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士立刻又向朱奇招了一下手道:“来,朱老,请帮我把他扶坐起来!”
朱奇依言而行,秀士已挽起了单袖,露出一腕,叹了一声道:“不动手是不行了!”
说着掌心已按在死者背上,只见他手掌略微抖动,同时目光凝视于一点,少顷之后,他收掌、退身,却低头不语。
二者更是狐疑不解。
燕九公问:“怎么,有什么发现么?”
姓左的少年抬头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位怪人,是何等样的一个人?”
朱奇忙道:“年岁与相公相差无几,是一个外表斯文,而内心狠诈之人!”
左相公冷冷笑道:“这人果然棘手得很,这还是我入中原后,所发现的第一个厉害人物。”
燕九公吃惊道:“怎么老弟,你找出他的死因了?”
左相公点了一下头说:“这人是被点断六阴麻脉而致死的,下手的人,是一个武功高绝的人物!”
二老不由同时大吃一惊,因为“六阴麻脉”为诸脉之中最细微的一道经脉。
这条经脉细微到几乎肉眼难以分辨的程度,而位置因心跳而异,很不可捉摸,竟也会被人点中。
一时二老都呆住了。
这一个奇特的发现,似乎也大大引起了这位姓左的年轻人的兴趣。
他剑眉微颦,自语道:“奇怪的是,这种外来之力自何处传入体内……”
于是他问朱奇道:“你可知道行凶者所用的是何兵刃?”
朱奇点了一下头道:“是一口木削的宝剑!”
左相公神色动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冷笑道:“如此说来,这人的内功已到了金针渡线、凝神飞发的地步了,想不到中原竟还隐藏着如此一位旷世奇人!”
说到此,他目光内泛出两股奇光,喃喃自语道:“我左人龙既来中原,此人不可不会!”
他自语声音很低,可是近在咫尺的燕九公和朱奇,都已听入耳中。
二老交换了一下目光,俱都面带喜色。
左人龙自语过后,目光紧紧逼视着死者面门,最后又点了点头道:“是了!”
又手指着死者面门道:“二位请看他五官俱开,惟独于眉心紧皱,依我判来,那木剑之尖,定必点眉心,不信我就……”
说着以二指分开了南怀仁双眉,果然见到一颗蚕豆大小的淡红色印子!
这淡红色的印子隐在皱纹间,若非撑开额皮,万万是看他不出。二老耳闻眼见,不禁把眼前这位左人龙,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奇抱拳恭敬道:“左少侠果然阅历惊人,老夫钦佩万分!”
燕九公也附和道:“设非少侠拨开茅塞,我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足见高明之至!”
左人龙长袖拂着身上的尘灰,冷冷地道:“你们不要捧我,这位用木剑的怪人,武功可能在我之上!”
朱奇闻言不由呆了一下道:“不……不可能吧!左少侠,你太谦虚了!”
左人龙淡淡地摇了一下头道:“不然……”
接着又注目二老道:“此人我还未见,还不能断定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凭此一点,此人的身手,实在厉害,我最多能勉强应付……”
他心情十分沉重地互搓着双手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朱奇答道:“江海枫!”
左人龙牢牢记在心中,又问道:“他在这附近么?”
朱奇摇了摇头,说:“虽不在这附近,但我可断定他必在本省境内,很可能就在莱州、登州一带!”
左人龙发了一会儿怔,又指着其他四口棺木道:“这些人都是死在他手中的么?”
燕九公连连点头,道:“不错,都是的!”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我可以看一下么?”
朱奇忙道:“当然可以。”
他说着很快地把四具棺木都打了开来,左人龙在每一口棺前立了片刻,随后他冷笑道:“都是一样的!六阴麻脉!好毒的手法!”
燕九公乘机道:“左老弟,这只是新近丧在他手中的一小部分,另外的还多着哪!”
左人龙面色苍白了,他薄怒道:“此人我必得要会他一会,不为别的,只为他以这种绝毒手法杀人,已犯了武者之忌!”
朱奇心内大喜,立刻道:“如果左少侠有此心意,老夫愿追随左右,贡献绵力!”
左人龙一笑道:“这倒不必!”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对敌时素来不喜有人帮忙,况且我行踪不定,有你在旁反倒有很多不便!”
可笑朱奇一生狂傲,受人崇敬已成了习惯,如今却被这个年轻的左人龙视同一个平常的闲人。
他那张老脸真是齐耳根都红了,心底狠狠地骂道:“好个小辈,你竟敢如此轻视于我,我朱奇岂是这么好欺的人。如今是有借重你之处,不便开罪你,容待以后,你就知道我朱奇的厉害了!”
