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武当弟子轰然齐应。
傅香君叹息道:“以我说,还是先将云大哥找回来,尽管他心灰意冷,到底是武当派的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姚峰苦笑道:“到哪儿去找?”
“云大哥是一个老实人,他说要出关,一定就是出关去,大家一路找,一路将消息放出去,就是找不到他,他听到了消息,一定会赶回来一看究竟。”
姚峰连连点头,傅香君接道:“只要云大哥回来,事情就会简单了。”
“他的武功确实也远在我们之上。”
傅香君又叹了一口气,姚峰听着忽然问道:“傅姑娘好象有很多心事。”
傅香君没有回答。
姚峰再问道:“莫非傅姑娘还发现了什么?”
傅香君终于道:“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是我哥哥的所为。”
“傅玉书?”姚峰面色一变,道:“傅姑娘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傅香君凄然一笑道:“我哥哥与独孤无敌本就是同一类人,而且他也知道有天杀这个组织。”
姚峰看见傅香君那种表情,再也问不下去了,傅香君缓缓地站起身,目光一转道:“我会找他问清楚的。”
姚峰无言。
山风吹过,“簌簌”地洒下了一阵细雨,苦雨凄风,吹打在身上,每个人具都感到一阵难言的落寞。
武当派的劫难到底什么时候才终结?
黄昏,雨未歇,长街上遍是泥泞。
这场而已下了三个时辰,本来热闹的百家集也因此变得冷冷清清。
长街上偶然有两三个人走过,都是急迈脚步,看也懒得看周围的情形。
所以独孤无敌的出现,也没有引起他们注意。
独孤无敌仍然是那一身装束,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柄油纸伞,他走得并不快,一路走向那间周家长生店。
这正是燕冲天死后的第三十天。
长生店的门前悬着一盏白灯笼,惨白的灯光下,那间店子看来更恐怖。
门也是虚掩,无敌推门走了进去,并不见有人。
他反手将门掩上,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沉声道:“我来了。”
“欢迎──”那个驼子应声从五副棺材后出来,手掌油灯,与独孤无敌上一次所见的一点改变也没有。
无敌目光从草笠下射出,盯在驼子脸上,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驼子淡笑道:“我这里本来已替燕冲天准备了一副棺材,可惜他们虽然杀了燕冲天,却没有一个能够将燕冲天的尸体带出来。”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已完全变成了死人?”
“不错──”驼子并没有否认,道:“但他们总算都能够完成任务。”
无敌语声更低沉道:“天杀果然名不虚传,我实在难以想象,你的人竟能够将那些工匠完全换走,而所有假扮工匠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引起武当弟子的怀疑。”
驼子冷冷地笑问道:“你知道?”
无敌道:“我还知道他们将兵器收藏在那些中空的工具里,运上武当山,其中的一张铁网,竟能够分解成数十片,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嵌回。”
“能够发现他们的秘密不容易,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而不被他们察觉亦一样不容易。”驼子的语声更冷。
无敌恳切地道:“我原是准备必要时助他们一臂之力。”
驼子“哦”了一声,道:“你始终怀疑我们的工作能力,不大相信我们能够一下击杀燕冲天。”
无敌笑了笑道:“现在相信了。”
驼子摇头道:“幸好你本来就是一个有钱人,否则你将时间这样子浪费,不去想办法筹钱,我实在替你担心。”
无敌只是笑。
驼子接着吩咐道:“将钱留在柜台上,阁下可以离开了。”
无敌道:“十万两银子无疑不是一个小数目,却物有所值,你们也赚得实在并不容易。”
驼子冷冷地盯着无敌。
“十万两银子也是我提出来的,若是有,我实在很乐意付给你们。”
驼子面色一变,道:“你没有?”
无敌道:“所以我才说抱歉。”
驼子摇头道:“像你这样的客人,我们已很久没有遇过了。”
无敌道:“多久?”
驼子数着手指道:“七年零八个月。”
无敌道:“你记得倒也清楚。”
“因为是我亲自收殓他的,那一次,害我花了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将他放进棺材里。”
无敌“哦”了一声,驼子解释道:“他被送回来的时候,一个身子已变成七十二块,没有三个时辰,如何能够把他缝回原状呢?”
“看来你的心肠倒也不坏。”
“这样杀人有伤天理,我只是为他们减少一些罪孽。”
无敌再问道:“不知道你们要怎样处置我?”
驼子道:“你与这之前不付钱的人不同。”
无敌道:“不同在哪里?”
