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雅瞥他一眼,目光回到三十多丈外、隔了一条街和后院的马房处,看着刘裕策骑离去,微嗔道:“人家喜欢找你也不成吗?刘大哥要到哪裹去呢?”
天色倏地暗黑下来,太阳没入西山之下,不知是否因花妖的威胁,今晚的边荒集份外处处危机四伏。
高彦给尹清雅耍得晕头转向,糊涂起来,讶道:“喜欢找我?”
尹清雅别过俏脸来向他皱鼻子嗔道:“不成吗?快答我的问题。郝大哥着我来打听消息,若我空手而回定给他骂死。唉!我昨晚和你们玩耍已被他臭骂一顿,吓得我差点哭起来,你定要帮人家这个忙。”
高彦神智不清的答道:“刘裕是回南方去。”
尹清雅抿嘴笑道:“算你乖啦!不过南方这么大,他要返广陵还是建康呢?答中有奖。”
高彦仍保存半丝清醒,问道:“有何奖赏?”
尹清雅耸肩道:“唱一曲小曲你听好吗?师傅最爱听我唱曲,当然比不上千千姐姐,不过也不是人人听得到的。”
高彦最后一点灵明亦告消失,糊裹糊涂的道:“他当然回广陵去,难道回建康向司马道子求援吗?哈!可以唱歌哩!”
尹清雅撒娇道:“只有一个消息,哪够人家向郝大哥交差?我还想知道你们如何对付花妖,郝大哥也想尽点力呢?”
高彦终是老江湖,开始有些醒觉,皱眉道:“你来找我只是要打探消息,这就是你的“喜欢找我”?”
尹清雅嗔道:“我早告诉郝大哥,我在这方面是不行的。不过看在与你高彦尚有点交情,这才勉强答应。原来你根本不当我是朋友,怕我会害你吗?算了吧!”
高彦的防御立即崩溃,赔笑道:“我们当然是一见知心的好朋友,唉!你看到那个胡须汉吗?他就是北方著名的“羊脸神捕”方鸿图,缉捕花妖的事由他主持。关于这方面的事可以直接问红子春,他不是和你们有特别交情吗?”
尹清雅轻松的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好朋友燕飞有甚么特别对付花妖的法宝,看来你并不清楚?”
高彦叫屈道:“我怎会不清楚?咦!你不是在助你的郝大哥一臂之力,让他可以擒得花妖,好向千千领悬赏吧!”
尹清雅“噗哧”笑道:“完蛋哩!竟给你看穿呢?你这个人很机灵,不过我可不喜欢骗不倒的人,你要扮得呆头呆脑才成。”
轮到高彦心叫完蛋,自己对着她时,不但使不出平时一半的本领,且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偏又愈相处愈感到她迷人可爱。
看着她便像看着没有人能驯服的小妖精,不单没有办法,还无处着力入手。
尹清雅甜笑道:“不为难你哩!清雅也为你着想的,他们要动身呢?你还不回去参与他们的饯别行动。”
她的笑容不但甜如蜜糖,还充满漫无机心的天真意味,可是高彦却晓得她是狡猾在骨子裹,先来一招欲擒先纵,看自己还可以拿出甚么好消息来讨她欢心。
远处庞义和慕容战把姬别送赠的两匹匈奴马牵出马房,燕飞还朝他瞧来,却没有表示,小诗却似没有察觉他们在这边说话。
高彦猛一咬牙,故意装出不放她在心上的神情,笑道:“小清雅也要小心点,不要让花妖把你这头可爱的白雁衔了去哩!”
再不理会她,弹将起来,迳自回营地去也。
汉帮总坛,忠义堂内,帮主祝老大独坐堂内,沉思不语,只看他深锁的眉头,便晓得他心事重重。
“军师”胡沛步入堂内,来至他身旁,俯身凑到他耳旁道:“大仙离开哩!我们已加强戒备,若屠奉三敢来犯,我们包保他来多少杀多少,有来无回。”
祝老大朝他瞧去,沉声道:“若来的是支多达千人的精锐荆州劲旅,你仍这般有把握吗?”
胡沛为之愕然,尴尬的道:“屠奉三不敢这般胡来吧?”
祝老大目光闪闪的打量他,肃容道:“到今夜此刻,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孤立无援,即使江老大亦帮不上忙,若非他派文清及时赶来,情况更不堪设想。”
胡沛站直身体,赔笑道:“屠奉三的出现,确令我们乱了阵腰,不过一天胜负未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祝老大“霍”地起立,负手在大堂来回踱步,好一会后在胡沛旁停下来,长叹道:“我帮弄至今天如此地步,先受挫于燕飞的剑,继而被钟楼议会孤立,不得不同意让第一楼重建,接着又被屠奉三公然挑战,我当然要负最大的责任,但更因是我错信你的提议,于淝水之战后盲目的扩张势力,触犯众怒,你还有甚么话好说呢?”
