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来?
正当他惊凛之际,对面黑衣人下垂的双手,忽然缓缓的举了起来,那真像僵尸复活一
般,不但举得极其缓慢,而且动作僵硬,不类生人。
三眼金童既惊又怒,身形疾退,回头朝南振岳低喝道:“快把这女娃儿接过去,退到三
丈外去,老哥哥要是不敌,你就赶快离开,切莫停留。”
话声中,迅速转身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岳手里。
南振岳听三眼金童说得这般郑重,心知对方必然是个厉害无比的人物,双手抱过艾如
瑗,立即身形一晃,迅速退出三丈之外。
三眼金童几十年来,经过了多少阵仗,但从没遇到过今晚这样厉害对手,他叮嘱南振岳
的话,也是他几十年来,从没从他口中说出来过。
他已经激起真火,准备和对方放手一搏,但当他刚一转过身去,不禁又瞧得心头猛凛!
原来就在他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岳手上的一瞬之间,黑衣人前面,竟然多了一个人来!
那人和黑衣人面对面的站着,黑衣人缓缓举起双手,笔直停在胸前,那人也双手当胸,
徐徐划了个圆圈。
两人全没作声,只是比着手势,看不出他们这是比拚武功。
三眼金童瞧到那黑衣人缓缓举起的双手,动作僵硬,不类生人,突然间,想起他的来
历,心头不禁狂震,暗自讶道:“玄阴鬼爪,这魔头难道还在人世?”
但因已经有人拦在黑衣人面前,他也只好惊疑不定的退到边上,袖手旁观。
南振岳也在这一瞬之间,看清楚了,那个和黑衣人面对面站着的,正是崇阳酒楼上遇到
的那个斗鸡眼,酒糟鼻的猥琐老头,不知怎的,他瞧到糟老头突然在此出现,心中起了亲切
之感!
黑衣人依然不言不动,缓缓举起的双手,僵直的停在胸前。
糟老头面对黑衣人,显得脸色凝重,两颗斗鸡眼,瞪得滚圆,双手当胸,徐徐划了两个
圆圈。
这两人全没作声,手势动作缓慢的没有丝毫风声;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在比拚武功。
黑衣人平举的双手,缓缓向左右分开,远望过去,连同他钉在地上的身子,好像一个十
字。
糟老头的双手,也跟着朝左右分开,一左一右,各自划了一个圆圈。
那黑衣人的双手,又在缓缓朝上举起,高举过顶,从宽大衣袖中,露出黑瘦复有如鸟爪
般的五指,指甲长约寻尺。
糟老头这回却变了花式,他左手缓缓下沉,右手跟着上举,手掌在顶上又划了一个圆
圈。南振岳看到这里,心头不觉一怔,暗道:“他这一动作,分明和师门的‘抑浊扬清’极
相近似!”就在此时,黑衣人突然腾空飞起,去势如电,划空北逝!
糟老头回头朝三眼金童拱拱手咧咀一笑,双脚顿处,人也相继纵起,像一头大鸟朝南飞
去!
三眼金童突然低喟一声,道:“二十年来,老哥哥一直想与你师傅比个高低,如今才知
道老哥哥这点成就,毕竟比你师傅还差了一截。”
南振岳放下艾如瑗,抬目道:“老哥哥几时遇上家师了?”
三眼金童大笑道:“方才要是没你师傅及时赶到,老哥哥自问真还不是闭目僵尸的对手
哩!”
南振岳奇道:“你老哥哥说和黑衣人对面比着手势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师?”
三眼金童笑道:“谁说不是,老哥哥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叫什么三眼金童?”
南振岳还想再问,三眼金童又道:“咱们边走边说吧,老哥哥折腾了半天酒瘾早就发
了,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娃儿,我早就顿顿脚走啦!”
说着一把挟起艾如瑗,跨开大步,朝山外奔去。南振岳急忙提吸真气跟在他身后,一面
又道:“老哥哥你说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师怎会连一句话也不和晚辈说呢?”
“你师傅那有工夫和你说话?”三眼金童回头笑了笑道:“方才你师傅也并没有胜过闭
目僵尸,如论真实功夫,你师傅也许还稍逊一筹,但如果再加上一个老哥哥,闭目僵尸就非
败不可,以他的名头岂肯落败,所以才匆匆走了。”
南振岳越听越奇,问道:“闭目僵尸真有这么厉害?”
三眼金童道:“此人早在六十年前就出没江湖,凶名大着,大家因他练成一身‘僵尸
功’又住在阴山附近一处冰窟之内,遂以阴山飞尸相称……”艾如瑗道:“你老不是说他叫
闭目僵尸?”
