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龙道:“这我懂,但我对阁下一个血肉之躯……”
那怪人道:“不瞒金局主说,我的修为已臻金刚不坏!”
金大龙心头猛地一震,道:“金刚不坏?近百年来尚没有听说……”
“金局主!”那怪人道:“我福缘深厚,该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
金大龙道:“我明白了,阁下是以金刚不坏之躯,堵住地火出口,又再以药材来支持自己有限生命……”
“不错!”那怪人道:“我若一死,这地火出口还有谁来堵塞,又有谁能够堵塞,所以我只有服用药物……”
金大龙截口说道:“阁下,那些药材是买来的么?”
那怪人道:“金局主此问容我稍后作答,我先请教,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金大龙道:“诚如阁下适才所说,是为救崆峒山周遭百里内的生灵。”
那怪人笑道:“金局主,同样的是生灵,我会杀那一生灵来救这一生灵么?”
金大龙呆了一呆,默然无浯,但旋即他道:“是我愚昧无知,我愿意在此赔罪,也要对阁下表示由衷而最高的敬意。”
“那倒不必!”那怪人摇头说道:“前者只要金局主明白,我旨在救人不是杀人就行了,至于后者,我汗颜无地,愧不敢当。”
金大龙道:“阁下该当之无愧,一个‘敬’字并不足以表示我对阁下……”
那怪人摇头笑道:“金局主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金大龙道:“该是本菩萨胸怀,悲天悯人。”
那怪人笑道:“金局主,这八个字我更愧不敢当。佛家有句话,金局主可曾听过?”
金大龙道:“阁下指的哪一句?”
那怪人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金大龙神情一肃,道:“阁下越发地令人……”
“还有!”那怪人截口说道:“金局主请往下听,我所以这么做,有—半也是为了自己,消弭我前半生过重的罪孽!”
金大龙道:“阁下何罪孽之有?”
那怪人摇头说道:“金局主,人人有罪孽。只在大小不同,舆可恕舆不可恕之间而已,象我这身罪孽,大而不可恕。所以我只有以自己来消弭自己的罪孽。”
金大龙道:“有此一行,纵有滔天罪孽也早应消弭尽净了!”
那怪人道:“真的么?”
金大龙道:“真的。”
那怪人道:“这是金局主的看法么?”
“不错!”金大龙道:“不过,以我看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那怪人身形忽地泛起一阵颤抖,道:“多谢金局主,我从此可以安心了。”
金大龙道:“不必客气,对阁下,我只有钦敬。”
那怪人道:“能得金局主这钦敬二字,我也知足了。”
金大龙没有接口,沉默了一下,始道:“阁下以为能支持多久?”
那怪人说道:“金局主是指生命?”
金大龙道:“是的。”
那怪人道:“这个金局主放心,我算过了,再有半年工夫,这‘地火’会重回地下,慢慢地消失了,我看再支持个一年半载,该不成问题的。”
金大龙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怪人又道:“金局主对这一切答复可满意?”
金大龙道:“我又何止‘满意’?”
那怪人道:“既然金局主满意,那就好,恕我不再多说,我这就命小徒送金局主……”
“且慢!”金大龙抬手说道:“阁下还没有告诉我,阁下究竟是哪一位?”
那怪人摇头说道:“请恕我。你只是金局主,不问也罢。”
金大龙道:“阁下的意思是说……”
那怪人道:“我是谁,我只能对我所等的那人说。”
金大龙道:“阁下是指……”
那怪人道:“落拓青衫七绝神魔,慕容大侠。”
金大龙道:“除了他外,阁下是不愿意将姓名告人了?”
那怪人毅然点头,道;“是的,金局主。”
金大龙皱眉说道:“这就麻烦了……”
顿了顿,接道:“阁下跟慕容大侠认识?”
那怪人道:“跟他见过几次面。”
金大龙道:“那就好……”
顿了顿接问道:“那么,阁下愿不愿意说明白……”
那怪人道:“自无不可,简单的说,也是因为我欠了慕容大侠一笔债,这笔债打算当面还给他。”
金大龙道:“什么债?”
那怪人摇头说道:“金局主又不是慕容大侠,还是请不要过问吧!”
金大龙道:“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非等见了他后才能说么?”
那怪人道:“金局主!事实如此,我不……”
金大龙截口说道:“这还麻烦,只是,阁下,你不用等他了。”
那怪人道:“为什么?”