胡沛神色出奇地平静,垂头道:“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表,教人难以逆料,老大你要怪罪于我,我胡沛当然没有话说。”
祝老大勃然大怒,转过身来面向胡沛,双目杀机闪闪,戟指斥道:“一句难以逆料便可以搪塞过去吗?当日我对设立拦江铁索一事已大感犹豫,全是你大力怂恿,说甚么借此立威,致令我帮骑虎难下。至于甚么巧立名目的地租,亦是你的主意,让燕飞借此重重打击我们,你这个军师是怎么当的?”
胡沛抬起头来,从容道:“老大你既不信任我,我这个军师当下去再没有意思,老大若要杀我泄愤,胡沛绝不敢还手。”
祝老大全身一阵抖颤,双目似欲喷火,好一会方把激动的情绪勉强压下去,转身背着胡沛道:“立即给我滚,以后勿要让我见到你,边荒集再没有你容身之处。”
胡沛趋前少许,来到祝天云身后,压低声音道:“胡沛对老大的多年提携爱护,永远铭记心中,在离开边荒集前,我尚有一个天大重要的秘密上报老大。”
祝老大沉声道:“说吧!”
胡沛又把声音压低少许,至仅可耳闻,道:“此秘密是与“大活弥勒”竺法庆有关。”
祝老大皱眉道:“竺法庆?”
胡沛再靠近少许,续道:“竺法庆的夫人尼惠晖是我的师母。”
祝老大全身剧震,立即运功,往前冲出再反手后击的应变招数刚在脑袋内成形,一向诡计多端却武功平平的胡沛,十根指头已骤雨般戳在背心二十多处穴位。
胡沛的说话故意兜了个圈来透露自己真正的身分,令他不由分神去咀嚼,早令他慢了一步,更关键的是,他仍身负昨晨因燕飞而来的内伤,兼之胡沛在出手前没有任何先兆,故一下子便着了道儿。
祝老大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却没有往前抛跌,因为胡沛双掌生出吸摄的劲力,令他仍直立不倒,想呼叫求救,声音来至咽喉变成微弱的呼喊。
胡沛凑到他耳旁笑道:“老大滋味如何呢?这八年来,我早把你的武功底子摸通摸透,你有多少斤两,我比你更清楚。”
祝老大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强忍着十多道入侵劲气在体内经络激荡交战的撕心痛楚,呻吟道:“你逃不了的。”
胡沛失笑道:“我何须逃走?多年来你生活糜烂,荒淫无度,武功不进反退,我却是勤力练功,为你打理帮务,不断把我的人安插于帮内重要的位置,只是找不到下手的好时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祝老大急促喘息,双目无力地闭上,抖颤道:“你瞒不过文清的。”
胡沛狞笑道:“怎会瞒不过她呢?你先被燕飞所伤,可是因情势紧张,故急于练功恢复,致内气失引,走火入魔,即使华陀再世,也绝察觉不到是由旁人下手。刚才一击即中的手法,虽是眨眼间的事,却是我苦练多年的成就,胡沛开怀笑道:“我怎会这么蠢?徒然启人疑窦?
更何况屠奉三要杀的人,从来没有能寿终正寝的。你也不会死得这般轻易,我还需数天时间好好部署,便让我们的赌仙暂代你的位置。老大你明白吗?”
倏地双手离开祝老大背脊。
祝老大再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地。
第九 章夜窝战士
燕飞、庞义和小诗目送慕容战、纪千千和方鸿生策骑离去,北骑联的战士仍留在营地,把守四方。
高彦来到燕飞身后,讶道:“他们要去何处?”
庞义瞥他一眼,摇头叹息,没好气地答道:“你很快便会听到,老子我要干活去哩!”
说罢朝重建场地举步。
高彦一呆道:“听到?”
小诗向燕飞低声道:“小诗想回帐内休息,“很累哩!”
燕飞点头道:“小诗可放心休息,绝没有人敢来营地撒野的。”
小诗不理高彦半眼,迳自离开。
高彦心情本已不佳,见庞义和小诗对他都神态冷淡,更是心情大坏,颓然道:“我做错甚么呢?”
燕飞淡淡道:“你甚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人与人间的关系微妙,很难以常理测度,睡醒一觉又是新的一天。唉!你的脸色为甚么如此难看。”
高彦苦笑道:“若你是我,心情也不会好到哪裹去,例如,当发觉你心内的梦想情人,竟是另有所恋,你会有甚么感觉?”
燕飞讶道:“你的小白雁给人抢了吗?”
高彦愤然道:“她还没给人抢去,但她爱上的人是你,我只是给她利用的大傻瓜,她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燕飞哑然失笑道:“勿要把我牵扯在内。告诉我,她究竟对你这傻瓜说过甚么呢?”
