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民冷然截口说道:“不错,人各有志,你明白这个你就该知道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为什么一日大功不成,一日绝不甘休。”
青袍老者道:“我明白,那是你们姓朱的想夺回帝位!”
“你错了!”朱汉民哑然笑道:“姓朱的不会把这帝位看在眼内,成功不必在我,凡汉族世骨,先朝遗民,谁能成功我保谁登帝位!”
青袍老者嘿嘿冷笑不语。
朱汉民道:“言尽于此,我奉劝你以后还是对汉人宽厚些,也多管束管束你们那八旗子弟,要不然你们满人他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青袍老者脸色一变,但倏又敛态,淡淡说道:“这种话,我以前也听傅小天说过。”
朱汉民道:“傅威侯眼光远大,见识超人,令人敬佩!”
青袍老者翻了翻老眼,道:“听话意,你似乎很敬仰傅小天?”
“当然!”朱汉民毅然的点头说道:“其实又何止是我,你们朝廷,还有天下武林,没人不敬仰傅威侯的为人,在朝他赤胆忠心,正气柱石,盖世虎将,在野,他更是位铁铮奇豪,顶天立地大丈夫。”
青袍老者神情一黯,须发抖动,微微点头,哑声说道:“是的,小天他确是那么一个人,是不可再得……”
朱汉民冷笑说道:“你也这么想么?”
青袍老者道:“正如你所说,敬仰他的,不只你一人!”
朱汉民目中暴射威棱,厉声说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青袍老者惨笑道:“我知道我错杀了他,可是懊悔已经太晚了!”
朱汉民咬牙切齿冷笑说道:“古来当皇帝的都会这一套,不等人头落了地,是绝不会明白的,既有今日之懊悔,你何必当初!”
青袍老者身形颤动,惨然苦笑不语。
朱汉民冷冷一笑,又道:“傅侯赤忠一生,对朝廷,他建过多少汗马功劳,对你,他流过多少的血汗,当年布达拉宫喇嘛勾结白衣大食人入侵,要不是傅侯统兵远赴藏边,数平叛乱,如今这皇帝宝座你还坐得成么,杀他已属大不该,你更不该忍心地斩杀了他的满门,纵博侯有罪,但稚子何辜,何况傅侯忠心为国,清白无罪……”
青袍老者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顿声呼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很懊悔,更悲痛,更歉疚,难道还不够么?你知道,这是我生平首次对臣子认错,一个皇上低头认错,那是很不容易的!”
朱汉民道:“难道你觉得委曲,错杀了一个忠臣良将,单在口头上认错就够了么!懊悔、悲痛、歉疚,那有什么用!”
青袍老者怒声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朱汉民热血沸腾,杀机陡生,厉声说道:“我要你一命抵数命!”
欺前一步,举起右掌。
青袍老者倒未动,而且颜色不变,可惊坏四名一等一高手的大内侍卫,慌忙一齐纵身挡在青袍老者身前,惊喝说道:“大胆叛逆,你想行刺皇上……”
朱汉民挑眉喝道:“为虎作怅的无耻匹夫,满虏鹰犬,滚!”
右掌猛地向外一翻,四名一等一高手的大内侍卫,同声闷哼,登,登,登,一连退出了好几步。
四名大内侍卫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惊怒交集,厉喝声中,纷纷翻腕撩袍,“铮铮”龙吟,震耳慑心,四柄森寒光芒吞吐的软剑已分执手中,方要挺剑飞扑!
青袍老者突然一声沉喝:“退下!”
四名大内侍卫一震,其中一名回身低头:“禀万岁,万岁一身系万民……”
青袍老者冷然摆手,道:“这道理我比你明白,可是你们四个是他的对手么?个个酒囊饭袋,一旦有了事全滛不上用场,闪开。圣天子百灵庇佑,他杀不了我!”
那怎么敢闪开?四名大内侍卫又惊又急,大为作难。
青袍老者又一声沉喝:“不听我的话,就是违旨,我先要你们的脑袋!”
四名大内侍卫机伶一颤,同时低头道:“奴才等遵旨!”
话落,分别往外横跨一步,仍然侍立青袍老者左右,剑尖外指,各自疑功,神情紧张,紧紧凝视朱汉民,双目一眨不眨。
朱汉民冷冷一笑,道:“没想到你竟能替他们着想,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忠心,圣天子百灵庇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百灵庇佑,也看看我是否杀得了你!”
