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天五听在耳中,嘿嘿一笑道:“朋友!你一路跟踪我们,还当我不知道么?你心存何意?”
那人笑了一声道:“明明是你们跟着我,怎么说我跟你们?你没有看见我们的船在前,你们的船在后面么?”
花天五赫赫一笑道:“不论如何,朋友你招子要放亮一点!你可知道,在长江行船,容不得任何人撒野!”
那怪人又笑了几声,正要答话,忽然由舱内传出一阵叮叮的铃声,他面上立刻现出紧张之色,掉头而回。
就在他推开舱门的一刹那间,花天五等人看见舱内闪耀着五光十色,别有洞天。
乾坤掌花天五白眉微颦,不解地道:“怪呀!什么人有此胆力,有此气派?”
思绪未断,舱门复开,那个高瘦的怪人又出现了。他冷冷地笑道:“二位岛主有令,传你们主人来见!”
乾坤掌花天五一怔,遂笑道:“你们的岛主说颠倒了,该是贵岛主上船来,求见敝帮的帮主才对!”
那怪人一瞪眼,哑着嗓子道:“胡说!”
花天五哈哈一笑,道:“堂堂的红衣狮门的帮主,岂能去拜见你们的什么岛主?也罢!让我去看一看,是两个什么样的狂傲人物?”说着他双掌一抱,足下一登,平着身子“嗖”的一声,来到对方的甲板之上。
那灰衣怪人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你是……”
乾坤掌沉声道:“红衣狮门精武堂堂主花天五!”
怪人森森一笑,点了点头道:“花堂主,我奉劝你要收敛一些,否则,你可要自讨苦吃!请进!”说着,倏地拉开了舱门。
乾坤掌花天五大步而入,舱内五光十色的灯光,令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定了定神,才看清这舱内布置得极为华丽,一色的红漆家具,其上覆以各种不同的兽皮,四周壁板上装饰着各种野兽的头角,数不清的五色琉璃吊灯,垂吊在顶棚之上,富丽堂皇。乍一进来,真不知自己是置身何地!
就在他眼前丈许以外的地方,悬着数层红色丝绸的幔帘,由慢帘透视进去,朦朦陇陇,模糊不清,看不清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乾坤掌花天五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那灰衣怪人一眼,皱眉道:“你们的岛主在里面么?”
那怪人向他摇了摇手,忽然匍伏在地,把脸贴在地上,像一条狗似地道:“禀二位岛主,大船上来人求见!”
丝幔之后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那姓车的小子么?”
灰衣怪人伏地答道:“是精武堂的花天五堂主!”
才说到此,就听得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斥道:“混蛋!什么堂主不堂主?你去告诉他们,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内,那姓车的不上船求见,我就烧了他的船,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灰衣怪人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口中连连答应着。待里边话音落下,他才颤抖着立起身来,对着花天五微微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
可是,花天五听了这番话后,却气得面目通红!他忍不住大笑了一声道:“朋友!
你们也太狂了!莫非我乾坤掌花天五连见你一下也不配么?”
说着,他猛然用手一揭眼前的红幔,谁知那红幔方揭起一半,就由帘内猛然袭出一股他生平仅见的冷锐劲风!
花天五并非泛泛之流,这股劲力一袭来,他已觉出不妙!当下连忙身子一滚。可是饶他身手再快,这股透帘而出的劲风,仍如同一把刀似地,直由他右肋旁边划了过去!
花天五那么高的功夫,竟然没有躲开。只痛得他口中“哦”了一声,踉跄退向一边,不禁有些摇摇欲倒。
那个灰衣怪人,一双鬼爪似的手,不知何时已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阴森森地对他笑道:“你如再冒失,可是自找死路!”
花天五只觉得右半边身子,几乎全都麻木了。这时,他才知道帘内人物的厉害,不禁勇气尽失。眼前这个灰衣怪人,虽只不过是对方一个奴仆,而他的身手,也已令自己感到神出鬼没了。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噩梦!
花天五惊得呆住了。
幔帘内又传出那个年轻人的一声冷笑道:“何七,送他回去,告诉他们帮主,快来求见,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个叫做何七的灰衣怪人,垂手恭敬地答了一声“是!”遂带着花天五走到舱外。
乾坤掌花天五本还忍着身上的伤痛,此刻一出舱外,为江风一吹,那伤处有如万支针扎一般,足下几个踉跄,差一点跌倒下来!
