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明宫太监总管胡万德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句,虽说有些不太合时宜,但好歹也是打破了刚才电闪雷鸣的一场冷战。
“讲。”圣帝一挥手,眼睛却始终不离太子,而后者却在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五皇子的奏折,唇角边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孩子莫不是被吓傻了,怎的看如此重要的国事,而且还是于他不利的奏章都能笑得出?”圣帝心中疑惑,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回陛下的话,六皇子殿下求见。”胡万德欠身回禀,由于紧张手中的拂尘一抖一抖的,很是滑稽。
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太子,还有那满地狼藉,皇上眼中略有些不耐,但还是忍下对太子的愤怒,对胡万德说道:“宣。”
“皇上有旨,宣六皇子进殿。”细长的声音刺人耳膜,然而进来的那人却是丰神俊朗,声音也是进退有度,温文修雅。
“儿臣参见父皇。”明井陌跪在太子身后约有一尺的位置,拜倒在地。
“平身。”圣帝的威严的嗓音将大殿都衬得威严了几分,然而,明井陌却依旧跪着不起。
“启禀父皇,太子哥哥还未起,儿臣自然也得陪跪,就请父皇先看儿臣的奏章,再讲也不迟。”明井陌将奏章递给了胡万德,由他呈给皇上。
圣帝瞥了他一眼,一手抽过奏章,翻看起来,脸色瞬间更黑了几分,比起张飞来有余而无不足。连胡万德都在一旁为他暗暗捏了把冷汗。最近北疆战事吃紧,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太子将兵部的亏空案也给办砸了,刚才还在挨训斥,这又来了篇不该出现的折子,更令皇上的差心情,勇攀巅峰,达到了近日以来的最高点。
“老六,你这是要置皇家颜面,置朕的颜面于不顾吗?人是太后选的,日子是钦天司选的,这亲是朕提的,你告诉朕,本朝有哪位皇子享受了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你告诉朕,苏欣悦那点配不上你。”听得这一番话,连胡万德都知道了奏章里面的大致内容——六皇子不愿意听从皇帝的安排,不想娶苏家的嫡三女做少皇子妃,现在是写奏章请求悔婚来的。顺便再在圣帝的怒火下请罪。这下,不仅是胡万德,连太子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皇帝太后全部来做媒,结果当事人还不领情,硬要求退了这门亲事。事关皇家颜面问题,也难怪圣帝气成这个样子,何况还是在太子犯了错误之后,这六皇子还在那把本就旺盛的火上浇了好大一勺油。
“你们,你们难道要活活气死朕吗!”圣帝将折子重重地掼在案几上,连砚台当中的墨汁都震出少许,在素白色的纸上画出了好多梅花。
“回父皇,儿臣是有原因的——”明井尘和明井陌异口同声回答,随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皆读出了少许惊讶。圣帝更是面有讶色,看着他俩面面相觑的表情若有所思。
“父皇,儿臣知道如果上奏一些东西可能会被中书省压住,所以只能在父皇盛怒之下相召,才能免于被人怀疑。”太子又从袖中摸出一本奏章来,与刚才那份寥寥草草,只言片语就打发掉的奏章不同,这一篇,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其中言辞犀利,文采斐然,不同与前一份的写写了事,敷衍作罢。这一折,竟洋洋洒洒写满了正章。
静默,久久的静默。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每一个人的耳边的风声更衬得这大明宫千允殿格外冷清,格外压抑。也许是因为圣帝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对他的上疏置之于评,太子额间隐隐渗出了细汗。
“老六,你又是何事?”圣帝将折子一合,随手放在案上,更看的太子心惊万分。那么大的事,皇帝怎么会不问?
“儿臣可以娶任何人,但却唯独不能娶苏家的女子。”明井陌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得无比缓慢,似是要表达自己的决心。
“为何?”圣帝眉头紧皱,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太子,发现后者不仅震惊不已,而且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成分在其中。
“因为兵部的亏空案与苏家有关!”此语一出,惊四座。太子惊,皇帝也惊。不过,不是对未知事物初显的好奇,更多的,是震惊,绝对的僵住了。
“你们两个,可知道,你们所述的是同一件事?”圣帝终于开始了讯问,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在看到太子的奏章后,为什么要反过来叫明井陌再说他的事,他只是认为,或者说是隐隐感觉到,这二者之间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系。而现在,事实正在朝着他猜测的方向发展,没有多少意外的连接在了一起。圣帝不由用审视的目光瞧着殿中跪着的二人。如果说这是栽赃的话,那也许会是串通好的,再一起来弹劾苏家,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必要跟苏家过不去,毕竟那是一个很大的阀门势力,如果得罪了他们,那下场恐怕会极其的惨悲惨。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二人一起针对同一个家族?