三眼金童笑道:“那是后来的事,因为阴山另外住着一位奇人就是通天教主阴古
虚……”
“啊……”艾如瑗没待他说完“惊”啊道:“那是师祖!”三眼金童吃了一惊道:“什
么?桃花女会是通天教主门下,这就奇了,通天教主阴古虚在五十年前已归道山,从没听说
收过门徒,而且你师傅,少说也比他迟了二三十年,怎会拜在他门下的?”
艾如瑗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师傅说,她是唯一继承师祖道统的人。”
三眼金童又道:“再说你师傅既是通天教主门下,闭目僵尸又怎会和你师傅沆瀣一气?
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南振岳道:“老哥哥,阴山飞尸后来呢?”
三眼金童哦道:“通天教主阴古虚虽然出身旁门,但为人正派,岂容他住的阴山出了这
么一个凶人,因此就限令阴山飞尸远离阴山,而且,不准他再用阴山飞尸之名;当然阴山飞
尸也不甘示弱,结果阴山飞尸就被通天教主以“六阴指”,毁去双目,此后他就以黑布蒙住
双目,结果阴山飞尸不以面目示人,大家就改称他闭目僵尸;但没有多久,江湖上就失去闭
目僵尸的踪影,这事距今少说也有五十年了,不想他却会在桃花源出现。”
艾如瑗道:“我怎会没听师傅说过呢?”
三眼金童笑道:“你连天山一魔的来历都不知道,那会知道这老魔头的事,唔,不错,
这老魔头极可能就住在小山地腹之下,难怪我进去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
说话之时,业已奔出山区。
三眼金童哈哈笑道:“到了,到了,小兄弟,咱们该分手了。”
他一手放下艾如瑗,接着又道:“这女娃儿一身武功已失,小兄弟,你要多多照顾她才
好。”
艾如瑗返身拜了下去道:“难女多蒙老前辈施救,一生感恩不尽。”
三眼金童挥挥手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就怕人家做磕头虫,你只要跟我小兄弟去,
决没有人敢欺侮你的,好了,我要走了,如果快一点,天亮时光,还好赶到岳阳楼喝早酒,
我在那里存着银子哩。”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飞起,走的无影无踪。
南振岳因艾如瑗武功已失,原想把她护送出一段路,便好分手上路,此时给三眼金童临
走时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大感为难。
艾如瑗朝他盈盈一笑,问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呢?”
南振岳那有一定的去处,但经她一问,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自己从云南回来,还没
去看过自己母亲,如今杀害父亲的仇人,总算有了眉目,正该前去嵩山一行,同时艾如瑗武
功已失,短时间,只怕无法再练,不如让她到紫竹庵去暂住一个时候。”
心念转动,这就答道:“我想去一趟嵩山,你呢?愿不愿和我同去?”艾如瑗望了他一
眼,幽幽的道:“我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大哥要是不嫌我累赘,我自然跟着你
走……”
南振岳道:“好,那么我们上路吧!”这一去,路上果然又惹出了许多事采,这且按下
不表。
…
东方玉《兰陵七剑》
第十九章 托塔天王
从湘西通往贵州的大路上,近日来接连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人物!
这一批又一批的人,只是一路急赶,瞧他们虽有前后之分,但似乎是有计划的行动,随
时随地,都有人连络,互通声息。
如果有人守在路旁,仔细的认上一认,保证你会意想不到,大吃一惊!
因为这些人全是江湖上平日只闻其名,没见过面的顶儿尖儿的人物!如今却接二连三的
在湘西出现!
不,一窝风似的朝西赶去!
你要是不信,不妨扳着指头,数上一数。
瞧吧!
威震长江的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亲率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西坛坛主秃龙万
三胜,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一行过去了!
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亲率十八罗汉过去了!
武当三子的玉灵子亲率武当蓝袍八剑,过去了!
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长亲率师弟灵光和四个灰衣道士,过去了!
长白派掌门人雪地神雕张广才亲率三个门人,过去了!
这些人在江湖上,只要跺跺脚,就会使整个江湖动荡上半天的人物,一窝风的朝西赶
去,究竟为了什么?
一句话,他们是为了九大门派中有许多人,被黑风婆掳去,这是追踪黑风婆来的。
湖南是龙门帮的势力范围之内,各处都有他们分舵,这次的行动,也是以龙门帮为首。
三天之前,他们得到消息,一个满头百发,鸠脸黑衣的老妪,带着一名青衫白脸少年,
曾在常德沅兴酒楼上露面,那正是黑风婆师徒。
之后,在辰州,在凤凰,一路上都曾有人见到过黑风婆师徒。
据大家的判断,也许她手下的人,早巳押着九大门派被掳的人走了,她们极可能重返老
巢!
