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处都有读者的留言,还有的读者深夜打电话给我,一说就是几个小时。这样的喜悦来得太快,我有点承受不住,我记得拿到书那一天,我在扉页上写了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兄弟们都来恭喜我。我请兄弟们喝酒。酒桌上风哥带着一种讥讽的口吻说,秦文,你别忙着乐,万一你的书一本也卖不出怎么办?
这句话激怒了在场的所有的人,朕坐在风哥的身边,气不过,故意踩了他一脚。
风哥叫道,你踩我干嘛?
朕说,谁叫你乱放屁的?
风哥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放什么屁了?
朕说,你没放屁,但你说的话比屁还臭!
这时候风哥的死对头国民站了起来,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把这杯罚酒喝了,不喝就滚人,别在这唧唧歪歪的。
我们都知道风哥是一杯倒,于是众人起哄,都要风哥把罚酒喝下,想出他的洋相。
风哥一下子感觉被愚弄了,拿起大衣,拂袖而去。
国民骂道,看他那熊样!别管他,我们继续喝。
朕在一旁劝我,阿文,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妒忌,他自己做不到,别人做到了,他就看不过眼。自从他进了税务出版社后,每天都回来吹嘘他们出版社的待遇有多么多么的好,我就不理他。好就好呗,关我什么事!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风哥所说的话,书能出我已经很满意了,知足者常乐嘛。风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就是那种不准别人比他强的人,如果你是弱者,他就会以强者的姿态来对待你。如果你是强者,他就会拿比你更强的人来压你,他的语句模式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怎么怎么样。非得把你比下去他才心甘。小肚鸡肠,一点不像个男人。
与风哥所说的恰恰相反,《爱在忧伤的日子》卖得很好,第一个月就登上了北京图书大厦的畅销书排行榜,出版方也加印了。风哥知道后又过来说风凉话,说出版方给我的稿费太低了,还不及他们主任一个月的工资呢,说我太傻了当初怎么不要版税。我只好向他解释,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重要的是它能出版,而不是它能赚多少钱。
在这本书的带动下,我的另外一本小说《我的荒谬今生》也被一家出版社相中了。只是发生了点小冲突,编辑认为我的书名不好,想改为《爱在忧伤的日子2》,因为本书的风格和《爱在忧伤的日子》很相似,改了以后市场会更好。
我和编辑理论,但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说如果不改的话就出不了。最后,我想起这本书的坎坷命运,我不得不妥协。这是我感到最为悲哀的一件事情,不仅仅为自己悲哀,为出版社也为和我有着类似经历的作者悲哀。对于一个不知名的作者来说,他永远处于弱势地位,为了获得在文学上的话语权,只得一次又一次向出版社妥协。不是我们懦弱,而是现实太残酷,我们无法改变环境,只好改变自己。我们这样屈辱的活着,就是为了以后能真实的表达自己,创作是一件很自由的事情,我们希望有一天不再看出版社的脸色写作。可事实上,有这一天的人太少。
六十七
过年了
1
自从和祝愿在潍坊认识并熟悉后经常遇到她,我一直以为她就是那样一个嘻嘻哈哈的女孩,遇到了也不避讳,老和她开玩笑,说一些“我们很有缘”之类的话。我寻思着,祝愿和朕挺般配的,有机会给他们介绍介绍。昨天不知道怎么搞的,祝愿来了一个电话,完全不像她以往的风格,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句话没说完就挂了。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就下起了雪。夏天过完圣诞又要跟随剧组去拍戏,这一次时间比较长,要明年毕业的时候才回来。我们约好今晚一起过平安夜。中午又接到祝愿的电话,问她昨晚怎么啦,祝愿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今天晚上想和我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我说我已经约好了夏天,祝愿说不耽误我们多少时间。一直以为祝愿是个比较任性的孩子,我依了她。
晚上五点钟左右我来到了祝愿约好的地方,学校的正点餐厅,这里的人比较少。我一进去,就看见祝愿神情黯然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想继续和她开玩笑,但一看她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于是有点正经的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祝愿不说话,要了四瓶啤酒。我说,你疯了,喝那么多酒干嘛。祝愿仍然不说话,歪着头看着窗外的雪花,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了口,先给你看一篇文章吧。
我还真有点不适应祝愿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以前那个祝愿活蹦乱跳的不是很可爱的嘛。
文章的题目是《暗恋的代价》,我看了起来:
北京是很少下雨的,然而今天却下起了雨。
她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在北方的夏天从来没遇到过的冷气,她习惯性地缩了缩身,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看外面的雨势,几滴雨打进她的脖颈,凉心透骨。
这鬼天气!这鬼地方!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他和紧紧搂着他的腰的另外一个她。他扣了伞,当然没抖,也就看到了她。他一脸的惊喜,又遇见你了,吃过了吗?
