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帮主坛重地,暗椿密布,灵飞熟知形势,迂回闪跃,避重就虚,如行无人之径,他却不知谢云岳来时,已将这方暗椿悉数制祝夜风轻拂,月涌中天,云梦沼泽如披上一层淡白雾彀,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疾逾飘风掠去。
丧门剑客灵飞自始至终就未发觉身后跟着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潜龙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劲向前飞奔着。
他到得一片断崖之前停住,只见数十丈削壁堑献,笔立危耸,下临无际无休沼泽,芦苇瑟瑟迎风翻浪,水道蜿蜒白练生辉。
灵飞略一踌躇,将那人身形撩下,水花声响,已自毁尸灭迹。
此时,灵飞心情渐趋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为何一路奔来,红旗帮暗椿无一发现自己,这大异常情之事,令他揣测不透,负手凝望云天,眼中不觉闪出惘惑忧郁之色。
灵飞转念到自己无法解开“三阴穴脉”,目中忧郁之色愈发加深了,仰天长吁了一口气。
蓦然一声冷笑,从身后随风传来,灵飞不禁大惊失色,闪身一挪,侧飘出去七尺,顺势甩出一掌,呼啸潮涌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
灵飞顿觉那凌厉掌势被卸于无形,就知来人武功卓绝,旋身一瞧,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身着黑色长衫的少年,临风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凛。
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语不发,双目吐出慑人寒芒,逼视着丧门剑客。
灵飞定了定神,沉声喝道:“尊驾何人,灵某与尊驾素昧平生,掩在身后,迹近有意无事生非,请快退回,不然休怨我灵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说道:“不料丧门剑客灵飞竟是忘恩负义之人,方才如不是我制死你刚撩在沼泽的那人,现在想来你已丧命在宇文雷掌下,那会让你在此自说自夸?”灵飞惊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鹤是尊驾戳杀的吗?”言里话中,似有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鹤?杀一邪匪,似乎用不着那么费事,先问后杀。”
灵飞只觉此人说话,令人有种说不出恐怖之感,只见那怪少年顿了一顿,又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吗?我就是那江湖传闻的怪少年。”
丧门剑客灵飞闻言几乎惊叫出声,凝目打量怪少年数眼,料不到盛嚣武林,身手卓绝的怪少年就是面前这人。
夜风拂袭在灵飞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觉,稍一犹豫,笑道:“灵某生平行事是无怨不仇,无德不报,前出之言,是一时好奇,非真欲与尊驾较量强弱,现尊驾既救灵某于危,灵某誓供尊驾驱策十年,聊报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无名小卒,灵老师系武林卓着盛名之辈,焉可当此,灵老师这话休提。”
言未了,丧门剑客灵飞竟斩钉截铁道:“我灵飞已暗中立下誓言,决无反悔之理,灵飞如有口不应心,甘当万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声不得,心中为难之极,蓦地,忽从心底泛上了一个念头,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无成,落得个情孽山积,步履艰难,难以自主,父仇未报,何以为人,听雷啸天曾说,当年围袭先父之事,恐系邛崃主谋,灵飞乃邛崃高手,或能知道详情。”当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灵老师的心意,不过最好你我还是朋友相交才是。”
忽然鼻中冷哼一声,道:“红旗帮人来了。”
灵飞闻言纵目一瞧,果见得数条黑影在林中隐现扑来,忙道:“尊驾且请闪避暗处,待灵某应付他们。”
怪少年摇首道:“无须,灵老师背后长剑暂借一用。”
灵飞立时解下长剑,怪少年接过,身如电射而出,迎向来人。
所扑奔而来数人眼见一条黑影飞至,正要喝问出口,只见电芒飞奔,颈脖一凉,声都未出,悉数首项分成两处,鲜血喷出宛若涌泉,洒下红花万点。
