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我告诉你,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绝不能怀疑你的母亲,她绝
对没有丝毫能被人怀疑之处,现在你快带着你的酒走吧。
红孩儿瞪着他,道:这杯酒我是带给你的,怎么能带走?
他忽然将这杯酒全都泼在李寻欢脸上。
李寻欢动都没有动,甚至也没有看他一眼,反而柔声道:你还是个孩子,我不怪你——
红孩儿冷笑道:我就算不是孩子,你又能对我怎么样?
他忽然拔出一柄刀,在李增欢脸前扬了扬大声道:你看清了么?这是你的刀,她说我有
了你的刀,就等于有了护身符,但现在你还能保护我么?你根本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不错,刀,本来是伤害人的并不是保护人的。
红孩儿脸色发白,嘶声:你害得我终身残废,现在我也要让你和我受同样的罪,你——
突听门外一人道:小云?是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温柔而动听,但李寻欢和红孩儿一听到这声音,脸立刻又变了,红孩儿赶藏起了
刀,面上突然又露出了那种孩子气的笑容,道:娘,是我在这里,我带了杯酒来给李大叔喝
,娘在外面一叫,吓了我一跳,害得我把酒都泼在李大叔身上了。
他说话时,林诗音已出现在门口,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果然已有些发红,充满了悲痛,也
带着些愤怒。
但等到红孩儿依偎过去时,她目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道:李大叔现在不想喝酒,你现
在却该躺在床上的,去吧。
红孩儿道:李大叔一定受了别人冤枉,我们为何不救他?
林诗音轻×道:小孩子不许乱说话,快去睡。
红孩儿回头了寻欢一笑,道:李大叔,我走了,明天我再替你送酒来。
李寻欢望着他脸上孩子气的笑容,手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只听林诗音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来只担心孩子会对你怀恨在心,现在——现在
我才放心了,他有时虽然会做错事,但却并不是个坏孩子。
李寻欢只有苦笑。
林诗音也没有看他,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本一至少还是个很守信的人,现在为何变
了?
李寻欢只觉喉头似已被塞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林诗音道:你已答应过我绝不去找仙儿,但他们却是在仙儿的屋子里找到你的。
李寻欢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他的确笑了,他望着自己的
脚尖笑道:我记得这间屋子是十多年前才盖起来的,是不是?
林诗音皱了眉,道:嗯。
李寻欢道:但现在这屋子却已很旧了,屋角已有裂缝,窗户也破烂了——可见十年的时
光的确不短,在十年中屋子都会变破旧,何况人呢?
林诗音紧握着双手,颤道:你——你现在难道已变成了个骗子?
李寻欢道:我本来就是个骗子,只不过现在骗人的经验更丰富了些而已。
李寻欢还在笑着,他的目的总算已达到。
他就是要伤害她,要她快走,为了不让别人被自己连累,他只有狠下心,来伤害这些关
心他的人。
因为这些人也正是他最关心的。
当他伤害他们的时候,也等于在伤害自己,他虽然还在笑着,但他的心却已破裂——-
他紧闭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等他再张开眼睛时,他就发现林诗音不知何时已回到屋子
里,正在凝注着他。
李寻欢道:你——-你为何还不走?
林诗音道:我只想问清楚,你——你究竟是不是梅花盗?
李寻欢忽然大笑起来,道:我是梅花盗?——-你问我是不是梅花盗——
林诗音颤声道:我虽然绝不信你是梅花盗,但还是要亲耳听到你自己说——
李寻欢大笑道:你既然绝不信,为何还要问?我既然是骗子,你问了又有何用?我能骗
你一次,就能骗你一百次,一千次!
林诗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也在发抖。
过了很久,她忽然跺了跺脚,道:我放你走,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盗,我都放你走,只求
你这次走了后,莫要再回来了,永远莫要再回来了!
李寻欢嗄声道:住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以为我会像条狗似的落荒而逃?你将我看
成什么人了?
诗音根本不理他,扳过他的身子,就要解他的穴道。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厉声道:诗音,你想做什么?
这是龙啸云的声音。
林诗音霍然转身,瞪着站在门口的龙啸云,一字字道: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龙啸云脸色变了,道:可是——-
林诗音道:可是什么?这件事本来应该你来做的!你难道忘了他对我们的恩情?你难道
忘了以前的事?你难道亲眼看他被人杀死?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嘶声道:你既然不敢做这件事,有我来做,你难道还想来拦住我?
