弘一禅师落地后,用目一扫周围,微笑道:“这里风水极好,夏侯老儿葬身在此,太便宜他了。”
话犹未落,只听一声“未必”,四条身影随同数声“哈哈”大笑,先后飘落。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夏侯鑫同来三人,认出是江湖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乾坤手雷啸天,及衡山派首徒两仪剑客徐东平,还有一矮小干枯老头,虽然不识,想也是武林高手,自己这边虽有双煞,末必不能对付,但胜负却很难说,不禁微微色变。
夏侯鑫一捋颔下长须,含笑道:“老朽夏侯鑫,应约而来,但不知大师何事见召?”
弘一禅师闻言,长眉轩动,勃然冷笑道:“夏侯施主,你这是明知故问,年前小徒悟明纵有冒犯之处,也不应率尔下此毒手,还有昨日老纳命艾化下书投帖,以礼求见,怎么也被废除一身武功,你这不是欺人太甚,还有何话说?”
夏侯鑫一听,心头猛怔,“昨日是谢云岳将拜帖当面交我,并未说何人来此递与他,听弘一说话,莫非是谢先生当真身怀绝学么?”当下尚未想好答词,雷啸天一声长笑接口道:“弘一,话可说得好轻松,悟明恃你之名,横行湘东,恶迹久著,慢说是有冒犯夏侯兄之处,纵无冒犯,遇上我辈,也难逃活命,艾化投书,出言无状,被雷某好友处置,留下活命,已属万幸,你还穷吼什么。”
弘一只气得满面发青,正待还言,澜沧双煞催命郎君龚寿忽冷笑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非善言可了,不如交手印证,胜者为是,愚兄弟二人千里东来,既为慕名见识中原高人,此时此地,效那卖弄口舌轻狂之徒则甚。”
雷啸天怒哼一声道:“谁是轻狂之徒,你们是什么东西,我雷某眼中还没有你们这一号人物。”
催命郎君龚寿听了,本来难看的一张阴森森的怪脸,更形丑恶,两目泛出惨绿凶芒,一言未发霍地拔出三尖二郎刃,抖腕出招,闪雷般直取雷啸天胛骨处。
雷啸天本来剑掌号称双绝,因平时极少用剑,所以从掌上取得乾坤手名号,这时见催命郎君兵刃拔出,为怕众人说他卖狂,反手一执,剑已出鞘,他知道龚寿这一手是虚招,也不闪避,看看刃光刚刚到了左肩胛、才猛一撤步,沉腕反剑就削龚寿右腕,这一招是泰岑镇山剑法,“九宫八卦”剑中绝招:“转阴为阳”,剑带青光,凌厉无比。
催命郎君这双煞名称,也非幸致,招一走空,便知对手并非易与,今日遇上了棘手劲敌,二郎刃顺势突往上撩,避过剑招,左掌又猛递到,五指骈戟,横劈雷啸天左胸,奇疾如风。
雷啸天随地一声轻啸,晃肩让开,手中剑兀自不停,由右至左“玉带团腰”,扫切龚寿腰部,这一招端的精绝,并未撤剑,招中变招,只见一抹光环,如电卷到。
催命郎君龚寿并未料及雷啸天变招如此轻捷,忙缩腰吸腹,他虽快,剑势比他更快,但只听一声轻微“嘶”声,龚寿上衣摆襟被剑削去二寸宽一幅。
催命郎君一瞧,气得丑脸白中带青色,一声凄厉刺耳枭叫,三尖二郎刃一抡,抢占先机,霍,霍,霍,三招急攻,分取雷啸天“天府”“章门”“气海”三处重穴。
这催命郎君二郎刃招法,是他费了穷年经月参化出来一套怪招,手法诡机,专朝意想不到的部位进招。
雷啸天见他抢攻三招,手方怪异,自己难以招架,被他逼退三步,心头火气,长剑一掠,施展二十八式“九宫八卦”剑法中绝招,连环演出,足下暗踩九宫八卦方位,招招奇怪猛准,袭取龚寿要害。
两人过招,将近二三十照面,但见两人周遭,满是刀光剑影,排山倒海,隐闻雷之声。