“老六,依照我朝律法,诬陷朝中大臣可是得按律当斩的。”圣帝起身在高高的御台上踱了两步,随即瞬间转身,一双有如银隼般的眼睛直摄人心魄,仿佛要看穿一切虚假的伪装。
明井陌大胆迎上他的注视,朗声回答:“父皇,儿臣有证据。而且儿臣不喜欢受别人的强迫来做一个事事受安排,什么事都不做的无用皇子。身为帝裔而贪图享受,那就毫无气节可言。”
“那你给朕说说看,这苏家与兵部到底有何联系。”圣帝终于平静下来,问话里已不再是先前的那么生气了。然而,一切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如果说明井陌和明井尘没能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劫难,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更有甚者可能会将事情扩大化,逼得圣帝不得不将事情做绝,亲手审判自己的儿子,将他们送往断头台,无力的看他们魂归地狱。
“请父皇屏退众人,儿臣有话要说。”刚才还一言不发的太子,突然开口,随即握了握拳,似是在暗暗给自己鼓劲,又好像在下什么决心。
“下去吧。”圣帝吩咐道,眼见胡万德还在身边不动,依旧伺候着。他摆了摆手,也让他退下了。等到所有人都退出了千允殿,太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依仗
“父皇可知,兵部尚书何腾义的四笔亏空款分别在什么时候被挪用,又被用到了什么地方?”太子皱眉看着门合上,方才大胆回话。
“据吏部和工部的检查,以及狱典正卿孙于清协同大理寺会审何腾义,第一笔赃款是在圣武11年,第二次是在圣武18年克扣粮饷,第三次是圣武26年瞒报军需,最后一次就是去年,似乎是虚报战斗死亡人数,多领了些钱。”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狱典正卿孙于清的上疏。
“那么再请父皇仔细想想,这四年中,都有哪些事情发生。”太子急急追问了一句,条理确实一点也不混乱。
“圣武十一年好像是突厥大败,然后分裂成两部,其中**已经归降我朝,西突厥却是年年犯我边境,每次侵入必带走不少粮食马匹。圣武十八年应该是····齐地有农民起义,好像当时突厥那边也来犯,打的是我朝不得民心的旗号。至于后两次,朕似乎并没有发觉什么大事。”
“可是父皇——后两年不分别是两部突厥可汗的整岁生辰吗?”太子抬眼看去,眸中有种异样的光彩再闪动。
“那就算是兵部有问题,那跟苏家又有什么关系?”皇帝只觉得这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个兵部尚书贪污军饷,难道还真的能将“苏氏”这棵大树给扳倒?
“因为,这笔钱并没有被何腾义中饱私囊,而是被他存入了钱庄,再由他的主子直接运往突厥。”明井陌冷着脸,语意铿锵,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那一次圣武十八年的粮草走私案震惊朝野,为什么几个当事人全部自裁?就是因为这不仅仅是走私粮草,更是卖国通敌!”太子一时激动,竟不顾及身份的站了起来,脸庞涨得通红。
“我要的是证据,不是你们俩的一唱一和。”走到这一步,圣帝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此事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样大的蠹虫,也留不得了!
005 谁自迷惘他人谜
更新时间2011624 11:31:10 字数:3051
两道圣旨自千允殿颁下,顿时犹如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第一道是去苏家嫡三女苏欣悦六少皇子妃。第二道是册文澜阁大学士、太子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褚千鹤之嫡次女褚珺怡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先是夺了苏家的权,又给了褚家一个太子妃。这皇帝到底在想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只是,皇帝的一举一动就是一个风向标,如果他现在冷落了苏家,那岂不是就是要贬斥苏家?一时间,是个人都这么猜测,唯独六皇子依旧如故,该去拜访还是去。虽说没有联姻,但是有婚姻并不一定就是最稳固的联盟,何况六皇子只是一个弱势的淑妃之子。虽说淑妃背后有整个许家的支持,但是放眼许家,权位最高的也就是一个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许天翊,比起其他的三大家族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结交六皇子与否,也没有那么大的必要。如果真的联姻,那么也就意味着苏家必须站在六皇子身后,那么苏家和许家势必需要联合在一起,对许家也许是莫大的喜事,但是对于权大势大的苏家来说,那就是将自己的家族命运交给了一个一无势力二无荣宠的皇子身上,而这一比较,那简直是给苏家敲丧钟。当时是皇帝和太后一起定的亲,所以即使苏家的掌理者门下省左仆射、司空苏儒予也不敢直接跟皇帝商量此事,好几次在皇帝旁边旁敲侧击,想要探得是否有退婚的可能。圣帝每次不是岔开了话题就是称赞苏欣悦和明井陌乃是天作之合,搞的苏儒予不仅得在一旁连声回答“是”,而且还得一遍又一遍的谢皇帝赐婚,迎合皇帝的意思。几次三番下来,连苏儒予都没了问的心思,只盼皇帝能多宠一点六皇子,这样他的苏家才能沾点光。不然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讨不到好还惹得一身骚。
