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里面有人么?”年长侍女高声向里叫。
久久无人回答,女郎向年长侍女说:“飞虹,你去看看案上那张纸。”
年长侍女应喏一声,神色紧张地低声说:“小姐,请戒备。这间屋阴森森地,厅中的摆设十分岔眼,必须小心,小婢遵命去看看。”
“我知道,小心就是。记住,只许看不许触动,小心了。”小姐神色肃穆地叮咛。
飞虹走近案旁,举灯一照,突然脸色一变,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倒抽一口凉气脱口叫:“小姐不好,这是缥缈鬼魔的追魂符。”
躲在厢房偷窥的安平,听侍女说桌上的素笺是缥缈鬼魔的追魂符,也大吃一惊,暗叫不妙。那缥缈鬼魔是黄泉二魔之一,姓舒,名长平,与九地人魔崔真,名列老一辈的可怕魔头。这两个老魔为人孤僻古怪,心狠手辣,杀人如屠狗,任何人拂逆了他,决难活命。在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中,他俩是唯一不怕破扇竹箫的两个人。他们在江湖中飘忽如鬼魅,真正看过他俩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而和他们交手能活命的人,更是罕见。可以说,江湖好汉武林群豪闻名丧胆,望影心惊,说是只要不幸碰上他们,便等于走上了黄泉路,所以称黄泉二魔。
九地人魔的落脚处,照例是放置一块他的标志九地魔篆,上面画了一个骷髅头,和奇形怪状的符篆。缥缈鬼魔则放置一张追魂符,所画的图案很像龙虎山张天师的镇邪符。这一符一篆所置处,代表他两人的行踪和落脚处,见了符篆的人,必须行四叩首礼火速退走,不然大祸立至,谁也不敢在附近逗留。
近些年来,黄泉二魔甚少在江湖走动,凶焰渐消,但在武林朋友的脑海中,仍有震慑人心的威力,提起这两个魔头,仍足以令人变色而走。
绿衣女郎脸色一变,急急走近一看,吸入一口长气说:“既然缥缈鬼魔占先一步,我们走。”
说着,挥手令侍女们撤回。并未行四叩首礼,五人皆神色肃穆,戒备着退走,镇定的神情,仍掩不住内心的惧念,可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出紧张之色。
第一名侍女尚未退近大门,突然惊叫一声,倒退两步,向侧一闪,火速拔剑。
大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瘦的黑衣怪人,当门而立,不言不动,无声无息,只用一双厉光闪闪的三角眼,盯住厅内的人,袍袂飘飘,像是幽灵突然出现。
这人高有八尺,他瘦得怕人,脸部无肉,只剩下一层皮包骨。高颧、勾鼻、薄唇、尖齿、白山羊胡,三角眼厉光闪闪,脸上皱纹密布,肤色苍白。像是僵尸,大概许久许久没见过阳光,所以显得如此苍白。
躲在厢房中的安平,本来想悄悄从后面脱身的,但看到门口出现了怪人。一时好奇,同时也关心五女的安危,定下心神不走了。
绿衣女郎举手示意四侍女后退,沉着迎上,在众人身前丈余处止步,欠身为和,说:“老前辈高名上姓?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怪人冷冷一笑,笑容可怖已极,不予回答。
绿衣女郎得不到回答,继续问:“老前辈姓舒么?”
“哼!你这小女人无礼”。怪人阴森地答。
“如果老前辈真是缥缈鬼魔,晚辈误闯仙居,多有得罪,尚请老前辈宽恕。”绿衣女郎沉着地答。
“你可知道老夫的禁忌么?”怪人问,并未正式承认身份。
“晚辈略有风闻。”
“那你还不横剑自杀,要等老夫亲自出手么?”
“晚辈……”
“你是何人门下?”怪人抢着问。
“家母隐居九岭山云窝谷,武林中人称她老人家为紫云娘。”绿衣女郎朗声答。
“唔!你们就是江湖人所称的云窝众女,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自命是武林女英雄的女人。”
“云窝众女行侠江湖,除恶锄奸,惩贪官殊恶霸。行侠仗义不让须眉,不是自命,而是事实。”绿衣女郎傲然地说。
“紫云娘姓廖,身世无人知晓。你姓什么叫什么?”
“晚辈姓徐,名曼如。”
怪人冷冷地瞥了众女一眼,阴森森地说:“老夫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念在云窝众女在江湖颇有侠名,因此破例施恩允许你五人留一个活口,其他四个立即自刎。你们先商量片刻,看留下谁。”
徐曼如坚决地摇头,说:“晚辈五人生死同命,不必商量了。”
“呸!你敢拒绝我缥缈鬼魔的好意?想全部留下不成?”
