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悲风去后,三人继续商量。
屠奉三显露他在这种诡谲情况下,玩阴谋手段的才能,问道:「现在司马道子最害怕的是甚么呢?」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望的是刘裕,显然是在考量刘裕。
燕飞早在边荒集时,已留意屠奉三与刘裕间的微妙情况,隐隐感到屠奉三是不甘寂寞的人,对桓玄的忘情背义是切齿的痛恨,只要刘裕能证明给他看确有继承谢玄的本领,屠奉三会站到刘裕的一方,向桓玄和死敌聂天还作出报复,也为自己和手下儿郎的将来,铺出光明的前路。
刘裕想也不想的答道:「曼妙是由他献上予司马曜,而曼妙的真正身分更不能见光,如被人揭破害死司马曜的正是逍遥教妖女曼妙,司马道子就算跳进长江也洗脱不了嫌疑。所以,他不但会掩饰司马曜横死的真相,还要杀曼妙灭口,好死无对证。」
燕飞点头道:「看得非常透彻。」
屠奉三道:「所以任妖女是满口胡言,连我们这些外人也看出司马道子非杀曼妙不可,曼妙怎会留在宫内任人宰割?我猜曼妙大有可能正藏身被刘兄跟踪识破的两湖帮秘巢内,静候到荆州见桓玄的机会。」
刘裕拍腿道:「有道理!」
屠奉三续道:「曼妙是桓玄手上有用的棋子,可用她来诬蠛司马道子害死司马曜,这种事根本不用证据,只是曼妙贵人的身分,便有足够的说服力,难道司马道子敢指证曼妙是逍遥教的妖女吗?所以自昨夜开始,司马道子的注意力,已由我们荒人转移到曼妙身上,如被他晓得任青媞与桓玄勾结,更会不惜一切杀死曼妙。」
燕飞道:「我们如何利用曼妙,来达到活捉司马元显的目的呢?」
屠奉三道:「在为桓玄办事期间,我们一直在留意南方各大臣名将的动静,研究他们的行事作风,好未雨绸缪,万一有事发生,可以迅速掌握到对付他们的方法,这方面由我负责,所以我对司马道子这个被作重点研究的人的行事作风,知之甚详。」
刘裕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自己成为谢玄的继承人后,肯定会成为屠奉三研究的对象,那时他对自己的观感如何?更想到屠奉三之所以能够看穿自己对他用计,故能用借刀杀人的方法反过来对付他刘裕,引致后来任遥被孙恩刺杀,这种种缘由,正因他熟悉自己。
又想到桓玄强要纳王淡真为妾,非因好色,而是晓得王淡真是王恭的命根子,有王淡真在手,便可以绝对地控制王恭,不愁他不在各方面顺他的意思就范。
桓玄是要透过王恭来控制北府兵。
屠奉三道:「只要证实司马曜昨晚归天,我们便可以假设曼妙已逃离皇宫,那时不理她是否藏身在两湖帮的秘巢内,只要任妖女确曾到过那里,我们便可以利用曼妙引司马元显上钓。」
燕飞皱眉道:「如司马道子晓得曼妙在那里,必会亲自率高手尽杀该处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纵有司马元显随行,我们也很难向司马元显下手。」
屠奉三道:「这是由于燕兄对朝廷的情况不熟悉,方有这般的想法。司马曜之死,已令司马道子的阵营手脚大乱。在拥立新君前,他要做很多工夫,首先是安定皇族里有影响力的人,大家达成一致的意见,同意由谁继承皇位,然后轮到朝中的元老大臣,向他们公布司马曜的死讯,再决定葬礼的日期,才会向国民公告。这些事繁琐复杂,司马道子必须坐镇皇宫,亲力亲为,不能假任何人之手,所以他是没有可能分身的。」
稍顿续道:「至于搜捕曼妙的事,则交由他最信任的人处理,由于曼妙是贵人的身分,且事关重大,绝不可以泄漏丝毫风声,否则会惹得人人起疑,所以搜捕只能在暗里进行,表面当然可以装作是搜捕我们荒人。」
刘裕道:「明白了!司马道子最信任的人当然是司马元显,所以追杀曼妙的任务,理该由他主持。」
燕飞道:「如果我们猜错又如何呢?」
屠奉三道:「那就只好怨自己运气差,而我们的荒人兄弟明天将难逃死劫。这是一场在建康城内打的战争,我们因应敌人的情况作出种种布置,拟定最有可能致胜的策略,其它便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刘裕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怎都要赌他一铺。最头痛的是如何把消息传入司马元显的耳内,让他率众去攻打两湖帮的秘巢,而我们则在旁捡便宜。如能生擒司马元显,事后如何避过敌人的追搜?」
燕飞问道:「建康官府对举报我们荒人是否有悬赏呢?」
屠奉三欣然道:「这确是最简单又直接的办法,我在建康还有些帮会朋友,可设法找人帮忙,又不会牵累朋友,至于细节由我去想办法,我要先弄清楚悬赏方面的情况,如其中有一张是任妖女的画像,一切难题可迎刃而解。」
刘裕道:「这个可能性非常高,且可能画像是今天才挂出来的。」
