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裹,燕飞取出仅余的一支烟花火箭,射上天空。
「砰!」烟花爆闪。
郝长亨看到他们隔河以烟花互相呼应,一点不怕暴露行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郝长亨当然会晓得,他们一方有援兵至,且丝毫不惧让他清楚掌握位置,一派不怕正面对撼的强硬姿态,如此郝长亨不疑神疑鬼才怪。
事实上,他们确不怕对手的攻击,屠奉三和刘裕有小艇之便,可攻可退,来去自如。他燕飞则是孤人单剑,有密林的地利,根本不怕对方人多。
所以,屠奉三和刘裕的虚张声势,确是非常高明的一着,为的是吓退敌人,免致影响大计,尽显两人随机应变的才智。
燕飞心忖,如郝长亨真敢来犯,自己是否该干回刺客的老本行?设法杀死他,好破坏两湖帮进占边荒集的行动。
正思索间,这边岸旁上游处亮起三点灯火,距离他所在处,约三至四里远近,明灭不定,似在发出某一召唤的讯号。
他看得大惑不解时,答案在下游出现,刚才曾在建康旁大江纵横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两湖帮超级战船「隐龙」,乌头黑火的逆水驶至,风帆张满,速度不住增加。
燕飞心中一震,暗叫郝长亨也艺高胆大,「隐龙」并没有沿下游远离建康,反趁乱掉头驶往建康上游。亦替屠奉三和刘裕大感侥幸,因郝长亨早有提防他们借大江脱身,只没猜到他们的快艇藏在上游的支河里,致棋差一着。
同时更想到,郝长亨宁冒再遇上建康水师战船之险,也定要绕个大圈北上淮水,是为要尽早到边荒集去,以免错失时机。
唉!怎样才可以延迟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呢?「隐龙」朝他身旁的江面驶至,速度仍在递增中。
燕飞心中一动,先从树顶落往地面,再从林木间窜出,无声无息地投入冰寒的江水里去。
屠奉三和刘裕于「隐龙」远离后划艇泊岸。
两人均多处负伤,不过只是皮肉受苦,没有伤及筋骨,见不到燕飞,均感奇怪,但并不担心。天下间能奈何燕飞者,再找不出多少个人来。
刘裕把艇子缚往岸旁一颗树干去,道:「如我没有猜错,燕飞该是到上游去探听敌情,肯定郝长亨登船撤走才回来。」
屠奉三仍在观察上游的情况,道:「今次是险至极点,也令我对郝长亨的胆色,作重新估计,如不是燕飞把剩下的烟雾弹交还给我们,我们难以脱身。」
刘裕点头道:「幸好高小子早一步离开,否则他肯定难逃此劫。」
屠奉三笑道:「我倒希望他看到那头小白雁的凶相,这丫头的武功差不了郝长亨多少。」
刘裕就在岸旁趺坐,吁出一口气道:「随老郝来的三十多名两湖帮徒,都是两湖帮的精锐,纵使没有郝长亨、尹清雅两人,已不容易应付,今次是非常侥幸。」
屠奉三若有所思的答道:「这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刘裕道:「当然!他们既知燕飞在此,没有点实力,怎敢在太岁头上动上?」
屠奉三道:「未必如此!」
刘裕愕然道:「屠兄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屠奉三叹道:「我可能已给自己认为靠得住的老朋友出卖了!」
刘裕瞧着他,待他说下去。
屠奉三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揉集浓烈的杀气和似是伤感的神情,语气却是平静无波,道:「任青媞与你会面的事,该是瞒着郝长亨,因为牵涉到心佩的秘密。他是从我那位帮会朋友处,知悉我在建康,且还设计对付他,或以为我们的行动是针对他,累得曼妙被楚无暇杀死,所以不顾一切地来向我报复。更因高彦往见支遁露了影迹,直追到这里来,不但没有想过燕飞与我一道,更没有想过你和我是在一起。所以,来者中没有任妖女,假如任妖女告诉郝长亨,你或燕飞可能在我身旁,老郝该知凭他们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我们。老郝是捧打落水狗,只可惜他计算错误。」
刘裕明白过来,更掌握到屠奉三生出感触的原因。郝长亨之所以懂得,从屠奉三的帮会朋友处探听屠奉三的消息,当然是桓玄把屠奉三的秘密泄漏予他。所以,当郝长亨对遇袭之事生疑,便从此入手,而屠奉三的眼线明白了桓玄、两湖帮和屠奉三的关系,便不念旧情的出卖了屠奉三,令他生出世态炎凉的感慨。
此事会令屠奉三和桓玄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因为曼妙的被杀,桓玄失去能颠覆司马皇朝的重要棋子。
屠奉三叹一口气道:「我一向擅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郝长亨很容易便猜到我处来,而他更绝不错过任何杀我的机会。」
