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忙陪笑说道:“不,不对,你老没错,说来说去,还是何笔那小畜生害人,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罢了!”铁林上身一仰,往椅背上一靠,疲乏而只沮丧地道:“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等明天再说吧!你们都去歇着吧!”
大家哈腰唱喏,全都退了下去。
此时,在天命庄后院那假山下的地道中,天理帮的一伙女将,正在兴高采烈的欢笑,她们总算报了天理堡之仇了。
胡芃更是高兴,笑吟吟地道:“咱们少帮主,真的赛过刘伯温,胜过诸葛亮,河西那批魔鬼,吃此大亏之后,管保不敢再来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接口道:“少得意,我看他是伯温发瘟,诸葛不亮,战火刚起,热闹在后面呢!”
胡芃吃惊地娇喝一声道:“什么人?”
纪雯已先笑着招呼道:“何笔,你怎么上来了?”
果然是何笔,他人随声现,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儿道:“关在船上闷死了,上来透透气,发生什么事了?”
肖兰不等人家说话,她就抢着叽叽喳喳,把经过说了一遍。
何笔倏地一顿脚,道:“好可惜,我怎么没有赶上。”
肖兰笑道:“你伤得这么重,赶上还不是白送一条命?”
何笔闻言后一昂头,哈哈笑道:“就凭咱一代吃喝帮主……”
肖兰接着道:“这位邪神,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
她方念完,已笑倒了众女将。
何笔愕然道:“少来,你怎么都会了?”
肖兰笑道:“你已在我耳边叫嚷过八百遍了,我还能记不住吗?”
胡芃仍是那么冷冰冰的,冷声道:“那你这一次怎么几乎死掉?不是我们少帮主,我看你已命归无常,臭满长安了,还吹呢!”
何笔本来就是个没脾气的小无赖,他才不在乎这些呢!笑嘻嘻地道:“这算什么?这算失算,马有漏蹄,吃芝麻没有不掉烧饼的。”
众女将又是一阵大笑。
胡芃仍是板着脸,她没有笑,冷然道:“现在为了你,已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恨,天理帮存亡难卜,你看该怎么办吧?”
何笔笑道:“怎么办?凉拌!不就是毁了个天理堡么?等着瞧吧,我会叫臭老铁还你们一个新的天理堡。”
胡芃一撇嘴,不屑地冷叱道:“凭你?”
何笔笑道:“就凭我吃喝帮主!”还待再说下去,肖兰摇手道:“别来了,都听烦了,烦不烦?”
何笔道:“好,你烦了我就走。”他是说走就走。
纪雯见状,忙道:“何笔,你去那里?”
何笔道:“去找臭老铁要帐去呀!没有钱怎么过日子?”
纪雯关心地道:“你身上的伤?”
何笔笑道:“不要紧的,放心吧!”说着,脚下一顿,人已飞纵而去。
断魂枪桑金魁,是河西四十八寨老虎山寨主。他的武功和魔扇铁林不相上下,江湖中有不少好汉毁在他的枪下,所以大家都叫他断魂枪。无论谁也无法接得下他那八九七十二手断魂枪,在河西四十八寨来说,他是仅次于魔扇铁林的第二号人物。他也怕死,所以在他身边,有着十四只“狼”跟着保护他,这十四只狼就是他十四个义子,每个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就是因为手段太残忍,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们为十四只狼。
断魂枪桑金魁怕被人暗算,身上经常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想向他行刺的人,非但无法要他的命,根本就无法近他的身。
就算有人武功比他高,要杀他,必须先对付了那十四只狼,还得一剑刺中他的咽喉,绝不能刺在别的地方,也绝不能有丝毫的错误。
更不能慢,因为,一剑如果失误,就再没有第二个机会了。
他是魔扇铁林为了对付天理帮,紧急调来的高手,凭他一支断魂枪和十四只狼的十四把泼风刀,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要杀当今皇上都不难,想杀桑金魁,可说是难于上青天。就连洗澡拉屎,他身边都有人护守着。
天下事,任是守护得再密,都会有一疏的。
就在他到达长安的第一天,住进了高升客栈,方出了店堂,进入跨院,经过一棵树下。
突然——
一阵风过处,树枝儿晃动,一段树枝儿,勾住了他的帽子,随风抛出去老远,紧贴在他身边的四只狼,同时抢着去追。
桑金魁觉得这风来得太突然,那根树枝也来得太巧,心中一动念,仰头去看。就在这一刹那,树荫丛中正刺来一剑。
桑金魁正仰着头,还没有看清楚,剑峰正中咽喉,剑又立刻拔出,鲜血雾一般地飞溅。
血雾迷漫了每个人的眼睛,剑光惊飞了十四只狼的魂魄。血雾已散,人也惊觉,一条小人影已离开了高升客栈。
那人正是何笔,他此刻正一摇三摆的,在街上游荡。
慢慢的,他走到了长安东大街的开元寺,这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著名的花街柳巷所在地。
在这里有他的朋友,那些龟奴、王八、混混、保镖,都和他何笔有过交情。他刚踏上了这条街,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低语了几句。何笔大方地从怀中掏出个大元宝,笑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个大元宝,一看就知是百两头的,四五个人去分。每个人就是二十多两,哪个不高兴?