龙啸云紧握着双拳,忽然用拳头重重的捶打着胸膛,道:我是不敢,我是没胆子,我是
懦夫!但你为何不想想,我们怎能做这件事!我们救了他之后,别人会放过我们么?
林诗音望着他,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似的,她缓缓往后面退,缓缓道:你变了
,你也变了——你以前不是这种人的!——
龙啸云黯然道;不错,我也许变了,因为我现在已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无论做什么
,都要先替她们着想,我不忍让她们为了我而——
他话未说完,林诗音已失声痛哭起来——世上绝没有任何话能比孩子这两字更能令慈母
动心的了。
龙啸云忽然跪倒在李寻欢面前,流泪道:兄弟,我对不起你,只求你能原谅我——-
李寻欢道:原谅你?我根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早已告诉过你,这根本不关你们的
事,我若要走,自己也有法子走的,用不着你们来救我。
他还是在望着自己的脚尖,因为他已实在不能再看他们一眼,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流下
泪来。
龙啸云道:兄弟,你受的委曲,我全都知道,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绝不会害死你的,你
只要见到心湖大师,就会没事了。
李寻欢皱眉道:心湖大师?他们难道要将我送到少林寺去?
龙啸云道:不错,秦重虽是心湖大师的爱徒,心湖大师也绝不会胡乱冤枉好人的,何况
,百晓生前辈此刻也在少林寺,他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李寻欢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看到田七了。
田七正在望着他微笑。
就在田七出现的那一瞬间,林诗音已恢复了镇静,向田七微微点首,缓缓走了出去。
晚风刺骨,她走了两步,忽然道:云儿你出来。
红孩儿闪缩着自屋角后溜出来,陪着笑道:娘,我睡不着,所以——所以——
林诗音道:所以你就将他们全都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
红孩儿笑着奔过来,忽然发现他母亲的脸色几乎就和黎明前的寒夜一样阴沉,他停下脚
步,头也垂了下来。
林诗音静静望着他,这是她亲生的儿子,这是她的性命,她的骨血,她刚擦干的眼睛又
不禁流下了两滴眼泪。
过了很久,她才黯然叹息了一声,仰面向天,喃喃道:为什么仇恨总是比恩情难以忘却
——-
铁传甲紧握着双拳,在祠堂中来回的走着,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火堆已将熄,但谁也
没有去添柴木。
阿飞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铁传甲恨恨道:我早已想到就算你杀死了梅花盗,那些大侠们也绝不会承认的,一群野
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怎肯再让给别人。
阿飞道:你劝过我,我还是要去,因因我非去不可!
铁传甲叹道:幸好你去了,否则你只怕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些大侠们的真面目。
他忽然转过身,凝注着阿飞道:你真的没有见到我们的少爷么?
阿飞道:没有。
铁传甲望着将熄的火堆,呆呆地出了会神,喃喃道: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阿飞道:他永远用不别人为他担心的。
铁传甲展颜笑道:不错,那些大侠们虽然将他看到肉中刺,眼中钉,蛤却绝没有一个人
敢动他一根手指的。
阿飞道:嗯。
铁传甲望着门外,道:天已亮了,我要劫身了。
阿飞道:好
铁传甲道:你假如见到我家少爷,就说,铁传甲若是能将恩仇算清,一定还会回来找他
的。
阿飞道:好。
铁传甲望着他瘦削的脸,抱拳着:那么——就此别过。
他目中虽有依恋之意,但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飞还是没有动,但是他那双冷酷明亮的眸子里,却仿佛泛起了一阵潮湿的雾。
阿飞闭起眼睛,仿佛睡着了,眼角却已沁出了一滴泪珠,看来就像凝结在花岗石上的一
滴冷露。
他没有对铁传甲说出李寻欢的遭遇,只因他不愿眼见铁传甲去为李寻欢拼命,他要自己
去为李寻欢拼命!
为了朋友的义气,一条命又能值几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朝阳将一个人的影子轻轻地送了进来,长长的黑影盖上了阿飞的脸。
阿飞并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问道:是你?有消息了么?
