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达夫南和……贺托勒正在继续他们上次的决斗……可能要打到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才 会停止……可是刚才我听到,吉尔老师和艾基文在暗中计划着……某种阴谋……”
“……”
岛上的大人,甚至是少年之间,如果意见不合常会用决斗来了结,这种事一年大概会发生一 次。孩子们打起来时,大部分会有大人劝阻,但偶尔还是会有没注意到的情况,发生杀人和 被杀的事。
这伊索蕾也知道。而且她对于用剑解决纷争的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遭受侮辱,忍 气 吞声的人是愚蠢的,有仇恨本来就该报仇才能了结。因为,她毕竟也是月女王信仰之地长大 的少女,而且她也是从会走路就开始拿剑的战士。
不过这件事和她大有关联,这一点她不可否认。当时她为何要沉默?其实她在屋内把贺托勒 卑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觉得如果那一瞬间推开门去大声反驳,反而是很愚蠢的事。 她相信应该找到其他方法解决才对。
“……所以呢?”
达夫南居然代替自己去跟他决斗?那也就是说,他认为这种问题须要他的辩护?那么,这代表 着……自己须要依靠达夫南?他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做?以向她学习圣歌的少年身份吗?
应该不是吧……
“如果贺托勒赢了,达夫南就不会活着回来了!达夫南如果赢了也……也……反正……他们 是想要置达夫南于死地!”
“我知道了。”
伊索蕾突然转身。开衩下垂的白上衣衣角画出了一道弧线。
“你……去找其他可以解除你不安感的人吧。”
欧伊吉司以为伊索蕾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惊讶地用呆愣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可是伊索蕾 却不是走向她家,而是以快速步伐走上山去。
此时他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去找其他人来帮忙”。欧伊吉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应该去做 他能做的事,可是他真的能做什么事吗?
砰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而且很急的样子。
戴斯弗伊娜祭司看向大门,露出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她不希望现在说的话走漏出去。可 是敲门的人有可能是要转告重要的消息。毕竟这里是决定岛上重要事情的大礼堂。
“我去看看。”
默勒费乌思站起来,往门边走去。本来应该是奈武普利温先站起来去开门的,可是他低着头 ,正陷入思考之中。
“什么事?咦,你不是欧伊吉司吗?”
一看到对方是个小鬼,默勒费乌思皱起了眉头。他认为原本正在进行的重大谈话会被一件小 事打断。
“有什么事?”
“呼、呼、呼……现在……奈武普利温祭司大人……在这里吗?”
欧伊吉司找对人了。如果是达夫南的事,第一个会想出来解决的人就是他。当然,要找到经 常在村外巡视的剑之祭司,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先跑到别的地方,绕了一圈才来到这里, 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和伊索蕾分开之后,至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达夫南他……达夫南有……危险……”
欧伊吉司今天实在是跑太多路了。他怕会被已经不见人影的艾基文抓到,所以一点儿也不敢 休息。一听到达夫南这个名字,奈武普利温回头往后看。然后猛然站起来,很快往大门方向 走过来。
“原来是欧伊吉司,达夫南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想要杀他!”
“你说什么?”
这才是他要的反应。奈武普利温弯下腰来,紧抓住欧伊吉司的两肩。然后很热切地问他:“那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想要杀他?”
“啊……”
眼前的景象令达夫南说不出话来。同时耳边出现轰隆作响般的声音。那些记忆中的久远声音 全都传到了他耳边。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声音要传达的讯息只有一个。
碧翠湖。
那个有着腐烂尸体与怪物的沼泽。杀害他家人的恶灵之湖。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在大礼堂中央,又再现于他的眼前了。虽然规模比较小一些,但脏绿色的腐水几乎就跟记忆 中的碧翠湖一模一样。水太过混浊了,根本看不出有多深。
这座大礼堂和下村的规模大小差不多。不过大礼堂是建在十多阶的阶梯之上,在这里怎么会 有这种东西呢?
沼泽……怎么居然不是生在土地上,而是在坚硬的石头上,而且还是有屋顶盖着的地方?“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绕着沼泽打转。慢慢变成是达夫南站在建筑物内侧,而贺托勒已绕到入口边。隔着石头 上 涌出的腐水,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的脸孔。他们仍然想要杀死对方。
现在是大白天,不同于晚上看到的黑暗沼泽。但嗅觉所感受到的味道已完全攫住了他的记 忆,因此即使这个地方有陌生的墙壁包围着,还是很像记忆中的那座湖。
“干嘛来这个地方?”