屠奉三跳起来道:「你们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匆匆去了。
第十一章掳人大计
刘裕低声道:「我很痛苦。」
燕飞大讶道:「现在是任妖女负你,而非是你背信弃义,我认为你该快乐才对。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对命运之手在摆布着我们,如你不是与她合作,心佩便不会落入你手里,而我则没法杀死竺法庆,你刚才也因心佩而逃过妖女的毒手。」
接着取出心佩,改挂到刘裕的颈上去。
刘裕苦笑道:「我痛苦不是因为任妖女,而是王淡真。唉!桓玄向王恭开出条件,若想他支持王恭,王恭必须献上女儿作他的小妾。」
燕飞呆看他半晌,叹道:「你的问题似乎和我的有相同之处,你何时和王淡真缠上的?」
刘裕解释一遍,颓然道:「你说我是否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看来玄帅是选错人了,可是我现在真的觉得,若任淡真供桓玄淫辱,我即使当上北府兵的大统领也没有甚么意思。」
燕飞目光投往窗外,淡淡道:「事实上,我看过竺法庆击杀江凌虚的情况,自问仍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却不顾一切,逼他决一死战。你知道原因吗?因为我清楚,这是唯一能扳平局面的机会。只有杀死竺法庆,我们方有希望收复边荒集,只有收复边荒集,我们才可以配合拓跋珪,营救千千和小诗。」
刘裕点头道:「我明白!」
燕飞道:「所以我绝不会嘲笑你,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尽责,方可称得上是男儿汉。你因对王淡真心存愧疚,所以甘愿舍弃男儿功业,也要扭转她即将来临的凄惨命运。若依眼前形势的发展,王恭终要向桓玄屈服,献上女儿。」
刘裕惨然道:「纵然我肯牺牲一切,可是在眼前的形势下,我可以干甚呢?」
燕飞目光回到他脸上,沉声问道:「若你真能不顾一切,事情反而易办。可是你真的能不顾一切吗?」
刘裕发呆片刻,苦涩的道:「当日我决定和她私奔,是因为我一无所有,又以为玄帅已放弃了我。现在却是另一回事,首先我定要收复边荒集,正如你所说的,只有边荒集在手,我们才可以营救千千主婢,且机会就在眼前,稍有错失,我们将要痛失良机。其次是我曾答应文清助她重振大江帮的声威,此事我绝不能食言。」
燕飞道:「好!我会全力助你,令王淡真不会成为你的终生憾事。」
刘裕双目射出感激的神色,旋又摇摇头,道:「我连她在哪里也不清楚,如何救她呢?」
燕飞道:「当我成功除去竺法庆,心中想到的只有「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要弄清楚王淡真在哪里并不困难,只要宋叔肯出马,向谢钟秀问几句话便成。」
刘裕茫然道:「知道又如何呢?」
燕飞现出一个带点顽皮意味的笑容,道:「王淡真已变成一椿政治交易里的货物,如有人想破坏王恭和桓玄的结盟,是否可以从王淡真下手呢?」
刘裕剧震道:「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何我偏想不到?我们该扮作哪方面的人呢?」
燕飞微笑道:「你这叫事关己者乱,我们不用扮作任何一方面的人,只须掩藏身分,留下让王恭和桓玄猜测的空间。他们若认为是司马道子的人干的,便最理想,因为司马元显一直对王淡真有野心。」
刘裕精神大振道:「事不宜迟,此事必须尽快进行,如待米已成炊,便后悔莫及。」
燕飞道:「我们还有时间,一天司马曜的死讯未传开去,王恭仍不用作决定,且即使王恭向桓玄屈服,也不会蠢得立即献上女儿,会先要求桓玄有实质的行动。」
刘裕道:「你说得对,我是关己则乱。得知她所在处后,我先设法见她一面,问清楚她的意向,了解她的情况。」
对王淡真的事有了方案后,刘裕变得生龙活虎,回复了斗志。问道:「刚才你说过自知及不上竺法庆,后来又是凭甚么杀他呢?」
燕飞道:「我在与他决战前功力再有突破,加上我的丹劫天性克制他的「十住大乘功」,配合战略,终于反败为胜。不过确胜得非常侥幸。」
刘裕喜道:「无论如何侥幸,你总是凭实力赢他。此战令你名慑天下,也成为众矢之的,假如你能保持不败,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肯定是你囊中之物。」
燕飞叹道:「我不要甚么第一第二,只要把千千主婢接返边荒集,过些安乐的日子算了。」
此时宋悲风回来,坐下道:「司马曜肯定出了事,今早司马道子临时为司马曜取消了一个在内廷举行的会议,刚才司马道子又使人去通知琰少爷,酉时中到皇宫举行紧急廷会。
琰少爷也感事有可疑,立即去找王坦之商量。」
刘裕问道:「宋叔是从谁处打听到这些事的?」