于是大家就衔尾急迫,擒贼擒王,只要截住黑风婆,什么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在这一些人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也在急匆匆的赶路,但这个人,却恁地也不会引起旁
人注意。
他是一个耸肩缩头的糟老头,斗鸡眼,酒糟鼻,胡子纠结,满脸油垢,身上一件葛衫,
长仅及膝,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打扮既不伦不类,生相也猥琐已极。他双脚如飞,跑得极
快!
人家追黑风婆,他为什么呢?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但他心头却比九大门派的人还急!
但等他发现九大门派的人追的是黑风婆师徒,他更着急了!
于是,他加紧攒程,最后,他越过九大门派的人,也越过黑风婆师徒,但没有一个人发
现他。
由凤凰向西,他已经舍了官道,由麦地肚,直奔四十八溪!
梵净山已在前面!
糟老头脚下没停,一路朝山中奔去,金刀峡业已在望,他在山麓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
来。
他可并不是跑酸了腿,要在树下歇息,只见他匆匆从肩头褪下包袱,取出一件天青缎长
袍,很快把破葛衫换了下来,接着又脱下草鞋换上白袜,和薄底快靴。
现在他开始用手指迅速清理着他卷曲而纠结的胡子·于是他的胡子,变成了一撮花白的
山羊胡子。
他再以他双手摩着他眼睛、鼻子、面颊,于是斗鸡眼、酒糟鼻、猥琐神情,一扫而空!
他简直换了一个人,那是紫脸浓眉的老者,气度雍容,和蔼之中,另有一股慑人的威
仪!
他到底是糟老头呢?还是紫脸老者?
谁知道?反正他是一个擅于易容术的人。
紫脸老者不再耽搁,起身就朝峰山走去。
金刀峡的飞桥,横起半空,乃是梵净山最惊险的地方,人登其上,当真如凌虚而行。
紫脸老者走近飞桥,正待从桥上过去,陡然“轰”的一声巨吼,一头比牯牛还大的白额
斑虎,雄居对崖,朝着桥上发威,意似阻止来人,从桥上过去。
紫脸老者举头望了它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小灵山的护山神兽了!”
一面却泰然举步,朝飞桥石梁上走去!
“轰”!白额斑虎敢情瞧着来人并不理会它,第二声大吼接着响起,这吼声比方才要响
亮得多,空谷回音轰轰震耳!
紫脸老者已飘然走近,快到飞桥尽头!
“轰”!白额斑虎第三声大吼,已经发起威来,凶睛凸出,蓝光暴射,金黄色的长毛,
也根根倒竖,虎尾不住的左右摆动,大有择人而噬之势!
云从龙,风从虎,它这声大吼,当真风起五步,群谷响应!
紫脸老者停住前进,拱拱手道:“老朽专程参见神尼来的,请让老朽过去。”
白额斑虎似乎听得懂人言,但它依然虎视眈眈的瞧着来人,挡在桥头一动不动。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让路,想是不信老朽之言,神尼避世修行,但老朽和你
主人原是方外旧……”
白额斑虎没待他说完,又是“轰”的一声闷吼,虎牙似乎作势欲扑。
紫脸老者见它依然不肯让路,心头大感作难:自己此来事关重大,非见到神尼不可,但
这守山巨虎,忠于它主人;看来决不肯让自己过去想到这里,不禁神色一怔,喝道:“老朽
有十分重大之事,非见神尼不可,你还不让开?”
双目乍睁,神光如电,注视着白额斑虎,凛然举步,朝崖上走去!
白额斑虎似乎没想到来人会有这般胆大,似待乘势扑起;哪知虎目和紫脸老者目光一
对,敢情被他气势所慑,不禁凶威尽敛,缓缓朝后退下,但它又似乎并不甘心,一条长鞭般
虎尾,只是左右迥剪!
紫脸老者朝前逼进一步,白额斑虎就后退一步。
一退一进,走了五六步,紫脸老者已经从容跨上崖石,白额斑虎面对紫脸老者除了气息
咻咻,兀自发不起威来!
就在此时,只听峰岭上飘下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叫道:“大黄,来的是什么人?”
这声音有如山谷黄莺,娇脆已极!
白额斑虎,骤然听到主人的声音,登时虎毛直竖,闷哼一声,猛向紫脸老者当头扑来!
人家只有狗仗人势,原来老虎也会虎仗人势!
紫脸老者身子动也没动,但白额斑虎扑到他身边,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再也扑不
过去!
一时不禁凶性突发,接连张牙舞爪,连声怒吼!
腥风如卷,尘土飞扬,但它依然扑不到紫脸老者身前五尺。
紫脸老者听那说话的声音,好像年纪极轻,而且人还在峰顶之上,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此人敢情是神尼门下了?
他并不理会白额斑虎的连声厉吼,微微抬头说道:“老朽王公直,有事面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