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们动身返回江南了?”
“昨天傍晚,她们三个人,被四海盟的人赶入西山去了,她们本来要走宛平南下的。”
“西山,哪条路?”他跳起来急问。
“就是西山南道呀!”
他取过壁上挂的蓝色被风,戴上风帽。
“你躲一躲。”他匆匆地说:“晚上我们在此地见面,小心了。传出消息,说我到西山
去了。”
“周大哥……”季小龙跳起来叫。
可是,他已经冲出门外飞步走了。
季小龙比鬼还要精,鬼门道多得很,传播消息太简单啦;找几个小猴子在茶楼酒馆散
布,要不了多久,百了刀前往西山的消息便传遍城内外。
百了刀已成了众矢之的,也成为除了四海盟之外,各方积极争取的对象。
风雪漫天,不可能有人进山的积雪大道上,却出现入山的人潮。
季小龙也不甘寂寞,也走上这条路。小家伙对百了刀崇拜得五体投地,把百了刀当成心
目中英雄偶像,名震京畿,敢与无数高手名宿挑衅,短短的时日里,成了各方瞩目的传奇英
雄人物,当然值得崇拜。
百了刀曾经救了他的命,也是他崇拜的原因之一。
小家伙的武功根底相当扎实,而且精灵刁钻,与当代的高手名家比较当然差了一大截,
但比起那些二三流武林豪客江湖混混,却又强得太多。
他带了匕首,真正的杀人家伙。可想而知,小家伙是决心豁出去了。
在积雪的山区中逃生,最严重的威胁是饥寒交迫。
申三娘是个老江湖,但在白皑皑的丛山里,江湖经验派不上用场,她唯一可做的事,是
漫无目的地走。
最好是一夜之间走上百十里,远走高飞,愈远愈好。
问题是,黑夜中难辨方向,有些山不能直线翻越,到底走了多远无法估计,也估计不
了。
天快亮了,她们在一座山脚下,找到一家茅屋,屋主人是种山的人,一家六口日子过得
相当苦。
主人夫妇好心地替她们准备热腾腾的食物,快累垮冻僵的三个人总算获得生机。同时在
堂屋里生了一盆火,让她们坐在火旁歇息。
“真是霉运当头。”六脉回春的俞柔柔坐在干草束上大发牢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
不过;本来听百了刀的劝告,脱出是非重返江南,不料想躲却躲不掉,乘夜动身,以为可以
避开他们的耳目。岂知一出门就碰上潮涌而来的四海盟疯狗,被追得落荒而逃,真是时衰鬼
弄人。三姨,你认为我们能摆脱他们吗?”
“逃了一夜,逃入丛山峻岭,应该可以摆脱的。”申三娘显得有点心神不宁,言不由
衷:“黑夜追逐,他们不可能掌握我们的去向。老实说,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呢?”
“三姨!我想,我们逃避是错误的。”俞柔柔愤愤地说:“我们一示弱,他们就神气地
群起而攻,我想……”
“你想什么?”
“想百了刀。”俞柔柔有倦意的凤目中,突然焕发出光彩:“我应该鼓起勇气,不怕杀
戮血腥,哦!有他在,该多好?他是否知道我有危险?”
“他毫无牵挂地要你走,可知他心口中没有你。”申三娘黯然地说:“所以他不会关心
你是否有危险。他那种铁石心肠的亡命刀客,不会对异性产生感情与关切,你最好不要想
他,以免自寻烦恼。”
“三姨,你也许说对了。”俞柔柔叹了一口气:“我感觉得出,他并没把我看成女人。
可能在他这种人的心目中,儿女情怀是微不足道,不屑有的,刀便是他的一切,七情六欲与
他无关。”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快歇息,必须早早恢复疲劳,日后危难正多呢!”