金大龙道:“听说那慕容奇,早在当年便已死在塞外凉州。”
那怪人摇头冷道:“金局主错了,他没有死。”
金大龙道:“有人亲眼看见他被埋葬……”
那怪人笑道:“却没有人看见他又被挖了出来,又被一位当代神医救活了。”
金大龙身形一震,道:“谁说的?”
那怪人道:“我说的。”
金大龙凝目说道:“你究竟是……”
那怪人截口说道:“金局主就是慕容大侠?”
金大龙摇头说道:“不是。”
那怪人道:“那么,请恕我,我不能对别人说。”
金大龙道:“假如我一定要问呢?”
“金局主!”那怪人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却没有用。我已是金刚不坏身,金局主未必能奈何得了我,纵然能,金局主岂不可为这崆峒周遭百里内的生灵着想?当然,只要全局主自信能代我堵住这地火出口,那又另当别论。”
金大龙—震道:“我自知不能,同时我也不愿对阁下这么位令人钦敬的人物出手。”
“那么……”那怪人道:“容我命小徒送……”
“且慢!”金大龙忙又抬手说道:“阁下,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会逼人,你并没有等错,我就是慕容奇。”
“怎么?”那怪人道:“金局主就是慕容大侠?”
“是的!”金大龙道:“我就是慕容奇。”
那怪人道:“金局主承认了?”
金大龙道:“我承认了。”
那怪人道:“如今金局主是承认了,可是我却不得不慎重……”
金大龙道:“阁下不必如此,你应该看得出,眼前此人是死在什么手法之下。”
那怪人偏着头道:“我看得出,那像是慕容大侠威震寰宇的追魂散手……”
金大龙道:“这就够了。”
“不够!金局主!”那怪人道:“据我所知,放眼当今,撇开我不算,追魂散手下无人能够幸免,也无人能跑出十步。”
金大龙道:“阁下尽可看看,他穿有天蚕丝背心。”
那怪人道:“我看过了,可否请金局主把追魂散手再演一遍。”
金大龙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直认了。”
话落,右掌一翻,五指随即抖出,未见罡风,未见劲气,却见右边石壁上石末横飞,碎片激射,破了碗口大一块。
那怪人长吁一口大气,笑道:“绝不会错了,有当初那一否认,方招来如今这番事实,其实我早就知道金局主是慕容大侠了。”
金大龙摇了头。
话锋微顿,那怪人接着说道:“慕容大侠,听我告诉你我是谁,当年凉州罗什古刹行凶的行列中有个佛门弟子,年迈老僧……”
金大龙脱口呼道:“你是一瓢?”
那怪人一点头,道:“不错,慕容檀越,老衲正是一瓢。”
金大龙变色凝目,一瓢接着说道:“一瓢,一瓢,只怕佛祖看见你,也认不出你是谁了。”
金大龙倏趋平静,道:“大和尚,听说你圆寂了。”
一瓢道:“檀越可曾听说天一也飞升了?”
金大龙道:“这么说,你跟他一样地是躲了起来。”
一瓢摇头说道:“檀越,老衲跟他不同,倘当初老衲有躲债之心,如今就不会命小徒恭迎,更不会当面承认自己是一瓢。”
金大龙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瓢道:“一念误,百行俱非,檀越,欠人家的债总是要还的。”
金大龙道:“这么说,你愿意还债。”
一瓢摇头说道:“檀越,毫无半点虚假。”
金大龙冷笑说道:“你是仗恃着金刚不坏身?”
一瓢摇头说道:“檀越,老衲绝不还手,愿引颈就戮。”
金大龙道:“好心智,我若杀了你,这崆峒百里内的生灵怎么办?”
一瓢道:“檀越,这个老衲想过了,为崆峒周遭百里内的生灵,老衲这笔债想分期偿还,老衲只要身子不动那地火绝喷射不出来,所以老衲想先请檀越取下老衲两腿一手……”
金大龙道:“为什么两腿一手?”
一瓢道:“檀越,留只手老衲可以服药。”
金大龙道:“你身边有个徒弟侍候。”
一瓢道:“也是,那么就请檀越一并取去吧!”
金大龙道:“剩下的未完之债呢?”
一瓢道:“请檀越宽限半年,半年期到,麻烦檀越再跑一趟崆峒,届时老衲自会在此恭候。”
金大龙道:“好主意,你不会跑么?”