宋悲风答道:「是大小姐告诉我的,她是明白人,又有胆识,和她说话没有顾忌。」
大小姐即是谢玄的亲姊谢道韫,嫁与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为妻。
燕飞心中浮现谢道韫酷肖生母的神态气质,心中岂无感慨。谢安、谢玄先后辞世,谢石又接着病逝,只剩下谢琰一个人在独撑大局,家势立即由颠峰直往下掉落,再难复当日主宰南方的威望。
宋悲风转向燕飞道:「大小姐问我你是否在建康,我不敢瞒她。她还要我代她多谢你除去竺法庆的大恩大德,不论对她谢家或南方佛门,都是大喜事。」
刘裕道:「宋叔回乌衣巷去,有没有惹人注目?」
宋悲风道:「我是偷潜进去,只知会定都,当时孙小姐正和大小姐说话。唉!」
刘裕心中一动,道:「孙小姐有甚么话说?」
宋悲风道:「孙小姐要见你。」
刘裕和燕飞交换个眼色,均晓得是与王淡真有关。
燕飞道:「宋叔设法安排刘兄和钟秀小姐见上一面。既晓得酉时中司马道子会在皇宫主持会议,无法分身,我们可以选择在酉时下手。现在是未时头,离行动的时间尚有两个多时辰,我们还有时间。」
宋悲风现出犹豫的神色。
燕飞代刘裕道:「宋叔不用担心,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刘兄绝不会让儿女私情坏了正事的。」
宋悲风终下决定,起立道:「要见孙小姐,现在立即去。」
宋悲风偕刘裕去后,屠奉三回来了,笑道:「幸不辱命!」
燕飞看着他在身旁坐下,欣然道:「是不是确有追缉任青媞的悬赏图像?」
屠奉三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没有任妖女的悬赏,也没有任何荒人的悬赏,不过建康城自午后开始便非常紧张,所有关防都加强人手,更封锁水道,不准任何船只进入石头城旁的码头区。照我看,搜捕曼妙的行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燕飞道:「既然如此,我们如何让司马元显晓得,曼妙可能的藏身之所?司马曜之死该没有疑问,司马道子已召令一众元老大臣,于酉时中到皇宫去开重要的会议。」
屠奉三笑道:「这叫山人自有妙计,明日寺的恶和尚竺雷音和淫尼妙音,一向与司马道子关系密切,司马道子在必须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只好倚赖他们去搜捕曼妙,且因他们熟悉逍遥教,只要听到对任青媞外貌的形容,当会晓得是谁,不用我们刻意提点。」
燕飞赞叹道:「屠兄此着非常高明。」
屠奉三道:「我遂由这方面人手,找到一位我曾对他有大恩,在建康混的一位黑道朋友,我这位朋友和竺雷音有生意上的往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竺雷音在午前时分知会他,着他帮忙找寻曼炒,只说她是逍遥教的人,却隐瞒她贵人的身分。」
燕飞皱眉道:「如你的朋友把消息透露予竺雷音,而后来我们又擒走司马元显,你的朋友会惹祸上身。」
屠奉三淡淡道:「他是老江湖,不会蠢得直接使手下通知竺雷音,而会通过迂回曲折的方法,巧妙地让竺雷音得到这个消息。」
燕飞道:「你的朋友会出卖你吗?」
屠奉三从容道:「理该不会,因他仍弄不清楚我和桓玄现在的关系,在桓玄与司马道子的斗争尚未分明之际,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下注,何况,他晓得我是有仇必报的人,且报复的手段会令他很难消受。」
又笑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早防他一手,到现在仍没有向他透露事实,只告诉他我正追寻任妖女,亦正因我提起任妖女,他才告诉我竺雷音也在找曼妙。」
燕飞暗忖幸好屠奉三是友非敌,否则会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屠奉三道:「我会待至申酉之交,才去请他向竺雷音放出消息,现在我们必须研究事后的安排,否则仍难逃司马道子的追杀。」
燕飞道:「屠兄在这方面比我在行,你有甚么好主意呢?」
屠奉三道:「我们在城外的兄弟必须撤往安全地点,作好部署,当被俘的兄弟释放后,他们可作接应,防止敌人追击,只要退返边荒,我们便安全了。」
燕飞道:「现时建康军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城内,以应付任何因司马曜之死而来的突变,所以只要小心点,到哪里都不成问题。不过!问题在……」
屠奉三苦笑道:「你猜得对,他们既缺乏兵器弓矢,战马则只数百,其中更有近半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