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站起,干亲家谢传忠也陪着站起,仲子和、沈瘦石、邵南山、松阳子等人也不觉
跟着站了起来。
主人翁站起来了,其他十余席上的人也不觉站了起来。
丁老爷子连忙拱着手道:“诸亲好友,快请坐下,没有什么事。”
他举步走到大厅门口,望着屋脊上的青袍人抱抱拳道:“朋友光降寒庄,老朽有失迎
迓,请下来喝杯水酒如何?”
在他说话之时,谢传忠、邵南山等人也已走到他身旁。正在招呼宾客的丁伯超也急步赶
了过来,站到爹的身旁。
青袍人负手站在屋脊上,冷漠得有如一座石像,对丁老爷子说的话,恍如不闻。
但这时候,屋脊上又唰唰两声,出现了三个身穿青布劲装的汉子,肩头露出飘着红绸的
刀柄,迅速垂手站到青袍人身后。
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以看得出他们是青袍人的手下,因为他们轻功不如青袍人,所以
落后了一步,但只要看他们掠来的身法,一身武功已是相当高明!
丁伯超眼看青袍人站在屋脊上,听到爹说的话,不理不睬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大声
喝道:“朋友夜闯丁家庄,究是何方高人?家父说的话,朋友总听到了,有何见教,但请明
言。”
青袍人目光如电,冷冷的道:“你们快叫新……”
但刚说出“新”字,突听左厅席上,有人噫了一声道:“你们怎么来了?”接着又道:
“他们四个,没你丁总镖头的事。”
这句话好像是对丁伯超说的,话声甫落,只见南首屋脊上,青袍人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身
穿灰布道袍的瘦小老道人,腰间布条上还斜插着一柄拂尘,像是刚从下面纵上去的。但大厅
和两厢数十席上这许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如何上去的?
丁伯超心中更是一怔,这大天井两侧左右两厢共有二十席酒筵,坐的都是一些丁家庄附
近的乡亲故旧,和不请自来的江湖朋友,由两名师弟负责接待。这个灰衣瘦小老道,自己并
不认识,不知是什么人?
再说灰衣老道刚在青袍人面前现身,青袍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右腕抬处,手中已
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精钢摺扇,豁的一声摺扇就像半月形的打了开来,精光闪动,一望而知摺
扇每一片扇页,都锋利如刀,拿在手中宛如一柄开山大斧!
青袍人身后三个劲装汉子也毫不含糊,同时唰的一声,各自掣出厚背钢刀,品字形围上
去。
这一段话,说来稍嫌费时,实则仅是灰衣老道在青袍人面前现身的一瞬间事。
灰衣老道嘿然道:“贫道已经告诉过你,不准上丁家庄来,你自以为运气解开穴道,就
可以不理贫道说的话了么。”
青袍人似是怒极,双目精芒如火,口中“嘿”的一声,右手翻动之际,精钢摺扇划起一
道精芒,有如巨轮般朝灰衣老道身前辗了过去。
这一片精芒,快得无以复加,凌厉无前,直把丁老爷子、谢传忠等人看得莫不耸然动
容,但因双方相距极远,一时之间,谁也来不及出手抢救!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喝了声:“去罢!”
喝声入耳,但见青袍人摺扇划出的一轮精光,原式不变,摹地凌空飞起,一团耀目精光
就像皮球一般,朝庄外划空激射出去,去势之快,快若彗星!
那三个劲装汉子一见令主被灰衣老道连扇带人飞摔出去,口中不约而同吆喝一声,三条
人影一闪,品字形向中间扑到,三柄厚背钢刀迅快无伦朝灰衣老道劈落!
这一着,当真声到、人到、刀到。任你灰衣老道有多高的武功,也会措手不及!
但事实上却并不如此,大家没看清灰衣老道是如何出手的,但大家却看到雪亮的刀光像
一道长虹般呼的一声朝庄外飞去,接着第二道长虹又相继飞起,第三道长虹也在第二道长虹
之后,衔尾飞了出去。
这三道长虹相继飞去,自然是三个青衣汉子连刀带人被灰衣老道依次摔了出去,但大家
弄不懂三个青衣汉子是同时攻上去的,几乎很难分辨出先后来,何以灰衣老道在他们同时抢
攻而上的一招之间,能够从容不迫的一个接一个挥手摔出?
大家还在仰首看着一道接一道飞出去的长虹,等三道长虹消失,南首屋脊上的灰衣老道
也忽然失去了踪影,只有他苍老声音却在此时飘进大厅:“现在没事了!”