再度缓缓举起了右掌。
青袍老者平静得出奇,而且把双手往后一背,既泰然又安详地看着朱汉民,毫无惧色。
那四名大内侍卫却禁不住往前跨了一步,举起软剑。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是当真圣天子百灵庇佑,抑或是这位乾隆皇帝命不该绝。
蓦地里一声霹雳惊喝划空传来:“汉民住手!”
一条青影仓促飞掠而至。
朱汉民闻声一震,手上不觉一缓。
适时,青影飞落当场,拦在青袍老者与朱汉民之间,是贝勒德容,他双手空空,一袭青衫,先向青袍老者躬下了身:“德容护驾来迟,您恕罪!”
青袍老者展颜而笑,一摆手,道:“没什么,别那么大惊小怪!”
德容站直身躯,霍然回顾,两道目光,直通朱汉民:“汉民,你要干什么?”
朱汉民吸了一口气,强忍脚中怒火杀机,缓缓垂下右掌,微欠身形,淡然发话,道:“容叔,侄儿正在问他为什么杀傅侯!”
德容心中微宽,道:“容叔不是告诉你了么?那是和堌进的谗,怪不得皇上!”
朱汉民道:“容叔,这个侄儿知道,可是旨是他下的!”
德容说道:“我身为人臣,不敢批评皇上,可是如果你要这么做,就完全毁了傅侯一生忠名了。”
朱汉民突然一阵激动,道:“容叔,难道说傅侯屈死,就罢了不成?”
德容道:“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和坤,不该找皇上!”
朱汉民道:“那么,容叔、撇开这件事不谈,为公,侄儿该找谁?”
德容脸色一变,道:“你要谈这个,容叔就不便说什么了,也不便拦你,那么,你先跟容叔放手一搏,或者先杀了容叔!”
朱汉民神情一震,忙欠身说道:“容叔,侄儿不敢……”
德容截口道:“那么,汉民,就此下山去吧!”
朱汉民扬眉说道:“容叔,您是拦定了侄儿?”
德容毅然点头:“不错,容叔但有三寸气在,绝不能让你动皇上分毫,休说是我,便是你怡姨跟傅侯,他们也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朱汉民身形暴颤,一声:“容叔,您要原谅侄儿……”缓缓举起右掌。
德容安详地道:“汉民,下手吧,容叔不会怪你的:”
朱汉民右掌抬至腰际,四名大内侍卫又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间,一丝鲜血由朱汉民唇角渗出,他悲惨一笑,无力地垂下右掌,声音嘶哑地道:“容叔,您请让开,让侄儿问他几句话总可以吧!”
德容毫不犹豫,身形横跨一步,让了开去。
朱汉民神情微怔,道:“容叔,谢谢您相信侄儿!”
德容道:“汉民.那因为你是你爹的儿子!”
这一句话包含的太多了,朱汉民不觉热血上涌,激动地道:“容叔,侄儿再谢谢您……”
转注乾隆,立刻挑起双眉,道:“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立刻下旨,晓谕天下,为傅侯洗刷清白追免他那莫须有的冤屈罪名!”
乾隆老脸抽搐了一下,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说明,那不是出于你的威迫,是我自愿的,我对小天歉疚良深,早有这个打算!”
朱汉民道:“只要你答应,我不计较那么多,还有,移葬傅侯伉俪英骸忠骨,以王礼追祭之,你可也能答应?”
乾隆道:“我既然答应赦免他,自然要改葬他夫妇!”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最后再答我一问,江南七处反清复明秘密基地,可是你暗中派人前去挑毁的?”
乾隆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江南有什么反清复明的秘密基地。”
朱汉民冷笑—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贵为一国之君……”
“对了!”乾隆道:“我是个皇上,皇上做事,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怕什么?又怕谁?”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当真不是你派人干的了?”
乾隆摇头说道:“不是,不过,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有这种事,以后再有这种叛逆的组织,我定要派人剿灭的。”
朱汉民冷笑—声,道:“那是以后了,只要以前不是你就行了!”
话落,移注乾隆身侧德容,刚要接话。
德容突然神情一震,转望上山路,道:“汉民,你看看是谁来了?”
朱汉民闻言回顾,不由也自一震,上山路上,如飞奔上一位须发俱霜,精神矍铄的老武官,健步如飞,毫无龙钟老态,只是脸色惊惶,神情失常,那赫然是九门提督纪泽!
显然,这又是代勇做的好事,他是唯恐一个德容挡不住朱汉民,又搬来了这位纪泽纪大人。
纪泽飞步奔至,十步外爬伏在地:“臣职司九门提督,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乾隆脸上有了笑容,摆手说道:“起来,起来,没事儿了,有一个德容已抵得所有大内侍卫,不过是一场虚惊,别大惊小怪。起来,起来!”