“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嗯,这里的景象看起来是不怎么好。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只好这么 做了。”
贺托勒没有持剑的左手伸到背心内侧,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黏贴信封的红色浆 糊,圆圆的一团。
达夫南毫无表情,只是翕动嘴唇,说道:
“你还带了要赢过我的其他秘方吗?”
“不,是你输给了我。”
贺托勒把左手往前伸,让那团红红的东西在手掌上面滚动。这东西不单纯只是浆糊。因为 它一接触到沼泽冒出的腐化臭气,中心处便开始冒出明亮的朱红光芒。不过看起来不烫手。 “胜利的路有好几条,但你只知道一条,我却知道很多条。”
贺托勒的手高举。咻,那团东西被丢进沼泽里。
像有什么发亮的东西往上涌出……可是立刻就消失了。眼前剩下的只有沼泽中央燃烧着的 橘色火光。片刻之后,那东西突然发出轰隆响声,并且爆炸开来。
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哈啊……哈……”
弥漫的绿色烟雾掩住了视线。更糟糕的是有一股要香到刺穿肺腑的香气。说不定那是有毒 的气体。
“再见。我以后会想到再回来的……”
声音越来越远,连最后几个字都快听不到了。达夫南像是喝醉酒那般,双腿摇晃着,膝盖 开始发软,最后真的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的……
为何坐在地上起不来……?抛开一切不就是为了不要变成这样吗?
不是想过要毫无保留地来转变所有一切情势吗?曾经流过血、流过泪,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没 被牺牲过吗?
是什么不足呢……“你的血。”
耳边响着吱吱喳喳的声音。然后像是嗡嗡作响的蜂群,接着逐渐变为真正的说话声。阴影在 耳语着,是他周围聚集着的一些阴影。
达夫南靠在墙边,无力地伸直双腿。脚边腐烂的绿水在荡漾着。他头脑恍惚,而且视觉麻痹 ,四肢僵硬。
虽然所有一切都变得麻痹,但奇怪的是,细微的知觉还是存在,操控着他的身体。他甚至能 感受到触及他脚底的水波,全身的触觉宛如针刺般毛骨悚然起来。
“你的血……与你共生的血与肉。”
说话声逐渐变得大声。
“我选择的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当啷。
他的右手松开,剑掉在地上,然后他慢慢地将右手放到耳边,无力地掩住耳朵。然而那说话 声仍然继续执意地钻进他耳中。
“水不死亡的生命……你要不要啊?”“要不要啊?”
“要不要啊?”
他想要动嘴巴说话,却是不可能。
“你想杀死他吧?你想对他报仇,是吧?”“想对他报仇,是吧?”
“想对他报仇,是吧?”
他的嘴角感觉到腥臭的液体。他说话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到了,但达夫南还是翕动嘴唇 :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你看着吧。我杀死他时,你要看清楚。要是我杀死了他,你就是我的了,永远不死,做 我的随从。”
“做我的随从。”
“做我的随从。”
“我不……要……”
达夫南又想要站起来。可是腰部离开墙壁的那一瞬间,却差点往前栽倒。好不容易双手按在 地上,才像小动物般摇摇晃晃地直起双腿。“咦……”
贺托勒停住脚步,很惊讶地看着对方。绕过大礼堂,他正要走回村子,就看到坐在倾倒圆柱 上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吉尔老师。
“干嘛这么惊讶?”
贺托勒被吓了一跳,随即想了一下。因为一直是艾基文在两人之间传话,所以他们不曾面对 面谈过这件事。不过从吉尔老师那里拿到的那团红红的东西,在半信半疑之下使用之后,果 然充分发挥了效果。贺托勒是在看到达夫南倒在地上后才出来的,所以他认为一切都圆满结 束了。
但是这人为何来到这里?
“看来事情已经顺利处理好了!”
吉尔老师看到贺托勒是单独一个人,嘴角扬起了龌龊的微笑。他的脑子快速转着,立刻有了 新的阴谋。
“……”
确实是进行顺利。但贺托勒还是存有一抹自尊心,因为手段卑鄙,所以根本无法和别人一起 高兴。即使自己感觉做得好极了,也不想让这个人看到他高兴的模样。
“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所以才会亲自跑来。”
“……什么事?”