徐曼如伸手拔剑,冷笑道:“云窝众女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一代老魔,艺臻化境,辈份甚高,我们只好五剑联手了。四灯齐燃,插在壁间,准备动手。”最后三句话,是向四侍女说的。
四侍女纷纷准备灯笼,急急点燃,插在壁间。灯笼甚小,光芒微弱。虽有四盏之多,厅中仍然十分暗淡,一片朦胧,景物依稀。
怪老人发出一阵可怕的狞笑,声如寒夜枭啼,等到四灯挂置停当,大步跨入门中怪笑道:“你们知道黄泉二魔皆练有夜眼,所以不敢灭灯动手。四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大话,总算碰上你们这几个人了,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因此老夫特别开恩,仍然保证刚才的诺言,留一个活口,上!”
五女分五方站立,五剑齐举,生死关头强弱悬殊,她们居然沉得在气,决定生死相拼。
“晚辈恭候了。”徐曼如冷冷地说。
怪人嘿嘿狂笑,笑声中突然向右一闪,青芒一闪,人到剑亦送出,闪电似的接近了一名小侍女。快得如同鬼魔幻形。
“啊……”侍女刚将剑挥出,狂叫声亦起,人向后踉跄而退,上身急俯,鲜血从胸侧喷出,“当”一声长剑坠地,然后屈身仆倒。
怪人出招即退,但见人影一晃,笑声未落,就已回到厅门先前站立处。
其他四女刚踏出一步,剑刚递出,惨剧已结束,其快可知。
“格格格格……”怪人仰天狂笑,手中青虹闪缩的宝剑不沾丝毫血迹,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四女脸色苍白,眼中涌现出恐怖的光芒,几乎吓呆了,她们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身法,怎能不惊。
“聚剑!”曼如骇然叱喝,她知道围攻将是死路一条,任何人难接下老魔快速绝伦的雷霆一击,四剑并肩出手,也许可以招架。因此喝令聚剑。
老魔用剑向曼如一指,怪笑道:“格格格……第二个人黄泉的人,将是你。”
声落,他不像刚才一般突然用快速的身法出手,而是一步步接近,狞恶的笑容十分骇人。
渐来渐近,他一声狂笑,剑出身动。
这瞬间,众人听到一声如雷叱喝:“接暗器!”
一着几乎令人难以目见的白虹,闪电似的射向老魔的左肋,奇快绝伦。
老魔不敢不接,一声叱喝,转身挥剑。
“叮!”电虹被他的剑击中,炸裂成三段,是一把奇形小飞剑,火星飞溅。
同一刹那,安平身影乍现,手中的寒影剑晶虹耀目,不易看清到身的宝体。
“姑娘们,快退,在下要斗一斗这凶残恶毒的缥缈鬼魔。”他沉静地说。
老魔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蓦地一声长啸,身剑合一扑上,恍若电虹一闪。
“铮铮!”双剑连击两次,人影倏分,冷流四荡,龙吟似的剑啸仍在耳际震鸣,风雷乍息。
老魔横移两步,鬼眼似要喷出火来。
安平侧飘八尺,显然内力稍差,优劣已判,但他毫不示怯,冷笑道:“缥缈鬼魔亦不过如此而已,阁下,冲着我来,咱们玩命。”
“你手上是寒影剑?”老魔厉叫。
“不错,你阁下招子亮,是识货的行家。”安平笑答。
“是谁的门下?姓什么?”
安平要激怒老魔,大笑道:“阁下,你想和在下攀亲家不成?哈哈!问得妙。”
他已看出老魔的剑术并不出奇,只是身法迅疾绝伦而已,全仗一个决字取胜,由绰号上便可知老魔的身法,必定超尘拔俗,很难对付,他之所以出现架梁,一方面是激于义愤志在救人,一方面也想领教一下老魔的艺业。救人而不自量,不啻枉送性命,愚蠢已极,智者不为,他自信尚能对付老魔,至少可以自保,因此毅然出面插手。
老魔果然被激得无名火起,一声怒啸,再次上扑,青芒一闪即至,捷逾电光石火。”
安平定下心神,用上了以静制动的应敌剑术,寒影剑挥洒自如,幻化成重重剑网,封得风雨不透,在三尺圆径内向四面八方封架,在老魔的狂风暴雨似的疯狂进袭下,屹立不摇,沉着应战,任凭老魔从何方进招,他都能将攻来的凶猛辛辣狠招—一化解。老魔狂攻了十四五招,居然攻不破安平布下的重重剑网,也无法将安平的下盘迫乱,反而激得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理智无法控制,在厉吼声中,展开了凌厉无匹的夺命绝招,从正面逼进,撒出了骤雨似的剑芒。
两人的剑都是宝物,接触时发出震人心弦的龙吟虎啸,三声暴响后,人影倏分。第一招,便将安平迫离了原位,老魔自己,也飘退八尺。
安平额上见汗,一咬牙,向身侧不远处的徐姑娘轻叱道:“老魔头利害,你们还不快走?在下要将他引走,你们务必等机会撤出险地。”
说完,一声低啸,展开了凶猛的反击,他的剑短,不攻则已,攻则凶险无比,生死须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见晶虹一闪,接触了。
“铮铮铮……”纠缠了片刻,在龙吟震耳声中,两人倏然分开。
安平飘退八尺,两串汗珠从眉梢流入眼角,左肩外侧,露出一条裂痕,衣破但不见血痕,危极险极。
老魔踉跄退了两三步,上体摇摇,手中剑徐徐下降,额上淌汗,怪眼中凶光乍敛乍明。
他身侧不足八尺,站着脸色苍白,被两人的神奇剑术惊呆了的徐姑娘。
老魔悚然而惊,突然发现身侧的徐姑娘,猛记起安平的叱声,心中一动,不愿轻易让姑娘溜走,突然一声低叱,身形倏动,出奇不意的向徐姑娘攻去。
姑娘大惊,猛地挫身挥剑,人向左移。
“铮!”双剑相交,姑娘的剑向外荡,比内力,姑娘女流之辈,而且年纪太轻,怎是老魔的敌手?接不下凶猛袭来的一剑,被震出偏门。
“呔!”老魔再次低叱,青虹一闪而入。
“我命休矣!”姑娘心中狂叫,无法闪避,只好仰身便倒,想倒地避招。
生死须臾,剑一闪即至,剑气及体,完了。
这瞬间,细小的电虹射到,安平的叱声亦至:“接暗器!”
