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张弓箭同时发射,但亦迟了一步,只听得“夺、夺”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枝箭(弓
箭手发的是连珠箭)把那两扇门板射得有如蜂窝。
有个卫士叫道:“咦,这人不是花王老佟吗?”
“不会吧,老佟的身手哪有这样矫捷?”另一个土道。
“明明是他的屋子,我也瞧清楚是他了。他和兰姑一向很好,莫非是他救兰姑?”
‘哪个辽国王子武功何等高强,他又不知道他和兰姑的交情,怎的又会给他一拉就拉了
进去?我看是你眼花罢?说不定是那辽国王子的同党躲在老佟的屋内?”卫士议论未定,完
颜鉴已是气得破口大骂!
完颜鉴骂道:“佟玉桂,你发了疯吗,你知不知道这是窝藏钦犯的罪名?”
完颜鉴这么一骂,众卫士方敢确定,那个把耶律玄元拉进小屋的人果然是花王老佟。
有个和老佟私交甚厚的卫士低声说道:“老佟与兰姑情如父女,他的目的可能是想救兰
姑的,将军,你看是不是可以让他将功赎罪?”
底下的话,无须这个卫士再说下去,完颜鉴已经知道他的献议是什么了。
完颜鉴咳了一声,放宽语调说道:“佟玉桂,姑念你替我种了几十年牡丹的功劳,我给
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叫兰姑出来向我投降,我答应饶她不死!”
老佟没有回话,当然也不会有人出来。
完颜鉴只道是耶律玄元作梗,继续说道:“耶律王子,你不肯投降,这是你的事、但你
岂能连累你的好朋友的儿媳为你无辜丧命,你让佟玉桂带她出来吧!”
过了一会,那边仍是毫无动静。
完颜鉴怒道:“这老奴才不识好歹,你们还不赶快去给我把他揪出来!”
可是在花王那座屋子里,是有耶律玄元在内的。
众卫士敢去“揪”花王老佟,却不敢去“揪”耶律玄元。
有人献计,找一根四五立长的大木头来,撞开板门,门一撞开,就乱箭齐射。这样虽然
也要冒耶律玄元和他们拼命的危险,但人多胆壮总好一些。
可是急切之间,又那里去找这样一根现成的木头?有人想到了放火的主意、对完颜鉴
道:“我们为了将军百死无辞。不过,他们是瓮中之鳖,要是逼他们作困兽之斗,他们死三
个人,咱们要死伤几十个人的话,似乎就不大值得了。将军,你说是吗?”
完颜鉴知他们怕死,不过他也舍不得牺牲许多得力的卫士,于是说道:“好吧,放火就
放火吧。不过你们得作好准备。不要让火势蔓延。烧毁了我的名种牡丹。”
完颜鉴喝道:“耶律玄元,你听着,我数到十下,你不出来,我可要放火了。你若不想
连累兰姑和佟玉桂为你陪丧,最少你也该让他们出来投降。”
和老佟相熟的卫士也在叫道:“老佟,你快打开门跑出来吧,否则连你也烧死在里
头!”
没有回声,完颜鉴已经数到“十”字,火烧了起来了。不过片刻,这座小屋子烧成了一
瓦砾。
奇怪的是,并没有找一具骨骸。
他们是早已准备好一百几十桶水来救火的,泼熄了火之后,有卫士冒着灼热的沙石拨开
瓦砾察视,这才发现了一条地道。
老佟把他们拉进了地道,这才松了口气。
“小主人,我等了你这许多年,终于给我盼到了!”他说。
耶律玄元苦笑道:“老佟,你这是做了傻事,我会连累你的!”老佟说道:“小主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挖这条地道吗?”他自问自答:“就是为了预防今日之事啊!我知道你迟
早要来的,我一到商州,每天晚上,就偷偷挖这条地道、这条地道是可以通到外面一条横街
冷巷的。出口处是一个荒废的瓦窑,没有人的。小主人,我为你挖这条地道,挖了三年,你
还说什么连累不连星的话,你也不怕伤了我的心?”
耶律玄元给他感动得眼角沁出泪珠,说道:“佟大叔,你叫我的小名吧。你的大恩我是
无法报答了。”
老佟说道:“元哥儿,我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能够见你一面,死亦无憾了。挖这条地道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老何也都帮过我挖的。”
耶律玄元道:“你说的是何玉柱吗?”
何玉柱是另一个花王的名字。
老说道:“不错,他如今也年近六旬了,不过我叫惯了他小何,总是改不过称呼。”
耶律玄无道:“小何呢?”