这少年竟有着比野兽更灵敏的触觉,门外来的果然是林仙儿,微微喘息着道:是好消息
。
好消息?
阿飞几乎已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好消息。
林仙儿道:他虽然暂时还不能脱身,但至少已没有危险了。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因为田七他们已只有依从心眉大师的主意,决定将他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
的掌门大师心湖和尚素来很正直,而且听说平江百晓生也在那里,这两人若还不能洗刷他的
冤名,就没有别人能了。
阿飞道:百晓生是谁?
林仙儿笑了笑,道;这人乃是世上第一位智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据说只有他
能分得梅花盗的真假。
阿飞沉默了半晌,忽然张开眼来,瞪着林仙儿道:你可知道世上讨厌的是哪种人么?
林仙儿笑道:莫非是赵正义那样的伪君子。
阿飞道:伪君子可恨,万事通才讨厌。
林仙儿道:万事通?你说的莫非是百晓生。
阿飞道:不错,这种人自作聪明,自命不凡,自以为什么事都知道,凭他们的一句话就
能决定别人的命运,他们真正懂得的事又有多少?
林仙儿道:但别人都说——
阿飞冷冷笑道:就因为别人都说他无知不知,到后来他也只有自己骗自己,硬装成无所
不知了。
阿飞又道:我宁可信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一个人若想别人对他有好感,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让别人知道他很喜欢自己——这法子林
仙儿也不知用过多少次了。
但这次她并没有用成功,阿飞望着门外的积雪沉思了很久,才沉声问道:他们准备什么
时候动身?
林仙儿道:明天早上。
阿飞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林仙儿道:因为今天晚上他们要设宴为心眉大师洗尘。
阿飞霍然回首,闪闪发光的眼睛瞪着她,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林仙儿道:为什么一定还要有别的原因?
阿飞道:心眉绝不地只为了吃顿饭就耽误一天的。
林仙儿眼珠一转,道:他虽然并不是为了这顿饭而留下,但却非留来吃这饭不可,因为
今天晚上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
阿飞道:谁?
林仙儿道:铁笛先生。
阿飞道:铁笛先生?这是什么人?
林仙儿张大眼睛,仿佛很吃惊,道:你连铁笛先生都不知道。
阿飞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因为这位铁笛先生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人,也差不多
了。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据说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门之下。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留意阿飞面上的神色。
但阿飞这次又令她失望了。
他脸上根本没有露出丝毫惊惧之色,反而笑了笑,道:原来他们找这铁先生就是对付我
的。
林仙儿垂下眼帘,道:心眉大师做事一向谨慎,他怕——
阿飞道:他怕我去救李寻欢所以就找铁笛先生来做保镖。
林仙儿道:纵然他们不找,铁笛先生也非来不可。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铁笛先生的爱妾如意已死在梅花盗手上。
阿飞道:那么,他们也许吃过晚饭就动身了。
林仙儿想了想道:也许——
阿飞道:也许他们根本永远不会动身。
林仙儿道:为什么?
阿飞道:我的妻子若死在一个人身上,我绝不会让他活着到少林寺去的。
林仙儿动容道:你是怕铁笛先生一来了就对李寻欢下毒手?
阿飞道:嗯。
林仙儿怔了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不错,这也有可能,铁笛先生从严不买别人帐的
,他若要出手,心眉大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阿飞道:你的话已说完,可以走了。
林仙儿道:可是你难道想在铁笛先生赶来之前,先去将李寻欢救出来?
阿飞道:我怎么想都与你无关,请。
林仙儿道:可是就凭你一人之力,是绝对救不了他的!
她抢着又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田七、赵正义也都不弱,心眉大师更是当今少林
的第二把高手,内功俱已炉火纯青——-
阿飞冷冷地望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林仙儿喘了口气,道:兴云庄此刻可说是高手云集,你若想在白天去下手救人,实在是
——-实在是——-
阿飞突然道:实在是发疯,是不是?
林仙儿垂下了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
阿飞却笑了又笑,道:每个人偶尔都会发一次疯的,有时这并不是坏事。
林仙儿垂下了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就因为别人都想不到你敢在白天去下手,所以防范一定不严密,何况,他们
昨天晚上都忙了一夜,说不定都会睡个午觉——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