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无忌一呆道:“怎能办得到呢?”
刘裕道:“你明白我们现在的情况吗?”
何无忌茫然道:“我只知执行二舅的指令,其他一切都不清楚。”
刘裕扼要的解释一遍,听得何无忌目瞪口呆,既想不到有两湖帮和荆州军牵涉在内,更想不到刘牢之如此狠绝卑鄙。
刘裕心忖,怎都要博他娘的一铺,希望以谢玄的慧眼,不会看错何无忌这个人,遂说出自己的计划,道:“你只须虚张声势,在我们离开新娘河的一刻,驱船队逆流而上,过新娘河而不入,直趋涡水和淮水交汇处,此战我们将可稳操胜券。”
何无忌欣然道:“没有问题,我可以装作须于淮水布防,以肯定你们没有回来,谁也不会怀疑我在暗助你们一把。”
又定神打量刘裕,道:“玄帅确没有挑错人,这确是在如今的形势下最高明的策略。”
刘裕伸手抓着他的肩头,道:“兄弟!你的雪中送炭我永远不会忘记。”
何无忌苦笑道:“我的心情很矛盾。唉!怎么说好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很多人不看好你们今次反攻边荒集的行动。”
刘裕微笑道:“假设我们成功了又如何呢?”
何无忌—震道:“二舅会更顾忌你。”
刘裕晒道:“顾忌我又如何呢?他可以不让我归队吗?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你二舅大有可能背叛与王恭、桓玄和殷仲堪的联盟,改投司马道子。”
何无忌色变道:“不可能吧?二舅现在和何谦势成水火,怎有与司马道子合作的可能性呢?”
刘裕沉声道:“司马道子杀了何谦又如何呢?”
何无忌哑口无言。
刘裕拍拍他肩头道:“人是会给权力和富贵蒙蔽的,你二舅已再不是以前的刘牢之,任何阻碍他达到目的者,都会被他铲除,我不例外,你也不会例外,所以小心点。”
何无忌有点难以启齿的道:“将来有—天,如刘兄处于—个可以决定二舅生死的位置,刘兄可否看在我的分上,放他一马?”
刘裕苦笑道:“是否言之过早呢?不过我可以答应何兄,如真有那样的一天,我绝不会亲手对付他,至于他要如何做,便是他的事了。”
何无忌感激的道:“玄帅说得不错,刘兄确是有情有义的人,是我们北府兵未来的希望。起始时我也是半信半疑,但今天如仍怀疑你的本领,便是大蠢材。”
刘裕心中感激谢玄,心忖,恐怕连谢玄也想不到,何无忌能于此生死关连的时刻,发挥这般大的奇效。
道:“何兄在我们离开后,好好尽忠职守,不要表现出任何不满刘爷的态度,还要比任何人对他更尽心尽力,为的不是他,而是玄帅和北府兵,令北府兵能保持凝聚力,否则,纵使我收服边荒,仍是没有作用。”
何无忌道:“明白了!”
又道:“现在北府兵年轻一辈的将领,人人均视你为继玄帅后另一位有本领的领袖,只要你反攻边荒集成功,谁想为难你,等于与整个北府兵为敌。”
刘裕心中一阵凄酸,自己表面的风光,又于事何补,如此失去了王淡真,以后还可以快乐起来吗?更清楚自己是无路可走,剩下唯一的道路,就是争霸之路。但这可以疗治心内的伤痛吗?他不知道。
何无忌起身道:“我必须全速赶回去,好与你们配合。”
刘裕也站起来,与他双手紧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无忌戴上头笠,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紧握他一下后,出帐去了。
刘裕呆立帐内,脑袋—片空白。
江文清的声音在他背后温柔的道:“有什么新的消息呢?”
刘裕转过身来,接触到她一对明亮的美眸,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淡淡道:“高小子的梦想或许会成真哩!”
