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义冷笑道:「你不是说是骗人的吗?有甚么好提的。」
高彦陪笑道:「我只是不喜欢『惊风雨』三个字,『鸳鸯欢合』仍是不错的。我之所以说他不准,是因为老子尚未和小白雁欢合过。」
又道:「来吧!给我看看你那是甚么卦。小飞不在,边荒集唯一关心你终生幸福的人就是我。」
庞义道:「去你的娘!你关心我?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用你理。」
高彦奇道:「为甚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甚么地方开罪了你?」
庞义紧绷着脸沉默片刻,然后不悦道:「你做过甚么事你自己最清楚,和小白雁的事怎可以拿到说书馆去娱乐大众,你一点也不尊重小白雁,更不尊重自己。」
高彦打个寒噤,颤声道:「今次糟糕哩!连你这局外人都感愤愤不平,小白雁肯定来宰掉我,今次给老卓害死哩!」
庞义讶道:「关卓疯子甚么事呢?」
高彦连忙道出详情,颓然道:「今次确是箭已离弦,覆水难收。帖子已发了出去,想反悔也不成。」
庞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释然道:「算你吧!只要你不再受卓疯子的引诱,死也不肯到说书馆说半句话,该不会闯出祸来。」
高彦稍觉安心,道:「好哩!你究竟占得甚么卦呢?」
庞义叹道:「『月照深林月宿里,鸳鸯分散几多时;满塘鸥鹭纷纷立,一朵红莲长碧池』,你道这是甚么卦呢?」
高彦抓头道:「确是令人难解,最后那句如改为『两朵红莲长碧池』,便是大吉大利了。」
姚猛这时来找高彦,神情兴奋,隔着门已大喝进来道:「成团哩!成团哩!」
庞义起立拍拍高彦肩头,道:「你说得了这支卦后,我还怎睡得着,我要去赶工哩!」
与进来的姚猛擦身而过的去了。
姚猛像没见到庞义似的,径自在高彦对面坐下,道:「第一个观光团铁定在十天后从寿阳登船,这是我们观光发财大计的第一炮,必须做得颂声遍野的,以建立良好的口碑。」
高彦对着姚猛这位副手,立即神气起来,道:「为甚么你比我先知道这件事呢?究竟谁才是老大?」
姚猛呆了一呆,哑然失笑道:「老大当然是你,我顶多是老二。唉!你这小子的脸比建康当狗官的嘴脸更难看。老大是用来坐着听报告的,通风报信作跑腿的,当然由老二负责。他奶奶的!还要发官威吗?」
高彦开怀笑道:「这就叫逞威风,哈!他奶奶的!你这小子自恃成了钟楼议会的成员,眼只向天看,我不杀杀你的锐气怎成。嘿!这个第一炮观光团有多少人,来的是何方财主?」
姚猛道:「这团至少有有四十多人,届时人数只会更多不会减少,主要来自建康和寿阳两处地方,以建康的来客占大多数。」
高彦道:「我着你构思行程,想出来了吗?」
姚猛道:「首先说我们的观光船,用的是司马道子送的其中一艘,经改装后堂皇富丽、设备豪华,又充满边荒的色彩。最好你能说服老庞到船上当这一团的伙头主厨,如此便完美无瑕哩!」
高彦伸个懒腰道:「算你干得不错吧!老庞包在我身上,怎到他不听我的话。」
又问道:「行程呢?」
姚猛道:「整个行程共十八天,团员如乐而忘返,想多留十天半月,我们可另作安排,当然也要另外收费。参加此团的人肯定有耳福。因为是由我们的天下说书第二局手卓名士亲自领团,沿途解说。船在寿阳开出后,先到凤凰湖参观我们荒人第二次众义的反攻基地,然后再驶往边荒集。住宿的安排更精采,留在边荒集的十二天,每二天转一间旅馆,住遍东南西北四条大街。」
高彦动容道:「果然有点看头。」
姚猛道:「卓疯子想出来的,会差到哪里去呢?」
高彦道:「安全方面又如何?」
姚猛道:「安全方面更不成问题,来回两程都有双头战船护送,至于观光船的保安则由战爷率领高手负责,保证不会出岔子。我们昨天在议会,特别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均认为须加强对你的保护。」
高彦色变道:「因何特别提及老子?」
姚猛忍苦笑道:「因为我们怕小白雁易容改装的来谋杀未来夫婿。」
高彦大骂道:「去你的娘!竟敢来耍我,是否不想在边荒集混哩!」
姚猛笑道:「确实有讨论到你,不过与你的安危没有关系,而是要你少点想小白雁,多点想如何重建我们广布南北的情报网。更怕拨钱给你,你高小子会中饱私囊,拿去花天酒地。」
