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续道:「你知否谯纵是如何夺得巴蜀的控制权呢?」
郝长亨点头道:「是通过干归刺杀毛家之主。」
聂天还道:「若能杀我聂天还,巴蜀发生的事,会在这里重演,这是对付我们两湖帮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上次和桓玄见面,他离开的时候,问我若他登上了皇座,我要求甚么报酬?我答他如能成为南方最大的帮会,于愿足矣!他却着我再好好考虑,他可予我大司马之职,借题要再来见我商量此事。哈!桓玄真的把我当作三岁小儿。」
郝长亨道:「帮主!让我留下来吧!」
聂天还断然道:「在我帮之内,除了我聂天还之外,只有长亨你够资格、威望领导帮内的兄弟,亦只有你有统领全帮的才干。我遣你回两湖去,是厉害的一着。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假如桓玄今回能侥幸脱身,我们将和荆州军全面火并,有你在两湖呼应我,形势将截然不同。你不但要走,且须立即走。」
郝长亨无奈下,只好同意道:「一切照帮主的意思去办。」
聂天还道:「我故意把舰队布于荆州下游,是要令桓玄失去提防之心。今次我们只出动了一半的舰队,只要你能安然潜返两湖,纵然我在此失利,你手上仍有足够的实力支持我。当然,若能成功刺杀桓玄,一切难题将迎刃而解,明白吗?」
郝长亨点头道:「长亨明白了!」
聂天还微笑道:「回去后!请为我向任后问安。」
郝长亨欲语无言。
聂天还道:「能成大事者,谁不在冒险呢?我一生人不住在冒险,但每次都于险中取胜,也为我不住带来成功。今次只是另一次冒险吧!这种滋味实在难以形容。从来我都是不甘平淡的人,只有在险境襄,我才感受到生命的苦与乐。」
郝长亨恭敬的道:「帮主还有甚么要吩咐呢?」
聂天还道:「你驾隐龙回两湖去,由这里到江都是最危险的一段水程,你必须打醒精神,千万不能轻忽大意。」
郝长亨点头道:「长亨一定尽全力不负帮主所托。」
聂天还道:「我也许是瞎担心,一天未收拾我聂天还,桓玄该仍不敢作此打草惊蛇之举,你去吧!」
郝长亨道:「长亨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
聂天还皱眉道:「甚么可能性?」
郝长亨道:「上次桓玄没有动手,可能是因部署尚未完成。」
聂天还道:「你是指桓玄哪方面的部署呢?」
郝长亨道:「我指的是谯纵,他或许尚未抵达荆州,故桓玄不敢鲁莽行事,而把对付我们的计划延至明天。」
聂天还双目闪闪发亮,冷哼一声,接着挥手苦郝长亨立即起程。
郝长亨离座移到一旁,「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向聂天还连叩三个响头,然后决然离去。
聂天还神色不变,待郝长亨离开后,方重重吁出一口气。
如果尹清雅是他的女儿,郝长亨便等于是他的儿子。一直以来,他都在着力栽培郝长亨,令郝长亨成为两湖帮的第二号人物——他的继承人。
无论他对自己如何有信心,今次刺杀桓玄的行动,是没有选择下孤注一掷的冒险行为,若不成功,势陷入苦战之局。
他能杀返两湖,已相当了不起,实不愿郝长亨陪自己冒此奇险。
心中浮起任青媞秀丽的花容,这美女是否仍在洞庭湖一个小岛上,练着她的逍遥大法呢?或者她已因自己不听她劝告,出兵江都,而心灰意冷的另寻归处?
