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见他边走边说,那副得意的神态,不由噗嗤一笑,沉重的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他问道:“小兄弟全回去了吗?”
万小宝老练地道:“今夜行动,咱们是各干各的话儿,完了各自回去,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大哥你,打了半天,把你累坏了。”罗成微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万小宝做个鬼脸,道:“大哥何必故作轻松,看你身上衣衫湿得像水淋过一般,如果不累,汗怎会出得这么多。”这一说,罗成才觉得身上湿淋淋地,果然有点难受,心神一松,的确感到疲乏起来。他一抄万小宝腰部道:“我带你一把,咱们早一点回去。”话声中,身形已起,疾如飘风向土地庙掠去。
土地庙中透出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那些小破烂围看满桌的药罐,这个播弄那个看,乐得很。罗成刚进庙门,小破烂们哄然雀跃欢叫道:“罗大哥与小宝哥回来了。”“谢谢各位小兄弟。”罗成含笑招呼,走到神案前,见桌上的药罐不少。长的、扁的、圆的、方的一大堆,里面不知是些什么药,好在每个罐上都贴着药名,是以一找就找到八宝续命散。掀开罐盖一看,香气扑鼻,整整一罐。
这下总算放了心,罗成揣好药罐,倏然透出一口气,再看其他罐子,有的是毒药,有的是伤药,有的是补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罗成不禁笑道:“这些怕不值上千两银子。”
万小宝哈哈笑道:“老王八损失又何止千两银子,只怕他会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别一个小破烂接口道:“三日三夜睡不着觉,他非要吃些补药不可。”万小宝道:“可惜补药都被我盗来,他要吃还得花银子向别人去买。”小破烂们又哄声一阵大笑。
罗成目光一扫倏问道:“秋枫姑娘呢?”小破烂们一怔,十几道目光东张西望起来,万小宝道:“帮主是负责放火的,八哥,你同帮主在一起,没见她走出来吗?”一个胖嘟嘟的小破烂道:“帮主与我放了火就一齐离开那座大院子,我钻狗洞出来时已没见帮主影子,还以为她早已回来了。”万小宝皱眉道:“这就奇怪了。”八哥道:“会不会出了纰漏。”罗成倏然嘘了一声,伸手扇灭神案上烛火,挂上蒙布晃身掠到庙门口沉声道:“是哪一位朋友光临,现身说话吧!”小破烂们都大惊失色,都悄悄涌到门口向外窥看。
果然,一条黑影自庙角掠出,赫然是金环门中高手,只见他拱道:“在下无意跟来,只为有事特来向阁下通报!”罗成负手踱出庙外,冷冷道:“什么事。”那人正是受金环门副门主叮嘱而来的高令主,他朗声道:“阁下还有一位同伴,在敝门总坛中。是以奉命来请阁下去接她。”罗成心一震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位十八岁的大姑娘,嘻嘻,不知阁下去是不去?”罗成一哼道:“不去接又如何?”高令主道:“那位姑娘已被总坛主点上心灯,阁下天亮前不到,即将殒命,去不去全看阁下,敝帮并无勉强之意,告辞了。”说完手一拱,立刻掠身离去。
罗成呆呆站在庙外,心情复又沉重起来:灵药虽已到手,却被人捏住了一条尾巴。别人为了自己遇难,能不去搭救吗?可是他知道再去救人,决不会像偷药这么容易得手,金环门若无安排,又岂会派人来通知?万小宝已急急冲出来,道:“大哥,什么叫点心灯!”“可能是一种痛苦的刑罚!”“那怎么办。”罗成一咬牙道:“自然我去救,小宝弟,不过我有件要紧的事托你办!而且不能出一点差错。”万小宝拍拍胸脯道:“大哥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快说出来,我们这些小兄弟就是砍去脑袋也要代大哥办好。”罗成掏出八宝续命散道:“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我娘等着这罐药救人,在今天晚上,务必要送到襄阳红云坝,我娘住的地方。”
万小宝伸手接过药罐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跑一趟,保证送到。”罗成又掏出一锭纹银,交给万小宝道:“这给你作雇车费用,你雇辆马车急赶,一个白天,定能赶到,但我娘住在红云帮附近,你得千万小心,别招惹了红云帮,麻烦上身,连累了病人!”