高彦不悦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姚猛道:「好哩!好哩!我只是说笑吧!这观光团第一炮你老哥必须全程参与,好看看有甚么要改善的地方。此为议会的决定,你不可以推托,因想偷懒而硬派我去负责,顶多我陪在你左右。明白吗?」
高彦晓得无法推搪,只好答应。
姚猛道:「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大小姐有事找你,着你立刻去见她。」
高彦颓然站起来,叹道:「还是以前的日子好,自由自在,现在却身不由己,想多坐会都不成。」
唉声叹气的去了。
※※※※盐城在望。
刘裕和老手并肩站在看台上,心情都有点紧张。
他们已弄清楚王弘负伤坠海的经过,心情更难乎静。
王弘是随堂兄王式一起到来讨贼,作王式的副将。派他们来的司马道子似是重用他们,事实上却是要打击以王珣为首,支持延续谢安「镇之以静」政策的派系。
事实上王恭被刘牢之所杀,已大幅削弱了这派系的实力,而王式和王弘都是这派系所余无几懂兵法武功的有为之士,只要借焦烈武之手除去两人,这个派系将更乏反抗他的力量。
初抵盐城时,王式还雄心勃勃,岂知误信假情报,尽起全军到海上名为「五星聚」的小岛群,企图偷袭焦烈武,落进了敌人陷阱。
王式被焦烈武亲手搏杀,王弘则孤船逃遁,返回盐城。
王弘自知斗不过焦烈武,萌生退意,虽明知返回建康,司马道子亦会降罪于他,但总好过横死异乡,加上士无斗志,留下来没有意思,遂趁黑夜驾船开溜。哪知焦烈武完全掌握到他的行踪,在半途拦截。王弘遇上焦烈武,几个照面被他打落大海,如不是遇上刘裕,早一命呜呼。
焦烈武强横得令人害怕。
刘裕身经百战,见尽大小场面,当然不会轻易被他唬倒,但仍不得不对他作重新的估量。此人并非一般有勇无谋之辈,他的海贼集团更近似组织严密的军事集团,而焦烈武更肯定是懂兵法的人,精于用诈,情报的掌握更是非常准确。
刘裕现在最害怕的事,是阵脚未稳便被他击垮,而他不但要顾住自己的小命,也要为老手等兄弟着想。
老手一震道:「烧着了甚么呢?」
十多股浓烟,在盐城的方向冒起。
刘裕的眼力比他强多了,头皮发麻的道:「我的娘!着火焚烧的是泊在盐城码头处的船,焦烈武来了。」
黄易《边荒传说》卷二十五 终
黄易《边荒传说》卷二十六
黄易《边荒传说》卷二十六
第一章预作警告
刘裕神色凝重的远眺盐城码头区的情况,忽然打出手势,着老手改变航线,往大海的方向驶去。
老手立即传令,然后问道:“我们到哪里去?”
刘裕道:“我们绕远路到盐城北面找个隐秘处登岸,顺道看看有没有离岸不太远,适合你们落脚的无人荒岛。”
老手目光投往盐城,道:“城内没有起火,理该没事。”
刘裕冷哼道:“盐城城内仍平静无事,焦烈武只是袭击泊岸的船只,现在巳远扬而去,不过看盐城城门紧闭,没有人敢出来救人救火,可知城内官民被吓破了胆。他娘的!这般凶悍蛮横的贼子,我还是初次目睹。”
老手沉着气道:“焦烈武为何要攻击码头区的船?”
刘裕狠狠道:“看来是示威的可能性较大,以显示他才是在这一区当家作主的人。想想看吧!海上的贸易是沿海郡县的命脉,如果被焦烈武截断海上的交通,盐城的民众如何生活下去?焦烈武是借此来警告沿岸郡县,谁敢与他作对,谁便大祸临头。他娘的!今次惹火了我刘裕,我会教焦烈武血债血偿。”
再打手势,老手连忙传令,改向继续沿岸北上,把盐城抛在后方。
老手道:“我们可以干什么呢?”
刘裕双目电芒闪动,显然对焦烈武的暴行动了真火,沉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我们要摸清楚形势。如果我们刚才就那么登岸入城,恐怕活不过数天。船泊岸后,我会独自入城探清楚情况,设法与东海帮的人碰头说话,看可否说服何锋到我们这边来。只要令何锋明白,这是关系到他东海帮成败存亡的最后一个机会,不到他不乖乖的与我们合作。”
老手兴奋的道:“还是刘爷有办法。哈!只要刘爷再显神威,一箭射沉焦烈武的帅舰‘海霸',保证沿岸官民归心,清楚是救星来了。”
刘裕心中苦笑。
事实摆在眼前,谁都看出贼势强大,可是老手却没有半丝惧意,原因正是以为刘裕是真龙转世,小小一个焦烈武怎奈何得了他?可恨刘裕心知自己这个所谓真命天子,只是因缘际会下硬给捧出来的,一个不小心,不单自己小命不保,还会牵累对他笃信不疑的人。
刘裕拍拍老手肩头,道:“照我的话办吧!我要去和王弘谈话。”
老手欣然领命。
来到王弘养伤的舱房,这位世家大族的公子,拥被坐在床上发呆,见刘裕进来,勉强挤出点笑容。
刘裕轻松的往椅子坐下,道:“刚才的情况,王兄看到哩!”
