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原是奇门兵器,封锁刀剑,本来就易如反掌,可是这一阵交击,却一剑也没有被轮齿锁住。
七个道士轮流接下了公孙弘的双轮疾击,再接下独孤凤的双刀。
刀、轮一停下,七剑亦停下,刀、轮一动,七剑亦疾变。
独孤凤、公孙弘刀、轮齐展,连冲几次,仍然困在剑网之中。
两人的身形陡合,独孤凤奇怪地问道:“怎么会这样?眼前分明是一人,剎那间却有七柄剑刺来。”
公孙弘忙道:“这个七星剑阵乃是武当派镇山之宝,若是随便就可以冲出,又怎会那么有名。”
“我可不相信这个阵能够困得住我们。”独孤凤目光凌厉,道:“师兄,我们分前后奔力冲杀出去。”
公孙弘点头。
两人再相望一眼,身形霍地一起展开,疾往前激杀。
日月轮滚转,鸳鸯刀飞舞,“叮当”声暴响!
光影闪动,无数道闪动的银线交织在一起,突然一散。
公孙弘、独孤凤竟然被迫回原位,七个道士身形迅速一转,齐齐诵一声:“无量寿佛,善哉!”
独孤凤闷哼,公孙弘面色铁青。
七个中年道士,身形再展开,七剑作龙吟。
剑气萧索。
秘室中,炉烟氤氲,气氛却是异常静寂。
九转金丹的药力已化开,青松盘膝云床之上,亦已入定。
无论秘室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都已不知道了。
现在除非是有人破门而入,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否则他都绝不会有所反应了。
秘室的石门厚逾三尺,要在外将它弄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他又怎会不放心。
剑势不绝,一道剑网被击散,又一道剑网迅速地织成。
一道又一道剑网单向公孙弘、独孤凤。
两人虽然立即就能够将剑网击散,却不能够冲出七星剑阵。
众武当弟子已先后赶到,在阵外观看,一个个全都紧张得很。
苍松是最紧张的一个,来回逡巡,看见一道道剑网迅速被破去,也有些心惊肉跳。
看见伦婉儿在那边,他心念一动,忙故步走过去,道:“婉儿──”伦婉儿奇怪地问道:“什么事?”
“无敌门这两个人看来真不简单,再下去,只怕不难被他们闯出七星阵来。”
“赤松师叔说不会。”
“他懂得什么?”苍松放轻声音,道:“我看你不如去找你师父来一看。”
“这……”伦婉儿狐疑。
“最低限度你也将这里的情形跟他说一声,看他又有何良策。”
“也好。”伦婉儿想想,终于举步。
燕冲天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待伦婉儿说完了,他才开口道:“你放心,七星剑阵七七四十九式,前二十八式其实只是耗敌气力,后二十一式才是真正的杀着。”
伦婉儿道:“可是现在……”
“他们绝对闯不出来的。”燕冲天说得很肯定,续道:“当年独孤无敌的师父夏侯天被困阵中三日,才勉强闯出,来人只是独孤无敌的两个弟子,凭什么闲得出来。”
伦婉儿尚在怀疑,燕冲天已不悦道:“连师父的话,你也不相信?”
“不敢──”伦婉儿也不敢多说。
“像这些小事情,哪用得着这样子大惊小怪。”燕冲天挥一挥手,道:“你还是出去,瞧热闹好了。”
伦婉儿只有点头。
七星剑阵,这时候的确热闹得很,独孤凤、公孙弘连冲数十次,结果仍然被困在剑阵之内。
两人终于停下来。
公孙弘到底有些江湖经验,道:“师妹,看情形他们是要消耗我们的气力。”
独孤凤不作声。
“我们还是暂时停下来,看清楚其中变化,再看如何冲出去。”
独孤凤无言领首。
七个道士的攻势亦停下,按剑各守方位。
夜渐深,武当弟子燃起了无数灯火。
独孤凤、公孙弘仍然被困在七星剑阵中,他们由静而动,由动而静,先后已经七次。
可是他们始终都看不透七星剑阵的变化,始终都冲不出去。
公孙弘一身衣服汗水湿透,在阵中盘膝坐下,独孤凤背着他,坐在相反的方向,一头秀发亦有些零乱。
七个道士亦盘膝坐下,剑放在膝上,目光却盯着独孤凤、公孙弘二人。
风在吹,火光在摇曳,九个人却一动也不动。
火光照不到半山上的树丛,从那里居高临下,却清楚地可以看到七星剑阵的情形。
枝叶分处,一个人探头出来,竟然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青松。
青松双眉深锁,若有所思。
他绝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剑阵外指挥七星道士攻击,可是他现在却躲在这树木丛中偷窥。
这到底又为了什么?