现在皇帝的旨意下来了,竟然是解除婚约的圣旨。当苏儒予跪在家门口接旨时,简直就是手脚都在颤抖。不是被吓得,而是自己内心实在是高兴,忍不住想大呼一声:“好”就在宣旨小太监前脚刚离开苏府,苏儒予后脚就打开圣旨,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生怕这块黄绢宝贝一不留神就丢了。他当然高兴,不用完成许家与苏家的融合,对于之前的苏家来说,这一道圣旨简直就是保住了他苏家的所有荣华富贵。想起前两天和别人在密室中商谈到这事的时候,那人跟他说六皇子肯定会退婚而去娶别人家的子女。当时苏儒予还不信,只当是那人哄骗他现在看来,实在是那人料事如神。唯独不清楚的就是六皇子为何放着苏家这棵权大势大的树不肯靠,而要另投他人。就近来的情报来看,那六皇子也不过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只会死读书而不擅权谋的闲散皇子。宁可要一个没什么权势的南安王的女儿,也不要自己的掌上明珠。想到这里,苏儒予也不禁有些愤愤,但好歹钱权在手,一个没用的王子,得到了也是白搭。
高兴的可不止是苏儒予,褚千鹤似乎比他要更傲上几分。太子妃。那是什么?只要将来圣帝大行,那太子就是新任的皇帝,那太子妃不就是一国之后?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心里面想想也就罢了,拿出来示人,除非他褚千鹤是傻子。由于钦天司给的日子就是这个月的二十六,离圣旨颁下也不过就是几日的时间。故而,褚千鹤也就里里外外的开始了自家准太子妃的大婚。
依皇家制,礼部须得行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纳征礼请期礼,在大婚那日还会有亲迎礼,一样都少不了。太子府的彩聘在圣旨宣告的下午也到了褚家。大雁一对,且谨具婚书成通、启书成封、聘金双封、盒仪成封、训仪成封、锦麟成楹、寿帕双福、色仙成端、金猪成首、喜羊成只、糖屏八拾、福丸满百、梦糖成盒、龙烛双辉。这些都是基本的礼节性物品,后还有两对彩纹锦鸡,栗色绣山水锦缎百匹,镶金线游云仙辉文锦百匹,对襟牡丹红瑞纹霞帔数件,蜀绣百年好合一幅,玉青鸾镂雕摆件十件,金步摇饰凤羽发钗一对,金凤含珠发绾一对,紫檀根雕祥云桌一尊,冰玉贞镯一对,温翠镶银耳环一对,另有牛羊百只,金银千两,御品清酌酒百坛···如此大的手笔,唯有皇族这般的大势力才能拿得出手,即使是褚千鹤看了那一箱箱的聘礼也是愕然万份。叫他褚家出如此多的彩礼,恐怕他也难以接下。
一切准备停当,只等二十六日小姐出阁。这褚珺怡不仅是嫡女,而且人也是极温婉的。听说这女子自小就喜爱那些文史书籍,更是对那些名家的诗词曲作贪恋至极,连褚千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应该是褚家不世出的才女。有时让一干儿女听他讲论文义,其余人皆是细细听讲,唯独这个次女不仅仅不听,还好像和他过不去一样,他说什么,那她必然可以旁征博引,借的古例今事来反驳他的观点或者说法,每每讲学之时便是这位文澜阁大学士最尴尬的时候。有些东西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异数,而且世上所有事情也并不是全部都循着同一条大道而行,终会有一两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事例。不巧的是这位褚珺怡小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虫,就算是一些生僻的事情她也能够信手拈来,直把他那身居高位的爹气的半死不活方才吐了吐舌罢休,等到课文讲毕,她便又缠着褚千鹤继续讨论直到他认输为止。堂堂正一品太子太师被自己的女儿考倒,惹得他既是无奈又是欢喜。能辩倒他,不代表褚珺怡比他读的书多。但是褚珺怡的才华和灵活远超了同龄的其他女子。除了——南安王家的那个怪胎。据说在纳太子妃前,明井尘也曾经求娶过清沂郡主,不过也不知是被拒绝了还是有什么变故,这事一直拖延,直到清沂郡主病故。想到那个清沂郡主,褚千鹤也是面色有些难堪。那是他唯一称之以怪胎的女子,连他自己的女儿褚珺怡都不曾有过。与那个连及笄年龄都不到的女孩子论事,他不仅没有占得半点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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