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双怪飞跃而进,速度骇人听闻。半空中四掌刚要吐出,对面站在门口的周凌云一闪
不见。
“最好能要活的!”郭大总管急叫道。
临时改变主意,不是好兆头。
阴阳双怪联手的默契极为圆熟,联手了大半辈子,已臻二而为一境界,但在这出手的电
光石火刹那间,想改变劲道已力不从心。
双怪上次被周凌云全身退走,心中早已恨极,发誓要毙了周凌云挽回颜面,即使听清了
大总管的活,也不会消减一举搏杀周凌云的念头。
可是,掌劲在刹那间进爆而出,但下方的周凌云身影却不见了。
两种诡异霸道的邪劲一合,地面狂风呼啸,雪在狂卷,像是起了一道龙卷风。
这瞬间,朦胧的虚影斜升,反旋、急转,如虚似幻的形影根本不具人形,只是一道飞旋
的淡淡黑气,从左面阻怪的左方成弧形旋起,反而升至阴怪的左后上方,猛地摔然旋落。
同一瞬间,右面阳怪的右后方屋角暗影中,飞出一道淡淡的剑虹,恍若电光一闪,便到
了阳怪身后下方,剑气破风声慑人心魄。
“该死的……”郭大总管怒骂,疾冲而上。
双怪即使发现有警,也来不及应变了。
“砰”一声大震,阴怪的背心挨了一记可怕的重掌。
“哎呀……”阳怪同时厉叫,右小腿被剑刺裂了一条血缝,护体奇功因全力发掌而失去
护体功能,反震不了以内家真力御使的利剑,当堂挂彩。
砰一声暴响,阴怪加速向下仆落,摔倒在积雪飞溅的地面。
阳怪的右脚,禁受得起剑创,向前跃落单足点地,几乎跌倒。
郭大总管到了,剑半途出鞘,慑人的剑虹,光临击中阳怪一剑的灰影背心。
白影就在这生死关头飘落,是拍了阴怪一掌的周凌云,人未落地刀已出鞘。
该用刀了,帮助他的人已陷绝境,无法及时收剑封架到了背心的长剑。
铮一声金鸡,火星飞溅,天宇下充满了慑人心魄的龙吟虎啸似的刀啸剑鸣。
郭大总管倒飞丈外,脚着地急急踉跄暴退。
可是,退得不够快,眼一花,锋利的刀尖已顶在咽喉下。
“谁还敢撒野?你一定先死。”
周凌云直震脑门的声浪,足以震慑这三位高辈尊的名宿。
阴阳双怪爬起转身,已来不及抢救了,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有话好说,周……周老弟……”郭大总管丢掉剑,嗓音大变,霸气全消:
“我……我确是怀有善……善意而来的……”
“放屁!”周凌云怒叱:“你的善意,早就给了你老娘吃掉了。你两个卑鄙老怪,还不
赶快过来,站在你主子的身后准备后事?过来!”
阴怪似乎并没有受伤,背心挨了一掌,大氅和里面的狐裘,出现掌状的腐烂洞孔,但的
确不曾受伤。
可能是纯阴的邪门奇功成了至柔之体,可化铁溶金的掌力也受得起,伤不了内腑。
阳怪可就有点受不了啦!右脚被割裂一条血缝,当然受不了,好在天气酷寒,血很快便
凝结住创口,不至于失血过多。
灰影闪在一旁,手中剑冷气森森。
双怪暗暗心惊,顺从地退至大总管身后,想拔剑却又不敢,尴尬已极。
“咱们只……只是奉命行事。”
大总管快要崩溃了,顶在咽喉的刀尖,委实令人胆寒,那股冷森森的感觉,任何人也会
心胆俱寒。
“我不杀你,我要你传话给郭园主。”周凌云沉声说:“你最好放聪明些,不要激起我
的杀机,一刀贯喉一了百了。”
“传……传什么话?”
“其一,你们追杀不休,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我……我承认。
“其二,我有权报复,以牙还牙。”
“这……”
“其三,除非郭园主在明午之前,亲自前来面谈,给我满意的答复,不然我将用雷霆手
段回报。记住,明午之前,你不会忘记吧?”
“我一定据实近报。”
“我相信你会据实返报。”周凌云的目光,落在阴怪身上:“你两个卑鄙无耻的鬼怪,
你们的诡异邪功,足以挡得住室刀宝剑,居然穿了铁龟甲护身,怕死鬼的心态表露无遗,难
怪你们能在江湖横行三十余年而不死。你们两个老狗给我牢牢记住,下次我必定用刀宰了你
们。”
“老夫发誓要送你下黄泉。”阴怪咬牙切齿厉叫:“一掌之耻,誓在必报。”
“在下等你。”周凌云向后退:“你们,给我滚!”
