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寅道:“你和尚这是明知故问,我老要饭的敢赌咒,谁要是跟你和尚开玩笑,谁是这个!”右手一伸,比了个王八。
大悟掌教摇头笑道:“檀越好雅兴,休再胡说了,快坐下来谈正事吧!”
苍寅仍难释然,也照旧一脸诧异色,但毕竟他坐了下去。
大悟掌教唯恐他再提,忙接着说道:“檀越,人家都走了,你仍待在登封么?”
苍寅心不在焉地道:“走,我要饭的也走,就是来向你和尚辞行的!”
大悟掌教心中稍松,道:“檀越打算回丐帮总舵?”
苍寅摇头说道:“不,我要饭的也要到江南走走!”
大悟掌教“哦”地一声,道:“那适才为什么不跟夫人及总盟主一起走!”
苍寅道:“要饭的总是要饭的,跟他二位一起走,让人看在眼里那算什么?我要饭的只能随后赶到就行了,和尚,我要饭的似乎有预感,这场流血干戈难免,你信不信?”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贫衲深信不疑,只希望总盟主有回天之力化干戈为玉帛,要不然武林精英又不知要损失多少了……”
摇头一叹,忽地抬眼说道:“檀越,夏大侠已将衣钵传给总盟主,不问世事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檀越似乎也该回去养养老了,别老拦在前面,不计年轻人出头。”
苍寅瞪眼说道:“你和尚懂什么,我看你是念经念糊涂,越活越回去了,你以为夏大侠不管了?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光我河山,复我神州,这是神圣使命,地不分南北东西.人不分男女老幼,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该视为己任,奋勇直前,你和尚懂么?”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檀越,贫衲懂,也深感敬佩,只是老来筋骨……
苍寅霍地站起,轩动白眉,道:“和尚,我要饭的就不服老,也许我要饭的等不到神州匡复,山河重光那一天,但我要饭的若不把这把老骨头投在匡复义举之中,直到伸腿瞪眼咽了气,绝不干休,和尚,你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吧,我要饭的走了!”
言毕,转身出门而去。
大悟掌教怔住了,但倏地,他身形微颤,老脸上掠过一片异样神情,闭目合十,喃喃说道:“檀越,多年至友,交称刎颈,你怎地不懂贫衲话意,点之不透?恕贫衲身在佛门,不敢轻泄天机,只有远在少林为你日夜诵经祈祷了……”
拾手熄灯,禅房中刹时一片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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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清明之会还早,加以朱汉民母子在路上听说和坤那位如夫人已经转往六朝金粉的南京,所以也绕远路下江南,直奔向南京,去看看和坤那位如夫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那年头,满清朝廷把原名应天府,别号南京的南京,改作了江宁府,驻扎了好几个旗营。
江宁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以六朝时为最盛,繁华冠绝一世。
周邦彦有阙“金陵怀古”的词句儿,其中有:“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
王安石也有那么一阙“金陵怀古”:“登临纵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晴……”
看看这两阙词儿,就难怪更早的诗仙李白感慨的说:“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了,概当年吴宫秀丽江南,往日的盛景,如今仅存铜驼禾忝!
往日的“南搂风月”,“北梅琴樽”,今日已是坟垒萧萧了!
这一座石头城,竟至“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哀江南”里也说:“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墙,入目萧条……
还有那:“……乌衣巷故人贫,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唱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哭到老……”
还有那:“端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更有那:“那青黄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个饱……”
可是,这些位词人,诗人,名士,都去得太早了些,假如他们能留到如今,看着这年头的南京,他们就不会如此感慨悲悼了。
只因为满情朝廷自雍正以来,在江宁驻扎了好几个旗营,与驻扎在杭州的旗营相呼应,来镇压汉人的。
几十年后的八旗子弟,已不是上马能杀敌,握笔能文章的了,反之,养尊处优,几十年来的悠闲逸处,那些龙旗下的八旗子弟,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是遛马斗鹌鹑,就是泡茶馆上酒肆,征歌逐色,寄情于享乐。
满清朝廷自派下首任两江总督之后,自己人总会为自己人着想,于是就尽量地繁华江宁,以应八旗子弟的需要。
于是,茶馆、酒楼应运而生。
于是,灯红酒绿,笙歌处处。
于是,南国红粉,北地胭脂又到了江宁。
于是,灯船再闹,酒旗又飘。
于是,秦淮河又有画舫了,夫子庙又热闹了。
于是,如今的江宁虽不能上比六朝,但至少要比那几位登临纵目,为之感慨万千的景况要繁华热闹得多了。
这一天,江宁府飘然来到了三个人,那是朱汉民与聂小倩还有美姑娘霍玉兰。
今天的江宁与往日有些不同,把守城门的旗勇标兵,增加了一倍,刀出鞘地如临大敌。
而且,还有个挎刀的武官带领着。
当然,朱汉民与聂小倩不会在意,北京城里再大的排场也见过,哪会介意区区的几十个旗勇标兵。
可是,一进城门就出了毛病!