欢呼一声:“谢少爷的赏。”一哄而散。
何笔慢慢走向一家绮春院,他好象是熟客,径直走向一间房,这房里不时传出阵阵的笑声。
何笔推开房门,端在门口定神看去:在一张软床上,躺着一个人,赤裸的上身如紫铜,衣服早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但身旁还放着一把刀。那是一把紫铜刀,刀身上泛着鱼鳞般的光,这刀叫紫金刀。
此人就是河西乌锁岭的寨主褚金彪。褚金彪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高手,一手八八六十四招五虎追魂刀法,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下他的二十招的。
看见进来一个人,他突然跳了起来,大喝一声道:“滚出去!”
何笔微微一笑道:“你叫谁滚?”
褚金彪怒声道:“你……你滚!”
何笔哈哈笑道:“你一定是醉了,这里的女人和酒,都是我花银子买的,你怎么可以叫我滚呢?”
褚金彪道:“这么说我是该谢你了?”
何笔笑道:“免了。”
接着突然大喝一声道:“滚!”
褚金彪手中一握紫金刀,怒声道:“你说什么?”
何笔笑道:“你快滚!”
褚金彪厉声说道:“你小子大概是醉糊涂了,就算你不知老子是谁,也该听说过老子这把紫金刀了。”
这紫金刀,不但价值贵重,份量也极重,不是有身分的人不用这种刀,不是武功较高的人,也用不了这种刀。
何笔好象并不想知道他是谁,笑了笑道:“你这刀不错,你用它杀过人没有?”
褚金彪冷然道:“当然杀过人了。”
何笔象一个好奇的小孩,向人问了一个好奇的问题。
他仰着睑,面含天真的笑靥,又追问了一句:“你杀过人么?”
褚金彪傲然而笑,夸耀自己的英雄,笑道:“当然采过人,全都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最少也有一百多人。”
何笔凝视着他,突然冷声道:“你很英雄,够狠,够毒!”声落人起,何笔已向褚金彪冲了过来。
褚金彪哪会将一个小孩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何笔是这花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凭他紫金刀褚金彪的武功能耐,声名地位,杀一个小混混,还不等于捏死一只臭虫,只是不屑出手而已。
但是,等到何笔一近了身,他才发觉自己估计错了,这小混混手下不简单,方想出手时,已失去了先机,就迟了那么一刹那。
倏然一张凉冷的手拿,抹在了他的脸上。
那只抹在他脸上的手,似乎已变成一柄锋利的快刀,顺着他的面颊,由下颌向上削去。
一阵天族地转,他连疼痛和恐惧都没有想受到,人就昏倒在地了。
那几个女人也早已吓跑了,何笔笑了笑便走了。房中,只留下这个没睑没皮的汉子,昏倒在那里,他手中,仍然紧握着他那柄紫金刀。过了好大一阵工夫,昏在地上的褚金彪,觉得有一股冷风在吹着他的脸,更似一根根尖利,扎进了脸上的骨骼、脑髓。他本能地抬手去摸,触手处已是软绵绵的一团肉,他已没有了嘴唇,也没有了鼻子,丢了一张脸。这时,他才感觉到了恐惧,他失声惊呼。
这时,在长安市上的五凤楼上,盛宴正开,高朋满座,都是长安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他们都是呆坐着,等着贵宾的来临。
都已初更了,仍然不见贵宾的人影。
主人魔扇铁林,也有些坐不住了,方令人去催,突然有人来报道:“启禀老当家的,老虎山桑寨主被刺!”
铁老魔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没人刺得了那断魂枪桑金魁,捋须微笑道:“难怪会误了时间,刺客捉到没有?”
那报讯的汉子道:“刺客跑了,桑寨主死了!”
铁老魔悚然一惊,怔了,忙道:“你再说一遍,桑寨主怎么了?”他因为过度紧张,问话时,已站起身来。
那报讯地道:“桑寨主归天了。”
他话音未落,铁林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道:“在开元寺绮春院,已找到了乌锁岭的褚寨主。”
铁林闻报,他这才回过头来,忙道:“他还好吧?”