万小宝接过银子,忙道:“我领会得。”
罗成为他画了一张地图,说明了地址。又掏出一百两纹银,道:“这里的小兄弟已不能在彭城呆下去了,你们速往杭城九溪十八涧,到天下第一帮找展帮主,就说是我吩咐你们去的,展帮主自会安顿你们,这一百两银子就作你们的路费。所以小宝兄弟到了我娘那边,也不必再回来了,我救出骆姑娘自会带她回去。”
安排好这些善后,又叮咛了一番珍重,罗成这才再度向宏生参号疾掠而去。
时间已经三更天,淡淡的下弦月已偏东,像一只钩人的钩子。
罗成再度扑上宏生参号二进院墙头,目光一扫下,院中的尸首已经清除,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与第一次来时的光景差不多。
他自二进院扑向三进院,三进院中阴沉沉地没有灯火,又扑向四进院。这院中烧得七零八落,满地水渍,尚可闻到焦味!见没有什么异样,立刻晃身扑进了五进院。
奇怪的是这一路来,既未见人阻截,也未见人现身,那些金环门中高手仿佛都关上门在睡觉。愈是这样,罗成愈不敢大意。
五进院的正中堂屋有了灯火。而且不止一盏灯火,因为那堂屋通明如画。雕花格子的门户直通通地开着,自外望去,老远就可以看清屋中的一切。这是进来后唯一看得到灯火的地方,罗成自然不肯错过,他飘身落于门角,探首望去。
屋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地板擦得发亮,光可鉴人!正中一只练丹鼎炉,一缕白烟自孔中袅袅升起,散出一片檀香,炉后一张禅床,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发出一阵呻吟之声。
那人身上似乎一丝不挂,连裤子也没有穿一条,自腿部往上望去,丘壑起伏赫然是个女子,而且以那羊脂般光滑雪白的皮肤看来,年龄决不会太大,可惜上半身连头部被鼎炉所这,看不见她的面貌。
罗成心头却一震,下意识地感到必是骆秋枫。救人要紧,他已顾不得对方是个少女,而且又赤身露体,身形一弹,掠入屋中,到了炉旁,目光一瞬,床上躺的,可不正是骆秋枫。
只见她双乳之间,有一块黑色发亮的液体,一股碧中带红的火焰正在液体上燃烧,骆秋枫那张污秽的脸,已经洗过,露出秀美的娇容,可是额上冒着豆大汗珠,不停地往二旁滚,浑身发抖,呻吟不绝,似乎痛苦已极。
奇怪的是她二手二脚并未上绑,看她双手不住抓床的情形,穴道也未被制,却偏偏毫不挣扎,连动也不敢动。罗成心头一酸,轻轻叫道:“骆姑娘,我来救你出去……”说着已伸手欲先扑灭她乳间的火焰。
哪知骆秋枫却尖叫起来!
“不要动!”罗成心头一震,急忙缩手,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动?”
“哈哈,你扇灭了这盏心灯,她一条命也跟着报销了,她知道厉害,所以告诉你!”这番话起自身后,罗成凛然转身,只见一条高大魁梧的人影站在门口。赫然就是金环门的副门主。
骆秋枫在床上尖叫道:“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罗成喝道:“骆姑娘,你安心躺着,无论如何,我会救你出去!”
副门主缓步跨入室中,嘿嘿笑道:“只怕没你说的容易,那块黑油是禁地之毒气加上十八种奇毒制练而成,此刻点燃中,那位姑娘虽然痛苦,却不会致命,灯一灭,毒气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所以你还是不动她为妙。”
罗成听得血脉贲张,怒火填胸,厉叱道:“堂堂武林高手,竟如此凌辱一个弱女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副门主阴阴道:“你纵然杀得了我也不敢杀我,错非我告诉你解救办法,你又如何救她!”罗成气得脱口骂道:“不要脸!”副门主哈哈笑道:“对阁下这种非常之人,我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否则你怎肯再回来!”罗成强抑心火,厉声道:“你想怎么办?”副门主道:“我可以放那位姑娘离开,而且保证她丝毫无损,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未说之前,阁下请先除下面巾,让我一睹尊容!”
