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旁边侍候着两个仆人,看见云飞扬张开眼,其中一个就嚷道:“醒来了。”
云飞扬看看周围,再看看自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翻身便待拜倒,肺腑却一阵刺痛,老人一见忙伸手按住,道:“你重伤未愈,不宜妄动。”
他的语气威严,神态却是慈祥得很,云飞扬喘了几口气,道:“这儿是……”
一个仆人道:“是吕府,昨夜你在门前昏倒,幸亏给我们发现。”
另一个仆人接口道:“这就是我家主人……”
云飞扬目光转向老人,哑声道:“多谢吕老爷相救……”
老人挥手道:“不必多礼。”一顿,接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上了强盗。”
云飞扬无言点头。
“那些强盗也未免太猖獗了。”老人又道:“听公子口音,不是这附近人氏吧?”
“在下原籍苏州。”
“那是好地方,我有一个老朋友也是那儿人氏,学问还在我之上。”
云飞扬苦笑道:“在下自小离家,恐怕不认识老爷的那位老朋友。”
老人点头道:“他淡薄功名,退隐后就更不问世事,你不认识他也不足为怪。”
“尚未请教老爷大名,日后也好得以报答。”
“这是小事,你千万不要记挂在心上。”老人微笑。
一个仆人接口道:“我家老爷是前任兵部尚书,心地向来都是很好的……”
老人轻喝道:“少开口。”
云飞扬面露疑惑之色,忽问道:“未悉老爷是否就是吕望吕大人?”
老人一怔,道:“你怎会知道老夫的名字。”
“晚辈外公姓云,双名海天。”
老人又一怔,喜出望外地道:“你外公竟就是老夫那个老朋友,太好了。”一顿,接着问道:“他现在怎样?是否还是当年那样闲着喜欢喝几杯?”
云飞扬面容一黯,道:“晚辈外公已去世多时了。”
吕望叹息道:“他的身子以老夫所知一直都很不错,人又豁达,想不到竟然先老夫而去。”
云飞扬垂下头,吕望手按云飞扬肩膀,道:“你也不用难过,生老病死,人所不免,就留在老夫这儿,先养好伤势再说。”
云飞扬方待拜谢,吕望已又道:“老夫与你外公情同手足,你也就千万不要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好了。”想了想,失笑道:“老夫也是老昏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贤侄怎样称呼。”
“晚辈云飞扬……”
“哦,贤侄也姓云……”
“晚辈从母姓。”云飞扬苦笑。
吕望鉴貌辨色,知道其中必有苦衷,并没有追问下去,转身吩咐下人,道:“阿福快赶去请上官大夫到来,阿昌──”吕望接着吩咐收拾东厢书房,给云飞扬居住,他退隐之前,身居高位,难免也会做一些不太对得住良心的事情,年逾花甲膝下犹虚,总以为就是报应,所以退隐之后,乐善好施,希望积些阴德,就是没有那重关系,也一样会收留云飞扬,给他地方休养,现在知道是故人之后,当然更是爱护有加了。
。云飞扬也就在吕家住下来,这时候他已经发觉经脉尽断,真气不能够提聚,四肢软弱无力,一身武功再也不能够施展。
这在他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可是他虽然难过,并未因此而失去生念。
只是这种生活虽然舒适,与他在武当山做杂役不可同日而语,在他却过得并不快乐。
马停在客栈门前,管中流滚鞍跃下,自有店小二上前来。
那正是云飞扬投宿的客栈,管中流当然并不是去找云飞扬,对于这个人他虽然刻骨铭心,却没有刻意去打探云飞扬的下落。因为这还不是时候,他败在云飞扬剑下两次,已实在足够了。
他也不是无意经过,是有目的而来,目的却不是这个镇,乃是赤砂坪。
“往赤砂坪怎样走?”才坐下,管中流就忙向店小二打听。
“由这里西行约莫二十里。”店小二的神态有些异样,只因为赤砂坪寸草不生,周围十里,全无人烟。
管中流也没有再问什么。
接连经过几次的挫折,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最低限度在吃东西那方面已很随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先要七宝、六安将椅桌拭抹干净,然后搬出自己那一套名贵的餐具来。
这种改变在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适应眼前环境。
赤砂坪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一望无际,都是砂土,夜间森寒,日间却酷热如火,连鸡蛋也可以烤熟。
好象这种地方,当然不能住人。
正是正午,烈日当空。
赤砂坪之前的杂木林子之外,站立着五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清一色黄布长衫,敞开胸膛,手抱雁翎刀。
那种雁翎刀与一般的不大一样,有经验的江湖朋友不难分辨得出,这其实是彭家的五虎断门刀。
抱刀的五个人也正就是彭家五虎,他们显然在等人,但肯定不是等管中流,看见管中流走来,都露出诧异之色。
那片杂木林子并不大,枝叶也并不茂盛,可是在赤砂坪来说,却已是最舒服的一处所在。
五虎都是站在树影下,眼中有的就只是诧异之色,并没有敌意。
他们与管中流也总算是朋友。
不待管中流走到,他们已迎上前,彭金虎试探着道:“管兄,这么巧。”
管中流对五虎倒也客气,抱拳道:“小弟是专诚来找五位的。”一顿,又道:“小弟到过彭家庄,却说五位到这儿来了……”
五虎大感诧异,彭金虎目露警戒之色,忙问道:“到底什么事?”