此际,乾坤手雷啸天已是不耐,龚寿一招“二郎降妖”,向雷啸天右臂,电旋风飘,疾取而至,岂料雷啸天突走险招,不退反进,长剑“金丝缠腕”,猛削龚寿右腕脉门,则身又欺进一步,左手平伸,疾点龚寿“腹结穴”。
这一剑一掌端的妙极,高手过招,稍沾即退,哪有他这般全身欺进的,大力鬼王朱百沛在旁见了,不禁惊叫起来,准知义弟要糟,点身飞进场中,却已迟了一步。
龚寿见雷啸天欺身走险,大出意外,对手这一走险欺身,自己门户大开,避无可避,当被点中,一阵腹剧疼难提,便自仆倒地上。
大力克王如风的飞进,俯身将龚寿捞在手中,察看伤势,但见龚寿额角淌汗,双眉紧蹙,满脸痛苦之容,就知伤得不轻,怒视雷啸天又狞笑道:“阁下下手如此阴损,朱某不令你磔首分尸,澜沧双煞的名儿就此永埋海底。”
乾坤手雷啸天微笑道:“澜沧双煞这名号,我雷某早就说过没听见过,你再狂吼,也不怕被人耻笑么!”
那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催命郎君已伤在雷啸天手底,不禁心胆皆战,即或自己赢了夏侯鑫,其余三人无一好惹,料知今天准讨不了好去,暗中思索一个万全之策。
大力鬼丁朱自沛听雷啸天出言刻薄,面上青筋顿时冒起,虬蜓百结,盘在瘦削马脸上,更虽丑陋狞恶,不住地嘿嚣阴笑,把抱在怀中的龚寿放在地下,挫腰反手,一对判官笔执在手中,冷冷说道:“阁下既不把朱某放在眼中,就在手下分个高低,判判强弱罢。”
雷啸天才吐出一个好字,矮伽篮崔戬已自抢出,说道:“雷老弟,既然胜过一场,不妨让老头子煞煞手痒。”
雷啸天前一场胜的好险,心知大力鬼王手底比他那义弟高出很多,必然对付不了,不如见好即收,当下含笑缓缓退出场外。
大力鬼工朱百沛见矮伽篮崔戬空手进场,猛喝道:“老儿何人,为何不取出兵刃来,见个高低。”
矮伽篮崔戬嗤的冷笑—声:“老头子姓崔名戬,十年来从未动过兵刃,我就空掌对你双笔吧。”
大力鬼王朱百沛放声狂笑道:“我就不信你这老鬼掌上比我高明。”说时判官一笔一收插在背上,双掌翻天待敌,又说:“我们以掌对掌,若三十招以内不胜你,朱某反身就走。”
矮伽篮崔戬道了一声“满好”,掌已飞快递出,一出手就是两招快攻。
大力鬼王已自蓄气凝神,见崔戬两招同出,双掌亦自平推疾接,这大力鬼王对这掌上功夫,确有造诣,这一招已蕴了十成真力,猛接之下,崔戬被撞退三四步。
那矮伽篮崔戬,被称为泰山一奇,蛇形穿式掌,堪称东南独步,不作第二人想,平素又甚自负,此时一招即被受挫,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又自欺身抢进,双掌灵蛇般疾取对方各要穴,挟带丝丝劲风袭到。
朱百沛自己十成掌力,只震退对方三四步,丝毫无伤,又自抢攻,不免惊心,也不敢大意,将他那“三盘阴阳掌”尽量施为。
他那“三盘阴阳学”,暗含阴阳相克手法,每出手就是三招,分取对方上中下三个部位,又手法诡异,双掌一先一后而出,阴阳颠倒,不知何掌先何掌后,端是奇妙。
转眼间,两人已对拆了数十招,兀自胜负难解,满场风势呼呼。
两仪剑客徐东平立在圈外,见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双鬼目,注定场中,面色阴晴不定,即走在他身边,含笑说道:“弘一大师,今晨之约,本是你所发起,站在这里闲着难过不如我们俩下场印证印证吧。”弘一见两仪剑客向自己挑战心想:“难道我怕了你衡山派不成”,面上带笑说:“徐施主既欲见教,老衲也不推辞,不过我们俩无仇怨,点到为止如何?”