丧门剑客灵飞这时已赶至近处,见状不禁大骇,只觉这怪少年虽只一式挥出,但诡奇无伦,旷绝千古,自己万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电,拿捏时分及方位先后,尤称毕生罕睹,深深暗自庆幸。
这时怪少年将剑递还灵飞手中,道:“灵老师,我等清理尸体后,速至岷山二毒处。”
不消片刻,尸体己弃置山涧,两人如飞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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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尽,西月斜挂柳梢,凉风习习,月静似水,石屋内忽窜出四条黑影,身形快捷,向南扑去。
怪手书生谢云岳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丧门剑客灵飞阻滞的穴道,功力恢复如常。
因灵飞知道东方玉琨被囚之处,是以四人赶往救出东方玉琨。
且说东方玉琨自那晚在野鸭滩上鏖战之后,眼见谢云岳两臂一振,冲入夜色苍茫中不见。
随着江瑶红拉着罗湘梅腾起追去,只觉胸头如受重击,痛极神昏,人几乎支持不祝这情形无异于罗湘梅向他表白心迹,了无丝毫爱意,否则,至少也该招呼他一声,或邀他同行。
情爱之于人生,影响重大,细微水花往往激起逼天波澜,女人祸水,因之河山变色,血流千里,历史上屡见不鲜,东方玉琨乃明智之人,心虽不悻也只能斩断情丝,远引而退,当下心灰若死,无言叹息了一声,向陆续离去的群雄身后走去。
忽从暗中闪出黑摩勒姜宗耀,问道:“师弟,如今你我行止如何?”东方玉琨苦笑一声道:“小弟对这鬼域江瑚,厌恶已极,意欲返回峨嵋,削发为僧,长伴经卷,度过此生了。”
姜宗耀料不到东方玉琨说此颓丧心灰之话,暗暗疑讶不已,不知他内心有何感触而发,凝视了东方玉琨一眼,又四外一望,问道:“罗江两位师妹呢?”东方玉琨冷冷说道:“谁知道她们?”语气虽冷,却蕴含含着无比愤激之音。
姜宗耀不由一怔,继而恍惚大悟,当然他不知道其中真实症结,但已臆测必是为着罗湘梅而起。
他不知如何劝慰是好,只道:“师弟,愚兄与友人有约,在燕京晤面,你伴愚兄一行,事后再赶赴峨嵋如何?”东方玉琨无语点点首,突身形疾展,向北快步驰去。
姜宗耀暗道:“不知师弟受了多重的刺激才如此。”脚步一动在东方玉琨身后跟蹑如飞。
天已大亮,但云层灰暗,寒风砭骨,四外积雪未溶,嗅不着一丝初春气息。
两人沿着运河东岸一劲飞奔,互不交一语,东方玉琨怀着一颗创痛破坏的心情,落落寡欢,有说不出抑郁之感。
情之一关,最难勘破,任何坚强的人经此均不由表现得无比脆弱,何况东方玉琨乃性情中人,对罗湘梅敬若天人,一念情痴,遽逢惨变,怎会不丧魂失魄。
姜宗耀暗中不时注意东方玉琨神色,暗暗代他深深惋惜,忽见前路有一红影急掠而来;不禁噫了一声,道:“师弟,你瞧前面!”
东方玉琨抬目一瞧,只见红影急闪而至,人影一定,显出一个红衣女郎,云鬓堕髻,淡扫蛾眉,娇靥胜花,王肤压云,水汪汪双眸,瞄了两人一眼,却定在东方玉琨脸上,一眨不眨。
红衣女娘艳光照人,媚若蚀骨,凌风玉立,笑靥含春道:“请问相公可知野鸭滩途径么?”东方玉琨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
姜宗耀心内不禁起疑,跨前半步,含笑问道:“娘去野鸭滩却是为何?野鸭滩途径在下倒知得一二。”
红衣女郎白了姜宗耀一眼,道:“姑娘可没问你,要你答话则甚?”姜宗耀暗笑道:“我这师弟倜傥不群,难怪你爱上了,可惜师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是白费心思了。”只见这红衣女郎秋波向东方玉琨面上一转,薄嗔道:“你这个人怎么啦,姑娘又没冒犯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东方五琨闻言心中歉然,只觉此女娟丽动人,不由强颜笑道:“野鸭滩就在沧州以东四十里,问人就知,恕在下还要赶路,珍重再见。”,回头向姜宗耀道:“师兄,我们走。”
身形一动,举步前行,忽听姑娘一声娇喝道:“站住!”
东方玉琨不禁一怔,剑眉猛剔,冷冷说道:“姑娘你这是何意?”红衣女郎娇笑道:“方才姑娘想起你们既知道野鸭滩如此清楚,谅你们也从野鸭滩而来。”
东方玉琨道:“不错,我们师兄弟正由野鸭滩来,想必姑娘去野鸭滩寻找那八步赶蝉皇甫嵩。”
红衣女郎秋波一转,冷笑道:“姑娘乃是昆仑门下,岂能找这种妖魔邪匪。”
姜宗耀忽闻身后来路有急驰步履声隐隐地传入耳中,旋身凝望之下,只见四个黑衣劲装大汉飞驰而来。
这四人身法快捷转眼间已奔至近前,一见红衣姑娘,忙将身形顿下,为首一个紫面庞眉汉子朝红衣女郎躬身施礼道:“禀……”红衣女郎抑眉一蹙,忙挥手道:“有什么话走过来说,还怕人家不听见不成。”
紫面汉子当即会意,趋在女郎跟前悄语了数句。