“嗤!”小飞剑擦老魔的腕上方而过,袖破血出。
老魔骇然一震,递出追袭的剑突然停顿。
“哎……呀!”姑娘惊叫,人已倒地,右肋近腹处出现了创口,如果不是老魔的递势突止,剑将贯肋而入,性命难保,她受伤不轻,但仍能火速滚离危境。
安平到了,吼声震耳欲聋:“再拼十招,老魔头,着!”
吼声与剑啸齐鸣,老魔头咬牙切齿地挥剑接招,“云演秦岭”反攻上盘,再出“月落星沉”下三路,全力硬拼,要拼个你死我活,以攻还攻,凶狠绝伦。
这瞬间,厅中“蓬”一声闷响,黄烟四散,三位上前抢救徐曼如的侍女,先后踉跄栽倒。
安平与老魔奋勇激斗,进退迅捷无伦,刹那间的三招狠拼,两人皆到了后厅口,最后一剑接实,势均力敌,同时分开旋退。
灰黄色的怪雾涌到,雾影中,四名灰衣蒙面人抢入内,三人堵截在门内两侧,一名入厅扶起了被迷烟薰昏的徐曼如,飞跃而退。
安平手臂发麻,被老魔从剑上传来的凶猛劲道震得心中悚然而惊。可以说,他第一次碰上如此高明的对手,已用了九成劲,仍难取得优势。
身形未定,眼角看到有人入厅将徐姑娘挟走,不由心中一惊,脚下便受到影响,黄烟漫到,鼻中嗅到一丝奇异的刺鼻气息,立感昏眩。
几乎在同一瞬间,老魔一声怒吼,向后堂急退。
他意会到危机光临,烟中有鬼,立即屏住呼吸,一面取出白龙辟毒珠放置在鼻端,一面追踪老魔的背影,喝声“接招!”
老魔刚纵进内堂,安平的剑已迫近他的左肋后,不由他不接招,性命交关,当下大吼一声,旋身急挡刺来的寒影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剑锋接实,他的剑缺了指尖大的一处缺口,人亦向右侧方撞击“砰”一声撞中门柱,门柱上方的横木已朽,向下砸中他的脑袋。
“哎!”他惊叫,黄烟一涌而至,想屏息已憋不住气,吸入了不少黄烟,摇摇晃晃的向下挫倒。
安平也被震退八尺,但剑的锋刃接实,寒影剑不但无恙,而且可消去不少反震力,所以退劲不大,退入黄烟中,眼看老魔倒下,他扭头反向大门急射。
变化奇快,说来却长,这些变故仅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出了门,夜暮沉沉中,看到在后掩护的两名灰衣蒙面人,正以迅疾的身法跃入屋右的松林。
他向右绕出,运耳力留心响动,从松林的侧方抢入,奋勇急迫。
他的轻功傲视江湖,但对方先十余丈入林,林中黑暗不辨方向,想在短期间追上诚非易事。幸好他在入屋之前,已看清屋四周的环境,算定对方决不会向山上撤走,极可能沿山麓向下逃,便先一步绕至松林的侧下方,闪在林缘静候。
松林宽仅十余亩,刚藏好身子,林内已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果然来了。”他想。
脚步声在林缘内停止,有个苍老的声音说:“师弟们,咱们分道走。永师弟和傅师弟到斗光里会见狄施主呈送师父的柬帖,我和道师弟带着这丫头回它禀报师父,有她作为人质,云窝众女绝不敢不脱身事外!你们如果遇上那些女人,要她们派出代表前来商谈,条件是立即退出五百里外,不许干预玉笥山的事,直至银汉双星一群人伏法之后,方交还她们的人质,不然她们将后悔莫及。”
“两位师兄即时返宫么?”一名灰衣人问。
“是的,师父在这两天内心中焦急,急于找到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