城门口过往进出的人很多,那些旗勇标兵连正眼也不去瞧一下,而当朱汉民与聂小倩霍玉兰进城的时候,那名武官却丢了个眼色,“当”地一声,四名旗勇的四柄红樱枪交叉在了一起,拦住了进城的路口。
朱汉民微微一怔,飞快地与聂小俏交换了一瞥,未动声色地道:“诸位是……”
那名挎刀的武官,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打开手中一卷白绢看了看,然后把那三角眼停在朱汉民的脸上:“你这位哥儿姓朱?”
朱汉民毅然点头,道:“不错,我姓朱,叫朱汉民。”
那名武官的脸色变了一变,目光又溜向了聂小倩:“你这位姓聂?”
聂小倩微颔粉首,点头说道:“是的,姓聂,叫聂小倩!”
那名武官三角眼一蹬,突然喝道:“来人,把他俩拿下!”
轰雷般一声响应,如狼似虎地过来了两个,抬手使抓。
“慢点!”朱汉民双眉微挑,一撂手,道:‘我母子犯了什么法,你们要拿人?”
那名武官冷冷一笑,展开了手中的白绢:“瞧瞧看,这是你两个么?”
那块白绢上,画着两个人,正是朱汉民与聂小倩的半身像。
朱汉民当即点头说道:“不错,是我母子,怎么样?”
“怎么样?”那名武官嘿嘿笑道:“好大的胆子,如今江南到处都在缉拿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居然敢大摇大摆地进江宁……”
朱汉民道:“我只问,我母子犯了你满清朝廷哪条王法?”
那名武官瞪眼说道:“造反.就是这一条,还不够么?拿人!”
那两名旗勇虽抓了下来,却被朱汉民一抖袖,枪飞人滚,一下子掉出了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这一来,守城的旗勇标兵们顿时大哗,纷纷挺枪围过来。
那名武官腔上变了色,叫道:“怪不得这么胆大,原来会武,竟敢出手打官兵,你不要命了,大伙儿上,死活不论!”
朱汉民陡桃双眉,扬掌便待劈出。
只见那站在城门,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中奔出一个人,扬手呼道:“总盟主,手下留情!”
朱汉民一震,沉腕收掌,那人如飞掠至,挥手斥退了那些个挺枪围过来的旗勇标兵,趋前施了一礼赔笑说道:“在下迟迎了一步,至令他们冒渎了总盟主,真是该死,尚望总盟主宽怀大量,谅宥一二。”
朱汉民仔细地打量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身着长袍,外罩马褂,衣着讲究又气派,三十多岁年纪,白面无须,只是眼眶深陷,目光闪烁不定,一望便知是个颇富心机的狡猾人物,当下他扬眉问道:“阁下……”
那汉子嘿嘿笑道:“总盟主,我叫石冲,别的还用我说么?”
朱汉民心中了然,目光一扫那名武官,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石冲赔笑道:“误会,误会,这纯出于误会……”
立即转向那名武官,沉下脸色,道:“这三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奉命要拿的人,以后办事要瞪大跟瞧清楚后再下手!”
那名武官甚为瞿惧,连声唯唯,未敢置一词。
那石冲转过身,堆笑哈腰摆了手:“总盟主,请,居处早为您准备好了!”
敢情又是那一套!
朱汉民微一点头,道:“我先谢了!”
扶着聂小倩,昂然往城内走去。
那石冲未再看那武官一眼,急步跟了上去。
那名武官直发楞,看看手中白绢,又看看朱汉民与聂小倩的背影,摇了头,但倏地他瞪了眼:“你们这些混帐东西,还不站好!”
他挨骂得糊涂,只好向那些旗勇标兵们发发官威。
朱汉民扶着聂小倩向前面走,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向四下退让,他一眼瞥见人群中站着一个魁伟人影,那竟是他摩下十二巡察之一的乐兆熊。
四目交投,他忙向乐兆熊递过一个眼色,然后侧转身子,向着石坤问道:“贵敦为我订的客栈是哪一家?”
