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神雕捋须道:“人不可貌相,你们师叔原和为师约在崇阳见面,他昨天没有赶到,
当然不一定就会出事,但志刚却在酒楼上瞧到此人从怀中掏出来的,正是你们师叔带在身上
的东西,这就显的事有可疑……”
左首一个没待他师傅说完,急着说道:“师傅,弟子决没有看错,那……那老头掏出来
的确是咱们的东西,他坐位靠近窗口,一定瞧到师傅,偷偷的溜了,那里还会再来……”
“呵……。哈……”
突然在四人身侧不远之处,有人大声的打了个呵欠,好像是有人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一
般!
这声哈欠,不但场中四人吃了一惊,连隐身树林中的四人,也大感意外!
“什么人?”
雪地神雕身旁三个门人,同时霍地撤下扑刀!
“是我。”
草丛中起了一阵悉悉嗦嗦的轻响,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三个汉子目光互瞥一眼,立即身形一转,快捷无比,远远把那人围定。
其中一个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站出来?”
“哥儿们是干什么的?别拿着明晃晃的刀唬人,小老头是有人约我来的,方才时光还
早,就在这里打了个盹,……”
那人缓缓的站将起来,口中呵呵连声,左右一顾,陪笑问道:“三位哥儿,这时候有没
有一更天了?”
那人刚刚站起,左侧一个大汉就大声叫道:“师傅,就是他,就是这老头。”
一点没错,他正是酒楼上那个糟老头,耸肩缩头,一副猥琐相!
只见他斗鸡眼碌碌一转,双手抱拳朝三人一阵乱拱,吃惊的说道:“原来约小老头来的
就是你们,小老儿失敬……多多失敬,不知你们哪一位是张……张广才张哥儿?”
龙学文瞧的好笑,连忙拉着南振岳衣袖,轻声问道:“大哥,你说的糟老头就是他?”
话声方落,那糟老头突然目光一抬,啮着牙朝林中望来!
南振岳心知糟老头定然已发现了自己,连忙暗暗握了一下龙学文的手掌,叫他不可说
话。
雪地神雕从糟老头爬起身来,始终静立不动,这时轻轻一咳,拱手缓缓道:“约老哥到
这里来的,正是老朽。”
糟老头缩着头连忙拱手道:“哦!哦!是张老哥,久仰,久仰……”
雪地神雕目注糟老头道:“老哥真人不露相,兄弟佩服之至。”
糟老头忙道:“岂敢岂敢。”
三个大汉眼看糟老头一味的装傻,全都怒形于色。
雪地神雕依然神色如故,徐徐道:“兄弟请教老哥如何称呼?”
糟老头嘻嘻的笑道:“小老儿叫……叫……,王老七,嘻,嘻,朋友,大家都叫我七手
玲珑……”
三个大汉中,有人大喝一声道:“你敢在咱们师傅面前,胡说八道?”
糟老头听的一怔,连忙回过身去,拱手陪笑道:“小老儿一点也没胡说……”
雪地神雕低喝道:“靖儿不得无礼。”
糟老头耸耸肩谄笑道:“没关系,哦,哦,张老哥约小老儿到这里来,究竟为了什
么?”
雪地神雕哈哈一笑道:“老哥问的好,大家都是明白人,兄弟想请问一声,你老哥怀中
锦盒,不知得自何处?”
糟老头身躯猛然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一步,神情紧张的道:“你如何知道的?我……
我……”
他探手从怀中取出锦盒,晃了晃道:“你说的就……就是这个盒子?嘻嘻,小老儿,是
从……一个假牛鼻子的身上弄来的。”
“老哥可知盒中所贮何物?”
糟老头连忙塞到怀里,嘻的笑道:“小老儿已经看过了,自然知道。”
雪地神雕又道:“老哥既已看过,可知此物原主是谁吗?”
糟老头点点头:“为了这盒东西,还送了一条老命,小老儿亲眼目睹,那会不知道?”
雪地神雕目注对方,沉声道:“你说什么?”
糟老头结结巴巴道:“那是三日以前,小老儿瞧到一个假牛鼻子一路跟踪着一个苍发老
儿,小老儿心中一奇,也就悄悄的跟在假牛鼻子的后面。”
雪地神雕口中唔了一声。
糟老头又道:“可是那苍发老儿跑的极快,后面的假牛鼻子,也跑得不慢,就是小老儿
慢了一步。”
雪地神雕问道:“你没追上他们?”
糟老头缩缩头,迟疑了下道:“追上,追是追上了,不过那苍发老儿,已经被假牛鼻子
一掌打死了。”
“一掌打死了?”