哦,吃……吃过了
怎么?你没带伞?这把伞你就先——
不用了。我走了。再见。
她飞也似的跑了,然后她的心也开始和这豆大的雨点一样从很高很高的天上一直下坠,一直下坠,狠狠地砸在地上,碎了。
到宿舍楼的时候,不知道是天上的雨还是眼中的泪,她只知道她满脸流着清澈的水。她在想,他为什么会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为什么那么漂亮?
她又回忆昨天的阵雨。那次是在图书馆。她从图书馆一楼自习室出来,外面下着雨,她又冷又饿,更重要的是晚上六点半还有她的选修课,讲师特严,迟到一次就取消考试资格,而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就要开课了,她能不急吗?
她做好了准备,她就要冲进雨中了。然而这个时候,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她就看见了他了。他向她热情的打着招呼,跑上台阶,把手中的伞塞给她。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那是一双温暖宽厚的手,她的心如揣着一个小鹿一样怦怦直跳,脸倏的绯红,少女的羞涩在他面前展露无遗。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推辞。
不行,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我就是来图书馆的啊。
她从心底里笑了,他在说谎,他不可能不知道星期天晚上图书馆不开门。正是这个善意的谎言,她就更不能要他的伞了。他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就说那好。你在这里等会儿吧,一定要等雨小点时再走——
他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匆忙,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雨中。然而,他的背影在她的脑海中还没有逝去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他匆匆的走过来,手中多了一把伞。
这会儿该行了吧。
六十八
行,当然行,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其实那个雨天仅是她和他第二次巧遇。
似乎他和她真的很有缘分,潍坊回来之后她经常遇到他。这一次她又遇到了他,远远的他就叫上了她的名字。她笑了笑,算是和他打招呼了。这次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她有点尴尬,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只好擦肩而过。他走远了,她回过头望着他,一动也不动,却很舒服。到拐角了,他突然也回过头来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很痛。她想,如果她连他给她的拐角处的回眸都忘记的话,那么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她能够记住了。
在网上,她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她说,真是奇怪,我为什么总是能碰到你?
他说,也许我们有缘啊。呵呵。
他总是笑呵呵的样子。看到这句话,她的脸很快就红了起来,幸好,他看不见她。
还有很多次。她陶醉在自己给予自己的幸福当中,她发现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爱上一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想他了,吃饭,看书,睡觉,自习,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与他见面的机会了,她暗暗的了解他的一切行动,她要亲自制造机会与她见面。只是,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看着他,默默的看着他,并不叫他,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尽量不让他看见她,因为他看见她他一定会叫她的。看着他的背影,她常常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缘分呢?应该有吧,要不,我们为什么总是不期而遇呢?