在慕容战率领二千名战士离开后两个时辰,船队起航,载着的是另一批达五千人的战士,与慕容战的部队合起来共七千人,是现在荒人能加入作战的精锐。
刘裕和屠奉三,深明兵员贵精不贵多的战场定律,这七千人均来自以往各汉胡派系帮会,又或合作惯了的夜窝族,悍勇擅战,只要策略得宜,可以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在诸般条件配合下,形势已转为对他们有利,故人人战意昂扬,定要藉此战打响头炮,继燕飞斩杀竺法庆后再振荒人的威势。
屠奉三非常聪明,因深悉己方组织上的弱点,故以百人为一个作战单位,每单位配以能独当一面的领袖,即使情况混乱,仍不会失去行动的方向,各单位领袖可以随机应变,自行决定策略。
对付郝长亨的战船队分为两组,十二艘战斗力最强的双头船为—组,由江文清负责指挥。另一组包括司马道子赠送的五艘战船、由小型货船改装的战艇二十八艘,以及八艘货运船。
当到达涡水和淮水交汇处,船队会兵分两路,屠奉三的运兵船队北上涡水,逆水而上二里后,卸下兵员,便会顺流而回,配合江文清夹击郝长亨数目达三十艘,包括“隐龙”在内的战船部队。
江文清的十二艘双头船,会过涡水而不入,直趋淮水上游,当藏身在淮水南面支流的郝长亨发觉形势不妙时,淮水上游已被截断去路,且把顺流攻击的优势拱手让人。
此时,郝长亨仍可死守支流,可是,当晓得北府兵水师船过新娘河而不入,势必以为刘牢之背叛了他们,与荒人联手,只好冒险突围,如此,江文清和屠奉三将有机可乘,展开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以“隐龙”为主目标。
整个谋略部署尽见屠奉三的智谋。
其他二万余荒人则负责从陆路运送粮资到淮水南岸,由于不用怕刘牢之的船队突袭,故此他们不需武装,只靠数百战士虚张声势。他们是饵,可是在如今的情况下,他们反处于最安全的情况下。指挥他们的是姬别和红子春,两人均是老江湖,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慕容战手下的人是全骑兵部队,有来去如风的机动能力,即使在对等的情况下,凭这批人的强大战斗力,仍可正面硬撼荆州军,何况主动全掌握在他们手上。
当船队开离新娘河,刘裕已晓得赢了这场水陆大战,问题在能否完成高彦的心愿。
最后一艘船离开基地时,陆路队伍亦浩浩荡荡的出发。
刘裕卓立高岗之上,注视着整个形势。
他身旁是双目发亮的高彦,正兴奋地等待刘裕的指示。他与小白雁的恋情己被卓狂生传遍荒人之间,为此战平添了无限的姿采,战争再不纯是杀人与被杀的扫兴事。
另一边是卓狂生,双目射出狂热的神色,使人怀疑他正默默记录着这荒人光辉的一页。
三人身后是牵马而立的二百名战士兵。
这是慕容战的骑队外另一支骑兵队,人人均是百中挑一的高手,负有特别的任务,为的当然是多情的高少。
刘裕唇角的笑意忽然扩展、化为灿烂的笑容,道:“我们去吧!”
手下忙把三人座骑牵来。
刘裕飞身上马,此时他忘记了一切,只晓得赢取眼前的战争。且是彻底的胜利。
千千!你晓得我现在往哪里去吗?大地一片银白,正是这场大雪,令荒人可以突围而出,逃往新娘河。这或许是今冬边荒最后一场雪。
燕飞在此纯美洁净的世界孤独地滑翔,但心中填满对纪千千的热爱,而没有丝毫寂寞的感觉。
即使人世间一切发生都是短暂而虚幻,他和纪千千的爱恋却是不容置疑的至美至真,舍此之外再没有其余。
千千啊!我现在要去的是“边荒四景”里最神妙的一景,也是你阻止我说出来的一景——白云香涧。每逢大雪之后,庞义会到密藏于白云山内的神秘香涧采泉水,用作酿制雪涧香。
终有一天我会与你携手到这里来欣赏雪涧香的故乡。
刚才,当燕飞被孙恩追至身后不到两里的近处,立即改外呼吸为内呼吸,晋入胎息的境界。
就在那一刻,他感应到心佩的“跃动”和“呼唤”。
他不明白是如何办到的,不过那已无关重要,正如他也不明白,蝶恋花为何有示警护主之能。
他再感应不到孙恩,也知道对方亦感应不到自己。
刘裕领头疾走十多里后,下令休息片刻,以保持战马的体力。
他有信心可一丝不误的依计划的时间,进入攻击的位置,天衣无缝地配合江文清和屠奉三。
百多人在黑暗的密林下马休息。
刘裕、卓狂生和高彦三人徒步走上前方的高丘顶上,蹲下来遥观右方淮水的情况,己方的船队因逆流而上,尚未到达。
刘裕低声道:“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高少必须牢牢记着,卓馆主则负责记录。”
卓狂生连忙取出纸笔。
高彦失声道:“我的娘!你要公开我的秘密吗?”
卓狂生欣然道:“你该感光宗耀祖才对。放心吧!我把刘爷的话记下来,是怕你忘记了精采的情节,说故事的仍是你,钱是放入你的袋子里,我只抽取三成作佣金,明白吗?”
刘裕道:“小白雁肯定是在‘隐龙'上,我们必须击沉‘隐龙',方可以进行‘小白雁之恋'的故事里最精采的一章,故名之为‘英雄救美'。”
卓狂生更正道:“是‘多情高少义救小雁儿'。”
刘裕不理高彦的反应,笑道:“什么都好!正当我们要杀小白雁之际,我们的多情种子再控制不住,背叛了边荒集,竟出手救走了可以之勒索聂天还的重要人质,逃进边荒里去,还要躲避我们的追捕。我们的忙帮到此为止,以后的就看你老兄的手段哩。”
卓狂生像擂鼓助兴的笑道:“非常精采,真亏我们想得出来。”
高彦呆看着刘裕,好一会才回复过来,倒抽一口凉气道:“如她要走,我如何拦得住她呢?”
