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彬来到昨晚老妇戏弄赤霞尊者处,仔细向那些草丛灌木打量,果然发现每隔三十余丈,草尖微有倾折痕迹,一直由左侧灌木丛中,包抄到镇店墙脚为止。
淮彬见状,不仅解决了第一次闻声追出,不见人影的疑团,旋惊异老妇的轻身功夫,有这么深的造诣?难怪和自己要疑神疑鬼了。
淮彬追到墙脚后,再也无迹可寻,只得返身纵回发足处,围着灌木林右转,经三十丈的平沙地面,抵达镇店右脚,情况与左面相同,再无线索可寻。
赌气回到原处,放弃左右两侧,一股劲朝北搜过去,约五十余丈,见右侧不远,颧尖微折向东。
淮彬见状,如获至宝般,不由精神陡振,顺着东方直追,沿途所见草尖折转距离,仅在二十丈之间,与灌木丛中的距离,相差一倍。
淮彬沉思想了一想,蓦然醒悟,自言自语道:“原来老妇在灌木丛中,戏弃赤霞尊有的时候,她是单独一人,因此轻功那么高,后来她趁我与赤霞尊者怔神当儿,悄悄由右侧绕回镇店,把师伯掳走,所以转身功夫,大打折扣。”
于是,毫不犹豫,展开足程,朝东疾驰!
沿途经过草地,沙土地方,有显明的足迹可寻,午未相交的时候,已来到滋阳县泗水江边,足印忽然北转,乃循着泅水北岸追蹑过去。
前行三四十里,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将沙滩上所留的足迹,全部冲毁,再也无迹可寻。
更糟的是,江流忽然成了九十度的转弯,往东而去。
这时,他眼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沿江东行,一条是往杨宁的官道,究竟应该走那条路,他一时间也无法作决。
天上的雨,愈来愈大,全身已成了落汤鸡,竟欲找个避雨所在,南北三方,三十多里,全是一片平原沃土,非但人家房舍,甚至连一株较大的树木都没有,唯有东面十余里地,离江岸约两三里,隐隐有大片房屋,四周还有不少树林围绕。
淮彬一见,心中大喜,乃加紧足程,冒雨前赶。
盏茶工夫,已来到桃林丛中的一家镇店,距人口不远有一家招商客店。
淮彬方欲迈步入店,店小二已满面堆欢,迎至门口,冲着淮彬,躬身施礼道:“呆鸟客官才来呀!小的已等侯多时了!”
淮彬听店小二见面就叫他“呆鸟”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一定在和自己开玩笑,故意命店小二揶揄自己,当然不便和店小二一般见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笑问道:
“是谁吩咐你的?此地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见淮彬这般神态,越发相信那红衣女子的话,装着神秘一笑道:“这儿名桃村,至于吩咐的那人,说你知道她,只进到房内,就知道了!”
淮彬闻听店小二的话,又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心说道:“能和我闹着玩的,在这世间上,只有两人,一是王国华,一个就是她……看店小二脸上的神色,多半是她无疑,但是她为何不与我见面呢?”
店小二阅人甚多,摺子雪亮,见淮彬沉思暗想,忙说道:“呆鸟客官,赶快随小的来,何必白费心机呀!”
淮彬自没听见,随着店小二,穿过一条三丈长的走道来到一个天井的正房前。
店小二笑指房间道:“这是小店独一无二的上房,里面清爽干净,如非有好人心替客官订下,早被人占去了。”
店小二一面说话,一面取出锁匙开门。
淮彬首先入目的,只见室中桌上,摆着五六道菜,一壶酒,一杯一筷一碗,正中央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
尤令他惊讶的是,东西靠壁的床上,放着一个油布包。
店小二望着他,神秘一笑道:“呆鸟客官,那床上衣包,是那好心人留下的,赶快把湿衣换了,用酒饭吧!”
淮彬忙把床上衣包打开,内中果有一套与自己衣色相同,大小一样的文士装,甚至内衣裤及鞋袜,无不相同。
淮彬暗忖她的心思细密,对于自己,可谓“体贴人微”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忙将湿衣脱去,换上干衣,幸而颅上所悬丝囊,因上涂有蜡质的东西,因此滴水未侵,乃将湿衣袋中的玉瓶取出,揣入怀内。
手触衣袋,似乎感觉内有东西,软软的,光滑细腻,取出一看原来是一方粉红色手帕,刚刚取出,鼻端就闻到一股兰麝幽香,沁人心肺,不用拆开细看,即知乃女儿家的东西了。
淮彬小心翼翼,拆开一看,那方手帕,约尺许见方,折叠成四叠,仅有五寸大小,上面还写着一些绢秀的小字。
淮彬仔细一看,开头就是“呆鸟!赁般糟蹋身体,好教人心痛欲裂,为了妹子你应该好好保重。”
淮彬看完开头这几句话,虽只是寥寥几句,但已经吐尽心声,关切,体贴到了极点,情深爱重,暴露无遗。
内心中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那分喜悦,更不用提了。
于是,淮彬以无限欢悦,万分的感动心情,继续往下看去,只见下面写道:“本想与你见面,骂你几句,无奈师命难违,徒令人柔肠寸断,物为君订下落足之年,备下衣物酒食相待,希善体妹意,更衣进食,酒只四两,聊作挡寒之用,不许增添,慎防因酒误事,至于卧云道长,是被一位前辈掳走,因雨大天昏,看不清是谁?所取的途向,大概是蒙山方面,妹子师命完后,当来寻你,会期前,直到三侠庄相见,如期前无法来,一月以后,妹子决到家父坟前,恭候哥哥驾临,以便令他老人家安心,因为他有你这么一个少年英俊,武功高强的……”
最后两行是:“他老人家的仇,相信能在我们手中,替他报复!”