雪地神雕几乎不敢相信师弟盘岭苍鹰会被人家一掌打死?·糟老头咽了口口水,认真的
道:“一点没错,那苍发老儿真是被假牛鼻子一掌打死的,我看他从老儿身上摸了锦盒就
走。”
雪地神雕脸色一变,但依然沉静的道:“后来呢?”
糟老头谄笑道:“小老儿嘱咐一个牧童把他埋了,还替他立了一方石碑。”
南振岳心中暗道:“好哇,你居然把我看作了牧牛童。”
雪地神雕听的将信就疑,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糟老头得意的道:“小老儿一路紧追,终于在堰市镇上,找到那假牛鼻子,略施小计,
就把它弄过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张老哥可知这假牛鼻子是谁?说出来,来头
可大呢!他是什么皇宫里的总护法大人……”
雪地神雕道:“兄弟想请教老寄一声,不知要多少代价,才能把此物收回?”
糟老头嘻嘻的笑道:“这个不大可能,小老儿是舍了老命才弄来的,代价,嘻嘻,小老
儿有的是金子。”
他用手拍拍腰问荷包,表示身边金子多的是。
其中又有一个大汉厉声喝道:“糟老头,你知道这东西是谁的?”
糟老头道:“在小老儿身上,自然是小老儿的。”
另一个汉子道:“除非你不要命了。”
糟老头耸耸肩道:“小老儿活到五十九,被吓唬的年纪,早巳过去了。”
雪地神雕脸色一沉道:“兄弟和老哥善意相商,不管如何,兄弟非收回此物不可。”
糟老头道:“你三个宝贝徒弟手上拿了明晃晃的钢刀,围着小老儿,这还是善意相商?
再说小老儿是吃硬不吃软的,你有本领,就一掌打死小老儿,从咱身上掏了去。”
雪地神雕身为一派掌门,岂能持强凌弱?何况他早已看出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人,长眉微
皱,抬目道:“老哥之意,要兄弟如何?”
糟老头道:“张老哥,今晚是你约小老儿来的,你方才说过非收回此物不可,小老儿倒
有一个办法。”
雪地神雕道:“请说。”
糟老头道:“小老儿从前练过一招掌法,张老哥要是接得下来,小老儿就把锦盒双手奉
上,张老哥以为如何?”
雪地神雕双目寒光闪动,但依然沉静的点点头道:“老哥有意赐教,一招掌法,兄弟自
问还接的下来,老哥只管出手,兄弟不还手就是了。”
糟老头摇头道:“不还手怎么成?小老儿这一掌,天下没人能挡……这样吧,小老儿作
个样儿,给你瞧瞧好了。”
说到这里,忽然后退三步,装模作样的把身子挺的笔直,一面叫道:“张老哥,你瞧清
楚了。”
左手轻轻朝下一按,右手掌心向天,缓缓朝上托起!
南振岳心头不期一怔,这糟老头使出来的,正是自己师傅“擎天三式”中的“抑浊扬
清”,他从哪里偷学来的?不,他两手虚飘飘的不着半点劲力,敢情只是听人说过这式掌法
的架子,摆个依样葫芦而已。
这情形,当然也瞒不过一派掌门雪地神雕张广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先前一直认为糟老头深藏不露,这下糟老头摆出来的架
子,虽是托塔天王名震武’林的“擎天三式”,但瞧他两手软弱无力,简直连鸡蛋都拍不
碎。
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自己今晚当真走眼了!”
糟老头自鸣得意的摆着姿势,侧脸问道:“张老哥,你看如何?”
雪地神雕微微一笑道:“这招掌法,兄弟还认得是昔年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
糟老头道:“你接的住?”
雪地神雕捋须笑道:“如果是王大侠亲自施展,兄弟自然无法接得下来。”
糟老头道:“这么说来,小老儿使的,你就接得住了,嘻嘻?你瞧着吧!”
语声出口,笑意未敛,右手朝上平托的手掌,忽然朝前翻起,轻轻拍出。
这一拍不打紧,但听呼的一声,好像从掌心抛出一团气涡,凌空投出,空地上顿时卷起
一片激荡劲风,吹的场中四人衣裾飘飞,猎猎有声。
南振岳等四人和场中少说也有六、七丈距离,但那糟老头凌空拍出的气团正好朝他们藏
身的树林顶上投来,只听一阵强烈罡风呼啸之风,掠过头顶,接着响起一片簌簌细响,树梢
断折,落叶如雨!
场中四人,林中四人,全都凛然失色!
南振岳瞧的心神大震,这招“抑浊扬清”,能有如此强劲威势,除非真是自己师傅!
这糟老头会是谁呢?正在错愕之间,只听雪地神雕双目精芒如电,失声叫道:“王大
侠,你是王大侠?”