老佟道:“他另有住处,元哥儿,你不必为他担心,他可以把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并不知情。”
耶律玄元问道:“你说的并不知情是指——”
老佟道:“是指今天的事。小何并不知道你今天要来。”
张雪波道:“是这样的。我偷听了完颜鉴和哈必图的谈话,知道你已经到了商州。这件
事情,我只说给老佟师傅知道。”
老佟继续说道:“初时我以为你来得早些也要明天才能来到,我还打算在你的必经之路
拦截你呢。那知道在我知道你的消息之后半个时辰你就来了,所以我没有通知小何。”
耶律玄元道:“本来我也想见见他的,如今已是无暇及此了,但愿他不要受到牵连才
好。”
说话之间已有浓烟灌入地道,张雪波呼吸不舒,连连咳嗽。老佟也被熏得头晕目眩,连
忙加快脚步,跑在前头,打开出口的机关。
那知道他的头部刚刚伸出去,就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那人在他头部重重打了一拳,跟着点了他胸口的穴道。
他只叫得出“小何”这两个字就晕了过去。
耶律玄元一觉有变、劈空掌先发出去。那人早已避开。
待到耶律玄元扶着张雪波钻出地道之时,老佟早已落入那人的手中了。
这个偷袭老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他合作了几十年的另一个花王“小何”。刚刚他还
害怕连及他的那个“小何”。
耶律玄元怔了一怔,喝道:“何玉柱,你干什么,快把老佟放开!”
何玉柱道:“小主人。你把兰姑放下,我不和你为难!”
耶律玄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是打算威胁我吗?”
何玉柱道:“不敢,我只是要你把兰姑留下而已。”
耶律玄元道:“大胆奴才,我便要着你怎样将我为难?”何玉柱冷笑道:“元哥儿,请
你说话客气些,我早已不是你的仆人了,我现在的主人是完颜将军!请你站住,你若再跨前
一步,我立刻取了老佟性命!”说话之时,他的手掌已是紧紧贴着老佟背心的死穴。
“元哥儿,你武功盖世,我当然是难奈你何,但要取老佟性命,却是易如反掌!”何玉
柱冷笑道。
耶律玄元在他威胁之下,果然不敢向前踏进一步。
老佟刚才被他一拳打晕。好在不是重伤,此时醒过了。但何玉柱刚才在打晕他的同时,
又点了他胸口的麻穴的,他虽然醒来,仍是动弹不得,而且何玉柱的手掌是贴着他背心的死
穴的,要取他的性命,确实是易如反掌。老佟虽然没有听见他和耶律玄元的对话,亦已知道
他的企图,一醒来就道:“小何,你拿我去领功请赏吧,我不怨你,只请你放过兰姑。”
何玉柱冷笑道:“你的身价怎么比得上兰姑,嘿,嘿你当我还不知道吗?我早已知道兰
姑是檀贝子的夫人了!”
他以为老佟定要破口大骂的,那知老佟却是闭上了嘴,不作一声。
何玉柱得意洋洋,回过头来,对耶律玄元道:“老佟的身价虽然比不上兰姑,但却是你
的救命恩人,你不想他丧在我的掌下吧?”
一点不错,对耶律玄来说,救兰姑出去固然重要。但老佟的性命也是同样重要的!
饶是他身怀绝世武功,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了。
张雪波已是摇摇欲坠,强力支持,说道:“不能让他伤了老佟,耶律先生,你,你把我
留下吧!”
耶律玄元道:“不能这样!”
何玉柱己在发出“命令”了,他一声冷笑,喝道:“我没工夫等你,放了兰姑,退后十
步!”
耶律玄元怎肯让张雪波又给送入虎口,他咬了咬牙,正待冒险出击,就在此时,忽听得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何玉柱突然倒了下去,原来老佟的内功造诣在何玉柱估计之上,在他
说话的时间,老佟已经逆运真气,冲开了被封的穴道。他拔出身藏的匕首,反手一刺插入何
玉柱的胸膛。
但何玉柱的一双手掌是贴着他背心的死穴的,他刺死了何玉柱,他的心脉亦已给何玉柱
的掌力震断了!
“我已经雇了一辆马车,停、停在瓦窑东边那条冷巷。”只能交待了这件事情,老佟就
断了气!张雪波受不起这刺激.晕了过去。
地道出口处是一座荒废的瓦窑,工地上早已长满野草,鬼影也没一个。
但是这条地道只有一里多长,亦即是说和节度使的衙门距离不远。
三千官兵已把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只待耶律玄元闯出来。
他们看不见耶律玄元,耶律玄元在工地的高处望过去,却是可以看见剑就如林,刀如
雪。
没有时间为老佟料理后事了,耶律玄元只好忍着悲痛,背起张雪波就跑。
瓦窑东面有一条冷巷,巷口果然停有一辆马车。
车夫吃了一惊,叫道:“你是谁?”
