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里,只见万家集已远远在望,镇口人头拥挤,大道二旁,怕不站着百十余人。
罗成车一到,百余人齐躬身为礼,齐声朗唱道:“恭迎罗公子。”
罗成慌忙下车,只见为首“七里飘香”梅邦人已急步趋近道:“二淮武林俱托梅某请公子赏光,今天若公子不到,我梅某人只能上吊了。”
罗成微微一笑道:“梅大侠言重了,鲤鱼楼大侠舍命相助,罗某正欲好好报答,实话说,这一路应酬使我吃怕了,酒肉满肠,实在不容易消化。”
梅邦人颔首道:“梅某知道,但人一出名,尤其像公子,如今已成为江湖偶像,要避免这些烦恼,也怕由不得你了。来,还是让梅某先为你一一介绍两淮地方的武林同道。”
这一阵介绍几乎花了一个时辰,百余人,张三李四,罗成哪能记得这么多,只能不住点头,不住抱拳。
一阵寒喧完毕,这才又上车进镇,在龙虎镖局的敞广大厅上早已摆满了酒席。
众人一齐入座,酒过三巡,‘七里飘香’才道:“罗公子,有一个人等你处理,公子知道是谁?”
罗成笑道:“我还以为梅兄是一种借口,难道真有人?”
“七里飘香”笑道:“梅某岂敢欺骗公子!”
说到这里,一击掌朗声喝道:“来人啊!把那厮押出来,听候罗公子发落。”
一声应是,一名站立指挥仆奴侍候的镖师立刻奔向厅后,不消片刻已押着一名浑身大绑,抖索的老家伙出来送到罗成座前。
满厅喧哗笑语声,顿时安静下来。
这被绑俘的老儿,赫然就是“鬼医”王元孔。
罗成怔了一怔,微微一笑道:“王总坛主,咱们又见面了。”
“鬼医”一阵抖索,倏跪地道:“罗公子饶我老命!”
“七里飘香”冷笑道:“早知有今天,何必当初!”
厅中已有厉喝!
“把老家伙拖出去宰了!”
“对,对,免得惹罗公子不快,宰了干净。”
罗成举手按了一按!厉喝声顿时静下来,他平静地道:“王大夫,你知道莫贼已经授首了吗?”
“知……知道”
“鬼医”已吓得三魂出窍,脸色发青。
罗成又问道:“莫贼已死,金环门解散了吗!”
“鬼医”抖声道:“早已星散瓦解了。”
罗成道:“那你又何去何从?”
“鬼医”连连叩首道:“但求公子慈悲。”
罗成沉声道:“我不杀你,但你一身罪孽,何以自赎!”
“七里飘香”一怔道:“公子,你不想杀他?”
罗成一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恶人能回头向善,我还是能恕他罪行。家门以仁义传世,罗某岂能一味嗜杀而触天怒!”
“鬼医”连连叩头道:“一切但凭公子作主。”
罗成道:“要我作主可以,但你要至死奉行不渝。”
“鬼医”感激涕泣地道:“尽我残年,不敢稍有违背。”
“很好,就以龙虎镖局作你的监护人,今后你就在这二淮地方住下,每日义诊,以你一手医道,不难立十万功德,这就是你自赎前罪,自求活命惟一途径。”
“可以,可以!”鬼医连连点头。
座中群雄个个互视颔首,齐声道:“罗公子果然仁义侠风,天下同钦,这鬼医一手医道确是没有话说,如此处置,确是含义至深,令人佩服。”
罗成一行人又自万家集起程了。
千里风尘,自漠北赶到江南。已是花红草绿,夏虫争鸣的季节。
终于到了杭城,还未进城,只见一大群人已在道上伫立。
车停了,迎上来的竟是商琼及“托塔天王”牛钊,以及破衣帮群小。
还有香芸、燕玉姬都来了。
罗成慌忙下车,扑身拜倒,道:“娘,你怎么站在这里。”
商琼含笑扶起,道:“听丐帮传讯你到了,我忍不住要先看看你!”
“托塔天王”牛钊粗声地大笑道:“这一天就好像几千年,把人都等疯了。公子爷,你总算回来了。”
罗成含笑道:“各位大概也累了,就一齐上车挤一挤吧,咱们一齐上九溪十八涧——天下第一帮。”
牛钊大笑道:“何必去那种山窝里,进出都不方便!”
罗成一怔道:“那要到什么地方?”
牛钊一指岔道尽头,道:“那不是公子现成的庄院吗?”
罗成愕然望去,果隐约见屋脊重叠,好大的一片。
那正是昔年被焚的“武林第一家”,但他记得家园早已成为一片瓦烁,怎倏平地耸起楼阁呢?