管中流道:“小弟前此曾听说五位到过回疆,想向五位打听一下到回疆的路线,又应该配备些什么东西?”
彭金虎诧异地道:“管兄怎么要到回疆去?”
管中流道:“峨嵋惨遭灭门之祸,小弟只有到回疆暂避一时,顺带寻访一个失落在回疆的长辈,看如何重整门户!”
“原来如此!”彭金虎笑道:“这也简单,此间事了,我们就替管兄拟一份详细的地图。”
“有劳之处,小弟……”
“自己兄弟,何必客气?”彭金虎笑着接道:“管兄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
管中流亦自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多谢也不说了。”一停,转而问道:“听说,五位是约了人在此决斗。”
“不错!”彭金虎仰首向天,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管中流有点奇怪地道:“怎么约在这种地方。”
“这是对方的主意。”
“却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斗胆挑战贤昆仲?”
“我们也不甚清楚,对方杀了我们三个弟子,与战书同时送来。”彭金虎目光一转,道:“管兄也来得正是时候,一会说不定要借助管兄一臂之力。”
“言重了。”管中流应道:“彭家乃中原正义之家,小弟又焉能袖手旁观,不过五位一身武功,五虎断门刀法更是刀法之中精品,哪里用得到小弟那几下三脚猫的本领。”
这番话入耳,彭家五虎无不诧异,几乎以为是认错了别人当作管中流,在他们的印象中,管中流绝不是这样谦虚的人,他们却也立即联想到那是峨嵋派覆亡的影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中流那番话也无疑受用得很,彭家五虎顿生好感。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远传来了一阵歌声,那是女孩子的歌声,非常之悦耳动听,他们却转不懂唱的是什么。
“是回族的歌曲!”彭金虎细听之下,面色就凝重起来。
管中流亦奇怪,脱口问道:“怎么会往这里听到回族的歌曲?”
彭铁虎插口道:“大哥不是说,我们被杀的那三个弟子形状怪异,极有可能是死在回族的武功手法之下!”
彭金虎无言点头。
管中流心头一动,道:“贤昆仲莫非开罪了回族的什么人?”
彭金虎没有作声,只是玻鹧劬Γ蚋枭创νァ�
歌声是由赤砂坪那边传来的。
烈日之下,赤砂坪的砂土彷佛已经被烤熟,冒出缕缕白烟,一切看来都有些飘忽,有些怪异。
一个回族装束的女孩子,一面漫声歌唱,一面向这边走来,白烟中看来犹如仙子凌波。
她的面上蒙着面纱,只露出眼睛以上一截,那双眼睛明亮如秋水,美丽动人,体态亦窈窕,手中又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青竹枝,不时拂动几下,就像是要将那些白烟拂去。
彭铁虎看在眼内,嘟囔道:“不会就是这个女娃子吧。”
彭金虎没有作声,只是看着那个女孩子,一直等到那个女孩子走到面前,才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那个女孩子在五虎面前两丈前停下脚步,应道:“依贝莎。”她穿的虽然是回族的衣服,说的却是汉语。
彭金虎冷冷地道:“依贝莎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的名字。”依贝莎显得很冷静。
“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子,约我们到这里决斗的?”彭金虎追问道。
“是我。”依贝莎并没有否认。
“为什么?”彭金虎声色俱厉。
“要知道沙漠之星的下落。”
彭家五虎面色齐皆一变,彭金虎冷冷地道:“你到底是哪一个。”
依贝莎淡然应道:“我就是重金托你们护送沙漠之星上京,却给你们偷龙转凤,因而被当今天子怪罪服毒自尽的那个回族族长的女儿!”
彭家五虎一面听着,脸色一面也变了,管中流一旁听得清楚,以疑惑的目光转望向他们,彭金虎一眼瞥见,急忙吃喝一声,道:“住口!”
依贝莎接道:“我已经查得很清楚了,的确是你们的所为!”
