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里是盛产松露的贝克鲁兹,凡大陆的美食家为了能品尝它的味道甚至愿意出卖自己 的灵魂。起先他答应培诺尔博绝交他的孩子也主要是因为松露在诱惑着他。
“哎,就忍一忍,走吧。”
虽然有些可惜,但时间非常紧迫。和他约好的那个家伙是个遵守时间的人。他也很清楚这次 叫他的重要性。看看那个白色小公主尤兹蕾亲自来送信就知道了。
幸好他没有什么行李,简单收拾一下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为拿冬霜剑他将手伸进了床底 下。他愣住了。
“先生,现在就出发吗?”
他听到后面的声音,匆忙回头。虽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当时他的表情肯定相当狼狈,和 平时判若两人。
波里斯站在门口。
两个人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自己相当激动。他放松自己的心情,改变了眼神,然 后说道:
“做得很不错。”
波里斯并没有笑,说道:
“先生一开始也是这样偷偷拿走了我的剑,我只是跟您学而已,您应该表扬我。”
渥拿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对,的确应该夸一夸你。做得不错。”
到城堡的第一天,渥拿特曾经抓着波里斯说了很多凭空捏造的东西,而且波里斯将这一言 论付诸了实践。他还清楚地记得前一晚对方是怎样毫不留情的猛烈攻击自己的,而且渥拿特 喝了白兰地沉沉地睡去,波里斯则喝了水,神志清醒。况且波里斯早就知道这一白兰地,根 本无法保证波里斯到底有没有在酒里放了什么药。先不想他是怎样将这些东西拿到手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的呢?
“……”
波里斯伸出自己的手,那是当初渥拿特交给波里斯的短刀。可以肯定他将冬霜剑放在 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把剑,他决不会笨到拿着剑出现在他面前。
渥拿特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拿起刀,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先生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那样做的。但那把剑是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也是能和我生长的家族联系起来剩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再危险也不能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拿走 ,我把剑当作我的哥哥。 ”
波里斯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沉着,虽然第一次跟渥拿特说这些事情,但他出奇地冷静, 并没有结巴或紧张。
“对,是那样。”
渥拿特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也很冷静。
“一定要这样做。你的行为要给人以决不会违反约定或誓言的感觉,然后在关键时刻给人致 命的一击。你决斗不会失败的,就像现在这样。”
那并不是友善的分手。渥拿特虽然没有生气,但也并没有像要隐藏自己的感情。他所感觉 到的情感是非常清淅的,虽然明确说过,只有花言巧语才能骗取别人,但他并不 喜欢这种人。他认为波里斯并不是这种人,所以更喜欢他。
波里斯虽然知道这些,但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计划。冬霜剑决不能交给任何人。他觉得用语 言无法说服渥拿特,那只有这个方法。
他苦思冥想几个月,终于成功了。
“……”
渥拿特并没有临别赠言。他并没有示意波里斯从站着的门口让开,而是走到窗口,头也 不回地纵身跳了下去。波里斯并没有因为惊讶而跑过去看,他很清楚,就算这里是三楼,渥 拿特也不会受伤。
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带着童年的回忆,幼时的先生就这么走了。
宛然一幅春天的景象。
第二部 冲出陷阱 第07章 风的手印
“一定是关于渥拿特先生吧。”
当兰吉艾说话的时候,波里斯眼望着窗外盛开的花朵飘落。白色的桃花被风卷起来之后,又 纷纷飘落,被一阵风吹到田野上去了,夕阳正在那边逐渐西下。
波里斯扭过头来,他看到兰吉艾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走。”
波里斯只是点点头。晚霞照在他的黑发上。
“您不知道他去那里了?”