何七拦腰抱住了他,冷森森地道:“你已中了二岛主的‘阴尸掌’,如不立时调养,不出两个时辰,将口吐五脏而亡!”
花天五不由吓了一跳,想开口问一下如何调养,无奈一丝丝冷气从脚心直冲上来,冷得他直打寒战,哪里还张得开口!
这时,金狮大船上诸人,见灰衣怪人抱着堂主走来,知已负伤,不禁哗然大叫起来。
灰衣怪人何七身子一窜,已落到金舟的船头,他怪声喝道:“想要命的不要吵!”
过天星曹用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见状大惊,排开众人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花天五在何七的抱持之下,颤声道:“曹二弟!不可冒失……快……快通报帮主……
出见!”说完这几句话,他浑身一阵剧颤就不动了。
过天星曹用大惊失色,对何七说道:“你等一等!”说罢转身进舱。
须臾,铁麒麟车卫大步而出。他面上带出极为愤怒之色,喝问道:“什么事?”
何七怪笑了一声,向他望了一眼,轻轻一跳,已至车卫面前!
他双手把花天五放在舱面上,冷森森地道:“贵堂主中了我家二岛主的阴尸掌,需用热醋浸身三天三夜,方可无虞,否则今夜必死!”
铁麒麟车卫怒吼了一声,狂笑道:“你们岛主是什么人物?竟敢对我红衣狮门中人物如此失礼,我倒要见他一见!”
怪人何七弯腰道:“正要相邀!”
车卫气得面色苍白,厉叱一声,“带路!”
何七阴森森地一笑,道:“我奉劝帮主,等一会儿见了我家二位岛主之后,要放尊重一些,这是我一番好意!”
铁麒麟车卫脸都气青了,冷笑道:“少废话!快带我去!”
何七转身纵上了大船,猛然回身,见铁麒麟车卫已紧紧立在身边。何七露齿一笑,轻声道:“随我来!”遂即推门进入舱内。车卫紧随其后,只觉得舱内灯光璀璨,耀目难睁。
铁麒麟车卫正自感到惊异的当儿,怪人何七已伏下了身子禀道:“红衣狮门帮主铁麒麟车卫求见!”
车卫冷笑了一声,直气得面色赤红,他正要发话,就闻得帏幔之内传出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道:“他来了么?”
何七恭敬地回答道:“车卫现在幔外,恳乞召见!”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带他进来!”
何七站起身来答了一声:“是!”遂向车卫点了点头,走至一边,用手拉了一下丝幔,幔帘向两边徐徐张了开来!立刻,一番奇异的景致,在车卫的眼前展现出来,一下把他惊得呆住了。
眼前是一副极难描绘的图画,西洋红的幔帘,松软得像天鹅绒似的紫红色地毯,五光十色的宫灯,精致美妙的白玉屏风,古色古香的花瓶,一口卧着的白玉水仙缸内,盛开着白脂青郁的水仙。舱房正中,摆着一日透明的水晶缸,缸内翩然游动着数尾色彩斑斓的金鱼!
铁麒麟车卫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当他的目光再向前观望时,蓦然发现了那两个养尊处优的岛主。
就在大舱的深处,平置着两张睡椅,俱为红木雕制。二椅之上,覆盖着两张白色的熊皮,齿爪毕露,甚是狰狞。就在这两张睡椅之上,分卧着一老一少两个怪人,乍看起来,真令人吃惊!
那个老的,中等的身材,秃顶、白须,面上皱纹之多令人无法想象。他身穿着闪闪发光的白色丝质短裤褂,两只细白的手腕之上,各套着十数枚白色的玉环,光彩夺目。
足下穿着一双用白色细麻编织而成的芒鞋,样式十分特别,一尘不染。
看起来,他像是一个在病榻上缠绵了十几年的垂死的病人!与病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再看那个年轻人,也是一样惊人。
从外表上看来,他不过是二十四五岁年纪,身体可以用“虬筋栗肉”四字来形容。
肤色微黑,极有光泽!他有着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上唇下巴上,留着刺猬似的一圈胡茬,周身上下,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力”的会合!
这年轻人,身上未穿什么衣服,仅以一块黑色的豹皮遮住肚脐以下的地方。
他似乎没有注意来人,正用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在削着一个大苹果!
铁麒麟车卫有些茫然了。
他不明白,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他们的派头,就是王公大贾也没有这种享受,更不要说武林中人了。如果说他们是商人,他们怎能会有那么惊人的武功?