管中流又看了五虎一眼,彭金虎避开管中流的目光,叱道:“彭家侠义传家,我们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看你是受了别人调唆──”语声一顿,目光转向彭铁虎。
铁虎会意,立即道:“不管怎样,你杀了我们彭家三个弟子,一定要还给我们一个公道!”也不等依贝莎答话,立即挥刀冲前,一刀疾砍了下去。
雁翎刀重,铁虎双臂也有千斤之力,这一刀砍下,已足以开碑裂石,可是依贝莎偏身一闪,手中竹枝,往刀锋上一点,那把雁翎刀便轻飘飘地荡了开去。
铁虎心头一凛,脚步迅速移动,连刺七刀,依贝莎只是竹枝轻扬,就轻描淡写地将铁虚的刀一一荡开。
──这是至阴至柔的内力,这个女孩子练的到底是哪一个门派的内功?
管中流不禁留上了心。
彭金虎的一双浓目却皱了起来,突喝一声道:“住手!”
铁虎一怔,即收住了刀势,依贝莎也没有追击,转望向彭金虎。
其它的目光亦集中在彭金虎的脸上,彭金虎干笑一声,道:“敢问姑娘,黑白双魔是你的什么人?”
依贝莎不答反问道:“你与他有什么关系?”
彭金虎道:“只怕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弄伤了自己人。”
“这句话怎样说?”依贝莎感到有些奇怪。
“黑白双魔与我们兄弟是朋友……”
“胡说!”依贝莎叱道:“我师父哪里有你们这种朋友。”
管中流听得真切,眼睛一亮,这一次他要去回疆,原就是要找寻海龙老人所说的那几个擅长阴柔内功的高手,而黑白双魔正是其中两个。现在却就在这里遇上了黑白双魔的传人,难怪他喜出望外。
他虽然年轻,江湖经验却不少,鉴貌辨色,再听双方的说话,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彭家五虎,立时留上心。
彭金虎并没有退缩,胸膛反而挺起来,面色一沉,道:“若是你不相信,只管回去问清楚你那两位师父。”
依贝莎看他说得那么肯定,不由亦怀疑起来。
彭金虎接道:“有这重关系,我们若是再跟你动手,就不说以大压小,老朋友面前也说不过去,你既然杀了我们这边三个人,事情就这样解决好不好?”
“怎样解决?”
“沙漠之星,我们还给你,恩怨从此一笔勾消!”彭金虎说着踏前一步。
依贝莎疑惑地望着彭金虎,考虑一会,道:“你们将沙漠之星还给我再说。”
“沙漠之星就藏在刀柄之内!”彭金虎将手中刀一转,一面将刀柄的顶端旋开,一面将刀柄向着依贝莎。
刀柄果然是中空,彭金虎才将手放下,十数道寒芒就向依贝莎射去!
那都是碎了毒的丧门钉,依贝莎冷不提防,眼看就要丧命在钉下,一道剑光及时飞来,一绞一转,尽将丧门钉震飞,剑光一敛,管中流横挡在依贝莎身前。
依贝莎惊魂甫定,亦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脱口一声:“谢谢──”管中流回头一笑道:“没有伤着你?”
“没有。”依贝莎诧异问道:“你不是他们的人?”
管中流道:“可以说是朋友,却看不惯这种暗箭伤人的卑鄙行径。”
第十九回 义作响导人
那边五虎却变了脸色,彭金虎沉声喝道:“管中流,你这是……”
管中流冷冷地道:“还说彭家乃是中原侠义之家,竟做出这种暗箭伤人的所为,我怎能袖手旁观!”一顿,又道:“沙漠之星一事,相信这位依贝莎姑娘也没有冤枉你们!”
彭金虎恨恨地道:“姓管的,你考虑清楚了?”
管中流正色道:“峨嵋乃名门正派,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说得好!”彭金虎冷笑一声,一招手,四虎身形展开,迅速将管中流、依贝莎两人围在当中。
管中流、依贝莎很自然地一转身,背靠在一起,一阵淡淡的香味由依贝莎身上传来,嗅着管中流不由心神一荡,依贝莎的眼神剎那间亦好象有些异样,偏头偷偷地看了管中流一眼,管中流也正好做着同一动作。
两人目光相接,欲语还休,喝叱声中,五虎的雁翎刀已四面八方砍上来。
管中流一声:“小心!”长剑展开,封住了其中三刀,依贝莎亦以竹杖接下了其余两刀。
剑刀相接,“铮铮”有声,竹杖与刀相触,发出来的声响却是非常沉实,管中流、依贝莎身形一分,依贝莎飞燕冲天一样穿插在刀光之中,管中流却犹如怒鵰飞扑,他知道五虎联手,布成刀阵,威力最少大一倍,所以表面装作准备给五虎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