心内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反而笑道:“如此说来,一切偏劳左少侠了!”
“偏劳?”左人龙望着他道:“这是我自己乐意做的,并不是为了你们!”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道:“二位只是为此而来,没有别的事了么?”
燕九公抱了一下拳道:“久仰少侠一代人杰,想结为忘年之交,不知少侠可肯赏脸?”
左人龙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实在不敢当,这个就更不用着着急了,往后时间还多着呢!”
朱奇呵呵一笑说;“这我燕老哥出来的时候,已着人备有水酒一席,恭请左少侠前往小酌!”
燕九公连连点头道:“务必!务必!”
可是这位左人龙,却是眉头紧皱了一下,说道:“这些俗套还是免了吧,再见!”
说罢掉头扬长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二老的面色一片青紫!
燕九公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看见了没有?好狂的家伙!”
朱奇点点头道:“这小子却也有值得他狂的地方!”
接着又道:“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燕九公望着天边,叹了一声说道:“这位左人龙,要是遇上了那个叫江海枫的少年,可就热闹了……”
在秦光县附近,有一处地方叫做“羊角沟”,羊角沟附近有一个大湖泊,名叫清水泊!
就在这湖泊的一边,耸立着一座“三羊道观”,规模十分宏大,镇观的三位道人,一名白羊,一名黑羊,一名黄羊!
三个道人,年纪都已在六旬以上,白羊道长,今年七十有三,黑羊道长约六十七八,最小的黄羊道人,也有六十三了!
这三个道人,可不是像一般的道人那么安份守己,他们在这莱州湾定居已有数十年,自开观的老羊真人以来,到如今已百年长久,这三羊道观一向和武林中有着密切关系。
人人都知道这观内的三只老羊武技超群,因此谁也不敢招惹他们!
三个道人把这座三羊道观修筑得富丽堂皇,简直像宫殿一般!
广大的观院内,雕栏三砌,亭台楼檄,无不具备,美不胜收!
在教场后面的一堵红墙里,依稀可以看到有粉红色的石榴花,藤萝竹篱,还有高高的秋千架子。
人们在行过这附近时,常常可以听到女子嬉笑的声音,而当人们辨明这些莺声燕语,竟是发自道观之内时,都不禁深深地叹息一声,摇摇头,有一种“世风不古”的感慨!
三只老羊在这里,真像是三个小皇帝,在莱州海湾,他们还有船,每年有大批弟子们乘船往返。
据说在浙江省的定海和镇海,都有他们的分观,其势力之大,可以想见。
白羊道长,年岁最长,武功也最高,十几年以前,就已经封剑纳福了。
这观内大小诸事,统统由黑羊和黄羊二位道长当家,近年来由于威名更甚,所以一般江湖人物,轻易也不敢招惹他们。
即使是有一些不识趣的武林中人,胆敢轻捋虎须,也莫不败死在黑黄两只老羊的掌剑之下。
所以时日一久,整个鲁省东南半壁,对这三羊道观谈虎色变。
三只老羊的日子,是愈来愈好过了。
这几年以来,他们的弟子也愈收愈多,愈来愈众。
众弟子间有一个鲜明的区分,凡是白羊道长的弟子,统着白衣,黑羊道长的弟子着黑衣,黄羊则着黄衣。
除了白羊道长近年来因练功求坐心切,已拒收弟子之外,黑羊黄羊两个道人的弟子,都已经超过了百人之上。
这群道士在这鲁南地方,构成了相当的势力,即使官府也尽量地避免招惹他们。
因此一入鲁南,到处都可以看见黑黄衣服的道人,满街都是!这秦光县境,几乎就是他们的天下!
可是树大招风,名高见忌,况乎木秀风摧,几已成为铁的见证。
三羊道观也许是由于历年为恶过甚,因此偌大的道观,竟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于一夕之间,摧毁无余!
说来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这一日,清水泊边,来了二马二骡。
两匹马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个是散发灰衣的白皙书生,另一个则是头梳丫角的美僮。
从二人的打扮上看去,可能是一主一仆。
另外的两头小骡背上,却是驮着四箍子书,人马在这初秋的早晨,都显得精神奕奕,就连那两匹白肚皮的小毛骡,也显得非常精神。
只有那个书生,却像是没睡醒觉一般。
他那么一只手扣着缰,低着头,没精打采地任由胯下的马儿驮着走。
那个长得十分娇俏的书僮,却在后面关照道:“小心!我的少爷,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玩儿的!”