他不禁向母亲望去。只见商琼含笑道:“这是武林中八大门派,三帮六会出资为我们重行建造的庄院。”
“哦!”罗成明白了。
于是一行人向岔道行去。
新建的罗家庄比旧的广敞雄伟得多。
“瘟地太岁”正指挥着一干帮徒在庄门口种树的种树,打扫的打扫,布置的布置,显然,新屋落成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一干帮徒及“瘟地太岁”见罗成到来,忙上前行礼。
罗成一一还礼,拍拍“瘟地太岁”的肩膀道:“这些日子来,你辛苦了。”
“瘟地太岁”咧嘴高兴地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我以前打家劫舍,碰上八派三帮高人还得扯风避一避!如今八派三帮见了我古某反过来打恭作揖,好不威风,十五年风水河东河西,我古福生算是过足了瘤头,这全是你公子带给我的光采,就凭这一点,我辛苦一点又算得什么!”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进了庄,一切就绪,罗成回到后院私人卧室,商琼已自后面跟了进来,道:“成儿,我有几句话跟你好好谈谈!”
罗成恭敬地扶母亲坐下,道:“娘有吩咐?”
商琼道:“听说宫主死了!”
罗成黯然点点头。
商琼轻轻一叹道:“真是红颜薄命,云大娘刚才还在要我问你,说天星宫怎么办?”
罗成一叹道:“天星宫的律例,我怎么作得了主,不过若以我的意见,宫中实在有许多地方要改革,男女不能婚嫁,实有违背人伦天理,不如还是解散了吧——”
商琼道:“我也是这么想,但这些必须经过七姥同意。还有一件事,必须你自己拿主意!”
罗成一怔道:“什么事?”
商琼道:“燕家女儿与你是早已订婚的,现在又多了冷家姑娘与香芸,你怎么办?”
罗成脸色微赤,叹道:“娘,我亦不知道怎么办?”
商琼笑道:“你自己种下的情种,怎么问起我来了。”
罗成道:“燕姑娘且不说,香芸是云大娘所托,没有云大娘,孩儿如今可能还被禁锢在天星宫中,至于冷姑娘,她爷爷更是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感恩图报!”
商琼道:“这么说一个也不能舍了?”
罗成黯然无言,他心中并非是不能舍,而是有难以取舍的痛苦。
商琼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为娘的就作主为你一并娶了,将来也可多二个人侍候我!”
顿了顿,又道:“但是谁大谁小,你自己分,分不好,是你自己受苦,这一点,我做娘的不能为你出主意,免得将来偏重偏轻,被人埋怨!”
罗成道:“娘不替我出主意,谁替我出主意,若以燕妹为大,似乎对不住香芸姑娘与冷姑娘,如以冷姑娘为大,只怕云大娘心中不愉,真难为煞人!”
商琼吃吃一笑,道:“为娘的有个好主意!”
罗成急急问道:“什么主意?”
商琼道:“不如三个媳妇,无分大小,一律平等,岂不天下太平!”
这的确好主意,只不过这样三头马车,大家和气还好,若有诅语,只怕倒霉的还是自己。
娘儿二个正在细细商量,庄院外倏隐隐传来一阵劈拍之声。
罗成一惊起立道:“出了什么事?”
娘儿二人急急奔向前院,才走了一半,只见牛钊急急迎上来道:“公子爷,有人送东西来了!”
罗成一愕道:“是谁?”
牛钊笑嘻嘻地道:“您老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是多余了。”
见到牛钊那付高兴得意神态,罗成心已停下一半,边走边问道:“牛老哥,那轰隆隆地是什么声音?”
牛钊道:“公子爷,你连鞭炮声音都听不出来?”
罗成一怔道:“鞭炮?为什么要放鞭炮?”
牛钊道:“鞭炮也是人家送的,一番好意,咱们能不接受吗?”
说话之间已来到庄院门口,只是庄门口站立着十七个人,赫然是八大门派,三帮六会的首脑人物。
为首二人正是少林与武当二派掌门,二人端捧着一块横匾,披肩红布,上面五个泥金大字,正是“天下第一家”。
罗成与母亲走出门口,八派三帮六会的掌门人已齐齐一礼。
少林天痴大师道:“贫道与武当道友鉴于府上被焚,施主坚忍卓绝,终于替武林除一大害,正阳关义解‘鬼医’仁义为怀,犹见罗大侠当年遗风。特经商决,为施主庄上重行挂匾,以示天下武林共贺之意,望乞笑纳!”
罗成拱手道:“各位也太谬赞在下了,除害报仇,乃我罗成一已之私事,何劳各位跋涉而至,放炮加匾!”
