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怎生受得了?快点儿上来吧!”
赵岳枫皱眉道:“你不用管我,你如果有事的话,趁早走开,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告诉这个少女说是自己一丝不挂,所以不能起身,宁可用些不友善的话语教她赶紧走开。
黄衣少女道:“好,好,那我就走吧!”
她站起身,从石头上跳回岸边,然后向谷中走去。
赵岳枫见她走得甚是决绝,心中反而觉得一阵不好意思,心想也许是自己的话太过生硬,所以伤害着她。
眼看她沿着清溪一直向谷中深处走去,已走出三四丈,他心中陡地掠过一个疑问,那就是她竟是沿溪上溯,难道是要到阻风崖铁柱宫去?
当下不逞多想,提高声音叫道:“姑娘请等一下……”
黄衣少女脚步一停,回头道:“什么事呀?”她高声询问时的声音,宛如鸟啼,甚是悦耳动听。
赵岳枫迟疑了一下,道:“请问姑娘沿溪上溯,可是要到阴风崖去?”
黄衣少女道:“是呀,你真聪明!”说完,又向前走。
转眼间这黄衣少女的身形已被重重怪石遮住,消失不见。赵岳枫迅速寻思一下,倏地振臂从水中跃了出来,先是落在石上,接着轻轻一纵,宛如一缕轻烟般跃到岸边,接着向前奔去。
他此时已忘了身上冷热,放步急迫,转瞬间已追到黄衣少女身后两丈左右。
他奔走之时,总是找到巨大的石头掩蔽身形,不让自己的裸体会暴露在那美丽的少女眼中。
他大声道:“姑娘可是急着赶到阴风崖去?”
黄衣少女咦一声,停步回顾,见到赵岳枫在一块大石之后,露出一颗头颅,于是道:
“你刚才不是要我快点走开?为何又追了上来?而且……”赵岳枫见她不说,忍不住道:
“而且什么?”
黄衣少女道:“而且你闪闪缩缩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赵岳枫道:“我当然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且不去管它,我先请问你,你可知道阴风崖是怎么样的地方?”
黄衣少女道:“我当然知道啦!”
赵岳枫征了一下,付道:“我急急追来,敢倩她乃是特意前往的,大概与那一干魔头相熟?”
于是他失望地哼一声,道:“那就没有事了……”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真怪,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就走啦!”
赵岳枫道:“姑娘请便。”
黄衣少女道:“再见了,但你不可再泡在溪水中,那千冷泉乃是世上有数灵泉之一,即使是鳞介鸟兽之类,误落泉中,也会顿时冻僵!你能泡了这么久而没事,大概是此溪高源头甚远之故,却不可再试!”
赵岳枫谈谈道:“我何必再泡呢!”
黄衣少女摇摇头,自语道:“你这人真怪,但愿阴风崖上的人,不要像你这么怪就好了。”
赵岳枫微觉疑惑,道:“姑娘与阴风崖那干人并不相识么?”
黄衣少女道:“我怎会认识他们?你的问话也是怪里怪气的……”
赵岳权剑眉一耸,微现怒容,道:“你不说那个怪字行不行?哼,哼,依我看来,你才是世上最怪的人!”
黄衣少女婉然道:“你别生气,我承认我在世俗之人眼中确实很怪……”
赵岳枫道:“你晓得就行了,那阴风崖岂是好玩的地方?”
黄衣少女道:“我没有说那儿好玩呀,我此去只是要尽我一己之力,设法把那些坏人说服,改邪归正面已。”
赵岳枫瞠目道:“你说什么?”
她把话又说了一遍,接着道:“可是有什么不要么?”
赵岳枫倒吸一口气,道:“姑娘此意虽佳,可惜所想之事,比镜花水月还要虚幻,反倒教人听了不禁失笑。”
黄衣少女道:“赵兄可听过精卫填海的故事么?”
赵岳枫自然听过,但却故意道:“我没有听过。”
她道:“相传上古之时,炎帝的女儿失足溺死于东海中,含怨蓄很化为小鸟,名日精卫,每日衔西山的木石授予东海,要把东海填平!这故事是说不管事情何等艰巨,只要精诚所至,虽是东海之大,以一鸟之微,料可填平……”
赵岳枫轻晒一声,道:“姑娘虽然愿度化那干武林恶魔。可奈言轻力微,终必像炎帝之女一般含恨而死,那东海千秋万世之后,依然如故,奈何,奈何?”
黄衣少女愣了一下,之后,美眸中射出坚决不移的光芒,徐徐道:“世上之人,个个像你一般想法的话,这件功德决不会有人去尝试了,对也不对?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赵兄细细体味斯言……”说罢,飘然转身而去。
但她走了七八步远,赵岳枫又飘身上前,落在她身后一块大石之后,大声道:“姑娘暂留玉步如何?”