刘裕心忖,老子便曾领教过。沉声道:「你准备怎样对付那个出卖你的人?」
屠奉三洒然道:「当然是装作不知情,日后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他来对付桓玄或老郝,哈!老郝愈低估我们,我们愈有机会教他吃大亏。我屠奉三从来都信邪,希望你那条命确是真龙的命,谢安谢玄都没有出错。」
刘裕哑然笑道:「有些事说出来就不灵光,我倒没有这麽大的野心,亦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条帝皇的命。」
屠奉三笑着瞧他,好一会才道:「人是会变的,迟些你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咦!」
两人同时朝岸旁林木深处瞧去,两手分别按往剑和刀柄去。
「是我!司马元显!」
两人再来不及戴上头罩,呆看着司马元显从林木暗黑处走出来。
司马元显也在打量两人,直抵离两人十步许处立定,目光最后落在刘裕身上,道:「刘裕?」
刘裕直觉感到,这本该是死敌者没有恶意,点头道:「正是小弟!这位是屠奉三。」
屠奉三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道:「公子既能自行解穴,何不离开呢?」
司马元显移前几步,在两人对面坐下,道:「是燕飞为我解穴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敌人,幸好认得屠老大的声音。」
又道:「我爹已和燕兄达成协议,待会大家连手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
刘裕讶道:「公子不是想把我碎尸万段吗?」
司马元显现出尴尬的神色,道:「现在大敌当前,难道还要斤斤计较以前的过节吗?怎么还不见燕兄呢?」
刘裕和屠奉三交换个眼色,传递心中的古怪感觉。他们也像燕飞般,登时对司马元显大为改观。在大局为重下,司马元显终告别不懂事的贵胄公子陋习,明白到在此危机重重的时局里,事情的孰轻孰重。
司马元显成熟了,再不是以前只懂争风吃醋的建康子弟。
屠奉三拍腿道:「今晚的事,有公子全心合作,将更是水到渠成。」
司马元显道:「刚才你们隔岸施放烟花火器,会否打草惊蛇,令徐道覆生出警觉呢?」
两人均想不到,他的心思可以变得如此缜密,均觉得有道理。
刘裕朝下游方向瞥上一眼,道:「我们到艇上去!」
三人坐言起行,解绳划艇,逆水沿江西去。
燕飞凭左手五指插入船身,紧附在船体左舷浸没在水里的部分,随“隐龙”缓缓靠往南岸。
这是最佳的攻击角度,当郝长亨在没有防备下,从江岸跃往船上去,他会予他致命的一击。成功击杀竺法庆,令他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自创的“日月丽天大法”亦达至全新的境界,“水毒”和“丹劫”两种截然不同,又相辅相乘的功法,成为他的看家本领。
事实已证明,强如竺法庆,亦饮恨在他的蝶恋花之下。
如能除去郝长亨,对两湖帮将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和打击,等于断去聂天还一臂。郝长亨此人不但文武双全,且有一种天生的说客魅力,想来春秋战国的苏秦、张仪也不外如是。
燕飞在认识纪千千之前,除了为母报仇雪恨一事外,对任何事都不太积极。现在的他,已完全改变过来,因为只有如此,方有救回纪千千主婢的希望。时间更成为决定成败的一个主要因素,所以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杀死郝长亨,势将粉碎了聂天还进军边荒集的行动,使反攻边荒集成功的机会大增。今次刺杀,他是志在必得的。
燕飞把一直保持在水面上的头没入江水去,丹劫的火热,抵销了江水可迅速令人冻僵的冰寒,又功聚双目,使锐目不受水流浪花的影响,透视水面和岸旁的情况。
蝶恋花来到手上,心灵空莹晶净,人和剑合为一体,剑即我,我即剑。
玄功大成后,他每一天也在进步里,过程缓而难以觉察,但在某些非常时候,例如,早前他从三十丈的距离外分别窃听刘裕和任青媞、徐道覆与菇千秋的对话,便顿然醒觉到,自己已晋入以前不敢梦想的武道境界。
郝长亨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岸旁一方巨石之上,身旁是美丽的小精灵,高彦的梦中情人“白雁”尹清雅,另外数十名两湖帮精锐好手,散立左右和后方,一副全面撤走的姿态。
燕飞可以想象,郝长亨得不偿失的无奈心情,曼妙的被杀,令他很难向桓玄交待。他冒险回头对付他们,可能亦是被一种力图弥补失误的心情驱使,希冀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要能带回屠奉三、刘裕或自己任何一个人的人头,总算非是空手而回。
