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宫主宽容。”天星宫主默默片刻道:“也罢,看来今天的确不宜动手,罗成,你不妨再定个日子。”罗成道:“重阳之日,子夜之时,西子湖畔,岳王坟前,罗成恭候你大驾!”天星宫主点点头,转身招手,二名青衣少女立刻抬着黄金小轿急奔而至。“大娘,你上轿吧!”云大娘惶然道:“宫主千万不要折死属下,伤体已好,些许路还能走得!”罗成急急道:“云大娘,你刚刚好,怎么能走!”云大娘凄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关怀,三日生死挣扎,寸心成灰,梦幻已醒,尘世之间既无可依之人,不如早日归去免得触景伤情!”罗成鼻中一酸,几乎泪落,罗夫人却道:“云姐既要走,前途珍重,恕我不远送了。”云大娘凄凉地道:“琼妹,你也珍重……”二人默默对视,有许多话,俱在不言中。天星宫主见云娘不肯坐轿,也不再坚持,乘上黄金小轿,一行人缓行离去。
罗成呆呆目送,望着夕阳余晖,映着云大娘的背影,渐渐被枝叶阴影吞没,想起她此刻伤感情怀,想起自己几天来的奔波,善意铸错,心头成空,心情也不由愤张落寞,不是滋味。
人早已走得没有影子,罗成才吐出一声长叹道:“娘,我们也该走了。”罗夫人问道:“你要去何处?”“自然同娘去九溪十八涧。”“那你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办!”罗成惊奇地道:“娘还有什么事?”“我要先去一趟少林,为天星宫主解开这个死结!”罗成一怔道:“娘怎地倏起此念?”“唉!天下无不解之仇,天星宫已有向善之心,何必再起杀劫!”“这么说,娘不赞成孩儿与天星宫主敌对了?”“我不赞成,武人习武,只在去恶,只在行善,不在与杀,不在逞威,这点谅你也知道。再说,你有必胜之把握吗?”罗成道:“孩儿只有一半把握。”“娘却在为你担心,刚才不是云娘与我冒死挺身阻拦,你不死也必重伤!”罗成仰天一叹,道:“若我今天败落,也败于一片枯叶,这是天意,非功力不逮。”“天意虽不可测,因果却在人为,不论谁胜谁强,你岂能再伤云姐之心!你难道看不出云姐与天星宫主之间的感情?”罗成默然片刻道:“只怕少林方丈不会轻易罢休!”罗夫人道:“我倒不如此想,佛是渡人,不是杀人,能渡一劫,造福苍生,少林和尚纵然死光了,身为佛门子弟也不该有怨嗔仇恨之心,盖世上恶人并非光靠说说佛法,念念佛法就能超渡的。”
罗成又默然了。
罗夫人接着道:“重九之约,我并不赞成,我所以不阻止你,只是因为未去少林,时机还未成熟,言之在先,若少林之行失败,反而落人口舌,但不论重九之日战或不战,有件事,你必须先办!”
“什么事?”
“莫贼阴谋未成,云娘又不敢再带香芸回天星宫,这位姑娘处境极为可虑,你必须早早去接她,妥为安置,这也是云娘唯一骨肉,如今只有靠你,不能再生丝毫差错。”
“孩儿知道,回到杭州,孩儿一定派人赶往峨嵋接芸姑娘回来。”
“骆姑娘与小宝你也要好好照顾,不能为善不终,待事平静后,我倒愿意收这二个孩子传以武功。”
“这点不劳母亲吩咐!”
罗夫人这时才对旁边呆呆站立,一言不发的骆秋枫与万小宝慈祥地笑道:“相处一日,我确实喜欢你们……”
骆秋枫与万小宝忙齐齐鞠躬道:“多谢伯母!”
罗夫人道:“你们比旁的孩子懂事得多,故而我虽要成儿照顾你们,但你俩也要好好照顾你罗大哥。”
骆秋枫道:“晚辈理会得,罗大哥有差错的地方,我一定会提醒他!”
罗夫人颔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路上多多小心注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身形飞掠,离开了茅屋。
一辆马车离开了襄阳城,向江南疾驰。
骆秋枫与万小宝已换了一身新衣,精神百倍,怀中满是蜜饯糖果,自上车以来,嘴巴没有停过。
罗成却呆呆望着车外景色,一言不发。
骆秋枫塞过一包蜜栈,叫道:“大哥,你也吃一点解解闷!”
罗成摇摇头。
“大哥,你有什么心事?”
万小宝停止了嚼食糖果,笑嘻嘻地道:“这还用问,距离重九不过月余,大哥在思索对付那俏婆娘的办法,怎么才能够胜这一仗!”
骆秋枫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实在不懂,像天星宫主这么美艳的少女,为什么偏喜欢打架!”