丁家老三丁季友和祝秋云结婚之后,小两口十分恩爱,自是不在话下!
结婚那天晚上,虽有四个不速之客光临;但从对方现身说不到两句话,就被一个灰衣老
道揽了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掷出庄外。
当时也曾引起一番揣测,却因这件事对丁家庄并没有构成什么威胁,事过境迁,大家也
就渐渐淡忘!
只有丁老爷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仇家?也不认识那四个人,
只有嘱咐老大丁伯超对武威镖局凡事小心,也交代老三丁季友日常多注意些庄上的事儿,同
时也要管事丁福,加强庄上防护,和多加巡逻的人。
说起丁福,庄上所有的人,除了丁老爷子,没一个不称他一声“福老爹”。他一身武
功,当年还是和丁老爷子从小一起苦练出来的,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并没有搁下来。
每天一清早,就在他住的小院子里,练得虎虎生风,劲气充塞整个院落,武功稍差的
人,根本无法走得进去。
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金甲神”。
福老爹平日里待人接物,和和气气,但一旦激怒了他,腰背一挺,须发戟张,也确实有
些金甲神的威势。
如今丁季友婚后已经三个月了,丁家庄一切平静如往,没有发生过一丁点的事故,连丁
老爷子也把老三结婚那晚的事儿,淡然忘之!
一钩新月斜斜挂在天空,月淡星稀,夜色已深,天气还是相当炎热!
新房里(新婚才三个月,当然还可以称之为新房)只有妆台上还点着一盏银虹,灯光柔
和而不太明亮,靠南的两扇花格子窗,并没关上,还是没一点风。
丁季友身上穿着一套白纺绸衣裤,脚上拖着一双凉鞋,还在不停的挥着蒲扇,但他身边
一张小几上,却沏了一盅热茶。
喝茶当然要喝热的,尽管挥汗如雨的大热天,还是喝热茶才能解渴。
祝秋云坐在她丈夫身边,手中也在扇着蒲扇,但她三扇之中,却有两扇扇着丈夫。
这一情形两人虽然没有互相依偎,但坐得很近,话声也说得很轻,近于喁喁情话,新婚
燕尔,有甚于画眉者?
小两口还在乘凉。中伏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就是晚上,燥热也并未稍消。
祝秋云用手抿着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偏头道:“三郎,老爷子要你明天到南昌去,
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
丁季友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朝她含笑道:“天气这样炎热,睡也睡不着,还是再坐一
会,凉快凉快的好。”
话声甫落,突然房门口有人冷冷的“嘿“了一声。
丁季友一怔,别过头去,朝房门口问道:“门口是什么人?”
房门适时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缓步朝房中走来。
要知丁家庄虽是武林中人,老爷子家规素严,这第二进内住的是女眷,平日连庄丁们都
不准进来,何况这里还是上房。
丁季友夫妇很快站起,目光一注,才看清进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陌生男子,一
手摇着摺扇,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丁季友夫妇,脸色冷漠,嘴角微撇,似笑非笑,一
看就知他没安着好心!
丁季友双眉一竖,冷喝道:“朋友是什么人,夜闯人家闺房,所为何来?”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没加理睬,就朝祝秋云道:“香珠,你知罪吗?”
他叫出“香珠”二字,听得祝秋云娇躯机伶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望着青衣人惊
颤的道:“你……”
丁季友看得大怒,一下挡在娇妻身前,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青衣人左手一挥,冷哂道:“没你的事,还不给我滚开!”
他这右手一挥,不知使的是什么手法,丁季友骤不及防,但觉对方手势一下拂上自己右
肩,几乎连闪避都来不及,半边身子骤然一麻,就再也动弹不得。
青衣人再也没去理他,右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手掌一摊,朝祝秋云面前送去。
祝秋云方才听他叫出“香珠”二字,心中已可猜到他是什么人了,此时看到他平摊的手
掌上,赫然是一块钟形金牌,一时不禁脸如土色,慌忙躬身道:“小女子拜见令主!”
青衣人轻哼道:“你既已知道本座身份,还不快跟本座回去?”
祝秋云急得流下两行泪水,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令主开恩,小女子不能回
去,已和三少庄主结了婚,还望令主开恩,求求你老,放过小女子,小女子会感激你一辈
子……”
青衣人冷森的道:“你私自逃出山来,已是死罪,论咱们的律条,收容你的人家,都一
律格杀无赦,本座只要你跟我回去,已经法外施仁,你真要本座出手吗?”