两仪剑客徐东平笑说:“徐某久仰大师八十一式风雷杖法精妙绝伦,斗胆讨教,别无他意。”
弘一禅师知道衡山派高手甚多,不欲结怨,故先说出这番话来,见徐东平说话并无十分敌意,即笑说一声好,于是两人一杖一剑动起手来。
雷啸天负手立在场外,隐隐含笑,目光落在谢云岳藏身之处。
却说大力鬼王朱百沛久未取胜,已是心焦,又急着义弟伤势,突然施出“三环套月”绝招,右手扣拿崔戬左腕,左手换点“幽门”“阴廉”二穴。
大力鬼王这一变招,矮伽篮认为有机可乘,心中大喜。
本来两人所施掌法,各具其长,崔戬以灵活轻捷见胜,朱百沛以刚猛诡异专擅,拚斗良久,崔戬一招都未递进,那大力克王近县周围宛似一堵钢墙,被其弹回,可见大力鬼王三盘阴阳掌甚具威力。
三盘阴阳字是白骨教三盘魔经内一种掌法,大力鬼王原系白骨教出身,幸白骨教三盘魔经本门规律只传掌门弟子,不然,大力鬼王更为嚣狂。
矮伽篮崔戬昔年无意间在泰山落日峰后,一个被藤蔓这没之阴暗潮湿山洞中石壁上,发现了这部“灵蛇穿式掌”法图刻,只可惜残缺不全,大半被先发现之人毁去,不过留存的虽精华尽失,却也威力甚大,画刻上说,着灵蛇掌以玄门罡气发出,则十丈以内,掌力所及,可致人于死。
崔戬幼年投师时,也曾习过玄门罡气,怎奈其师自己也只二三成功力,传给他也寥寥无几了,现今武林中身怀精湛玄门罡气的高手,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当时,崔戬就照图式演习,但练了许久,尚是不能融会贯通,那是残缺不全的关系,崔默费了一年功夫,凭自意加添招式衔接,就这样凭这小半套灵蛇掌法仗以成名。
这次遇上大力鬼王,才知所学尚嫌功力不够,以自意所添招式漏洞太多,每被对方乘隙点中,若非自己变招奇快,险被所伤。
崔戬一见朱百沛变招,自己双掌变打为拿,分扣朱百沛双腕,两下里出手都是电光石火般,那朱百沛一声长笑,“三环套月”急撤,右掌一变“玄鸟划沙”双足一点,人已拔起,凌空一翻,人已落在崔试身后,大喝一声:
“崔老几,你上当了!”在掌疾吐,向崔戬后胸按到。
矮伽篮一招打空,闻声警觉时,劲风已自身后袭到,百忙中无可躲避,急将身躯扑下用燕青十八滚身法翻出掌风以外。
大力鬼王朱百沛也不追击,腾身落在龚寿卧处,单手一掠,捞在手中,冷笑道:“好朋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双肩略晃,人已窜在竹林中,也不招呼弘一禅师,竟自走去。
矮伽篮崔戬虽未输招,也算落了败着,一张瘦小枯脸气得泛白。
两仪剑客徐东平与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味游斗,见双煞已自去了,徐东平即纵出圈外,笑说:“大师,依在下劝告,不如乘此收手,再说夏侯镖头事前不知悟明乃大师门下,不然,一定会保全大师颜面。”说时,一双晶莹眼珠,注定弘一大师面上。
弘一禅师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去,再者孤掌难鸣,不如且忍下这口怨气,日后卷土重来,若不把夏侯鑫寸磔分尸,难泄我心头之恨,于是向夏侯鑫道:“夏侯施主,今日之事我们尚没分个高下,冲在徐施主面上,暂且勾消,日后再见。”说罢又向两仪剑客徐东平双手合十微笑道:“容再相见。”一抖僧袖,身形已凌空拔起,往竹林丛中跃去,身在空中正待落下,忽听岭下竹林中一声凄厉惨号,众人闻声大惊,不由而同地循声窜去。弘一亦又自翻起,随在众人身后跟到。