“那些人是真的付不出,要躲起来,你没有。”驼子叹息道:“做生意是在求财,并不在求气,既然三十天不够就多给你十五天应该可以的了。”
无敌摇头道:“不可以。”
驼子道:“事在人为,而我们亦很清楚无敌门并不是一个没有钱的组织。”
无敌道:“在我第一次进入百家集的时候,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驼子道:“独孤门主虽然这样的装束,身材、举止却没有改变,无敌门虽然已经全军覆没,独孤门主随便往哪儿一站,仍然是犹如鹤鸡群,很容易被一眼认出来的。”
“是吗?”
“若非是独孤门主,我们又哪会这么随便接下这一宗生意?”驼子“嘿嘿”笑道:“独孤门主的信用岂非一向都很不错。”
“可惜独孤门主现在已经不是帮主。”无敌叹了一口气,道:“而这位独孤门主还是帮主之前,一向都有人处理钱财收支,逍遥谷一战之后,这位独孤门主便已经不再富有。”
驼子只是听,没有插口打断无敌的话。
无敌接道:“不过这位独孤门主记得在其它的几处秘密分舵都存有钱,打点的又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所以这位独孤门主还不将十万两银子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到秘密分舵走一趟,就可以弄妥。”
“结果怎样了?”
“那些独孤门主以为是心腹的手下,已经不知何时完全溜掉,只剩下一个空屋子。”无敌又叹息一声。
驼子亦叹息道:“我实在很同情那位独孤门主。”
“以这位独孤门主的身手,要抢十万两银子回来,本来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惜他身居高位实在太久,要叫他再做贼他就是做得来,也厚不起这脸皮。”
驼子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无敌缓缓地将雨伞收起来,接着将草笠解下,道:“所以他只有到来,请天杀替他出一个主意。”
驼子道:“阁下说得出这句话,相信已经有主意的了。”
无敌又将蒙面的黑布也解下,道:“也许我能够替天杀解决几个人。”
驼子笑起来道:“你解决不了的人,天杀却能够替你解决,又还有什么人天杀解决不来,需要借助你一臂之力?”
无敌不由得怔住。
驼子笑接道:“武功好的人,并不一定就懂得杀人,杀人是另外一门技术,你既找得到我们,应该明白这道理。”
无敌沉声道:“我这一身武功,不值十万银子?”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天杀的原则,若是每一个雇我们杀人的人都这样,天杀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了。”
无敌没有再说话。
驼子又道:“再说,以门主的身手,又岂甘长时间受命于人,这一点,帮主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无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阁下的意思……”
驼子道:“门主既然不给钱,我们只好要命了。”
无敌淡然一笑,道:“这岂非双重损失。”
驼子郑重地道:“为了维护整个组织的尊严,不能够计较那许多了。”
无敌忽然道:“你能够做主?”
驼子道:“这件事并不比杀燕冲天更为重要!”语声一落,倏地将手中的油灯吹熄。
店堂徒然暗下来,也就在这剎那间,一柄长剑突然穿破柜台,刺向无敌腰间。
无敌腰一拧,突然挥拳,只一拳便将那张柜台打塌。
藏在柜垂中的那个杀手挺身欲起,浑身上下便插上碎裂的木条,那些木条就像是一柄柄利剑似的,那个杀手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当场气绝身亡。
无敌拳一收,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驼子这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棺材旁边。
店堂中虽然阴暗,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东西,灯光从门缝外透进来,虽然是弱,对无敌来说,已经足够。
无敌目光落在驼子消失的位置,一字字地道:“这一拳是否能够令你们改变主意?”
“不能够!”驼子的声音在棺材里传出来,斩钉截铁!