天痴大师沉声一叹道:“少林以往多有莽撞,此来也求赎罪之意,少施主若是不纳,就等于看不起贫僧与各派掌门人了。”
这么一说,罗成就感到不好再推托了。道:“各位掌门人既如此坚持,在下只有敬纳了,但在下有一点异议,尚请乞纳!”
武当掌门人道:“少施主有何异议?”
罗成道:“这块匾上的字必须改一改!”
天痴僧愕然道:“如何改法?”
罗成道:“这‘家’字范围太小,除奸铲邪,并非我罗成一人之力,故请改为‘帮’字。”
八派三帮六会十七位掌门人闻言怔然失色。
武当掌门人道:“匾已刻好,如何改法?”
“沧浪神刀”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但还得你和尚点点头。”
天痴僧道:“事情仓促,改匾之事,老衲与各派掌门人不会有异议,展老帮主有办法尽管提出来。”
“那老朽就动手了。”
“沧浪神刀”话说完,长刀倏然出鞘。
他把寸厚长匾直立地上,略量匾上刻字深度,站于匾旁,扬刀而起,寒光一闪,风然劈下。呼地一声,一块匾分成二块,不偏不斜,断面光滑,犹如磨过的一样。
有字迹的半块立刻分开,“沧浪神刀”长刀还鞘,含笑道:“各位就请用金刚指力就地改书吧!这当场亲笔手书岂非比请人刻字有意义得多。”
轰然一声喝采,十七位掌门个个上前,由天疾僧坚指直书“天下第一帮”五个大字,其余的就在一角落名。
于是鞭炮再度响起,“天下第一帮”的横匾,就高挂在庄院大门口。
十七位掌门人在进应受过接待,立刻告辞了。
第二天——
庄院门口左边空地上,罗成与一干天星宫人亲自动手,营起一堆新坟。
坟中什么也没有,却埋下了一部《天地心法》。
这就是天星宫主的衣冠冢。
在夕阳西下中,罗成带着冷秋婉、燕玉姬与香芸,还有云大娘等天星宫人,上香供牲,默默地哀悼。
武林终归平静,天地间一片祥和之气。
然而罗家庄却热热闹闹地办起喜事。
庄前庄后张灯结彩。
三女于归,这是天大的喜讯。
冷秋婉、燕玉姬与香芸,个个心中暗喜,娇羞对人。多少日子的盼望,现在总算开了花。
其他人的高兴,自然不在话下。
只有昔日彭城的破衣帮主却自暗暗垂泪。
大喜之日终于来临,巨村之中彩灯高悬,天下第一帮的兄弟们忙得不亦乐乎。
自然,武林中黑白二道闻讯陆续前来道贺,庄前通向杭城的大路,车水马龙,一拨拨的武林高手往天下第一帮赶,这种情形下,人头自难免复杂,但人家是一番好意,前来道喜,能不招待么?
这一来,苦了罗成,接宾迎客,每天忙得头晕脑涨。
在大喜之日的前一夜,罗夫人与云娘正忙着整理嫁妆,一条人影悄然潜入后院,当她走到喜房边那一排五间厢房前,略一驻足静听,中间一间中正传出罗夫人与云娘的话声,她立刻悄然依次巡视,房中漏出的灯火照出她的容貌身形,竟是一个女子。
到最后一间前,贴壁听了一听,突然轻轻启门而入。
房中正有一个中年女人在整理打扫,一见有人进入,神色怔了一怔,问道:“大嫂是谁?有什么事?”
此女微微笑道:“我姓白,是来贺喜的,无事走走,闯到这里来了,这是谁的房间啊?”
中年妇女哦了一声,含笑道:“这里是喜娘的房间!”
白姓女子微微笑道:“那你就是喜娘罗,尊姓?”
“姓陆,我公公原是罗家管家……”
白姓女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叫什么名字?”
喜娘道:“罗公子叫我福嫂,因为我当家的叫陆小福。”
白姓女子神色倏变诡谲,道:“哦!福嫂,辛苦你了,不过以后我可以代你干活。”
福嫂方自一怔,还以为对方是在说笑,那知白姓女子身形疾掠,伸手一指就点了她麻穴,接着又闭了睡穴。
轻轻托住福嫂的身躯,挟入胁下,溜出房外,目光四下疾扫,见四周无人,立刻一溜烟的掠入阴暗,越墙而没。那白姓女子竟然是扫荡勾魂堡时的漏网之鱼——鲤鱼岛主白珊珊。
第二天,正午吉时,在百余来宾注视下,喜乐齐鸣中,新人由喜娘伴人礼堂,第一个是香芸,第二个是燕玉姬,伴着燕玉姬的喜娘,赫然是被鲤鱼岛主挟走的福嫂。
难道鲤鱼岛主放她回来了?
自然不可能,这位福嫂正是鲤鱼岛主所易容伪装。
接着第三个新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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