红衣女郎星眸中露出奇光,娇笑道:“知道啦!这又没什么?咱们就返回吧!”吧字一出口,红衣女郎突然娇躯一晃,如风欺在东方玉琨身前,皓腕飞出,两指骈戟,迅如电光石光般地朝东方玉琨“精促”穴戳去,口中娇喝道:“拿下。”
东方玉琨骤不及防,被她点了个正着,只感一阵昏眩,人即向后倒去,紫面汉子飞步抢前,伸手一捞,将东方玉琨挟在胁下。
姜宗耀一见此状,不由面色疾变,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任谁也不能预料,他见东方玉琨落入紫面汉子手中,情急救人,疾跃而起,望紫面汉子扑去。
红衣女郎娇喝一声,一掌飞劈而出。
姜宗耀身在悬空,猛感一片凌厉潜力逼身,不由一阵撼震,身形坠地,大喝道:“姑娘你这是何意?”红衣女郎却趁着他说话时,纤手一挥,那四黑衣劲装大汉如飞奔去。
姜宗耀不禁大怒,双掌急出,推出一掌。
红衣女郎疾飘后丈余,避开掌力,格格娇笑道:“姑娘乃红旗帮红蜂娘子,你如要救回师弟,请至红旗总坛吧。”
娇躯一闪,人已远在三四丈外。
姜宗耀心头怒火欲焚,展出峨嵋上乘轻功,急急追去,可是在两个时辰后,已在茫茫雪峰中,那红衣女郎及四大汉却形踪已杳,脚迹由四方八面散开,姜宗耀立着发怔,不知由何方追去,看来红衣女郎有意图使自己不能追及。
他心中追悔不该劝令东方师弟伴行燕京,不然哪会遭此变故,现在懊悔又有何用,不如赶奔燕京邀请友人相助救援师弟脱困,他从红衣女郎目光中,已瞧出她对师弟蕴含爱意,一时之间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意兴怏怏向燕京飞驰而去。东方玉琨被擒在红蜂娘子绣阁之内,牙床锦被,由两名武功出众貌美女婢服侍,被点穴道虽然已拍开,但乃点了七处软麻穴道,一丝武功均不能施展。
红蜂娘子每日均要与东方玉琨晤面,语里言间暗示爱意,然而东方玉琨情有独钟,面对美色,无动于衷,表现得异常冷漠。
日子久了,东方玉琨渐感红蜂娘子举止宛如大家闺秀,谈笑之间,语不涉及半点邪淫,不由渐生好感,但并无一丝爱意在其中。
东方玉琨私下套问侍婢,得知姑娘姓何,身世悲惨,与宇文雷艺出一师,虽称红蜂娘子,却犹是冰清玉洁,处子之身,怎奈他心如止水,决意削发为僧,终身不娶。
就在谢云岳侵入红旗帮总坛那晚,红蜂娘子翩翩走入东方玉琨房中,说她有意弃暗投明,只要能付托终身,立即同他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东方玉琨闻言,长叹一声道:“人非木石,岂能无情,怎奈在下有难言之隐,决计削发为僧,长伴梵呗经卷,只有辜负何姑娘心意了。”
红蜂娘子不由目中流露无限幽怨,凄然一笑道:“我知你心目中有人,只有如此推托,方可使姑娘死了这条心,不过皇英并嫁有何不可,何必如此绝人太甚,大概我蒲柳之姿,有点高攀不上是么?”说着珠泪滚滚淌下,不胜凄楚。
东方玉琨不禁不知所措,答也不是,不答也是,张口嗫嚅无言,一张俊脸胀得满面通红。
红蜂娘子忽地立起,冷笑道:“一个女孩儿家,怎可如此轻贱,你既不能应允,姑娘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说着伸手探怀,取出一柄寒光如电的短刃,望着东方玉琨凄恻一笑,霍地望胸前戳去。
东方玉琨大惊失色道:“姑娘,这使不得。”
蓦然,姑娘手中短刃“挡啷”坠落楼板上,胸衣已划开,沁出鲜血一缕,跟着一条人影由窗外疾闪入内。
只见来人是一面目森冷,身着黑色长衫的少年。
东方玉琨望着采人苦笑一声,道:“少侠,你来得正是值时候。”
来人朗笑接道:“东方兄不必说了,在下详情俱已知道,正如何姑娘所说,东方兄未免绝人过甚,娥皇女英并嫁有何不可。”
红衣女郎见得来人形像,有说不出厌恶,左手抓着胸衣,右掌蓄势击出,一听来人与东方玉琨相识,话中也帮她成全心愿,厌恶之念立时消释了大半。
只见东方玉琨口中泛出一丝怨恨之色,倏又敛去,长叹一声道:“愚兄此生此世誓不作室家之想,何必强人所难。”
谢云岳大笑道:“小弟心料东方兄对小弟不无芥蒂在胸,此事定要解释,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弟是何种人,东方兄焉能不知,何况小弟本身情孽恨海,较之东方兄所受者远胜百倍,以东方兄之睿智仁厚,岂能不见谅于小弟?!”说时拉着东方玉琨附耳一阵细语。
红衣女郎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芳心不胜忧急,她又暗自惊骇这面目宛如死人的怪少年如何能闯入卡椿密布,能手如云的红旗总坛。她星眸中流露出不安神色,目睹两人耳语了一阵,东方玉琨俊白的玉脸上泛出愧赧神情,嗫嚅道:“既是如此,罗姑娘未必改变心意,愚兄怎能再厚颜启齿?”谢云岳正色道:“小弟本嫂溺援之以手,一时权宜之计,这么说来,小弟岂不成了衣冠败类,外人若不明真象,小弟就是跳入黄河,也洗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