波里斯仍然点了点头,现在他的手上正拿着冬霜剑,他在轻轻抚摸着剑柄。
自从渥拿特走了之后,自己的生活好像失去了信心。虽然现在是自己在练习,但经过那晚 上整整一个小时的狂热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剑术似乎没有什么进展。他认为像兰吉艾一样只 是读书反倒更好了。
不,他立刻改变了他这种想法。兰吉艾除了和自己一起读书意外,其他的时间都在照顾着别 人,一个下人他的自尊心一天至少也要受几次伤害。
“我不知道为什么……”
兰吉艾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把打开的书本放在了桌子上。
“据我所知,好像少爷和渥拿特先生以特殊的方式交换了人质。”
波里斯没有找到自己的剑而将渥拿特的短刀拿过来的那天晚上,兰吉艾也在场。但是兰吉 艾并没有看到事情究竟怎样结束,只是看到冬霜剑如今又回到了波里斯的手中。波里斯 吞吞吐吐,他觉得兰吉艾完全可以理解自己,但他不想过于敝开心靡。
“那把剑里面……好像有什么令人神往的故事,所以最终又回到少爷的手中。”
波里斯一手拿着剑,采取拔剑之前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高了,摆出这种姿式使他觉 得现在把剑别在腰间,看上去也挺有模样的。因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炼,现在它已经没有 那么沉重了。但是挥舞起来还有些力不从心。
兰吉艾看着波里斯做这些动作,仍然觉得剑之类的东西并不太适合他。难道真的这样吗?
“要看看吗?”
波里斯突然把剑放到兰吉艾的手上。
兰吉艾不直觉地握住了那把剑,但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把握。虽然冬霜剑贵族般白色的光 芒与他非常匹配,但与在波里斯手中的时候不同,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没像一般少年那样采取某种姿势,只是把剑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好像要量一 量长短似的,张开双臂抓住了剑的两端。
突然,他的脸变得没有任何表情。
波里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看着兰吉艾。他再次摸剑鞘,然后一直摸到剑柄。继续用 手量 了量宽度,他并不是在感叹剑的美丽与精巧,他的眼光仿佛是在寻找被隐藏的某些秘密。
那是什么呢?难道他感觉到了蕴藏在剑身内的灵魂吗?
“对不起,失礼了。”
兰吉艾忽然迅速地拔出了剑。
“……!”
那瞬间的动作与之前好像根本没有摸过剑的人判若两人,先不说是否真能挥剑,光是拔剑的 动作已经相当熟练了。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的波里斯而言不禁大吃一惊。
兰吉艾的视线注视着闪烁的剑刃,冬霜剑的刃仍然散发着白 色光芒,令人眩晕。但兰吉艾根本没有惧怕的神情,不,他那严肃的脸上露出与冬霜剑一 样的冷峻。
“对不起……少爷,只有这把剑吗?它是否与其他的什么东西共有一个名字呢?”
起初没有想过他在说什么。握剑而起的兰吉艾有股寒意在里面。波里斯不想立即回答,但是 考虑之后改变了主意。
“我听说有,但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吗?”
他把剑重新放回剑鞘,这个动作也几乎完美无缺。兰吉艾把冬霜剑还给波里斯的时候似乎 注意到了波里斯的眼神。
“我拿剑能做的动作也就只有这么两下。”
波里斯无法理解似的反问道:
“怎么可能不学剑术而只学那些动作呢?好像并不只是简单地练习过一两次动作啊。”
兰吉艾的脸上出现了自嘲的笑容。
“的确是这样,因为这是那些贵妇人们喜欢玩儿的。她们一方面喜欢长得像少女的侍童, 另一方面又喜欢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男性魅力。”
兰吉艾说的话往往超过了十三岁的少年所能表达的东西,有时那些话过于尖刻,以至让波里 斯觉得无法理喻。兰吉艾似乎已经忘记有关剑的话题,坐回到椅子上,说道:
“以前少爷是不是想了解我?”
所以也能理解刚才说的话。对于作为贵妇人侍童的不甚愉快的记忆。
波里斯点点头。
“对。”
“你能不能也对我讲讲少爷过去的事情?”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起初觉得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少年,但有时也能说一些如此 坦率的话。
“我其实没什么……可以说的。”
“您的意思是说有些人的生活充满故事吗?”
波里斯因为这意外的回答而抬起头,但兰吉艾只是笑了一下,对他来讲那是难得的微笑 。
“没有人想成为别人议论的话柄,我想听一听您平凡的故事。”
已经听过对方并不愿意提起的故事,轮到自己,如果不答应人家的要求,似乎不太可能。片 刻后,波里斯慢慢点了点头。
故事开始了。为了不超越伯爵所设定的范围,故事的内容自然集中于小时候的回忆。那时 是几岁呢?五岁还是六岁?