他是否也喜欢我呢?应该是吧,要不他为什么说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呢?而且他对我那么好,完全超出了对待一般朋友的范围。但我又当心,惟恐他只是尽同学之谊,那我不就是在自做多情吗?想久了,她就难受了,爱埋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真是太难受了。她好想好想对他说“我爱你”,她还想好想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她好想好想轻轻的拥着他,她好想好想给他一个温柔的吻。然而,一切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敢做,她害怕,她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候,她也怨他,他为什么不对我说呢?他明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
有一月,他很少出来,他说他在写小说。她不能打扰他,但她想他,于是每天晚上,她总是独自一人站在窗台上,一切事情都抛诸脑后,完完全全的想他,只想他。望着对面宿舍楼里的一个寝室里的灯光,她知道那是他住的地方。她知道他很忙,每天夜里要写作到凌晨一两点种。就这样望着,静静的望着。已经一点了,她转过身,走进寝室,那起话筒,拨号,心跳,剧烈的心跳!
喂,你好,请找……
是你啊。你还没睡啊。有事吗?
没……没有。我只是想说……想说……
电话挂了,当然是她挂的。
她说不出口,实在说不出口。她走到桌前,习惯性的,为他写诗:
我不敢走进你,因为我怕你听见我的心跳
我渴望走进你,因为我想倾听你的心跳
无数次美妙的邂逅,能说明什么又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错
而我只能将错就错
难道上帝真的在你我之间架了一座桥
然后把缘分的花朵撒在了这桥上
为什么我们会有那么多的偶然
你能从我眼里看出什么
是你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你说从我的眼里看出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的,我想对你说的要比我对你说过的重要一万倍
那就是——
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你一样让我如此的走火入魔
如果你对我冷淡一点
也许你只是我偶尔抬头望见的令我心动的云
然而,你却变成了雨
落在了我的心里
六十九
于是
以后的每一个孤寂的深夜
我都要轻轻的,轻轻的
唤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写你的名字
看完文章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一切也太突然了,祝愿误会了我对她的好。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她也应该知道我有夏天了啊。同时我也很惊讶,像祝愿这样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细腻的感情?我不得不相信每一个人在爱情面前都是诗人。
我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点,于是故意装蒜,这文章是你写的?
祝愿说,废话。谁会把文章写在我的笔记本上啊。
我又逗她,不是抄来的吧?我好像在哪家杂志社看过。
祝愿说,秦文,请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好不好?
好吧。我倒了一杯酒给祝愿,说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笑道,呵呵,我这人笨,猜不出来。
那你知道文中的她是谁吗?祝愿特意解释了是女子旁的那个她。
我说,知道。
祝愿又说,那个他,你知道是谁吗?
我说,好像是我,但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呵呵。真佩服祝愿,在食堂和祝愿遇见以及在图书馆给她借伞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她竟然还记得。这样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做的。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难道,你一定要我说出口吗?
我继续刺激她,我真的不知道,你就说吧。我在对祝愿进行精神疗法,我以为只有把话说出来心里才不会憋屈。
好。那我现在就亲口告诉你,我,我——话到半空中,又停了。
说啊,再不说我就走了。夏天还在等我呢!
祝愿突然怒道,别在我这提夏天!
那你不说,那怎么办?
我不说了,你走吧。
真不说了?
不说了。
那我可走了啊。
走吧。
于是我出了餐厅。外面的雪花飘飘洒洒,我记起前几天我和夏天在雪地里玩耍,突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那身材就知道是祝愿。比较搞笑的是,我看见她装淑女,她伸出双手,把一片片美丽的雪花轻轻地接住,捧在手心,然后凝视着手心里的雪花,看呆了,看傻了。似乎有很深的心事。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发什么呆呢,过来和我们一起打雪仗吧。她答应了。我给她一些雪球,叫她扔我。她就拿着雪球用力掷过来,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部掷出来。我故意让她扔了个满脸开花,她笑了,笑得很放肆,也很痛快。一个人在疯狂的时候,会暂时忘记他心中的伤痛,然而疯狂之后伤痛也会更深了。那天,当祝愿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七十
我和夏天约好了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基督教堂里度过平安夜,于是我赶紧向教堂走去。远远的,我就看见夏天的背影,站在教堂的门口,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像。我正要喊夏天的名字,这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祝愿的短信。她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把手机收好,叫了一声,夏天。
我快步奔过去,握住夏天的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