一瓢苦笑说道:“檀越,两手双腿已去之人,凭什么跑,然能跑,那双腿双手,也该能抵过老衲所欠的债了。”
金大龙一笑说道;“说得是,一瓢,你坐稳了。”
一瓢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衲恭候檀越出手。”
金大龙目中忽现仇火,神色变得怕人,缓缓抬起右掌。再看一瓢,他默默静坐,一动未动。
金大龙手抬至胸,一翻腕,飞砍而出。
“噗”地一声,一瓢既无伤,只是满头披散的白发,齐额断了一撮,倏然垂下。
再差毫分一瓢就会脑浆迸裂,力道捏拿之准,无怪乎落拓青衫七绝神魔当世称最。
一瓢讶然说道:“檀越这是什么意思?”
金大龙冷然说道:“一念悟,后福无穷,一行善,感天动地,慕容奇非冷血之人,权以你发代首,从此血债一笔勾销!”
一瓢身形倏颤,哑声说道:“檀越……”
金大龙道:“大和尚,我已经这么做了。”
一瓢修然默然,但旋即清越佛号萦绕石洞:“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当今世上,唯有七绝神魔才配称仁侠,檀越,老衲愿以檀越之言回赠,一行善,感天动地,檀越今后无灾无厄了。”
金大龙道:“大和尚,我何灾厄之有?”
一瓢道:“檀越,世俗中人肉眼凡胎,焉知冥冥之中安排?”
金大龙道:“这么说,你知道?”
一瓢道:“老衲知道,但不能说破。”
金大龙哑笑道:“那与不知道有什么分别?”
一瓢道:“老衲不愿也不敢多说,但请檀越自己往日后看。”
金大龙道:“我自会看的,大和尚,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不!”一瓢道:“老衲懊悔,但并非懊悔灭除檀越,而是懊悔参与围攻,在老衲心中,仍认为檀越是个该诛之魔,及至贾檀越无意中奔来此处,为老衲概述一切,老衲心知檀越必随后跟来,立意试上一试……”
金大龙道:“试什么?”
一瓢道:“试试看檀越究竟是不是该诛之魔。”
金大龙道:“大和尚,如何分辨?”
一瓢道:“老衲舍身救众生灵,倘檀越不以众生灵为重,坚欲杀老衲以快仇怨,则檀越确是个该诛之魔。”
金大龙道:“如何?”
一瓢道:“老衲不愿欺瞒檀越,倘如是,檀越就会跟贾檀越并头躺在此处。”
金大龙道:“这么说,我很幸运。”
一瓢道:“老衲不敢这么说,但至少是檀越救了自己。”
金大龙道:“那又如何?”
一瓢道:“老衲敢担保檀越无灾无厄。”
金大龙道:“大和尚,你有超凡神力?”
一瓢道:“老衲仍是那句话,请檀越自己往日后看。”
金大龙道:“我会看的,大和尚,至少如今你该对你当年心中的想法感到懊悔与歉疚。”
一瓢道:“所以老衲愿保檀越今后无灾无厄。”
“大和尚!”金大龙道:“那得到日后才能应验。”
一瓢道:“日后檀越心中震惊悲痛之余,会很知足的。”
金大龙道:“大和尚,何事值得我震惊悲痛?”
一瓢道:“请檀越日后自己看。”
金大龙笑道:“大和尚,你似乎能知过去未来。”
一瓢道;“何谓过去,何谓未来,老衲不敢作如是语。”
金大龙道:“大和尚,目前可愿帮我一个忙?”
一瓢道:“檀越请说说看。”
金大龙道:“告诉我当日行凶之人都是谁?”
一瓢道:“檀越莫非要逐个找上门去?”
金大龙道:“大和尚,他们并不是人人像你。”
“檀越!”一瓢微一摇头,道“老衲奉劝你一句,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
金大龙道:“为什么?当初谁饶过我来?”
一瓢道:“一喙一饮,俱皆前定,以檀越当年过露之锋芒,大劫不死,已属天心宽厚,檀越何仍不知足?再说,当年参与行凶的人,也都是一些蔽于心魔,惑于人言的可怜虫,檀越何必与他们计较?”
金大龙道:“照大和尚这么说,那就算罢了。”
一瓢微一摇头,道:“檀越,冤有头,债有主。”
金大龙道:“大和尚,冤之头何在,债之主又何在?”
一瓢道:“那当年传遍武林帖的人,也就是令武林群魔朝金顶之人。”
金大龙道:“我怀疑是他,但我不知他是谁!”
一瓢道:“檀越,他是他。”
金大龙道:“大和尚在跟我说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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