雷啸天等五人赶至发声之处,只见茂林中一块凸出鸟石边,躺着澜沧双煞两具尸体,那龚寿瞑目长逝,安详得很,一点均未显出惊惧之容,大力鬼王朱白沛双目凸出,口微张,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胸脯上被人重手法插了五指,五个圆洞依旧咕咕冒出红血来,死状极惨。
忽听崔戬惊叫一声,“那是什么?”原来鸟石上用竹枝书了数行字迹,刻书甚深,似鸟石上绘上花纹,众人凝目而视,石上写的大意是谓:“澜沧双然近年来所行所为,均系暴戾恣仇,罪恶擢发难数,余二次出山,代天行诛,弘一和尚原佛门中人,不应轻信人言妄动无名,引起仇杀,以其平日恶名,实可诛戮,念在此时此地,尚无过份罪行,才予放去,但不准此后再向夏侯意寻仇,否则,川南大悲寺必化成瓦砾废墟。下款追魂判谢文留字。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见留字,面色大变,抖袖窜入竹丛中而没。
乾坤手雷啸天心知此事必是拜弟谢云岳所为,暗中钦佩此着实是高明,时刻更得真准,待弘一贼秃将去之时,才行诛杀大力鬼王,发出惨号,引弘一赶来此地,借他之口,说出追魂判未死,掀起武林中惊忧纷乱,拜弟的是人中俊杰,自愧不如。
当下乾坤手雷啸天对夏侯鑫笑道:“老侯儿,今后你可高枕无忧咧,有追魂判为撑腰,镖局也无须关门,一句话,照常营业。”
多臂神猿夏侯鑫微微叹一口气,说道:“今日不是雷老弟走险取胜,来个先声夺人,将弘一贼秃镇住,不然弘一的阴风透骨掌,不致于不露出来,雷老弟说的倒是实在话,有追魂判谢文出面,事情好办得多了,否则,要令双煞与弘一从此罢手,实无可能,不过追魂判十数年前,盛传命绝武功山中,难道是传闻失实么?”
雷啸天笑道:“谁说追魂判已死,当年传说时,我就不信,有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事,此人一出,往后武林中有得好戏瞧咧。”
两仪剑客徐东平神情忧郁地说道:“不错,今后衡山派也要卷入这是非漩涡中了,当年暗袭追魂判时敝派并未参与,但出事地点落在湘境中,追魂判为人刚愎自用,他一起疑心。敝派就百口莫赎了。”
雷瞒天笑笑不言,矮伽篮自受挫后一言不发,此时才说:“有什么事,回镖局再谈吧。”
四人下山后,登骑绝尘驰去。
回得镖局后,雷啸天第一件事就去找谢云岳,走进书房,谢云岳正在濡墨挥毫,替李大明写一幅中堂,见雷啸天入来,搁笔起身笑说道:“大哥,你今天辛苦了。”
乾坤手雷啸天眨眨眼道:“贤弟,别在大哥面前装佯了,今日之事,显得有过人的机智,贤弟,你做得太妙了,你大哥数十年闯江湖也算机智过人,莫是折在你手中。拜服佩服,以后你只要依为兄一石数鸟之计,哪怕武林各门派不掀起血风腥雨,只是为兄明日还有事去燕云,你还是伴我去,或暂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