车卫自掌一门之后,各行各路上的同道,虽没有多少交往,但也有所耳闻,可是对这两个怪异的人物,他却是毫无所知。
这可真是怪了!
车卫正思念之间,那个老人已自榻上弯腰坐起,口中嘻嘻地笑道:“你叫车什么?
车飞亮是你什么人?”
车卫冷冷笑道:“我叫车卫,车飞亮乃是先父。阁下又是何人?”
老人启唇一笑,怪声道:“哦!哦!这么说不是外人了,请坐!请坐!”
右手一招,就有一个粉妆玉琢般的童子,端过一张中镶大理石的坐登,放在车卫跟前。
铁麒麟车卫本不想坐,可是听对方问到了父亲,又说不是外人,便情不自禁地坐了下了。
那老人点头笑道:“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三十年前,在海南的一个大岛屿上,有一个救命的恩人么?”
车卫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老人嘿嘿一笑,信手捏起一个剥开的桂圆,放在口中,大嚼了几下,又道:“他许是忘了!那就不必提它了。”他咧着嘴笑了笑道:“贤侄!今天我就托一个大,算是你伯伯吧!伯伯我求你一件事,你可要答应!”
铁麒麟车卫面色一冷,站了起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居然以长辈自居。求什么事我先不管,你须先把我手下二人放还,否则,我铁麒麟车卫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说着紧紧握住一双拳头,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样子!
睡榻上的老人,正在吃东西,闻言不禁一阵怪笑。
他点了点头,道:“在你来时,你手下二人我已差人送回你船上去了。像这种脓包,派出来真是给你丢脸,你还提他作什么?”
车卫又羞又气,当下冷笑了一声道:“还没有请问你二位大名?你们拦住我的坐舟,究竟心存何意?”
老人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道:“孩子,你不要问我们二人的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路过中原一行而已!”
车卫怔了一下,咬牙说道:“可是你们究竟是何用心?莫非我红衣狮门中人与你们有过宿怨不成?”
老人连连摇头,说道:“错了!错了!越说越远了!”
方言到此,他身侧睡椅上的那个年轻人,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老货!你给他瞎扯些什么?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说着,眼睛瞪着车卫道:“告诉你,事情很简单,你船上押了一个人,叫边瘦桐是不是?请你把他交给我们!人一交出来,马上放你的船走。就是这么点事!”
铁麒麟车卫一惊,当下忍着怒火,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不错,边瘦桐是在我船上,可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到手中,岂能轻易的交给你们?
太可笑!”
那腰缠兽皮的年轻人双目一睁道:“你不愿意?”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面色通红地道:“这是行不通的!”
身缠兽皮的年轻人,自榻上一跃而起,目放精光道:“你们红衣狮门中人,素多行恶,我早就气不过了。让我教训你们一下也好!”说到此,他剑眉一挑,偏脸对那老人道:“老货,我们烧了他的船!”
老人双手连摇,嘻嘻一笑,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这小子虽是可恨,但是,他那个死去的老子,三十年前却与我有过一段交往……”说着,他眯了一下眼睛,回忆道:“当初我曾答应收他老子做记名弟子,只怪他不长进,在江湖上惹是生非,所以这一次让姓边的小子要了他的性命!”
年轻人冷笑道:“那姓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人点了点头,脸色一沉,对车卫道:“我老头子对你实在是很客气的了!我一生对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你不要惹起他的火来,那时候你就惨了!”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那个青年人一下。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道:“我再说一遍!这事情是行不通的。打搅了!”说着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
可是,他脚下方跨出一步,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冷风,直向着自己背上袭来!
铁麒麟车卫也是身怀绝技之人,焉能不知道这种风力的厉害。当时倏地一个“怪蟒翻身”,身子“刷”的一声转了过来!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之间,他耳中听得那老人一声惊呼:“不可!”紧跟着从侧面发出来一股掌力,两种内力甫一交合,立即化得无影无形。
车卫转身一看,只见那少年剑眉斜挑,满面愤慨之色。他冷笑了一声道:“二位朋友有意赐教,可至舱外一决胜负,我车卫并非胆小怕死之人!”
老人哈哈几声狂笑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方才若非老夫助你一臂之力,你早已横尸就地了!”
车卫浓眉一皱,正自愠怒,那老人伸出一只细白皮松的手,朝舱壁一指道:“你看!”
车卫顺其手指处一望,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只见舱壁之上,出现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车卫暗自心凉,忖道:“这还是那老人发了一掌,解去了不少的力量,否则更要厉害。”当下不由心凉了一半,他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