万小宝噗嗤一笑,一粒糖正巧吐在骆秋枫新衣上。
“脏死了!”骆秋枫忙抖动衣服,抖落那颗粘兮兮的糖果,瞪眼道:“死小宝,你笑什么?”
“我笑你只知道说别人,不知道想自己。”
“哼!我怎么样?”骆秋枫有点气恼。
“你在彭城还不是一天到晚要我们打架……”
“啐!你敢数说我,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帮主。”
万小宝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是,是,大帮主。”万小宝收敛嘻笑道:“罗伯母把大哥交给我们,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帮主就想个办法,帮帮大哥的忙,替大哥分忧吧!”
听到二小你一言我一言,煞有其事,罗成也不禁笑起来,道:“你们不必伤这无用脑筋,我与天星宫主重九一战,谁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骆秋枫道:“大哥到时一战难道没有一点信心把握?”
罗成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以往我的确满怀信心,可是依昨天动手的光景看来,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轻视了对方,重九一战,我只有五成信心,生死之机,各占一半!”
万小宝吐了吐舌头道:“以前我还以为大哥是天下第一,想不到那婆娘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骆秋枫道:“胜败各占五成,这场架实在使人提心吊胆,小宝,以前你心里鬼花样多得很,现在你不妨想想用什么办法帮大哥击败那天星宫主,而且要不落痕迹!”
万小宝拚命搔头,傻笑道:“我……我不会武功,顶不了人家一根手指,能有什么办法?”
“哼!你在彭城不是一天到晚吹牛拍胸,自称小孔明吗?碰上正经大事,怎么又不吹了!”
罗成失笑道:“枫小妹,你何必窘他,就是孔明重生,对重九之战,也无法插得进手。”
“不!”万小宝被骆秋枫一激,似乎激出了灵感,跳起来道:“我有办法。”
骆秋枫道:“有办法就说出来!”
万小宝道:“昨天听到大哥对伯母说什么败在一片枯叶……”
罗成领首道:“不错。”
万小宝道:“大哥是否能对我们解释一番!”
罗成道:“练武到了我与天星宫主这般境界,相搏时争的就是一丝光机,谁争得先机,就等于争到八成致胜契机。昨天若非云大娘与我娘出面阻止,我必万无幸理,因为双方精神功力正运转到巅峰状态,都在找彼此弱点,以便一击成功,那时任何一方略有疏忽或分心,等于已露败迹,偏偏一张落叶自我头顶上飘落,遮住了我的视线,天星宫主才趁我失明刹那,出手一击!我这番解释你们或许不会全部领悟,但将来有一天你们武功达到我此刻境地,碰到这种情形时,你们才能悟到这一霎那是何等重要,那一瞬间就是生与死的分别。”
万小宝聚精会神地听完,神秘地笑道:“以后我若打架,决不会找有树林的地方!但重九之日,大哥不妨仍找有树的地方,我的办法也在一张树叶上。”
骆秋枫嗤笑道:“莫非你也想到时会有几片落叶,落在天星宫主头上?你简直在异想天开,树叶什么时候落,落在什么方向,难道会听你指挥!”
万小宝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公,山神树精当然不会听我指挥,不过机会可以自己来制造啊!咱们先选好打架的地方,让那婆娘站在树下,我先躲在树上,预先采好一大把树叶,慢慢一张张向下飘,总有一张会飘到她头顶上,大哥岂不可以静待先机,然后出手。”小孩子话就是小孩子话,罗成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万小宝得意地道:“骆大姐,你看大哥多高兴,我这办法神不知鬼不知,那婆娘死了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罗成道:“小宝,你的设计虽然好,但是行不通。”万小宝一怔道:“为什么行不通?”“天星宫主岂会失聪,你躲在树上,焉能躲过她的听觉,就是她不知道你在树上,但落叶一多,她自然会移地换位,哪有死站在一个位置的道理。”万小宝闻言不禁颓然地落坐。
骆秋枫嘻嘻笑道:“小孔明,莫非你脑袋瓜子不灵了?”
万小宝嘟嘴道:“算我脑袋瓜子不灵,但你呢?为什么不拿出一点办法,让我洗耳高听!”
“嘻,不是高听,是恭听。”
“恭听就恭听!你有办法吗?”
骆秋枫微微一笑,道:“身为帮主,岂能让你看扁!”
万小宝嘻嘻笑道:“我怎敢看扁帮主!”
骆秋枫道:“天星宫主若是男人,我是丝毫没有办法,但天星宫主是个女人,而且是与大哥年龄差不多的大姑娘,这就好办得多了!”
罗成不禁一怔,万小宝已开口道:“骆大姐,为什么女人就有办法?”