祝秋云站起身,又后退了两步,望着青衣人道:“小女子不能回去……我………已经有
了三个月身孕了,小女子死而无怨,但我怀的胎是无辜的,求求令主,可否宽限几个月,等
小女子生产之后,一定随你老回去。”
“不行。”青衣人截然道:“本座说过,论律连窝藏你的人家都不能放过,我已经答应
你不为难他们一家了,你则非立即随本座回去不可!”
祝秋云泪如雨下,朝青衣人哀求的道:“小女子求求令主,求求你老……能否再宽限三
天,好让小女子和他……他……诀别……”
她说得凄楚可怜,哀哀欲绝,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青衣人回头看了被制住经脉的丁季友一眼,略现犹豫,冷声道:“不成,本座奉命行
事,就是半日也不能停留.今晚本座非把你擒回去不可!”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朝前拂落,一把挟起祝秋云的娇躯.双足一点,恍如一缕青烟,穿
窗而出。
丁季友被拂中经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连神志也恍恍惚惚不大清楚,只是呆若木鸡
的站在那里。
天色渐渐由黑暗而黎明,现在已是日高三丈。
伺候新娘子的春花走近新房门口,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还以为三少夫人已经起来了,
急忙推门走入,一眼看到三少庄主站在房间中间,这就躬着身道:“三少庄主早。”
三少庄主楞楞的站在那里,依然不言不动,房中没见到三少夫人,南首的两扇窗户敞开
着,连梳妆台上一盏银缸里灯蕊还透着火光,没有熄去。
春花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三少庄主,三少夫人呢?“三少庄主还是没有
开口,站着不动。
春花越看越觉得不对,赶忙走到三少庄主面前,问道:“三少庄主,你怎么了?”
三少庄主还是一动没动,一言不发。
这下,春花证实不对了,急忙一个转身,奔了出去,口中叫道:“春兰,你在那里?”
春兰是侍候大少夫人的丫环,听到春花的叫声,急忙从房中闪了出来,低叱道:“春
花,你这是做什么,大惊小怪的……”
春花忙道:“春兰,你快去禀报大少夫人,三少庄主房里出了事啦!”
春兰问道:“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三少庄主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春兰道:“三少夫人不见了,三少庄主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好像中了邪。”
春兰道:“会有这等事?”
春花道:“我来找你,就是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
春兰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禀报大少夫人,你随我来。”
一个转身,急匆匆朝左首一个房中奔了过去。
春花随着她走近门口,春兰已经搴帘走入,脚下一停,躬身道:“大少夫人,春花想请
大少夫人过去看看三少庄主。”
春花赶紧跟着躬身道:”小婢春花叩见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姚淑凤侧身坐在妆台前面,她虽是三十出头的人,看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柳
眉凤目,清秀脱俗,身形也依然婀娜多姿,不像生育过小孩的人。她听得奇怪,凤目一
抬.朝春花问道:“春花,三少庄主怎么了?”
“回大少夫人。”春花忙道:“小婢刚才推进门去,不见三少夫人,只有三少庄主站在
中间。小婢叫了他两声,三少庄主始终不言不动,好似中了邪一般,小婢看这情形不对,就
赶来找春兰,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
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哦,房门南首两扇窗户敞开着,妆台上银缸未熄,还有……床
上薄被也摺叠得好好的,好像昨晚没人睡过……”
姚淑凤和丈夫丁伯超,乃是同门师兄妹,也算是武林世家出身,不但一身武功不输乃
夫,江湖掌故也听得多了。照春花所说,三少庄主不言不动,可能是被人点了穴道,这会是
什么人呢?一面急急问道:“弟妹不在房里?”
春花道:“小婢没看到三少夫人。”
姚淑凤回头道:“春兰,你到楼下去找找看,春花,你随我到三少夫人房里去。“春兰
答应一声,迅快的往楼下奔去。
春花走到前面,领着大少夫人来至三少夫人房中。
姚淑凤目光一抬,就看到三弟季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房中情形也正如春花所说,妆
台上银缸未熄,南首两扇花格子窗敞开着,床上薄被也摺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昨晚两人都不
曾在床上睡过!
是小两口口角了?这不可能,三弟和弟妹新婚燕尔,看他们聊聊我我,十分恩爱,不可
能发生口角,弟妹好像不会武功,自然更不可能因一点小事情,就点了三弟的穴道。
这一段话,原只是姚淑凤跨进房门,目光一瞥间的事,她急忙走到三弟身边,纤手扬
处,连拍了三弟身上三处大穴。那知三掌拍落,丁季友依然定着身子一动没动!
姚淑凤看得暗暗一怔,忖道:“这是被什么手法制住的?”
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