黄衣少女果然停住脚步,却不回头,淡淡道:“赵兄别想劝我回头……”
赵岳枫忖道:“她前赴阴风崖铁柱宫之意甚是坚决,但据我所知,那一群恶魔之中有好几个乃是好色淫邪之辈,以这女子的美貌,定然难逃色魔踩躏之厄,我身为侠义中人,又正是那群恶魔的对头,怎能让她自陷魔窟?”
念头一掠即逝,心中已暗暗决定必须设法阻止她前赴魔窟。
黄衣少女缓缓道:“赵兄没话说么?”
赵岳枫道:“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艰于启齿!”
黄衣少女道:“这就难了,我可没有猜人心中的话的本领。”
赵岳枫道:“详情虽是艰于启齿,但有一点可以奉告的,那就是姑娘如果存着救世心肠的话,那就先帮我一个忙如何?”
黄衣少女道:“如果我力之所及,自然可以!”
赵岳枫呐呐道:“姑娘能不能劳驾到外面村落中,买三身衣服赐赠?”
黄衣少女先是征一下,接着回转身躯,望住地掩嘴笑起来。她笑了好一阵,才勉强忍住,道:“这样说来,你一直泡在水中,并不是有什么宝物不敢让我看见,而是……而是……”而是什么,她可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岳枫被笑得面红耳赤,甚是尴尬。只听那黄衣少女接着道:“唉,你为何不早些说?
这千冷泉何等冰寒,泡出病来怎生是好?”
赵岳枫立刻装出没有神气的样子,口中呻吟一声,道:“我果真感到体内甚是不适……”
她微微露出惊虑之容:“怎么,果然出事啦!现在你且休息一会儿,我先去替你买一身衣服来……”她立即转身向谷口急急走去,不一会儿工夫,已经奔出谷外。显然她的着急,乃是出自真心。
赵岳枫心中微感歉然,觉得自己利用这么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的好心,有点不似英雄行径。可是为了要设法留住她,却又非利用她的善良不可!
约摸等了一顿饭工夫,黄衣少女抱住一包衣服,奔了回来。
她把衣服搁在石上,背转身子,道:“赵兄快点穿上,免得被山风久吹,更加不妥!”
赵岳枫道:“姑娘请回转头,我出来穿衣服啦!”
黄衣少女道:“你放心,我决不回转头就是……”她停一下,耳中听到他穿衣服的窸窣之声,接着又道:“你现在觉得怎样了?这衣服可合身么?”
赵岳枫穿好衣服,变成一个乡村之人一般,但却也合身,于是赶快坐在石上,有气无力地道:“这身衣服倒是合适不过,但我的身体却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回转身走到他旁边,伸出纤纤玉手,摸一摸他的前额,失惊道:“啊,好烫手,看来病势不轻,一定是冻坏了!”
赵岳枫呻吟道:“我一向不怕冷,纵是下雪天气,仍然是一袭单衣,谁知这溪水这么厉害,竟然泡出病啦!”
黄衣少女道:“我早就告诉你这溪水源头出自千冷泉,谁都禁受不住,现在你烧得这么厉害,不能再吹风沾水,赶快找个地方休息才行。”
赵岳枫闭起眼睛,缓缓道:“姑娘不必理我,你去办你的事,我反正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伤心悲痛……”
黄衣少女流露出恻然之容,柔声道:“一个人既然生在世上,岂可因无亲无故就自暴自弃,你如果勉强能支持行走一段路的话,我陪你到外面村子找个地方休息!”
赵岳枫仍然闭住眼睛道:“我不去,姑娘盛情可感,可惜今生今世已无法报答!”
黄衣少女柔声道:“为什么不去呢?你虽是受寒发热,但这不是不治之症呀!”
赵岳枫沉默一阵,道:“我身上一个钱也没有,试问谁肯收留?”
黄衣少女道:“没有钱算得什么,我这儿有,走吧,我陪你去……”
赵岳枫道:“有钱也不行,人家见到我一个病人,没有亲朋留下照料,谁肯收容借宿?”
黄衣少女道:“赵兄不须操心,我怎会马上撒下你就走开?去吧,快找个地方养病要紧!”
于是赵岳枫爬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出谷去,黄衣少女紧贴着他一道走,偶然还扶他一下。
不久工夫,他们已到达那村落中,黄衣少女找到一人家肯腾出一间让赵岳枫歇息。她又开了药方,央人家去抓些药来。
她在房中替赵岳枫煎药,赵岳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心中觉得既滑稽而又惭愧。
药未煎好,两人闲聊起来,赵岳枫问道:“姑娘借地方之时,怎生说的?”
黄衣少女道:“我说我们是兄妹关系,这会儿打算奔洛阳探亲,谁知你半路受寒生病……”
赵岳枫道:“他们就信了你?以我这副样子,人家怎么想法?”