那石冲赔笑说道:“回总盟主,是东大街金陵客栈。”
朱汉民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那石冲却突然抢前一步,向着停在路旁的三顶软轿招呼喝道:“抬过来!”
然后笑对朱汉民又道:“东大街金陵客栈离这儿不近,请总盟主与老夫人姑娘上轿!”轿至,他又连忙掀开轿帘。
朱汉民道:“贵教礼貌周到,我母子受了!”
毫不客气地与聂小倩霍玉兰登上了软轿。
石冲又为两顶软轿放下轿帘,然后喝道:“走,东大街金陵客栈!”
六名轿夫应了一声,抬起软轿向前奔去。
那石冲则步履若飞地一路跟在轿旁。
金陵客栈是江宁首屈一指的一家,朱汉民与聂小倩所居的那两间上房也是这家客栈最好的上房。
进了客栈,朱汉民冷跟旁观,只见客栈中上上下下,对这叫石冲的汉子不但是恭敬,而且带着畏惧的,再加上适才城门口的郝一幕,朱汉民不用想便知道这个灭清教徒不但是官府里的人,而且职位还不会低。”
安顿好了朱汉民三人,那石冲满脸堆笑地要告辞。
朱汉民却道:“石老哥,我还没有谢过适才解围之情!”
石冲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总盟主这是哪儿的话,这是应该的,那些个东西就吃这一套,只要您不见怪就行了!”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石老哥想必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石冲堆笑说道:“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听说是福康安下的令……”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怎么,福康安已经到了江宁?”
“不!”石冲忙摇头说道:“那是他出了京以后,给各地方官下的令!”
宋汉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石老哥,我若有事怎么联络?”
石冲嘿嘿笑道:“回总盟主,我住在总督府,您要找我不大方便,我每天总会到客栈来一趟,听候吩咐的。”
朱汉民道:“不敢当,那么石老哥请吧!”
石冲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望着石冲那背影,朱汉民不由摇头笑道:“好厉害,灭清教竟也打入了总督府!”
美姑娘霍玉兰可不解这些事,瞪着美目,探问所以。
朱汉民含笑概略地把内情说了一道。
话尚未说完,院门口走进了乐兆熊,他大步近前,一躬身,恭谨说道:“属下见过总盟主!”
朱汉民摆子摆手,乐兆熊又见过了聂小倩与霍玉兰。
见礼毕,朱汉民把乐兆熊让进房中,等乐兆熊拘谨地坐下后,朱汉民方始发话问道:“乐巡察什么时候到的?”
乐兆熊恭谨答话,道:“属下听丐帮说总盟主取道来了江宁,故赶来相迎!”
朱汉民道:“就乐巡察一人来的么?”
乐兆熊道:“不,总护法及八位护法都到了,他九位现住在城西应天客栈!”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他们都来了?”
乐兆熊道:“听说总盟主来了江宁,他九位赶来护卫。”
朱汉民道:“他们知道我已到了么?”
乐兆熊道:“属下海日在城门口恭候,适才见盟主到了之后,属下还没有回去禀报,所以他九位还不知道。”
朱汉民道:“江宁最近可有什么变化?”
乐兆熊道:“一切都在等侯总盟主归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什么变化!”
朱汉民道:“刚才那人你看见了,他叫石冲,是灭清教潜伏在总督府里的人,我一路南下所经,几乎每一处官府都有他们的人!”
乐兆熊道:“据属下所知,以前各地官府中并没有灭清教的人!”
朱汉民“哦”地一声,扬眉问道:“何以见得?”
乐兆熊道:“江北属下不敢说,但江南各处属下都颇熟悉,以前并没有看见过这些生面孔!”
朱汉民沉吟了一下,道:“你可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的?”
乐兆熊想了想,道:“就在最近不久,而且并不是各处官府都有……”
朱汉民道:“乐巡察,这话怎么说?”
乐兆熊道:“属下等十二人对和坤那位如夫人颇为注意,她每到过一处府衙之后,该处十有八九就会多生出个生面孔的人,那没有生面孔出现的府衙,那些官儿不是丢官罢职便是被摘了脑袋,属下十二人对这件事深感奇怪……”
朱汉民神情震动,突然轻击一掌,道:“对,有点道理,那河南巡抚刘天和府中的总管,便是在和坤那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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