书生回头问道:“到了地方没有?我可是不打算再走了!”
书僮嘻嘻笑了一声,用青竹的小马鞭,朝前方一指道:“喏!那不是到了么?三羊道观!”
书生这才抬起头来,朝前眺望了一会,淡淡地笑道:“好大的气派!”
俏书僮冷冷一笑,娇声道:“气派当然不小!”
书生不觉叹了一口气,勒住了马,眉头微微一皱道:“我可是说过了,这一次打完了,以后可是再不打了!”
“怎么啦?”那个美书僮笑着问道:“嫌他们本事稀松平常是不是?”
书生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你想,我初来中原,怎能到处结仇,逢人便打呢?”
美书僮咯咯一笑道:“这样你就能成大名了,别急,我敢保证,这道观里的三只老羊,一定够你对付的!”
书生冷冷一笑道:“我看他们还是一样不堪一击!”
接着他又颇为自豪地道:“在没来中原以前,我把这地方的人估价太高了,其实他们大多数,可以说是根本不懂武技这两个字!”
书僮白着他笑道:“所以你就神气巴拉了嘛!”
书生皱了一下眉道:“早知你专门带我打架生事,真不该和你一块同行了。”
书僮娇笑了一声,道:“像你这种身怀奇技的人,如不能为江湖上做些除暴安良的事,这身武功又学来何用?何必如此吝啬呢!我要是你这等功夫,我呀……”
方说到此,忽听前路蹄声得得,驰来了数骑快马,马上各坐着一个道人,一个个面色凶恶,如一阵风似地自二人身侧驰了过去!
道路上扬起了大片的灰尘,书生拂打着身上的尘土,问道:“这是哪里的道人?”
那个书僮气愤地道:“还不是三羊道观里出来的,来吧,相公,我带你去。”
这主仆二人,想来大家定必都很熟悉,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是不久前离开海岛的江海枫;至于那个漂亮的小书僮,则是席丝丝伪装扮成的。
他二人一路上假作主仆称呼,久之倒也习以为常了。
江海枫新入江湖,人地两生,他身怀绝技,正是壮志待展。
巧得很,正好遇上了席丝丝这么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好向导。
这么一来可好,虽然是短短的十数日,江海枫的大名已经深深震动了左邻右县。
“三羊道观”无疑又为他们列为一试身手的地方,江海枫虽不愿惹是生非,可是他却是一个急公好义之人,席丝丝把对方的罪状一公布,他就不禁有些怦然心动起来了……
在三羊道观的观门前,江海枫勒住了马。
他的脸色一派温和,丝毫也看不出来,他是为寻事来的。
他对席丝丝慢吞吞的说道:“你进去投帖,请他们管事之人出来一见!”
席丝丝早在等着了,她匆匆翻下了马背,由身边取出了一张大红的拜帖,其上写着“江海枫拜”四个大字!
席丝丝持帖走进观门,正要扬长而入,却为迎面的一个道人拦阻住了!
这道人三十上下的年纪,身着黄色道袍,头扎道髻,生得隆鼻阔口,耸肩拱背,貌相真是不敢恭维。
他在席丝丝身上转了一会眸子,怒道:“有事么?”
席丝丝二递手中名帖道:“瞎了你的狗眼,没有事我来做什么?”
道人不禁勃然大怒,口中骂了一声,一掌直向席丝丝面上劈来,席丝丝身形一转,纤掌反向道人手腕切会。
那道人口中“哦”了一声,猛地旋身,飘至一旁,大声叱道:“哪里来的小子?胆敢来此撒野!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席丝丝晃了一下手上的帖子道:“我是来投帖拜观的!”
那道人怔了一下道:“谁拜观?”
席丝丝一抖手,那张红帖直向道人面上飞去,吓得那道人忙向一边一跳,等到那帖子飘落,才冷笑了一声,把帖子拾了起来。
道人看了帖上的名字,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江海枫……我知道这么一个人!”
又问道:“人呢?”
席丝丝怒声道:“我同我们相公,在湖前相候,一盏茶时间之内,如无人出见,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打进观来,那时你们这一群道人就惨了!”
那道人气得脸色直发黄,退后一步道:“哟!你这小子好狂呀!”
他翻着那双黄眼珠,向大门外湖边望了一眼,果见湖前草地上有一人坐在马上,悠闲地看着湖内的水,秋风正飘动着他头上的长发。
江海枫虽是出道不久,可是这几天,这一带关于他的传说却很多。
道人一望之下,就知道这人果是江海枫,他内心不禁“怦”的跳了一下。
当时狠狠地瞪了席丝丝一眼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