耶律玄元已经踏上马车了,他把一枚金锭塞到车夫手里,说道:“我是老佟的朋友,别
多问,快驾车出城!”老佟是曾经和车夫说过要和一位朋友出城的,此时车夫虽然不见老
佟,但有了这锭金子,他自是奉命唯谨了。也幸亏完颜鉴绝料想不到耶律玄元居然能够在千
军万马的包围之下逃出去,他还未曾颁下戒严令,守城门的兵士甚至都还未曾知道节度使的
衙门发生那样惊人的事情。
马车顺利出城,但到了那座山边之时,亦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了。耶律玄元下了车,对
那车夫道:“你回去绝不能泄漏今日之事,否则你的脑袋就要搬家。”
四顾无人,他背着张雪波就向山上跑。张雪波此时亦已醒过来了。
张雪波想起老佟为她惨死,泪下如雨。
耶律玄元道:“擅夫人,你忍着点儿,你就可以见得着你的儿子了。
”
暮霞笼山,耶律玄元心里想道:“我和他约最多三个时辰就回来的,现在恐怕已经过了
三个时辰了。这孩子料想是不会乱跑的,但一定等得心焦了。
他正想叫檀羽冲,山上却先传来呼叫的声音。不是檀羽冲的声音,是楮岩的叫声!
耶律玄元离开之时,是点了楮岩的晕睡穴的,用的是轻手法点穴,算准三个时辰他的穴
造就能自解。听见楮岩的叫声不足为奇,但令得耶律玄元大为吃惊的是楮岩这句话的内部。
他说的话只有七个字:“快把孩子放开!”
声音充满惊恐和愤怒,山上没有别的“孩子”,不问可知,显然是檀羽冲这孩子业已落
在敌人手里。
可惜耶律玄元来迟了一步,事情是刚在半枝香的时刻之前发生的。
太阳已经落山了,檀羽冲伸长颈子盼望,还未看见师父回来。
他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师父那么好的武功,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他对师
父的武功是有信心的“但衙门里只卫士就有几百人之多,师父一个人又能打得过他们吗!”
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正自等得心焦,忽然看见有个人飞快的跑来了。
他还未看得清楚,就大叫道:“师父!”
可惜来的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声音好像突然给寒冰封住,凝结了。
来的是完颜鉴卫队里的小队长,名叫高占魁,他是奉了完颜鉴之命,来找车缭回去的,
他出来的时候,那耶律玄元还未来到府衙,车缭是完颜鉴的卫士队长,也是完颜鉴卫士中的
第一高手,完颜鉴正是为了要集中人力来对付耶律玄元,才叫他出来找车缭回去的。
檀羽冲着见是他,固然大吃一惊:他看见他要寻找的车缭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七窃流血
倒在地上,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这是怎么回事?”高占魁着车缭的尸体向檀羽冲喝问。
“我、我不知道!”
事情真相当然是不能告诉高占魁的,檀羽冲纵然聪明,在急切间也难编造谎话,他只好
这样说了。
高占魁目光一转,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楮岩,楮岩是被耶律玄元点了穴道的,身上并无
血迹,看在来像是被打晕了过去的样子。
高占魁无暇推敲,只是猜测,立即又再喝问:“是楮岩这厮杀了车都尉的么?”
檀羽冲连忙说道:“不是!”到底是小孩子,这一下立即露出破绽了,高占魁喝道:
“你又说不知道,但你却知道不是楮岩杀的!哼哼,你这小鬼头竟敢对我隐瞒!”擅羽冲说
不出话来了。
高占魁冷笑道:“你刚才叫的师父是谁?”
檀羽冲眼珠一转,忽然嘻嘻道:“我叫的师父就是你呀,你不是教过我功夫的么?”
高占魁一怔道:“胡说八道,我教过你什么功夫?”
檀羽冲道:“师父,你忘记了么,这招黑虎偷心不就是你教的吗?你忘记我可没有忘
记,我演给你看。”
高占魁想起来了,不错,大约一年之前,自己好像是教过这孩子一招“黑虎偷心”,檀
羽冲本来就会的,有一次他看见檀羽冲练拳,一时高兴,改正了他出拳的某个姿势而已。
一来“黑虎偷心”是最普通的拳招,何况也还不能说是他教的;二来教过檀羽仲武艺的
人很多、教得最多的是楮岩,檀羽冲平时对楮岩也只是称“叔叔”,而不称“师父”,他只
指正过一招,就算可以用“教”字吧,也是教得最少的。檀羽冲从来也不称他“师父”,为
何突然叫起来了。
高占魁心中好笑:“你这小鬼头分明心里有鬼,倒想哄我欢喜。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
追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