“嘻嘻……”
糟老头耸肩缩头一笑道:“好说,好说,小老儿失陪了。”
拱拱手,破袖一展,身形腾空飞起,眨眼不知去向。
雪地神雕目送糟老头身形远去,朝三个门人挥挥手道:“咱们走!”
其中一个门人忍不住问道:“师傅,这人到底是谁?”
雪地神雕道:“还会有谁?他就是托塔天王!”
“托塔天王?”
“啊!这老头就是托塔天王!”
四条人影,在三个门人惊骇的口音中,逐渐远去。
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只是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
南振岳心头虽然充满疑窦,也不便多说,不过他可以在暗影中瞧得出两人似乎神色有
异。
龙学文拍拍衣裳,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任如川接口道:“不错,已经快二更天了,我们快走吧!”
四人匆匆离开校场,回转客栈,这时旅客们大都已经入睡,也就各自回房。
南振岳跨进房门,眼看房中只有一张木床心头不由感到一阵为难,暗想:“自己既已知
道龙兄弟是个女的,怎好和她同榻而眠?”
龙学文打了个呵欠,红着脸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睡了呢!”
南振岳心头大急,忙道:“贤弟困倦了,请先睡吧!我还要去……去上个厕。”
龙学文偷偷瞟了他一眼道:“那么小弟要先睡了……”
他说到最后,已轻轻的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南振岳只觉心神一荡,那敢多看,故意揉揉肚子,很快奔出房去,到了房外,仰天吁了
口气,望着闪烁星晨,心头渐觉平静。
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心中始终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不进去吧,龙兄弟问起来,如
何说法?而且也总不能—个晚上都站在外面。进去吧,龙兄弟是个女的,自己怎好……突然
一阵轻风,打身边擦过。
南振岳蓦地一惊,迅速回头瞧去,心想:这人好快的身法!就在这电光石火一闪之际,
只听一丝的声音,说道:“今晚没你的事了,快进去睡吧!只要心地光明……”
声音像一缕缕般从耳边飘过,很快就消失不闻。
这是糟老头的声音!
“今晚没自己的事了?”
“只要心地光明?”
他原来也知道龙兄弟是女的?他好像对自己的事,甚是清楚。
不错,只要心地光明,自己只要把龙兄弟当作亲兄妹也就是了。心念一转,顿觉胸襟坦
荡,大大方方的转身朝房中走去。
跨进房门,第一眼就看到龙学文蒙着棉被,缩在木床里边,敢情早巳睡熟了!
南振岳微微一笑,心想:这就是女孩儿家,男人那有这般缩着睡的?随手掩上房门,吹
熄灯火,和身在外床躺下,那知这一躺,顿觉心头剧跳,连手脚都颤抖。
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女孩子同榻而眠。
他也依稀可以察觉蒙在棉被里面的龙学文,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他竭力镇摄着心神,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但由于心情太紧张了,一
时那能睡得熟睡?经过这一会工夫,龙学文似乎也安静下来了,她已经起了轻微兰息!
但就在此时,他耳中听到隔壁的二号房中,易如冰,任如川,有了声音!
两个房间,原只一板之隔,南振岳内功精湛,稍微留神,便可清晰听到。
那是任如川的声音,轻声说道:“二哥,是时候了!”
易如冰道:“他们不知睡熟了没有?”
任如川道:“五妹……”
“嘘……”
显然,这声轻嘘是出于易如冰之口!
任如川被他二哥打断话头,接着轻笑道:“没关系,他们早就没有声音了。”
易如冰道:“总以小心为宜,我们走!”
南振岳听的奇怪,不知他们口中说的“五妹”是谁?“走”?这时候已是三更天了,他
们还要到哪里去?思忖之间,果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和开启后窗的声音。
南振岳止不住好奇,眼看龙学文业已睡的甚香,不想去惊动他,这就悄悄跃起,闪出房
门,跃上屋面,迥目四顾。
果然发现两条黑影,起落如箭,朝东掠去,从身形看去,正是新结交的易如冰\任如川
两人,当下那还怠慢,立即一吸真气,跟在两人身后,追了下去。
他从两人的轻功身法上推测,自己似乎比他们要略胜一筹,是以不需急追,也有把握赶
的上两人。
三条人影,在暗淡的星月下飞驰,轻快的有如三缕轻烟!
一回工夫,业已奔到一处山麓,参天古木之间,矗立易、任两人,身形丝毫不停,奔近
庙墙,立即双脚一顿,双双凌空扑起,越墙而入。
南振岳跟到地头,自然不肯贸然闯入,脚下略一停顿,举目瞧去,横匾上写着“东云禅
寺”四字。
心中暗暗奇怪,两人夤夜找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他目前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经
验自然也增加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