“到时望哥哥早来,免使妹妹惆怅盼望!”
落款是:“你知道的妹妹拜上。”
淮彬把幻依的红绢留书看完,喜得心花怒放,把那一方香喷喷的红帕,狂吻把玩一阵,爱不忍释,小心翼翼,贴身收藏起来。
不忍拂她的一片痴情,立刻按照信中的吩咐,吃喝起来。
外面的雨,片刻不停,浙沥之声,使人生厌。
淮彬把饭吃完,店小二恰好前来掌灯送茶,把残菜撤去后,又送来一盆热水,请淮彬洗澡挡寒。
淮彬见店小二这般殷勤招待,深知是心上人的缘故,不仅对心上人,刻骨难忘,就是对店小二,亦生出好感。
温言笑道:“多谢小二哥这样的照顾我。”
店小二把湿衣鞋袜拿起,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嘛!何况还有那位小姐的再三叮咛呢?”
淮彬见他拿起湿衣要走,忙问道:“你拿到那儿去?”
店小二神秘一笑答道:“客官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用不着,把它丢掉,岂不可惜?”
淮彬以为店小二贪小便宜,笑了笑,挥手令去。
让小二走后,淮彬把房门拴上,洗了个热水澡,觉得全身舒畅很多,穿好衣服,命店小二把浴盆拿去,然后躺在床上养神。
那雨,一直下到子夜以后,方始减小,但是还没有停歇,沥沥声响,仍是清晰可闻,淮彬空自着急,也无可奈何。
一夜无话,次日黎明,淮彬一听雨声已止,忙从床上纵起,匆匆结束妥当,叫店小二送洗脸水,并算告饭账。
店小二坚留他稍待一会,以便弄点早点充饥。
淮彬即关心师伯安危,复记着三侠约会,全都急如星火,那敢丝毫耽误?
匆匆取了一块散碎银子,朝店小二手中一塞,立刻闪身出门。
店小二还待说,店饭钱已付过了时,淮彬已出了桃村的村口了。
淮彬趁着天尚未明,足上泥泞,尚无行人的当口,倾全力展刀:流云飞逝上乘轻功,双足微点地面,风驰电掣般,加紧往前飞驰!
辰初时候,业已奔驰百余里,越过了泗水源头,来到仲村。
淮彬在仲村,随意找了一个饭店打尖,并向店家,打探去蒙山的途径。
经店家一说,才知打此往东南方走,约三十余里就到了。
淮彬刚开始吃饭,忽听店门外,传来几声木鱼的声音和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
声音刚落,又听店伙粗迈的喝骂声音道:”快滚!不要在此讨厌,如不听话,当心剥你的皮!”
淮彬初闻佛号时,因那声音尖细沙哑,心中又有急事,未能回头观看,听到店伙喝骂,心中感到奇怪,暗说道:“施不施舍,但凭你们,为何对一个出家人,这样粗暴?”
忙回身掉头,向店外打量。
但见店外,站着一个大头麻脸,满头癞痢的尼姑,身材约三尺五寸,通体皮肤如墨,偏偏枯瘦如柴,鸟爪般的手上,拿着一个小木鱼,不停地敲打,口中露出编贝白牙,喃喃念佛,看她的年纪,最多才十五,六岁,任店伙如何喝骂,脸上笑容不减,一以黑白分明的大眼,精光灼灼,注视店内。
淮彬看见这个小尼姑,觉得她虽然奇丑异常,但她那双精光灼灼的睁子,却瞒不了淮彬一双慧目。
他好似对丑怪姑娘别有好感,忙纵身上前拦住店伙道:“不要对她这样无礼,让我来问问她!”
店伙被淮彬神采气度镇住,那敢说一个不字,登时改变了一付面容,躬身陪笑说道:
“客官请回吧!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得啦!何必理她干甚么?她一身这样脏,当心和她接近后,连饭也不能下咽呀!”
淮彬见店伙唠叨半天,明知他是好意,但是,心中讨厌他的势利眼睛,俊目一瞪道:
“不用你管。”
店伙讨了一场没趣,只得喏喏连声走开。
淮彬走到小丑尼面前,温言问道:“小师父,你住在那儿呀?”