独孤凤到底又忍不住站起身来,眉宇间仍然透着傲意。
公孙弘亦急忙站起身,道:“师妹。”
“师兄,我就不相信,被不了这个七星剑阵!”
“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这个七星剑阵变化多端,我们根本看不透。”
“那你的意思──”
“别管破阵了,还是看如何闯出这个七星剑阵,暂离武当。”
“也好。”独孤凤终于同意,双刀一展。
七道剑光同时一闪,七个道士已经站起身来,蓄势待发。
独孤凤、公孙弘齐喝一声,一起前闯,但三步抢出,立即倒退,反向后突围。
那七个道士视如不见,剑一动,立即就贯成了一气,七道剑光飕飕地刺射前去。
独孤凤冷不提防,小腿已吃了一剑,怒极再闯,双刀飞舞。
公孙弘日月轮急抢在前面。
铮铮金铁交击声之中,两人又被截下来。
独孤凤大感气馁,公孙弘浓眉紧皱,双轮一挫,护住独孤凤退下,沉声道:“师妹,我们不能再浪费气力了。”
独孤凤闷哼。
“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我们挨不到天亮。”
“天亮又怎样?”
公孙弘苦笑,剑阵外赤松实时冷嘲道:“公孙堂主,怎么不攻了?”
公孙弘怒瞪着赤松。
赤松接着又问道:“独孤小姐,怎么还不赶快破我们的七星剑阵?”
独孤凤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赤松自顾道:“你们两个作恶多端,七星剑阵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苍松接上口道:“不过两位请放心上路,武当弟子一定会超度你们。”
众弟子大笑了起来。
独孤凤目光一扫,冷冷地应道:“你们也不用得意,今夜我独孤凤就是死在七星剑阵中,只要我爹带人杀上来,你们也未必活得下去。”
赤松、苍松当场呆住,众弟子亦彷如被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全都静寂下来。
苍松低声道:“这两个,一个是无敌首徒,一个是无敌独生女儿,若是都死在这里,无敌的确绝不会罢休。”
赤松青着脸,道:“说不定不等两年立即就杀上来,那可就惨了。”
苍松道:“那就叫他们快住手。”
赤松苦笑道:“你忘了这个剑阵一过七式,便是不可收拾,至死方休。”
苍松怔住道:“这个……必死无疑。”
“你是说他们?”
“说我们。”苍松苦着脸。
“无敌门那两个人若是死在七星阵中,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
问这句话的却是那个黑衣人。
在他的面前站着云飞扬,汗流披面,方练完武功。
周围静寂,半山的火光绝对照不到这里,声音也绝对传不到这里。
相距实在太远了。
云飞扬很奇怪黑衣人突然这样问,仍应道:“武当派与无敌门世代成仇,哪一方死几个人本来都没有多大影响,不过,这两个人的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死在武当派七星剑阵之中,独孤无敌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不错。”黑衣人冷冷地接道:“说不定独孤无敌还会提前闯上武当山。”
云飞扬道:“武当派好些弟子都是这样想的。”
“以目前武当派的力量,仍然不足够对付独孤无敌,何况无敌门人多势众,若是杀来,武当派难保不就此覆亡。”
云飞扬皱起眉头,道:“可惜我的武功、经验都不足,又不能显露出来。”
黑衣人只是看着云飞扬。
“但我到底都是在武当山长大的,坐视不管,心里总是不安乐,偏就是起不了作用。”
“谁说的?”黑衣人语声一沉,道:“飞扬,这其实就是你一显身手,拯救武当的机会。”
“哦?”云飞扬一脸疑惑之色。
“只要你掌握机会,击破七星剑阵,就可以将无敌门的人救出来。”
“为什么我要救无敌门的人?”云飞扬追问。
“要阻止事情变化下去,就只有这样做。”
“不错──”
“其次,也可以藉此机会一试你的武功!”
云飞扬听到这里,立时兴致勃勃,道:“好,我去!”