脱离刀尖,郭大总管冲动地升剑。
“剑递出,我必定杀你。”周凌云怒叫。
小巷的另一端,人影急掠而来。
“有人来了,咱们走!”阳怪急急地说。
老怪的右脚开始疼痛,再不找地方裹伤,右脚可能报废,假使再动手拼搏,也用不上三
成功,动一动就痛得受不了,哪能用得上全劲发挥?
“好,咱们走!”郭大总管咬牙说,转身飞掠而走。
周凌云瞥了渐来渐近的人影一眼,沉着地收刀入鞘。
“怎么是你来了?你的胆气似乎比往昔更旺,一点也没有柔柔的韵味。”他似笑非笑地
向站在一旁的灰影说:“有胆量到我屋子里坐坐吗?我给你彻壶好茶,谢谢你给阳怪的那一
剑。”
灰影是俞柔柔,东洞庭山云栖别业的姑娘。
“可是,有人来了。”俞柔柔收了剑,向掠来的人影一指。
共有七个人影,速度甚快,小巷太黑暗,看不清十步外的人。
“咱们到屋里去等。”周凌云说:“我对阴阳双怪深怀戒心,其他的人不难应付。”
“我真需要一壶热茶。”俞柔柔说:“我不知道所面对的人,是可怕的阴阳双怪,现在
想起来仍感心底生寒,好险!”
“这些老前辈的武功和经验,已经令人无法与之抗衡,如果再用心机玩险诈,年轻人想
出头扬名立万,真不容易。”周凌云迈步入堂,挑亮灯火:“比方说,衣内加穿护身短甲,
或者戴上保护要害的护心镜等等,结果可想而知的。我那一掌已用了七成真力,还不足以造
成伤害,老怪身上穿了重叠式的铁叶护身短甲,十成真力也伤不了他的背心。哦!请坐,你
怎么来了?”
桌上本来就有加保暖盆的一壶茶,斟出仍是热气蒸腾的,他斟上两杯将一杯递过。
“我不能来吗?”俞柔柔仍然凶巴巴地,但明亮的风目中有顽皮的笑意:“来道歉总可
以吧?当然也包括道谢,我是班门弄斧,很好笑是不是?”
“我笑了吗?”他忍住笑,这位娇蛮的小姑娘还蛮可爱的:“听说,你也曾前往黛
园?”
“不是听说,我去追寻你,半途碰上了不愉快的事,所以半途而废。”俞柔柔眼中有柔
柔的关切:“你……你真的挨了那个什么东方纤纤一剑?”
“假不了,皮袄割破了而已。”
“我要找她……”
“她来了。”
门是虚俺着的,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七位男女,是刚才赶来的七个人影。
高大魁梧的东方堡主八荒狮当门而立,后面是娇小但风华依旧,雍容华贵的堡主夫人凌
云金燕。
与堡主夫人并立的是神情不安,女强人气概已消失无踪的东方纤纤。更后面,是背上有
枪袋的雄风堡四女将。
阴盛阳衰,女人多了,发生争论时,男人一定落在下风,除非男人能摆出霸王面孔。
周凌云是面向外坐的,看清门外的人,剑眉轩动,有点冒火。
他毕竟年轻气盛,修养不到家,雄风堡的人一而再生事挑衅,实在令人受不了。
“黛园的郭大总管与阴阳双怪刚走,你们就接着赶来了,你们真不浪费时间呀!”他推
凳而起,虎目中神光电射:“我承认招惹不起雄风堡,但并不代表我害怕。东方堡主,不要
欺人太甚,我百了刀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敢在厂卫的门口玩命,凭的就是敢斗敢拚的豪气,
不要把我通急了,阁下!”
“你说完了没有?”八荒狮笑问。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老夫此来……”
“好,算我真的怕你雄风堡的声威……”
话未完,他一口吹熄了唯一的莱油灯,堂中立即伸手不见五指。
俞柔柔感到右手一紧,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小臂,一拉之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
撼光临全身,完全失去抗拒的力道,本能地任出对方拉了便走,疾冲入堂后。
“文雄,不能进去!”凌云金燕一把拉住要往里闯的八荒狮沉声低叫:“他正在激愤
中,听不过任何曾经有过敌意人士的话。他这里是陷讲,贸然往里闯的人,将有严重的后
果。”
“可是……”八荒狮意似不信:“这种破败房屋,哪能布置陷阶?这小子可真狂得可
恶。”
“咱们赶到之前,撤走的人恐怕真的是黛园的高手……”
“你相信他所说的……”
“郭大总管和阴阳双怪。”
“他对付得了阴阳双怪?别太抬举他了,女儿不是说过了吗?在黛园他就曾经栽在双怪
手中。”
“你最好相信他的话。”凌云金燕冷冷地说:“女儿说,与他曾经一刀换一剑,事实如
何?他在黛园的表现,女儿总算明白,那一刀换一剑根本就是儿戏。”
“他不让咱们解释,这件事……”
“以后再说,咱们赶快回避。”凌云金燕急急地说。
“你是说……”
“会有后续的人前来骚扰,且冷眼旁观,或许需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呢!”