小尼凝视淮彬一眼,瞪时对他甚为投缘,轻答一声:“蒙山!”
淮彬精神陡振,笑道:“巧极了,我也要到蒙山去,待会吃了饭,同小师父一道去好吗?”
小尼大头一摇道:“不行!这么远的来到此地,还得要结缘呢!”
淮彬道:“募化算不了甚么?银钱在下身边尽有,小师父只管开口好了!”
小尼笑道“结缘乃是点施主们,灾福,并不是注重银钱,假如为着银钱的话,那不是成了叫化吗?”
淮彬连忙谢过,从身上掏出五钱重一块散碎银子,递到小尼鸟爪般的手中,笑道:“在下与小师父结个缘吧!”
小尼口念佛号,将银子接过,在手内略为端详道:“施主银子乃是次品,贫尼不敢要!”
说着,鸟爪般黑手,握了一握,递回给淮彬。
淮彬深感诧异,凝神向小尼手上打量,赫然小尼的手上,乃是一把银屑,手刚张开,好似水银般地散落一地。
淮彬见小尼露这一手内功,大感震惊,想不到她年纪这么轻,内功造诣有这样深厚,结交的心愈切,方欲开口……
小尼麻脸上一笑,转身就走,霎时,已消失在村口了。
淮彬本想尾随追去,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少年男子,向一个女尼追赶,众目睽睽下,成何体统?
于是,回到自己座上,匆匆吃过了饭,算清饭账,立刻展开足程,往蒙山方向而去。
淮彬遂处处留心,非但不见小尼的踪影,甚至来往的人,亦甚稀少,师伯的踪影,更不用说了。
直以蒙山山麓,仍是不见踪影,只得循人山途径,拾级而上,到了山顶,情景依然,因这蒙山,并不太高,山阳一带,尚有不少山民居住,略为打量一阵,已知老妇窠穴,决不致在这向阳一面,立刻改弦易辙,往山阴而去。
淮彬来到山阴,见这儿景物,果较山阳阴晦,荒凉,有的地方,伏莽丛草怒生,闪蔽天日,有的地方,濯濯童山,寸草不生。
深入十来里,已是荆棘载途,路径绝迹了,其间,还有野兽的吼声传出。
淮彬武功绝顶,自然不会把这些蠢物放在眼里,但为防万一,乃将白虹剑拔出戒备,越过里许长的一片森林,抵达一个人兽罕到的夹谷前。
举目朝谷中注视,里面光景,甚为昏暗阴晦,曲折又多,无法看清内中景物。
淮彬正凝视间,蓦听谷中,有小孩口音,发出嘻嘻的笑声。
乍听下,觉得声音好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但仓促间,却想它不起。
淮彬沉思的时候,不过眨眼工夫,忽见谷口,红白光影晃动。
这些日来,淮彬连遇大敌,经验阅历,增进不少,谷口的红白光影,刚一闪动,右手拔下背上玉莲,同时双足势劲,一招“倒跃龙门”暴退两丈远,凝神注视!
只见前面三丈多远,站着崂山双魔楚云,楚灵。
双方这一照面,已经认出对面的人是谁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话都不讲,怒吼一声,登时恶斗起来!
但见两条红白相间的短小人影,疾如闪电,围着一道三尺长的白虹和一幢寺白晶莹的光球,在谷前上坪萆的翻翻滚滚,厮缠不舍!
耳中,并听到劲急凌厉的风声,呼呼作响,声势惊人!
恶斗约半个时辰,双方旗鼓相当,谁也耕何不了谁。
蓦听杰杰一声怪笑道:“李淮彬小狗可恶,两位千万不要放过他!”
声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极!
百忙中,对敌双方,齐朝发话人看了一眼,当崂山双魔,看出来人是雪山老魅时,内心固然是高兴万分,而淮彬则知道雪山老魁呼侗的厉害,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说道:
“今天准糟,仅仅崂山双魔,就难以应付,如时间耽误太久,真气逐渐损耗,尚不免被其所乘,那里抵挡得了这个魔头的夹攻?”
淮彬的内心中,尽管在着急,但丝毫不敢疏忽,强打精神,倾全力发挥壁图所学奇招威力,与敌人恶斗不休。
雪山老魅加入战团后,双方情势,陡然改观,淮彬不仅感觉四周压力倍增,几乎迫使掌中莲剑招术,难以发挥全力,同时,更感到雪山老魅的身法,飘忽异常,使人莫测高深,那么大的莲剑威力,竟然奈何他不了!
已经顿饭工夫,淮彬业已全身见汗,真气运转不灵,已呈不支之势。
耳听雪山老魅发出得意笑声,说道:“李淮彬这小子,异常可恶,专和我辈作对,如不趁他羽毛未丰的时候除去,实是心腹大患,我们加紧用力,把他早些毁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呀!”
崂山双魔答道:“说得不错,我们弟兄亦有同感。”
双魔一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