黄衣少女道:“我还告诉他们说,哥哥因为不久以前有位好友病故,所以发誓一年不剃,才会变成这副样子,等会儿在人家面前,我们可得以兄妹称呼!”
赵岳枫叹口气道:“亏你想得出这种理由,如果是我,一辈子也想不出来,那么我喊你什么?就叫你二妹如何?但这样未免委屈姑娘了。”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大哥好说了,我也是无亲无故,现下有了一位大哥,心中当真十分高兴。”
他们谈了一些别的话之后,药已煎好,黄衣少女倒在碗中,亲自吹凉了,端到床前,赵岳枫过意不去,连忙欠起身子,忽然记起自己必须装得严重一点儿,赶快又呻吟一声,道:
“哎,我的头好晕……”
她道:“你喝了这药,盖上被子,出点汗就好啦!”
赵岳枫可不能拒绝服药,只好皱眉吞咽落肚,只苦得他毗牙咧嘴,甚是难受。接着,又得盖上厚厚的棉被,闷热不堪。
黄衣少女坐在窗下,闭目假寐。赵岳枫躺了一会儿,难过得直喘气,极像是真病。到后来只好调元运息,这才渐渐没事。
到了下午,黄衣少女问他饿不饿,赵岳枫苦笑摇摇头,心中却暗暗想此刻如果杀一只羊给他吃的话,他一个人就足可包办,吃个精光不剩。
这天晚上,黄衣少女就在椅上睡觉。赵岳枫半夜醒来,细想自己装病之举,虽然可以把她暂时留住,但总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样使得两人都同样痛苦,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
想着想着,段段忆起那天在铁柱宫的情景。这一次三门四派的人全部死光,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在山中已不知耽误了多少时间,现在好不容易出山人世,必须尽速驰赴各派报告噩耗,顺便遵照那些死去的高手们的公议,苦练各门派秘艺绝技,待得融会贯通之后,便可找那群恶魔算账……
这些心事一勾起来,便无法挥开,一直想到天亮,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艰巨,不能再浪费时间。
于是,等到黄衣少女起身,他便伪装病势已经痊愈大半,勉力起床,用些早点之后,便和黄衣少女离开这村落。
他已经下了决心,那就是如果黄衣少女不肯放弃赴铁柱宫之行的话,他也只好由得她去。纵然她此去不免被群魔蹂躏,但他为了更巨大的责任,实在无法兼顾,只好让她牺牲。
两人出得村子,赵岳枫仍然装出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无神的样子。
黄衣少女道:“大哥,现在已出了村落,你一定要上路的原因,可以告诉我了吧?”
赵岳枫道:“不瞒二妹你说,愚兄身上有件要事,非赶着去办不可!”他微微一顿,接着道:“但我所焦虑担忧的却是二妹你要赶阴风崖之举……”
黄衣少女笑一下,笑容中却透出坚定不移的味道,她道:“小妹此志已决,纵然此行结局悲惨,也在所不辞!”
他们两人当真以兄妹相称起来,都觉得很是自然。
赵岳枫叹道:“二妹之志崇高伟大,思兄极是钦佩。既然无法阻止于你,我们只好在此地分手。日后如果愚兄查出二妹被害消息,一定赶到阴风崖铁柱宫去,将那群恶魔轨尽杀绝,以消心中之恨!”
黄衣少女道:“大哥千万不可冒险,小妹自愿送死,可怪不得人家。何况假如大哥力有不逮,反而被害的话,岂不是等于小妹害了大哥你么?”
赵岳枫仰头向天,长长叹了一声。虽然他昨夜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因这黄衣少女阻滞了自己的行程计划。然而分别在即之际,他可就记起了这黄衣少女的善良仁慈,胸臆中顿时涌起爱惜手足的感情,是以暗暗怀疑自己昨夜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除非再利用她善良仁慈的天性之外,别无他法可以阻止她前赴明风崖铁柱宫。不过这一次必须换个法子才行。
只听黄衣少女道:“大哥如果没有别的嘱咐,小妹这就拜别……”
赵岳枫身躯摇晃几下,似是站立不稳,黄衣少女赶紧伸手搀扶,道:“大哥,你怎么啦?”
他道:“我没有事,唉,我的身体只要能够支持得住抵达武当山,那时死亦瞑目……”
黄衣少女道:“假使大哥肯多休息几日,身体一定可以复原……”
赵岳枫道:“不行,事情甚是急迫,我已经延误了不少时间,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堪设想!唉,这一病真害苦我了。”
黄衣少女想了一想,道:“小妹可以送大哥一程,希望能够在两三日内,将大哥病体治好……”她微叹一声,道:“我阴风崖之行也是不能延误,如果我早一日到达,就有早一日使那些恶人改邪归正的希望,他们固然可以少做些恶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