卓狂生骂道:“枉你这小子自认聪明,却这般愚蠢,你忘了刘爷说过要追捕你们吗?到时我们会虚张声势,你则全力救美,带她逃往边荒集的无人僻处,好令小白雁从人质转作爱情的俘虏。记着!须绘影绘声,说得寸步难行,除倚赖你外,再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与你作一对同命鸳鸯,生死与共的逃避我们的毒手。”
刘裕知高彦性格,提醒道:“勿要说得太过火,说出夸大至连对你情根深种的小白雁也不相信的话,—切责任自负。”
卓狂生道:“高少夸大才是正常,老老实实反令人生疑,我认为,还是依高少平日的作风才是高招。”
高彦给两人你一语、我一句的弄得哭笑不得,可是眼睛却发亮起来,道:“你们不会打伤她吧?”
卓狂生笑道:“我们荒人最有智慧的几个脑袋想出来的东西,会差到哪里去呢?我们会把她点倒,禁制她的穴道,你便可以软玉温香的抱着个小美人逃走。我们当然会教你解穴的方法,但你却要装作不懂解穴的手法,走远了才误打误撞的乘机解穴。”
高彦开始兴奋,喘息着道:“哈!误打误撞?我岂非可以享尽温柔?被制后她的神智能否保持清醒,否则怎晓得我是如何英勇?”
卓狂生道:“制她的是老子的独门手法,保证她没法自行解开,她会变得软弱,四肢乏力,但神智清醒,可是你千万不要乘她之危,占她便宜,让她看不起你。”又加一句道:“要占便宜可在试图解穴时想办法。”
高彦差点磨拳擦掌,但又开始担心另一方面的事,道:“你们有把握击沉‘隐龙'吗?她并非一般的战船。”
刘裕道:“‘隐龙'并非普通的战船,但我们亦非普通之辈。今次大家为你想尽办法,成功失败,须看我们兵器大王姬公子设计的‘破龙箭'是否管用。时间差不多哩!我们起程吧!
”
孙恩和尼惠晖是敌对的关系,天师道与弥勒教更是势不两立。可是,若燕飞扯入他们的关系里,那比较之下,杀死燕飞方是他们最紧要的事。
燕飞在应付孙恩的同一时间,不得不对付尼惠晖,是因别无选择,他必须助宋悲风脱离险境。
白云山位于颖水东岸,离开边荒集只有十八里。
这是块得天独厚的山区,白云山脉把方圆三十多里的区域团团围绕,山势峻伟,人迹罕至,长满奇花异树,宛如荒芜的土地上的仙境胜地。
主峯摩云岭突出群峯之上,白云香涧便是从主峯倾泻而下的垂云瀑分出来的石泉涧,经过一片桂树林的泉段,更是树香四溢,因之而得名。
燕飞进入山区后,又从内呼吸转回外呼吸,登时心中一震。
他感应到孙恩,仍紧迫在他后方,距离由最接近的二里拉远至三、四里,显然,纵然他内呼吸和收敛精神双管齐下的情况,仍避不过他的精神感应。
可是他却感应不到对方。
由此推断,孙恩的精神修养,胜他至少一筹。恐怕只有进入无知无觉、睡与醒之间的胎息状态,方能避过孙恩的寻踪搜迹。
出乎料外的情况,令他想以奇兵突袭尼惠晖一伙人的如意算盘登时打不响,不得不改变计划,先与宋悲风会合,再想办法应付两方面的劲敌。
不留痕迹地掠过近两里的密林区,燕飞从白云山的支脉登上山区,当他到达山脉另一边的危崖处,美景展现眼前。
摩云岭在北面没入缭绕的云雾里,垂云瀑似从虚无处奔泻而下,如珠帘倒挂,水声烟色,远呵近拂依山势而立积雪挂冰的老松树,令人叹为观止。水瀑尽处,形成阶梯瀑布,瀑布逐级下跌,仿如正演奏视觉的天然乐章。
经过边荒一段荒芜之旅,骤然见到展露眼前的美景,那种震撼,确非言语能形容。
一时间燕飞忘记了一切,只想到纪千千。何时才能与她携手到此一游呢?
刘裕把战马安置在密林内,留下十人看守,领着突击队,朝两湖帮战船藏身的淮水支流潜去。虽是近百人在夜林内疾行,可是人人均是一流的好手,没有发出任何的风吹草动。
卓狂生肩上扛着个长达五尺,宽约两尺的木箱子,仍是步履从容,看得刘裕心中赞许,暗忖卓狂生的武功绝不在屠奉三、慕容战和拓跋仪等人之下,今次有他随行,活擒小白雁的机会肯定大增。
高彦则隐隐猜到,箱内的东西当是姬别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