高彦迅快说出经过,最后不服气地道:“我整个美男子坐在她身旁,她却似目无所见,却要我为她引介你,又大赞你如何了得。她奶奶的,岂非分明是在耍我。”
燕飞忍悛不住笑起来道:“枉你精明一世,懵懂一时,她摆明是耍你,却非因她对你没有好感。她是故意要惹起你的妒念,尹清雅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玩的是另一种爱情游戏。”
高彦先是浑身一震,双目燃起希望的光芒,接着讶然审视燕飞,感动的道:“还是老燕你最够朋友,达致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支持我的程度。你因何不责怪我向她泄露机密,反鼓励我继续努力?”
燕飞忍着笑道:“小白雁既是你一生人最大的梦想,我当然不会泼你冷水,而且旁观者清,你若要把她追上手,绝不能用你惯常那套低劣的手段。”
高彦破天荒第一次向燕飞求教这方面的难题,虚心道:“现在老子六神无主,信心全消,你老哥有甚么好提议呢?”
燕飞探手搭上他肩头,朝东大街方向走去,低声道:“像我对纪千千般,她要玩游戏吗?
一于奉陪到底。她看来是好胜的小妮子,你便给她尝尝你的少爷脾气,她捉弄你,你也捉弄她,爱火或可从互相捉弄的情趣上产生。”
高彦怀疑道:“这样行得通吗?”
燕飞叹道:“除老天爷外,谁知道呢?我只知高手过招,绝不能动气,不能把胜败放在心上,生死也要置诸于度外。所谓情场如战场,你自己好好的斟酌。”
高彦剧震道:“我明白啦!”
刘裕驰出东门,沿颖水官道飞驰,座下战马神骏非常,迈开四蹄,似是毫不费力。
此时仍在边荒集的势力范围,谅屠奉三不会蠢至于此地下手,不过若远离边荒集,进入边荒地带,将是危机四伏,草木皆兵。
虽只半日功夫,他已是准备充足,在黑色的夜行衣下他还暗穿水靠,若形势不利,可轻易借水遁往对岸。
从边荒集东门驰出之际,他感到踏上人生一个新的阶段,结束他奉令送密函往边荒集予朱序的冒险历程,他再不是以前的刘裕。
把对付屠奉三的事揽上身,并非因好胜逞强,而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源自极度失落下极端反动的情绪。
他不是小觑屠奉三,更晓得真个正面对撼,他必死无疑。可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任对方干军万马,可是倘若他好好利用边荒的形势,该可把孤军作战转化为优势,斗智而不斗力。
他是得于边荒,而敌人则失于边荒。
“当!当!当!”
三下悠扬的钟声从后方边荒集处隐隐传来,虽已相隔十里,可是每一记钟音都似能直敲进他耳鼓内。
他先是茫然不解,旋即记起此为夜窝子召集夜窝族的紧急警号,登时心中叫绝,晓得是燕飞等想出来对付花妖的手法。
纵目四顾,不见敌踪。
他不感奇怪,屠奉三要对付他,当然不会蠢得采取封锁围截的办法,因既不实际更不可行,聪明的方法是使人在战略位置放哨,掌握他南返的大致路线后,再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举突击伏杀。
想到这裹,刘裕一抽马缰,离开官道,驰进右方的疏林区。
他的感官亦提升至极限,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就在此时,剑啸激响,凌厉的剑气破空罩头而至,还有女子的厉叱道:“花妖偿命来!”
以刘裕的机警,亦大感意外。不过已别无选择,整个人弹离马背,厚背刀离鞘疾劈,劈往铺天盖地洒下来的剑影核心去。
纪千千睁大美目,有点难以置信地瞧着从四方八面策马驰进古钟场的夜窝族人。
当她依卓狂生指示,以重达二百斤、悬在半空的巨木锤撞击古钟三次,敲响紧急召唤夜窝族的警号后,还以为怎都要待上半个时辰,方可齐集全族战士。
岂知不到半晌,第一个夜窝族人首先赶到,接着是潮水般卷进来的人马,人人士气高昂,神情激愤,一派视死如归之势,其中竟有数百个是英雌。
夜窝族占了小半是来自各大帮会,其他便是长居于边荒集从事各类商业活动的边人,此时人人额上绑上金色布带,自携各式兵器弓矢,进退间尽显素有训练的团队精神和默契,与一向似一盘散沙、漫无规律的边民,像活在两个不同天地的人。
他们全集中往古钟场的北面,没有半点喧哗,立马面对着古钟楼上的纪千千等人,静待指示。
卓狂生在纪千千耳旁道:“成为夜窝族的唯一仪武是“授金带”,此带是以特制的金粉涂抹,难以假冒,更兼族人间互相熟悉,外人有心假冒也不行。”
另一边的慕容战道:“在边荒集,除钟楼议会外,便只有我们的卓名士可以窝主的身分敲响召唤夜窝族的警钟,当然也要有个很好的理由。”
纪千千欣然向站在慕容战旁的方鸿生道:“方总现在放心吧!看!边荒集已团结起来,对付边荒集的公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