事情当然非是如他所愿,所以,他现在应是陷于情绪的低潮,失落而恍惚,正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隐龙”此时离开郝长亨等人立处,已不到二十丈,不住接近。
燕飞的心灵紧锁在郝长亨身上,即使再不用眼去看,郝长亨的一动一静,完全没法避过他心灵的眼睛。如此感觉,他尚是首次发现,心中涌起新鲜的感觉。
他燕飞是否天下第一高手,在击败桓玄、尼惠晖、孙恩、慕容垂或聂天还这些南北最顶尖的高手前,仍是言之过早。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就是他已成为天下间最可怕,能凭玄妙感应,进行刺杀的超级刺客。
十丈、九丈、八丈……
郝长亨一声呼啸,腾身而起,往“隐龙”投去。
燕飞在气机牵引下,左手松脱,离开船体,接着运功猛按,立即生出强大的反震之力,令他破水而出,冲空而上。
丹劫的火热透剑而去,把在上方跃至的郝长亨,完全笼罩在能摧心裂肺,使对手无从抗拒的惊人剑气中。
郝长亨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燕飞破水而出的一刻,察觉到危险,全身遽震,仍能临危不乱,抽出佩刀,立即化为绕身疾起的刀芒,仍保持往“隐龙”投去的劲势。
燕飞暗赞了得,不过却知郝长亨死定了。
由于事起突然,岸上船面的两湖帮高手,人人措手不及,亦由于郝长亨的横空而行,欲援无从,只能呆看。
一声清叱,尹清雅双手多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岸上一溜轻烟般斜掠而上,以令燕飞也没有想过的惊人高速,后发先至,只眨眼工夫,已到达郝长亨下方处,燕飞雷霆万钧的一击,首当其冲的再非是郝长亨,而是尹清雅。
大家都是在半空中无法着力改向,除非燕飞真的变成会飞的神仙,否则必须先过了尹清雅这一关,才能对付郝长亨。
喝骂惊呼声此刻才在两边响起,不过谁都难以改变要发生的事。
换了是屠奉三或刘裕,为达到目的,当会不顾一切全力杀伤尹清雅,再借交锋劲气交击之力,换气续攻郝长亨,可是,燕飞怎可伤害高彦单思症的对象。
以燕飞之能,也没计可施,临时变招,化丹劫能令竺法庆饮恨的杀伤之气,转为可刚可柔的日月丽天大法,改冲击的剑气为吸啜的真劲,迎上小白雁诡变百出的双匕刃。
刺杀郝长亨的大计,不得不中途取消,他便不得不谋求脱身之计,否则,如让对方数十高手飨之以强弩大弓,在全无遮挡的水面下,定可把他射成刺猬。
“噗!”的一声,代替了兵刃交击该有的清脆激响,尹清雅娇躯遽颤,一声惊呼,被燕飞充满强大黏扯剑劲及无可拒抗的惊人力道,带得从空中直掉下去,紧随燕飞之后,“噗通!噗通!”两声水响,先后没入江水里。
船边的十多名两湖帮好手已拉弓搭箭,却没有人敢发射,因怕误中尹清雅。
郝长亨抵达“隐龙”,大喝道:“下水!”
自己首先投往江水,其它人纷纷效尤,两湖帮的人从小在水里打滚,个个精擅水战,回到水里便像游鱼回到家般,不惧任何人。
水里的燕飞暗叹一口气,一指点在从上沉下来仍是血气翻腾,一下子没法回复反抗之力的小白雁的腰肢处,尹清雅立即应指昏迷过去,匕首离手沉往江底。燕飞一把抓着她腰带,升上水面,双脚运劲一撑,两人立即在水面滑翔起来,瞬间顺流远去十多丈,把郝长亨全抛在后方。
一艘快艇正迎头驶至。
燕飞提着尹清雅,心念急转,究竟该把尹清雅掷回去给郝长亨?还是挟美而去?带走尹清雅,或可延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想到这里,已离水而起,投往快艇。
屠奉三大叫道:“追来了!快掉头!”
燕飞刚放下湿漉漉的小美人,屠奉三、刘裕和司马元显三个人,已齐心用力把快艇划得转急弯,顺水而下。
燕飞朝“隐龙”瞧去,这艘两湖帮的超级战船,灵活如鱼的掉头,还抛下长索,把落水的己方人马扯回船上去。
屠奉三喝道:“我们不够她快,燕飞你还不帮手?”
燕飞取起剩下的船桨,坐到船头,划起艇来,道:“他们可以比我们快吗?”
刘裕道:“你看吧!”
“隐龙”果然在此短短时间内进入状态,风帆满张,四组二十支船橹,整齐一致地随鼓声“咚!咚!咚!”的划进水里,不住增速,已追至五十多丈后,距离还不断拉近。
司马元显兴奋地嚷道:“我们要不要泊岸呢?”
燕飞、刘裕和屠奉三都生出古怪的感觉,如此合作的“俘虏”,确是绝无仅有。
坐在船尾司马元显身后的屠奉三,见司马元显努力划船之余,仍不忘将目光放在蜷伏船中的尹清雅身上来回巡梭,笑道:“这妞儿是聂天还的宝贝爱徒,老郝绝不敢放箭,我们还可以多撑一会儿,怎都胜过在岸上被大批敌人追杀。”
司马元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