无敌身形随即扑出,扑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些棺材的木盖同时飞起来,一块块飞撞向无敌。
一个个黑衣人同时从棺材中弹起身,连人带剑,亦向无敌飞过去。
无敌剎那间双掌突然一翻,就像是长了一对翅膀似的,扑前的身子突然往后倒翻了出去。
棺盖从他脚下飞过,相撞在一起,十多个棺盖相互撞击,那声势实在惊人。
从棺里窜出来的那十多个黑衣人的反应也很灵敏,半空中身形一顿一沉,脚尖往棺盖上一点,立时倒飞了回来,飞扑向无敌。
无敌身形落下,竟然也就在原来站立的地方,稳如泰山,气吞河岳。
三个黑衣人当先向他扑来,剑未到,暗器已从衣袖射出,全都碎上毒,一支支蓝汪汪的,令人看来惊心动魄。
无敌手一抄,又抓住了那顶草笠上下飞旋,将射来暗器完全挡下,突然脱手掷出去。
那顶草笠“呜”地划空飞过,撞在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上,那个黑衣人的头立时离开脖子,拖着一股血红倒飞了出去。
无敌双掌拍一下,将刺来的一柄剑拍在双掌中,猛一挥,那个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人飞出,飞撞在旁边刺来一剑之上。
那个飞身一剑刺来的黑衣人眼看同伴撞来,虽然想收剑,但还是不及。
剑从后心穿过,握剑的黑衣人亦被震得凌空坠下来。
无敌双掌接一翻,右掌一探,将夺来那柄剑的剑柄抓住,唰唰两剑劈出。
剑光闪处,飞返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被他的剑劈断,人亦被劈开两半,另一个几乎同时身首异处。
那只是普通的剑,但贯上内力,在无敌手中使来,已似神兵利器。
无敌连杀两人,剑突然脱手飞出,离弦箭矢般穿过了一个黑衣人的心窝,再插入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这一掷既劲且准,一掷杀二人,那些黑衣人无不耸然动容,身形一顿。
无敌若无其事,转身举步,过去将门拉开,突然又关上。
实时一阵笃笃乱响,大门上最少也钉上了一百支穹箭,挂在飞檐下的那盏灯笼亦被弩箭射灭。
三柄利剑紧接着从无敌身后刺来,无敌后背如长着眼睛,身形适时一翻,倒竖晴蜓,双掌同时将大门拉开来,那三个黑衣人竟然收势不住,连人带剑,夺门飞了出去。
弓弦声又起,乱箭如飞蝗,那三个黑衣人惨呼连声,被射成三只刺猬。
无敌随即一翻身,疾掠了出去,这一掠,竟比箭还快,守在对门长街上的三十多个黑衣人虽然手持诸葛连弩,没有一个来得及再上箭匣子发射。
无敌一掠三丈,落在那些人的身前,双手乱抓乱扫,竟将那些人完全掷上了瓦面。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无敌一拍衣衫,转过身子,目光转回长生店那边,正好看见驼子从店内走了出来。
驼子铁青着脸,盯着无敌,冷冷道:“独孤门主不愧是独孤门主。”
无敌负手道:“燕冲天虽然在我之上,却是出身于名门正派,又甚少涉足江湖,你们要杀他,只要抓得住他的弱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门主却本来就是老江湖,什么手段未见过?要杀帮主的确并不容易。”驼子冷笑着接道:“虽然不容易,却还是要杀的。”
无敌心头一凛,道:“也许我们应该再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驼子摇头道:“现在你就是立即拿十万两银子来,也没用了。”
无敌沉默了下去。
驼子背转身,又道:“也许你能够离开这里,但即使你能够逃得过今天,亦未必逃得过明天,我们的耐性,一向都是不错的。”
说完这番话,他已跨进店门内,店门接着关上。
被拋上瓦面的那些人这片刻已经完全离开。
无敌没有理会他们,仰首望天。
夜幕已低垂,雨不知何时停下,风仍然吹急。
无敌呆了一会,目光落下,长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家家户户的门都已经关上。
死寂一片。
这一片死寂中到底隐藏着多少危机,无敌不知道,只是已知道,整个百家集都属于天杀这组织。
又过了一会,无敌才举起脚步,往集外走去。
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吹得从两旁墙头伸出来的枝叶“簌簌”作响。
他才走出三丈,脚步突然一顿,又突然一快,如箭窜般向前。
一张巨网剎那间凌空落下,但在巨网着地之前,无敌已矮身窜出巨网所及的范围。
他身形不停,又掠出了数丈,才停下,停在一幢巨宅的门前,突然一翻身,掠上巨宅的滴水飞檐。
巨宅对面的一道高墙剎那间倒塌,百数十支弩箭飞蝗般射出!
无敌身形再一翻,已滚过瓦脊之后,弩箭从他的头上射过,破空声不绝。
箭才射出,无敌腰身一挺,已弹了起来,一掠落在一道高墙上,就踏着墙头,继续往前奔。
甫越过那道高墙,旁边一株树木上枝叶一分,一根竹竿疾飞了出来,直插无敌胸膛。
无敌偏身一闪,屈指一弹,“噗”的一声,那根竹竿被弹成两截,手握竹竿的那个人身形亦被震得一晃。
他竟然就是那个算命的瞎子,一身装束依旧,左手仍捧着那个签筒。
无敌目光一落,道:“你来替我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