申三娘往草堆中躺下,用皮袄盖住身躯。
那种用来生火取暖的干透树桩头,烟少火旺而且耐燃,整座堂屋寒气全消,和衣躺在火
旁入睡相当舒适,片刻,三人便沉沉入梦。
山的另一边,四海盟京都盟坛新任坛主,毒手判官欧阳孤独,亲自出马带了二十余名高
手爪牙,正小心翼翼寻踪觅迹,冒风雪穷追猛搜。
大雪已掩去足迹,真不易追踪。
好在爪牙中有搜踪的专家,而且熟悉西山的地势,依地势估计逃亡者的可能逃走方向,
赌运气希望赢得这场赌注。
天亮后不久,山区掩没在风雪中,山居的人无事可为,窝在家中生火取暖。秋收冬藏,
冬天窝藏在家里,是十分正常的事。
三女昨晚疲劳过度,天亮了仍在沉睡中。屋主一家老小,也不便出堂打扰她们。
大火盆炭火的余暖逐渐消灭,堂中不再温暖。
她们真不该毫无警觉地沉睡的,至少该有一个人留意屋外的动静,以免被人瓮中捉鳖,
也可以早一步发现警兆,得以及时走避。
二十余名高手出现在百步外,看到了茅屋。
“很可能躲在屋子里歇息。”一位负责寻踪的大汉,向毒手判官兴奋地说:“双方奔逐
一整夜,她们一定会找地方歇息,以恢复疲劳。”
“咱们也快要累垮了。”毒手判官一面向茅屋走一面说:“她们在,当然好。不在,咱
们要找地方进食歇息,以便恢复疲劳。”
“按山势和行程,她们应该到了这附近。”
“但愿她们真在此地。”毒手判官扭头向所有的人大声说:“记住,要活的,我要她老
爹千幻剑偿付血债,让那些胆敢管本盟闲事的人知道警惕。”
众人左右一分,先搜茅屋四周,最后在门前列阵,由两名大汉上前踢门。
厚重的大水门,被踢得隆然大震。
“开门!里面的人滚出来回话。”踢门的大汉用破锣似的嗓门大叫。
大白天,屋子里的人不出来行吗?这种茅屋虽则土砖墙,十分厚实,门窗窄小坚牢,但
决难阻止强梁们闯入,刀剑足以毁坏所有的木制门窗。
堂屋里的人大惊而起,后进的茅屋主人一家也醒了,被凶猛的踢门声吓坏啦!怎么敢出
去启门?
毒判官还不肯相信逃走的人还在此地,料想三个女人很可能已逃出百里外了。
他新任京都盟坛的坛主,对本坛的弟子了解不深,坛内的搜踪专家虽然熟悉附近的形
势,但黑夜里在风雪中寻踪觅迹,那是极为困难,几乎不可能的事。
好在他亟需歇息,追逐了一夜,人都累垮了,正好在这里的农舍找食物,逃的人是否在
内无关宏旨。
当沉重的门拉开,踱出俞柔柔的身影,他又惊又喜,总算知道自己的手下的确能干管用
了。
“我以人你们已经上天入地了呢!”毒手判官狂喜地:“哈哈!真被咱追到了。俞小泼
妇,你往昔的威风何处去了?认命吧!逃不掉的。”
俞柔柔沉静地出门,踏入漫天风雪中。她身后,申三娘与侍女桂小绿两支剑,毫无所惧
跟出。
“这就是组会结盟的好处,一动就狐群狗党一大群。”俞柔柔身处绝境,胆气反而更
壮:“欧阳孤独,你一点也不孤独嘛!你是愈混愈回去了,以往你也是江湖上的名昭著的枭
霸。目下却必须倚仗爪牙来保护你的安全,倚仗爪牙才敢耀武扬威。喂!你敢不敢挺起胸膛
充人样,接受我英雄式的单挑?上啦!”
毒手判官怎敢接受她的单挑?吹牛是一回事,生死攸关可不是吹牛解决得了的,被她追
逐了千里之遥。已经证明姑娘的剑实在可怕,不然何必带了二十余名爪牙追逐?
“在下堂堂京都盟坛主,用得着在下收拾你呀?”毒手判官依然厚颜无耻地吹牛,而且
胜无愧色:“你和百了刀那狗杂种,挑咱们盟坛的山门,杀了本盟不少弟兄,本坛座下的弟
兄恨重如山!他们发誓要将你弄到手,报仇雪恨。在下不介意你拚死前的大话,反正你将生
死两难,没有计较的必要。”
手一挥,出来了两个人,两个只露出双眼,走动时慢吞吞,双手垂在身侧,走路时也不
摆动,目光阴森可怖的人。
“也许你不认识我这两位弟兄,但应该听说过他们的名号。”毒手判官语气充满得意:
“满天花雨吕成均,百毒郎君张百禄。一个是名震天下的暗器名家,一个是玩毒宗师中排名
在前十名的高手。小泼妇,你云栖别业俞家的千幻剑术,对付得了他们吗?”
再神奇的剑术,也必须近身才能发挥威力。可是,这两个江湖豪杰恨之刺骨的暗器与玩
毒高手,远在三丈外便可将武功高两倍或者三、四倍的对手摇平。
而她,却无法飞剑取人首级于三丈外。
雪花飞舞,暗器的威力可增两倍。毒物,更是防不胜防,也不知该怎样防。
她心中一惊,大事休矣!