话一出口,立觉不对,凭紫金刀褚金彪的身手,一柄刀在手,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从来也是刀不离手的。
哪知,报讯的人已道:“不好,他被人剥去了脸面,受伤甚重,已抬了回来!”
说话间,已将褚金彪抬上厅来。
他近前一看,见那褚金彪脑袋上一片血污,一张脸成了平平的一片血饼,他已没有脸,灯光下,越显得不忍卒睹。
他静静地站在褚金彪身侧,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栽倒,立有人上前扶住了他。
突然间,他热泪纵横。
数十年了,魔扇铁林从来都没有流过泪。
这景象不但悲惨,而且可怕。
那些被邀请来陪客的人,慢慢地散了,褚金彪已被人抬进了后院的客房中,找来了长安著名的医生为他治疗。
据说,就是治好了,今后也无面目见人了。
夜深了,大厅中灯火已熄。
魔扇铁林一个人,孤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他在沉思,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既刺杀了桑金魁,又毁了褚金彪。
突然,他大声招呼了一声道:“找徐九来!”
他一声令下,立刻十几个人分头去找徐九,就在那些人去后不久,一条小黑影也飞出了五凤楼。
这时的徐九,正和他的一般混混道上的朋友,在悦来客栈喝酒呢!
长安一霸徐九正捧着一碗温得恰好的汾酒,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好酒量,俺回敬徐大哥一碗!”说话的是与徐九同桌的一位青衣大汉。
有人说徐九生得膀宽腰圆,个头也高大,只是生了个小脑袋,有点象乌龟。
而这个青衣大汉,长得却比乌龟更糟,因为他却长了一张大嘴,一张脸,除了大嘴之外,塌鼻子配上两只绿豆眼,活象一只癞蛤蟆。
更巧的,他就姓赖,他叫赖八,是长安东门一带的流氓头子,手下的喽罗小卒,据说不在百人之下,俨然是个大人物。
不过,他很尊敬徐九,因为徐九身后有着一个魔扇铁林,人家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何况还有一个五凤楼。
有钱有势,谁不巴结,所以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在捧着他吹,一会儿说他是大英雄,一会儿又说他是威名震长安,当世的大豪杰。
徐九被他们捧得飘飘欲仙,几乎已忘了他姓什么了。他确实很喜欢这一套,哈哈大笑道:
“咱们是英雄识英雄,来!咱们对干一大碗!”
赖八也举起了碗,道:“咱们是不醉不归。”
两人都举起碗来,准备相碰。
突然,当的一声轻响,两个碗还没有碰在一起,倏然碎裂了,顿时泼淋了一桌子的酒。
赖八那张睑,本来就不好看,这时更难看了,就象是只愤怒的癞蛤蟆。
徐九仍还是呆愣愕的,他根本还没有弄清楚,他那酒碗是怎么破的呢!以为是两个人碰碗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碗给碰破了。
其实他们的碗,是被人用小石头掷破的。
赖八发了怒,转头看去,是在他们那张桌子正后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流氓有流氓的本色,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招惹上了他们就没个完。他一看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合了他平日欺软怕硬的本行。
他把脸一沉,走上前去,喝道:“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
那小孩笑嘻嘻地道:“谁也不想死,干什么?”
赖八怒声道:“你敢砸了老子的酒碗。”
那小孩笑道:“小老太爷我看不顺眼,用碗喝酒不好看。”
赖八冷冷一笑道:“不用碗装酒,难道用你的头?”
小孩摇了摇头,笑道:“我这颗脑袋,要留着自己用,你喝酒最好用你自己的才合适。”
赖八一阵狂笑,道:“哈哈……我就看中你这个狗头了。”狂笑声中,亮出了一把刀来。
小孩一看他亮出了刀,也是一阵大笑,道:“你也会玩刀?”
赖八怒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话声中,挥刀就砍。
他自以为这一刀下去,小孩难得有命。
哪知,他一刀砍下,小孩却不见了,手中刀也不见了,再看他的刀,已经落在了那小孩的手里。情急之下,赖八伸手就去夺刀。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向来自觉不错。他出手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小孩的右腕,可是,刀又不见了,原来刀又闪电般落在了小孩的左手里。
那小孩左手挥刀,轻轻挥过,似是一点力道也没有,可是,赖八的笑声忽断,脑袋也搬了家。
店堂中那些人连长安一霸徐九在内,谁也笑不出来了,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身首异处。
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