片刻,堂屋重新点亮了灯火。
点亮了灯,两人继续品茗。
“八荒狮是个有名的霹雳火,目空四海,傲视天苍,居然不敢闯进来,显然浪得虚
名。”俞柔柔喜悦地说:“周兄,你百了刀的声威把他镇住了。”
“别胡说,这头狮子真要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的。”周凌云的看法却不同:“我看得
出,他是来讲理的,先礼后兵,为了保持高手名宿的声誉,他不会自贬身价乱闯,万一灰头
土脸,可就贻笑武林啦!”
“我真怕他发威。”俞柔柔苦笑:“据我所知,最近十年来,还没听说过有敢和八荒狮
较量的人。”
“你如果被对方的声威所震慑,交起手来,你的武功绝难发挥三五成,栽定了。”周凌
云用鼓励的口吻说:“别忘了,年轻就是本钱。高手名宿毕竟上了年纪,容或修为的火候与
经验深厚丰富些,但拼长劲、矫捷、勇猛,年轻人的胜算要大得多,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
能。俞姑娘,你来找我,不会是专程来道谢的吧?”
“找你帮忙。”俞柔柔毫不仅促地说:“帮我对付四海盟,他们正在大肆活动找我,我
不想被他们搜出来生吞活剥。”
“你比我还要神气……”
“人家道过歉了嘛!小气鬼。”俞柔柔羞笑着白了他一眼:“我被你作弄得灰头土脸,
真想把你……”
“把我打一顿出气?”
“不给你说,坏人!”
两人真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便像儿时的玩伴,无拘无束,陌生感完全消失。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份,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依然客客气气像是陌生人。
他有辜然心动的感觉,随即又产生悚然的念头。
这是一个爱恨分明,不怀心机单纯得可爱的姑娘,在鬼蜮江湖中,这种人的生存率是很
低的。
而他,却是在生死存亡中求活的人,爱与恨,好与恶,对他的刺激与反应,都不太重
要。与俞柔柔这种人在一起相处,可以想像得到,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由自主地,他将俞柔柔与金牡丹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女人,性格具有强烈的两极性,一点也不调和。
下意识中,他倾向于金牡丹的江湖女混混气质,两个混世闯道者,是易于认同的。
同时,也像两头相处在一起的猛兽,必要时可以相互咬噬,甚至可以相互吞食、残害。
但对俞柔柔这种人,他觉得,任何不良的念头都是罪过。
“我本就是坏人。”他有点自嘲地苦笑:“你从江南来,应该知道四海盟的实力是如何
庞大。目下他们江南总盟坛的护法九老已经光临,可知威慑天下的法坛天罡地煞两组执法高
手,必定有一部份人同来。
你要我帮你,这不是我力所能逮的事,如果我拍胸膛说大话向你保证,那就表示我这人
靠不住。”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如果来找我,那就表示义理在我这一方,我会毫无顾忌,毫无感情地挥刀,心理
没有负担,尽其在我,挥出的刀必定又快又利、又狠又准。这次我进入黛园,因为我理亏,
我不该冒充无常公子,所以宁可忍受迫害,无法理直气壮开杀戒。”
“周……周大哥,我……我好自私。”愈柔柔以手掩面,语音颤抖:“我不该把你牵
扯……”
“不要说这种话,俞姑娘。”他忍不往拉过那柔嫩的小手轻拍:“人不自私,天诛地
灭;你来到陌生的京都,面对无数凶悍残忍的高手,想到找人相助而不逃跑,已经是难能可
贵了。
“我只是告诉你我对人处事的态度,让你明白与了解我的为人。我为了季小龙的事与四
海盟结怨,这是人之常情,四海盟应该知道错在他们,应该及时见好即收。我也应该及时罢
手。所以我不能再找他们,希望你谅解。”
“我明白。”俞柔柔反握住他坚强有力的大手微笑:“我明天就动身南返避风头,追凶
的事我已经无能为力,毕竟人应该自量,不去做力所不及的蠢事。周大哥,欢迎你到江南来
游玩,别忘了到东洞庭山云栖别业找我,我翘首相望。”
也许真是巧合,他的居所叫孤云别业,意思是仅有一朵云栖止。
而姑娘的家叫云栖别业,栖止的必定有许多许多云,是云就可来栖止。
这表示两种心态,一是排拒性的,一是包容性的。
也说明主人的性情,云栖别业的主人,必定是好客的东道主,也表明所谓好客,客人必
定是些超脱的高人逸客。
一般洒脱的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