“记着,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到了第四十式『银河饮恨』,就会被七剑分尸,所以你必须在这一式施展之前将他们救出来,而且要护送他们离开武当山。”
“这又是……”
“他们已负伤,难保有人乘此机会加害,对武当一样不利。”
“这也是。”云飞扬连连点头。
“现在,我先教你如何破北斗七星剑阵。”
云飞扬有些疑惑地目注黑衣人,这师父武功知识的广博,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黑衣人若无其事,随便拾来了七白二黑九块石头,以白石头布成北斗七星阵,将两块黑石围于当中,一面道:“北斗七星阵又叫天罡剑阵,乃是以天上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再配合阴阳变化而成。”
云飞扬目光落在石上。
“这七星都有名字,由左边起数,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一至四是斗魁,又叫璇玑,五至七是斗柄,或者叫做玉衡。”
云飞扬聚精会神,一点也不敢大意。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玉衡为音,开阳为律,瑶光为星成斗状排列,居阴布阳,变成阵,就犹如常山之蛇,击首尾应,击尾首应,击其中则夔尾呼应,到最后一个变化,枢璇相合,天地交往,就是玉石俱焚,万劫不复之势。”
黑衣人一面说,一面将白石移动,从他的动作看来,对于北斗七星阵的变化简直滚瓜烂熟。
曙色终现,鸡啼声中,云飞扬一身黑衣,正在用一条黑布将自己的脸庞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忽从床下取出一剑,闪身到窗前。
天地逐渐光亮,火把虽然未熄灭,已变得很淡。
没有人理会那些火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七星剑阵上。
独孤凤、公孙弘仍然在剑阵中,两人都显得很疲倦,那七个道士也一样。
七个道士已负伤,只是公孙弘、独孤凤比他们伤得更重。
若单打独斗,七个道士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甚至围攻而只要没有摆成七星剑阵,也一样不是!
但一成七星剑阵,七个道士的功力便能够聚合起来,公孙弘、独孤凤当然就抵挡不住。
他们也看不透剑势的变化,到现在仍然冲不出来。
七星剑阵的攻势却是越来越凌厉。
旭日东升,阳光从山缺那边射过来,七个道士迅速变换方位,走马灯般转动。
阳光射落在剑锋上,剑光绚烂夺目。
独孤凤、公孙弘只觉眼前剑芒飞闪,已分辨不出七个道士的方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数丈外一簇枝叶陡分,出现了黑衣蒙面的云飞扬。
外露的那一双眼睛已充分表现出他内心的紧张。
他胸膛起伏,握剑的手背青筋蚓突。
剑阵外的白石也显得很紧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呼道:“银河饮恨!”
七个道士应声身形一顿,七剑一引,幻起七道夺目的光华,一清道飞射前去。
公孙弘一声“小心”,日月轮一分,挡在独孤凤身前。
云飞扬应声拔剑,弓身便欲扑出去,也就在这剎那间,霹雳一声,暴喝突然划空传来。
“住手!”
云飞扬立时如遭雷殛怔住在当场。
七个道士亦怔住,剑光飞散,公孙弘、独孤凤不由地相望一眼,一脸尽是诧异之色。
其它人也不例外,一起循声望过去。
青松就立在那边的绝壁上,风吹衣袂飘飞,人像要随风飘去。
他随即大喝道:“撤剑阵,放来人下山!”
众人齐傻了脸。
云飞扬几乎忍不住叫出来。
苍松那边一把抓住自己的发髻,道:“放他们下山?”
赤松却振声叫起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绝壁上青松面寒如冰,一拂袖,飞仙般地消失。
独孤凤、公孙弘不敢怠慢,立即趁这个机会掠出七星剑阵,那七个道士只有干瞪着眼睛。
公孙弘护着独孤凤,一面催促道:“快走!”
剑阵外的那些武当弟子虽然千万个不愿意,亦只有让路。
赤松、苍松只气得没有吐血,赤松一顿足,大声道:“我们一起上山去问个明白!”
话声一落,脚步立展,群情汹涌,纷纷举步,追了上去。
钟声回荡。
大殿内一片静寂,除了钟声外,听不到其它的声响。
所有武当弟子都集中在殿堂内,目光都集中在上座的青松身上。
青松盘膝蒲团,眼帘低垂。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松才张开眼睛,赤松再也按奈不住,忿忿地问道:“掌门师兄,无敌门那两个人眼看死定了,怎么你反而要撤剑阵,让他们离开?”
苍松接上口道:“这样做,传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一定会说我们武当派胆小怕事,以后就算无敌门的人不来,其它门派的人只怕亦会上武当山生事。”
赤松随着又道:“这一次师兄如果没有一个完满的理由解释,只怕难以服众。”
“不错!”苍松一脸嘲弄之色。
青松目光如闪电,落在赤松、苍松的脸上,道:“这一次,我们并没有弟子死亡,教训他们一顿就算了。”
赤松闷哼道:“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以后还有人尊重我们武当派吗?”
“别人尊重我们武当派,并不是完全因为我们的武功,还因为我们能够以德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