纪泽叩头谢恩,低着头站了起来。
乾隆望了望纪泽,又望了望德容,含笑点头,道:“你两个都不错,都能在这个时候跑来护我,可笑那些个王公大臣如今犹不知道都在哪儿呢?”
他说他的,朱汉民突然向着纪泽砰然一声跪了下去:“纪大人,汉民这儿给您叩头了!”
这一下弄得乾隆一怔,德容却白了脸。
纪泽更是慌了手脚,忙闪身躲避,道:“小……这位,这位,这……干什么,快快请起!”
朱汉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了身,泪如泉涌,霍然转过身去,低下了头。
乾隆双眉一扬,目注纪泽。
纪泽机伶一颤,低下头去,德容忙道:“老爷子,您请回驾吧!”
乾隆向德容摆了摆手,目光不离纪泽,突然说道:“纪泽,你带了多少禁卫军?”
纪泽一怔,立即答道:“启禀万岁,臣只一人。”
乾隆笑了,道:“凭你一个人就来救我么?”
纪泽一时无词以对,嗫嚅说道:“这个,这个……”
德容忙道:“老爷子,纪泽也有一身不俗武学,德容不也一个人么?”
乾隆回顾德容,淡淡笑道:“谁要你多嘴,你不同,你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难不成纪泽也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么?”
德容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事实上,当年夏梦卿……”
乾隆摆手说道:“别跟我说当年,我要问你如今,为什么他见了你欠身不跪,见了纪泽却跪下叩了头,而且哭了。丈夫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像他这种人是轻易不会掉泪,更轻易不会拜人的,尤其对咱们!”
德容也一连好几个“这个”,答不上话来。
乾隆笑了笑,又道:“德容,你告诉我,夏梦卿有几个儿子?”
德容一震急答道:“老爷子,夏梦卿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梅霞所生,一个是聂小倩姑娘所生,梅霞所生的那个,已经……”
乾隆截口说道:“自当年至今,你跟夏梦卿一直有联络么?”
德容未暇深思,脱口说道:“没有,多年没联络了!”
乾隆笑了:“那么,你怎知道那个聂小倩替他生了个儿子?”
德容大惊,急中生智,忙一指朱汉民,道:“老爷子,是他亲口说的。”
“是么?”乾隆笑了笑,道:“为什么他长的一半像夏梦卿,一半又像梅霞?”
德容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说道:“老爷子,您这是……”
乾隆摆手笑道:“德容,我待你兄妹不薄,你总不会欺我吧?”
德容道:“老爷子,那怎么会,德容也不敢!”
乾隆点头笑道:“好,不会就好,德容,我记得当年小天夫妇问斩的时候,你妹妹德怡曾出京去一趟,一去旬月,那是干什么去了?”
德容道:“是德容让她出去散散心的,也怕她见……您知道,她跟小天梅霞的感情,犹甚于德容的,所以……”
乾隆道:“嗯,希望你没有骗我,”
德容遭:“德容说过,不会,也不敢!”
乾隆笑了笑,转注纪泽,突然说道:“纪泽,你认识他么?”
纪泽一震,却只好硬起头皮道:“当年也认识夏梦卿!”
乾隆道:“他给你叩的这个头,算是什么意思?”
纪泽不敢抬头,道:“那该是他认为臣是他父挚,一别多年,第一次见面……”
乾隆道:“你刚才称呼他小什么?”
纪泽一惊,忙道:“臣本欲称呼他少年人,一时情急吐字不清!”
乾隆笑了,点了点头,道:“你跟德容都很会说话,假如傅怡在此,恐怕她比你两个更说得天衣无缝,无纰可击……”
德容脸色一变,纪泽一颗皓首垂得更低。
乾隆话锋微顿,突作此间:“纪泽,听说你原有一子一女?”
纪泽点头说道:“正是,微臣那一子一女已在多年前天折了!”
乾隆点头说道:“老来无子是人生大不幸,将来何人送终?纪泽,你那一子一女,是怎么夭折的?告诉我!”
纪泽道:“臣那一子一女都是病死的。”
乾隆道:“我听说龙子和曾带着人跑到你那九门提督府挖墓开棺验骨,有这一回事么?”敢情他知道了。
纪泽忙道:“有这回事,当时德贝勒也在座,”
乾隆点头笑道:“他是该在座,德容,对么?”
德容心惊肉跳,避开正面,强笑问道:“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乾隆笑了,有点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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