罗成想了一想,觉得已无必要隐秘身份,爽然伸手取下面巾。
副门主目光一闪,道:“原来是名动江湖的罗公子,我倒是失敬了。”罗成剑眉一挑,冷冷道:“什么事你快说吧!”副门主道:“向来英雄惜英雄,罗公子如能加入金环门,什么都好商量。”“这是放人的条件吗?”“算是条件,也无不可!”“假如我不答应呢?”“本座纵然拦不住你,你也救不走那位姑娘,二者之间随你选择了!”罗成真想动手杀人,但他知道,杀了对方,骆秋枫一条命也完了,对方主要的是对付自己,然而自己能眼睁睁让骆秋枫死吗?这霎那,罗成心潮起伏,天人交战,不能自抑。
副门主道:“事关人命,的确需要好好考虑,好在此地清静,三天之中,那位姑娘尚无性命之忧,公子不妨在此作客三天,好好想一想,每日三餐,自有人送上,有了决定,不妨随时通知。”说完,轻轻退出,随手关上了门户,悄然离去。罗成这才转过头来,先脱下一件外衣,盖住骆秋枫赤裸的下部,然后怜惜地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汗水,骆秋枫已道:“大哥,你答应他们了吗?”罗成痛苦地摇摇头。骆秋枫口中呻吟着,双面却展现一抹凄苦的笑容,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哥,你千万不能答应他们,也不必顾虑我,我死了,你就替我报仇!”罗成柔声道:“不论我是否答应他们条件,我不会让你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你出去。”说着,长叹一声,又道:“好在还有三天时间,三天中我必定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救你。”骆秋枫闭目道:“有大哥陪我三天,我死了也会瞑目!”罗成笑斥责道:“不要再讲这种痴话了,现在你感受怎么样?”骆秋枫睁开萎顿的目光道:“心头像火烧一样,四肢及其他部分却又感到冷,而且骨头隐隐作痛,大哥,你能不能替我按摩一下!”
罗成点点头,但手指刚触及她光滑的皮肤,心灵倏震颤起来。他从未与一个女孩子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现在面对美好赤裸的肌体,岂能无动于衷。
最主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把她当作未成年的小破烂,第一面那付脏兮兮的模样,使他感觉不出性别上的差异,然而现在,他惊奇地发觉她已是一个年龄不算小的大姑娘,并且容貌并不比燕玉姬与尚香芸差。这一惊觉,使他感到如此肌肤相亲,太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常轨!可是,她痛苦中所作的要求,自己又能拒绝吗?
正自胡思乱想,骆秋枫蹙眉抖声道:“大哥,你怎么啦?”罗成脸色一红,忙道:“没……没有什么,我替你按摩一下!”骆秋枫嘴角展现出甜蜜的笑意,轻轻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怜惜我,并不是看得起我,但我现在才知道这是我心理作怪!”罗成微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看不起你的理由,好歹你也是一帮之主!”骆秋枫娇嗔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咱们这个帮,只是一群小破烂穷凑合,既不懂武功,又不会打架、怎可与大哥相提并论!”罗成正色道:“人穷志不穷,你怎知道来日破衣帮之名,不能宣扬江湖?自然,武功是重要的。但你一样可以苦练。”骆秋枫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并没有去想这些。”“那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大哥你有没有成亲?”罗成皱眉道:“你想这些事做什么?”骆秋枫幽幽道:“人在痛苦中,任何事都会去想的。”罗成摇摇头。“大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是说还没有成亲。”“那大哥有没有女人?”“什么女人?”“嗯!我……是说感情很好的……叫……红什么知交……”罗成微微一笑道:“是红粉知己,对吗?”“对对,我没念过书,大哥别笑我,就是红粉知己,你有吗?”罗成点点头。骆秋枫含羞道:“那么大哥,我也做你的红粉知己好不好?”罗成心中又震颤起来,望着她那天真的祈求而又憔悴的目光,不禁暗暗一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知己了吗?”“大哥,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罗成苦笑道:“自然答应了。”“大哥,那么我只求你二件事!”“莫说二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事,我也答应为你办到。”“第一件事,那些小兄弟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再流浪。”“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多谢大哥。“将心比心,换了你也会这么做的。”“第二件事我……我……”“江湖儿女,不必吞吞吐吐,你尽管说出,再艰难的事我也会替你办到。”“那么我求你,我死了后,你以你亡妻的名义,给我立一块碑!”罗成心头怦然,讷讷道:“别去乱想,你不会死的。”“大哥,我是说万一死了,你要这样做!”罗成心潮又激动起伏起来。只见骆秋枫轻轻一叹道:“听说女子的身子除了丈夫以外,不能给别人看,但大哥……”她羞涩地顿了一眼,接下去道:“不过我并不难过,反而有点高兴,不论大哥喜不喜欢我,我只求一个名义,死了也能心安理得!”这是何等痴心,何等真挚的感情!罗成心弦一阵阵地震动着,脱口道:“我答应你!”“大哥,你真好。”骆秋枫缓缓地阖上眼睛,透出无限疲倦的神色,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安祥无比。罗成这才缩回手轻轻道:“你话说得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感到疲乏,需要调息片刻。”骆秋枫默然点点头。于是罗成就在床边鼎炉旁盘膝席地而坐。
纸窗上已变成一片灰白,显示黑夜已在娓娓交谈中悄悄逝去,天已经亮了。一日二夜,罗成丝毫没有阖过眼,现在他确实感到倦意侵袭,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可是眼帘刚阖,许许多多事情,许许多多的人影,纷纷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像走马灯一样,彼来此杳,循环不已!
尤其眼前的危境,骆秋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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