想到这里,聂天还心中涌起无限惆怅失落的感觉。
第十一章灵机再动
刘裕来到码头,正要登上「奇兵号」,忽然上步,一睑思索的神色,像记起甚么事似的。
江文清正要催促他,给另一边的屠奉三打手势阻止,因为此时刘裕的神情,令他记起当日刘裕想出「一箭沉隐龙」之计时的模样。
他们两人不说话,宋悲风、老手、刘毅、申永,张不平等诸将更不敢扰他思路。
好半晌后,刘裕以梦呓般的语气道:「假设你是徐道覆,看到我们大举撤走会稽和上虞的兄弟,渡海赴海盐,你会怎么想呢?」
其中一个武将闷哼道:「还有甚么好想的?海战他们既不是我们敌手,妄图来攻又遇上我们强而有力的反击。现在我们从海盐去的兄弟,人人士气高昂,养精蓄锐,保证可令贼子大吃一惊。」
众人中,大半都点头同意。主因是会稽和上虞仍在朱序手中,而朱序可不同谢琰,乃北府兵中著名的猛将,作战经验丰富,不会犯上谢琰的错误。
屠奉三沉吟道:「徐道覆是智勇双全的统帅,只看他指挥水塘区之役,便知他谋定后动,绝不会鲁莽行事。刘帅想到甚么呢?」
刘裕道:「撤军的成与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荣辱,徐道覆不会掌握不到如此关键的情况。只要他能成功破坏我们的撤军行动,他便等于打胜了这场仗。」
宋悲风动容道:「所以徐道覆必倾全力而来,破坏我们今次的撤军行动。」
江文清也点头道:「肯定如此。」
刘裕道:「任何军事行动,必须有明确的目标。我们的目标,就是把海峡对岸的兄弟全撤往海盐来;敌人的目标,则是要令我们没法完成撤军行动,对吗?」
大部分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因为刘裕只是在重复大家都清楚的事。
屠奉三却听出不同的头绪来,遽震道:「对!单凭攻击撤走的军队,又或在海上搁截,均不足以破坏有秩序和严密部署的撤退行动,但只要徐道覆能把我们的主力牵制在海峡的另一边和海上,便能乘虚而入,攻打海盐,那时我们将变成两边挨打的局面,陷于进退两难之局。」
申永道:「我们留守海盐的兄弟有近万人,足可挺得祝」
刘毅道:「如果晓得他们攻城军来犯的路线,我们还可以中途伏击,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江文清道:「这不难猜测,敌人来攻的部队,当为天师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这批人马部分正由徐道覆亲自率领,部分驻于嘉兴和吴郡两城。天师军在运河一带,有大量的战船,可供迅速运载兵员和攻城的器具,经由运河人海,于海盐城西面登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对海盐发动狂攻猛打。由于有战船助攻,一时三刻他们虽拿不下海盐,但要攻占码头区则是游刃有余,我们的撤军行动,将宣告失败。」
屠奉三接口道:「分析得非常好,徐道覆会亲自指挥攻城,海峡的另一边则交给头号大将张猛。而徐道覆来犯的时刻,会选择撤军行动进行至最吃紧的当儿,令我们进退不得。」
众将终于色变。
刘裕却好整以暇,还像整个人轻松起来,忽然问屠奉三道:「照你看,小恩攻城的功架如何?他该欠缺这方面的经验。」
江文清代屠奉三答道:「这方面刘帅可以放心,小恩在攻打沪渎垒一役上,不论事前的筹谋,至乎行军和正式攻垒,均表现出色,我自问及不上他。更难得的地方是他对各种攻城工具,都有很深刻的认识,若刘帅要派人攻打嘉兴,小恩肯定是不二之眩」
除屠奉三外,众皆愕然,不明白刘裕一方面在担心守不住海盐,却忽又节外生枝,竟讨论派何人去攻克天师军手上的城池,更不明白攻打的目标为何是嘉兴而非吴郡。
屠奉三哈哈笑道:「刘帅又再显『一箭沉隐龙』的威风,忽然间致胜的契机出现了。如我们能趁天师军倾巢而来的当儿,忽然攻陷嘉兴,将轮到徐道覆处于进退维谷的劣势。」
宋悲风问道:「吴郡不是更接近沪渎垒吗?为何舍近图远呢?」
他说出了各人心中的疑惑。
刘毅兴奋的道:「我明白了。由于吴郡上游是无锡,有建康军在虎视眈眈,故此天师军须于吴郡留驻重兵,以保护最前线。嘉兴则在战略性上次于吴郡,抽空军队不会有甚大问题。哈!攻陷嘉兴,吴郡立即变为孤城,怎还守得住呢?」
另一将皱眉道:「可是我们仍没想出应付天师军来攻打海盐的对策。」
刘裕微笑道:「对策早想妥了,攻城军从海路来,我们便在海上拦截他们。」
转向申永道:「你立即派人通知蒯将军,着他秘密行军,同时携备所有本用来攻打海盐的攻城工具,潜往嘉兴附近便于藏军的处所,然后你再率五千步军,到那里与他会合,等待攻城的命令。留守沪渎垒的兄弟不用多,三百人便足够了。攻城的指挥是蒯将军,你是他的副手,明白吗?」
申永轰然领命,立即去了。
刘裕转向刘毅道:「守城的重任,交由宗兄负责。你精选三千个善于骑射的兄弟,组成速战飞骑部队,密切注视敌方攻城军的行动,若他们逃往岸上,立即痛击,绝不可以留手心软。」
刘毅能担此重任,整个人神气起来,大声答应。
刘裕道:「海战与江河之战不同,舰数占多并不代表占优势,我们的战略是以精锐破平庸。三十六艘双头舰分作两队,一队由文清指挥,另一队则交给屠兄。文清专责对付余姚的敌舰,屠兄则招呼敌人攻城的船队。我则在『奇兵号』总揽全局。」
众人轰然应喏下,刘裕登船去了。