开始谈及他的人生中印象最深的人物耶夫南的时候,他情不自禁,身体开始有点颤抖,但后 来就好了。他尽量自然而然地说着,他不想在他表述笨拙的故事中将耶夫南所拥有的光环泯 灭掉。
在波里斯的记忆中,耶夫南是一个有很多想法的人。波里斯经常费劲半晌才能找到在某处独 立思考的耶夫南。当弟弟出现在他的面前,做出“终于找到你了”的表情时,“隐者”耶夫 南只好乖乖地起身,然后半埋怨似的用手推了推波里斯的头,两个人就一块出去玩儿。
兰吉艾已经感觉到了波里斯的故事中所流露出的深情。当他提起耶夫南的时候,他就集中精 力、洗耳恭听,波里斯立即感觉到了。兰吉艾心中感受到的关爱只有在面对 兰吉美的眼光中才能表现出来。
或许,他已经习惯于珍惜某人的心情。
故事逐渐转到最近的事情,终于谈到了离开住宅时的事情。波里斯犹豫了半晌,终于读到有 关布拉德叔叔的不幸,只是说爸爸因意外事故在沼泽边上去世了。
这么一说,就无法很好的解释有关耶夫南的死亡。本来就不会编故事的波里斯顿时结巴起来 。刚才讲了这么多有关耶夫南的事情,当然不至于现在说不太清楚他是怎样去世的。
兰吉艾静静地说道:
“所以……少爷的哥哥去世的时候,少爷因为伤心过度,不太清楚那时的情况。”
自己无法记忆的事实上并不是那个。他不自觉地抹去了那段只为自己苟且偷生而逃跑的时候 的记忆。但清楚一切的哥哥对当时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埋怨,也没有再次提及。对耶夫南 而言,那并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他认为弟弟因为害怕而做出那样的行为是情理之中。
“是……吗……”
兰吉艾虽然冷酷,但有时却出乎意料地体贴人。他看看波里斯的脸,没有再往下问,只是说 道:
“我很羡慕那些即使是死了也能留在别人心目中的那些人。有些人就算是活着,但在别人心 目中却半文不值了。”
什么意思呢?
兰吉艾接着说道:
“如果少爷的话,当时会怎么做呢?”
“我……”
这对波里斯来讲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兰吉艾已经察觉波里斯一定有过十分痛苦的经历。
“不太清楚。如果我在某人的心目中半文不值,我是不是也可以在心目中忘记那人呢!不再 去想那个……人。”
波里斯知道这并不可能,兰吉艾只是点了一下头。
“也有那种可能吧,反过来那些对活在别人心目中的人更好一点。”
波里斯赞同地点了点头。兰吉艾突然换了个表情笑起来。
“所以少爷您对周围的人也要好一点,然后忘记已经去世的人。”
他的这句话使波里斯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刺痛了一下,他想起了渥拿特,渥拿特也曾经 讲过同样的话。
现在看来,他的确对自己非常好,那个人起初也不想向波里斯敞开心扉。但一个人喜欢另 一个人并不是用理性能完全控制的,所以他自己也毫无办法,波里斯也没有完全明白。
在最后一瞬间,他以完全失望的表情离开了,两个人互相都没有半句争吵。如果再次相遇的 话,自己的行为将说明一切的。
不,他觉得并不是这样。
他并不想解释,所谓情感并不是相提并论的。他不能同时喜欢上很多人,当有关耶夫南的记 忆逐渐消失的时候……
但,那种记忆绝不会消失。
“也有精神永存的人,这和身体的死亡不同。他永远无法在你心中磨灭。我也一 样。如果我杀死我心中的某个人,成为一个杀人犯,我会有更大的罪 恶感。我不想这样,绝不。”
兰吉艾仍然微笑着,望着波里斯。他不反驳反倒令人感觉失望。
好久,他开口道:
“小时候我与妈妈生活在一起,加上兰吉美,一共三口人。我们生活得很好,家在离 卡尔地卡有三天路程的田园,还有几个下人。”
感觉像是进入深邃的隧道,兰吉艾的声音是淡淡的。
“那时我并没有想过,母亲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做,但还能使唤下人,自己有许多漂亮的衣 服,而且有能力供给我们美味的食物。在我的记忆中,从一出生就是那样,而且觉得所有 一切都理所当然。那时兰吉美是一个虽然羞涩但非常懂事的孩子。”
“……”
波里斯无法关注窗外,在那里桃花犹如小风暴在那里旋转着。是那细细柔柔的阳光下春的风 暴。
“当时有一个绅士,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他每次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小小的礼物,和妈妈 静静地谈话。我依稀认识到那位就是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