她左手向后打出退回屋中的手式,至少可以利用房屋避免暗器与毒物从四面八方攻击的
伤害。
当然她也心中明白,退人屋中也只能拖些少时刻而已,这些无所不为的四海盟恶棍,对
毁屋杀害无辜是毫不介意的,很可能一把火烧掉房屋,屋内的无辜老少注定了要遭殃,她怎
能躲在屋内连累茅屋内八个老小。
但她已别无抉择,只能有一步走一步。
身后的申三娘与桂小绿刚准备退走,蓦地屋左十余步外的积雪树林中,传来一声震天长
啸,枝头的积雪纷纷下堕,声势惊人。
“咦!什么人鬼叫连天?”毒手判官舌绽春雷怒吼:“给我滚出来,让在下看看你是什
么东西。”
人影一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二十个人,内穿一式白劲装,外面反穿羔皮大袄,白翻
皮风帽,连所佩的刀也是白色鞘,刀鞘的吹风也是白色的。
共出来了十八个人,打扮完全一样,人如果往下一伏,与雪同色,像是突然隐没了。
十八个人两人为一组,步伐整齐,举动如一,跨一步雪深及膝,举步维艰,但居然举动
如一,像是一群铸出来的人,仅这一点点整齐走动的气势,就有震慑人心的强大威力,令人
望之心惊。
二十余名四海盟的高手,果然全部眼神大变。
这十八个人的装束,也让这些在江湖鬼混、称雄道霸的牛鬼蛇神悚然而惊,那完全是为
了在风雪中活动而特制的。
可知这些人早有在这一带活动的周全准备。
十八个人,在屋前广场左面雁翅列阵,十八双怪眼阴森森,真像伺伏在暗影处的猛兽眼
睛。
最后,踱出三个打扮相同,但外面加穿了白披风的人,一前两后,也踏着整齐的步伐,
昂然阔步而来,一看便知是这群人的首领。
三人在阵中心止步,三双精光慑人的怪眼,不断扫视毒手判官的二十三个爪牙,像猛兽
审视爪下的羔羊,不言不动,却有强大慑人心魄气势。
毒手判官心虚了,打手式召回满天花雨和百毒郎君,二十三个人也结阵戒备,气势比这
二十一位神秘白衣人差远了,强弱之势已可明显地看出。
“你们是什么人?”毒手判官不得不发话,因为对方似乎全是哑巴,列阵而不想发话打
交道。
“看山的。”中间的首领说,声如洪钟。
“看山的?”毒手判官一愣。
“对,看山的。你们,进入了在下的禁区。”
“胡说八道?卢师山没有禁区,任何人都可以来。”毒手判官怒声说:“在下早几天就
曾到山腰的秘魔岩游览,你少唬人。”
“是吗?我的看法却不一样。”
“你的看法?亮名号,让在下看看你阁下,是否有划禁区的价码。”
“没有亮名号的必要,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号,你就叫我看山人好了。刚才你向那位小姑
娘,说了一大堆非常唬人的大话。”
“你是……”
“我只知道你是四海盟京都盟坛的坛主,这就够了。”看山人语气充满凶兆:“刚才你
派出来唬人的两位仁兄,叫什么满天花雨和百毒郎君,名号确是十分唬人,叫他们出来吧!
我也派个人陪他们玩玩。玩真的,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名实相符的唬人高手。”
大踏步出来了两个人,两面一分,屹立在积雪中静如山岳,所站立的姿势,与先前出来
的满天花雨与百毒郎君相差不远,都是双手在身旁自然下垂,毫无拔刀应敌的意图,明显地
表示要与对方徒手相搏的意思。
用手相搏,谁知道手会玩出什么花招?比方说:突然飞出一把致命的镖或箭,或许是一
把飞刀。
满天花雨是暗器名家,当然一双手都可以飞出杀人的小玩意,比用剑搏斗更可怕,而且
省事少风险。用刀剑搏斗,那是英雄或者笨蛋的行径,风险太大。
“你出来。”右首那人向满天花雨招手,语气阴森不像从人的口中发出:“你的双手,
可以在刹那间,发射出千种稀奇古怪的杀人暗器。在下也有些致命的小玩意,领教你这位暗
器名家的手艺。出来。没有什么好怕的,是吗?我等你,阁下。”
“你,百毒郎君。”站在左首的人也向百毒郎君指名单挑:“听说你自称玩毒宗师,在
下却有点不相信,因为在下也以一代玩毒宗师自命,两师不并立,咱们看谁摆平在这里,
来!”
“慢着慢着。”毒手判官大叫:“看山的,咱们无冤无仇,没有拚命的必要。那三个女
人是太湖东洞庭山,自以为是侠义道……”
“你少废话!”看山人沉喝,打断毒手判官的话,威风八面:“在下不管旁人的事,与
这三个女人无关,在下只找你。”
“等在下擒住这三个女人之后,双方再论是非……”
“你这是混账主意。”看山人骂得恶毒,毫不留情:“凡是与四海盟为敌的人,都是在
下的同道,你妄想擒她们,已经犯了在下的忌讳。最重要的是,你们妄闯在下所划的禁区,
除非你们缴兵刃听候发落,不然……”
“好家伙,原来你是冲咱们四海盟而来的……”
“也不尽然。”看山人眼中的阴笑令人寒栗:“在禁区之外,如非绝对必要,在下不至
于找你们,对贵盟的后台支持者毕竟有所顾忌。今天你们已闯入禁区,而且山高皇帝远,你
们的庇护者远在京城纳福,庇护不了你们了,欧阳坛主,好好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