王弘微一点头,又叹了一口气,一副饱受摧残挫折的神情。谁都看出,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忽然又瞥刘裕一眼,似在惊异刘裕出奇轻松的神态。
刘裕则心中暗叹一口气,在某一个程度上,他正在欺骗对方,争乎欺骗每一个相信他是未来天子的人。“欺骗”这个名词或许用重了一点,但不可否认,自己正在“使诈”。事实上每一个当上主帅的人,都免不了或多或少用上了诈术,不单须欺骗敌人,还要欺骗追随的人。
像现在般他根本完全看不到能击败焦烈武的可能性,可是,他必须装出智珠在握的神情模样,以激励手下的士气。否则,如他刘裕亦是一筹莫展的姿态,这场仗还用打吗?大家落荒而逃保住小命算了。
对王弘他更有另一番期望。
王弘在建康世族年青一辈中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如果可以把他争取到自己的阵营,当时机成熟时,便可通过他而得到建康世族新一代中有远见者的支持。
王弘的亲爹王珣,正是谢安一系改革派现存的头号人物,如果王珣支持自己,声势将会截然不同。南方的政治是高门大族的政治,王珣代表的是政治的力量,单凭武力并不足以成事,否则,桓温早当上皇帝,还须高门大族的认同和支持吗?在闻得王淡真死讯之时,他己狠下决心,抛开一切,要用尽一切手段登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以向桓玄和刘牢之报复。现在更在形势所逼下,向南方之主的宝座攀爬。只有成为南方最有权势的人,他才可以保住自己和追随他的人的性命,舍此再没其它选择。
淡淡道:“焦烈武因何要攻击泊在盐城码头的民船呢?”
王弘朝他瞧来,好一会后苦涩地道:“正常人怎会明白疯子的心?焦烈武一向凭心中喜恶行事,以杀人为乐,根本不讲理性。”
刘裕摇头道:“如果我像王兄那般看他,此仗必败无疑。焦烈武不单不是疯子,还是个有谋略的人。他是在向我施下马威,因为他晓得我来了。”
王弘一呆道:“他怎晓得你来了呢?”
刘裕若无其事的道:“因为他得到我的敌人通风报信。”
王弘不以为然地看他片刻,却没有出言反驳他。
刘裕微笑道:“我的猜测是否属实,很快便会揭晓。我如想成功破贼,首先是要知己,焦烈武对我并非全无顾忌,因为我有往绩让他参考,令他难以视我为另一个朝廷派来的太守官儿。王兄勿怪我直言,我更不是高估自己,而是像焦烈武这种在江湖上长时期打滚的人,会更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对手,会明白我是不会依官府的方式行事,反较接近荒人的作风。所以,他先来个下马威,烧掉泊在盐城外的民船,一方面是警告盐城的军民勿要投向我这一方,另一方面则是截断盐城的海路交通、孤立盐城。”
王弘颓然道:“刘兄当然不是平凡之辈,不过,不论刘兄如何神通广大,仍应付不了焦烈武打、逃、躲的灵活战略。何况,当焦烈武摸清刘兄的底子后,刘兄想逃都逃不了。”
刘裕并没有因他唱反调而不悦,从容道:“任何一件事,换个不同的角度去看,会得出截然有异的结论。我想请教王兄,你认为我人强马壮的率北府水师大举东来讨贼,比起像现在般只得一艘战船及二十多名兄弟迎战,哪一种情况较有可能斩下焦烈武的首级?”
王弘发起呆来,现出深思的神情。
刘裕断然道:“焦烈武用的正是荒人最擅长的游击战术,不管你有多少人,他只要逃往大海,便可以逍遥罗网之外。所以,只有一个方法可引他上钩,就是以我刘裕作诱饵,制造出一种形势,让他踏进陷阱去,方有可能取他狗命。”
王弘一震朝他瞧来,像首次认识他般重新打量,点头道:“刘兄的胆子很大,不过假设你的刀斗不过他的霸王棍,一切休提。”
刘裕道:“单是赢得他手中棍并不足够,我先要击垮他的大海盟,然后把他逼进绝地,方可斩下他的首级。”
王弘皱眉道:“刘兄自问比之玄帅的九韶定音剑,高下如何呢?”
刘裕苦笑道:“教我如何回答你的问题呢?还好我曾和王国宝交过手,我有信心在二十招内斩杀他于刀下。”
刘裕确曾和王国宝交过手,那时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