即使努力建立起自尊心,也是没用。因为这未免也太假了!吉尔老师不出声音地咧嘴笑着, 从他一直坐着的地方一跃而起。
“那个东西,我给你的那个东西确实是毒没有错,但是吞噬掉人之后,会变得不太安定。
所 以必须在门前刻上符文才行。这样才不会散到外面,只会在里面沉静下来。“”为何现在才说呢?“
“所以我不是赶紧跑来了吗?”
吉尔老师很快地移动脚步,从贺托勒身旁经过。然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说:
“你不跟我去吗?要跟我去做好结尾才对吧?”
“……”
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贺托勒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虽然吉尔老师刚才坐在圆柱上的模样,看 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赶紧跑来的样子。
但他终究还是不得不跟着过去。此时贺托勒感觉到已经是和吉尔老师同搭上一条船。只要 有一方狠下心,就有可能不得不去消灭掉另一方。即使没有消灭,也一定会终生留下一个大 污点。
贺托勒再度走到大礼堂入口处时,有些迟疑。心里觉得很不对劲。于是他对走在前方的吉尔 老师说: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符文应该写在哪里呢?”
“你再上来一点。”
吉尔老师的眼睛刺向刚才贺托勒用脚踢毁的门。感觉里面有些微的烟雾气息。
太好了。他一面露出微笑一面转身过去,手里偷偷握着一团东西。和刚才贺托勒拿的一样, 只不过小了很多。
所有一切都将结束……他们两个人都死掉之后,剩下他一人,就可以活着享受长久以来的 渴望。即使审判者月女王正低头垂视,他也不担心。因为长久以来他实在是受了太多不平等 的待遇。
“赶快上来帮我啊!”
贺托勒实在觉得不对劲,就在他踏上第三阶的那一瞬间——
轰隆隆!
某种东西带着巨大的气势往外迸出,并且将半毁的门给撞成了碎块。原本站在门前的吉尔老 师滚到阶梯下,贺托勒也受到冲击,同样摔到阶梯下方。两个人连疼痛都来不及去感受, 急忙抬头一看,他们的脸都因惊愕而僵住了。
“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大白天里正常人的眼睛会看到的东西。黑暗的烟雾逐渐变成闪闪发出黑光的一团。渐 渐地,看得到形体了。那东西的头部大约在两米高的地方,高高耸起的黑色翅膀合 着,隐藏住身体,很难看清楚长相。
翅膀立刻就展开了。
在转眼之间,翅膀变成一张像要遮住天空的巨大帐幕。当他们感觉视野快被掩盖的时候, 翅膀上面像野兽尖牙般的爪子露出了白亮的光芒。
翅膀一拍,那怪物就下到阶梯的下方。它那双令活人四肢僵硬的眼睛像暗红的火光般燃烧 着。
不过,真正恐怖的是它张开嘴巴的时候。
他们不禁掩住了耳朵。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耳膜还是像快爆裂般持续振荡,连掩住耳朵 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他们还是得掩住耳朵,要不然脑浆可能会从耳朵里流出来也说不一 定。感觉到体内的压力在增加,血管随时会爆裂,简直痛苦得快要令人发疯。
“啊……哦……在……”
吉尔老师,也就是吉尔雷波,他一面吐出听不清楚的呻吟,一面开始在地上爬。废墟的灰尘 与尖锐的石块刮伤了他的膝盖,刺进他的手脚,他也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好像早巳连前方 也看不到,甚至是他在往怪物的方向爬,也没有察觉到。
贺托勒刚才原本是在阶梯下方,因而被弹到距离怪物稍远的地方,所以比吉尔老师要 镇静一些,他清楚地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看到怪物的翅膀上面最巨大的两个爪子往 前 突刺。其中一个爪子立刻咻地刺穿了吉尔老师的背部,贯穿身体,压碎了地面的地砖。原本 在爬着的吉尔老师身体便停住了。
眼睛、耳朵、鼻子……七孔全都涌出了鲜血。可是多数的血都往下流到地砖上,看起来像是 红色鲜血注流到如同枯干血管般裂开的石头缝隙里。宛如在废墟的地上涌出泉水般……而另一个爪子则是朝比较低的地方,也就是脸孔,正面扑去。
啪!
在这之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