骆秋枫道:“大哥说了半天,只在武功上打转,其实一个男人要征服女人,并非一定要武功……”
万小宝怔怔道:“不以武功,那以什么?”
“爱情。”
罗成笑斥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骆秋枫正色道:“我这个以爱情代替武功的办法,也是要有条件配合的,若仅是大哥单方面用感情进攻,自然沾不上边,巧在天星宫主对大哥并非无情,故而大哥若能施舍一点爱情,用不着再以武功硬拚,天星宫主必然甘心臣服,这叫做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比打架好得多。”
罗成道:“你愈说愈扯远了,你怎知道天星宫主有情无情?”
骆秋枫道:“对这方面,女孩子就比你们男人敏感。像天星宫主这种大姑娘,生出娘胎就食丰履厚,享尽富贵,及长练具高深武功,又具沉鱼落雁之姿,在受尽尊奉的环境,必然养成骄如女皇,睨睥四海的个性。”
罗成叹道:“你这番观察倒是一点不差,她个性确实骄纵任性,睥视天下,否则也不会杀尽百余南海少林僧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骆秋枫道:“像这样的女人,也必定鄙视男人,尤其她自幼生长在没有男人的环境里,必定视男人若粪土,通常对男人不会稍假词色。”
罗成不禁领首同意。他开始觉得女孩子观察女孩子,的确比男人观察女子要深刻得多。
骆秋枫含笑接下去道:“但是天星宫主对大哥你却是温柔有礼,再三容忍,错非她已对大哥有情,怎肯稍假词色。其实伯母也早已看出来,才有少林之行,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自任艰难,往返奔波了!”
罗成心头怦然一震,道:“我娘若有所觉,怎会不提起?”
骆秋枫道:“她老人家是不敢提。重九瞬眼既至,她恐怕影响你的情绪,届时若因此使你心神犹疑不定,后果不堪设想!”
罗成不由默然了。其实他何尝感觉不出天星宫主昨日言词,已迥异商家祠初次见面之时。只是他不敢接受这份爱情而矣。
万小宝笑道:“骆大姐,依你这么说,天星宫主是在暗恋我们大哥了!”“当然。”“妙极了,有这么一位美貌功高的大嫂子,我们的靠山岂不是硬朗了,当今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侮我们了。”“住口!”罗成倏然沉脸轻喝。
万小宝一怔,讷讷道:“大哥!你怎么好好地生气了,莫非我什么地方说错了话?”罗成悠悠叹道:“三月苦囚剑痛未忘,文殊大师音容犹在,你们怎能体会出我心中感觉。从此不许再提此事!”万小宝缩了一下颈子,做了个鬼脸,道:“骆大姐,看来你的办法也无法行得通,咱们彼此彼此,还是吃糖吧!”
罗成偕两小回到了九溪十八涧。半年睽违,这座天下第一帮总坛已完全改头换面,使罗成几乎认不出来,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那粗陋的木栅变成了青石砌成的五丈堡墙。高低不平的山势整个削平了,建起整排高屋,一改以往散乱景象,层层屋脊,深不见底,怕不有十余进深。
当他到达圆形堡门口时,里面已轰然响起阵阵欢呼:“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
一大群人立刻自里面涌出大门,为首几人正是“铁面飞卫”钟灵山、“托塔天王”牛钊、“瘟地太岁,后面却是当今长白、终南、华山、武当等掌门人,其中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剽悍大汉,个个目间精光,显然都是江湖高手。还有彭城收容的十几个小破烂也挤在旁边招呼。
“公子,咱们天天在盼望你回来,等你主持大计!”牛钊首先鼓起雷声般的嗓子。
罗成含笑抱拳还礼,首先对四大掌门道:“想不到各位掌门人也在这里,恕晚辈迟到之罪。”
华山掌门尉迟文接口道:“咱们都是见到青城道长信鸽传讯,得知公子受‘三环先生’诬害,身蒙冤曲,同时风闻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共同声讨天星宫,故而约同前来,一致慰问之意,二则共襄盛举,为公子助威!”
罗成拱手道:“多谢尉迟前辈。”
终南掌门虞飘萍道:“法元子经过敝派时,曾要我告诉公子,他自己得到线索,昔日飞雁庄主自杀,公子予以埋葬,后来尸体被人挖出,遗于道中,皆是一神秘门派所为。”
罗成精神一振道:“法无子前辈有说出什么门派吗?”
终南掌门人道:“老朽曾问过法无子,他说该门派组织严密,极少在江湖上公开走动,他本想探人查探,可惜线索中断,未悉名称及首脑人物。只知彼辈行动俱穿黑衣、黑巾蒙面,令主以上高手,胸前皆有金色圆圈记。”罗成失声道:“金环门!”武当掌门道:“武林中从未听说此一门派,公子怎么一闻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