撤军和反击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全面展开。
燕飞一觉醒来,刚好天亮。
他忘记了多久没试过这么倒头大睡,感觉上棒极了,也感到自己仍是个「正常」的人,心情大好下,忍不住到船头去。
今天天气颇佳,云虽多了一点,但云后可见蔚蓝的晴空。
河风吹拂下,燕飞体会着比任何人更深刻「活着」的乐趣。
此时卓狂生来到他身后,笑道:「快经过凤凰湖哩!经历过这么多变化后,船舰能在颖水放流而行,确是得来不易。」
燕飞道:「那小子情况如何?」
卓狂生道:「高小子出奇地安静,躲在房里不说话,我着姚猛去看紧他。这小子甚么都好,但一牵涉到小白雁,便会发疯。」
燕飞沉吟不语。
卓狂生讶道:「你像是有点心事,对吗?」
燕飞道:「我在为高小子担心小白雁。告诉我,若你是桓玄,会选择在攻打建康前,还是攻打建康后去对付聂天还呢?」
卓狂生道::逗个真的很难说。桓玄既要倚仗聂天还,又怕聂天还势大难制,不论在攻打建康的前或后,都是后果难料。」
燕飞道:「问题出在魔门处。只看陈公公能潜伏于司马王府数十年,李淑庄则成为建康八面玲珑的清谈女王,谯纵变成巴蜀的名门望族,可见魔门自晋室南渡后,便全力部署,等待今天的局面。现在他们千载一时的机会终于出现了,他们是绝不容人破坏的,聂天还便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卓狂生道:「老聂不但是一方霸主,且是老谋深算的人,不会那容易被撂倒。在大江上,恐怕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至不济他也可以逃回两湖去。」
燕飞叹道:「我却不像你这般乐观。这叫有心人算没心人,聂天还虽然是头等厉害的人物,但却和我们一样一直不晓得魔门的存在。而魔门是绝不会忽略能左右他们成败的任何势力,所以他们对聂天还该是早有部署,早掌握到聂天还的弱点。」
卓狂生苦笑道:「听你说得我的心也寒起来。对!只看魔门先后对付小裕和你,便知魔门把形势掌握得很准确,且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求达到目的,行事不择手段。」
忽然想起甚似的道:「桓玄生性多疑,你说假若我们把谯纵、陈公公和李淑庄乃魔门之徒一事广为传播,会造成怎样的效应呢?谣言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小裕的『一箭沉隐龙』便是最佳实例。」
燕飞点头道:「或许会有些许作用。不过际此谣言满天飞的大乱时代,这样一个全无根据,又与民众没有直接关系的谣言,绝不会如真命天子的出现般惹起轰动。」
卓狂生道:「当桓玄登上帝位之后又如何呢?」
燕飞点头道:「在不同的时机散播谣言,可达致不同的效果,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看清楚魔门的实力,方能知己知彼。」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生出苦涩的感觉。他自己的生父墨夷明正是魔门中人,自己这个作儿子的却要全力去对付魔门,这笔胡涂账不知该如何计算。
他燕飞所处的位置更是奇怪,一方面助刘裕在南方展开争霸之战,另一方面则为拓跋珪统一北方的壮举效力,而说到底也是为了他自己,为边荒集的未来和纪千千主婢而战。
这是如何错综复杂的处境。如果仍不够混杂的话,还有他的终极目标,并非是在这兵荒马乱的人间世,而是在此之外虚渺难测的所谓洞天福地。
自第一次死而复生后,他一直活在疑幻似真的人世之中,就像陷身于一个难以自拔清醒的大梦里,不知梦醒后会发生甚么事,更有点害怕梦醒后的情况。
他识破人世只是个所有人都忘情参与的集体幻觉,却又沉溺其中,迷醉于人世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但在第二次从死亡中活过来后,他的思想起了变化,感到人世间的一切变得无比的真实,这真实的感觉来自他对纪千千经得起生死考验的爱,来自他对「生命」的依恋,使他颇有重回人世一切从头开始的奇妙感受。
比之以前,他更投入到自己的生命里,比任何人更懂珍惜眼前的一切。
二度的死而复生,令他的阴神与阳神水乳交融的结合为一。
他的阴神再非以前的阴神,全于变成了甚么东西,他也说不上来,纯然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他晓得自己的金丹大法已臻大成之境,至少也是道家典籍中,所描述秘不可测的「出阳神」境界。
想到这里,念头转向安玉晴和孙恩。
安五晴的纯阴之气,练就的该是阴神,与他燕飞现在的阴神相若,孙恩该练成了阳神,故能凭本身达致天人交感的「黄天大法」,练出威力无穷的「黄天无极」。
自己便等若安玉晴和孙恩合二为一。
从这个角度去看,因孙恩只具备其一,不论孙恩的「黄天大法」如何厉害,也将奈何不了自己,更无法把他的阴神据为已有。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对付孙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