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道:“待我送他们出城,免得又被耽误。”
他话声一落,跨登马车前面。
冯承中哪敢错过机会,迅即扬鞭驱马,辚辚驶去。
马车来到城门口,王浩大咧咧的坐在前面,这时已有不少往来车马行人,堵住去路。
那些搜查车辆行人的,都是便衣装束的大汉,但另有大队禁卫军把守着,声势十分浩大骇人。
一名军官过来,见了王浩,立刻行礼,道:“王大人,你要出城么?”
王浩颔首道:“是的,给我清一条通路。”
那军官应了一声,立即召了数名禁军,清出一条通路。
冯承中立即驱车,霎时出了城外。
此时,冯承中固然松了一口气,连车厢内的沈陵及万艳香,亦莫不大感轻松。
可惜这阵轻松只是昙花一现,原来路边突然出现一个劲装佩刀大汉,一面作手势命马车停止,口中还吆喝着。
王浩道:“停,停,这是东厂的人!”
冯承中勒缰刹车,心中暗暗嘀咕。
王浩在车上抱拳道:“兄弟是锦衣卫的王浩,诸位是哪一位大人麾下弟兄?”
其中一个大汉躬身道:“王大人,在下等是唐大人唐云生麾下。”
另一个大汉接口道:“王大人和敝上司是朋友,我们都晓得。既然此车由王大人护送,那么容小可禀报一下,请王大人见谅。”
王浩笑道:“好说了,有烦把此情上复唐大人,这是公事,诸位奉命行事,谁也不能怨怪。”
那大汉转身而去,闪人路边一间屋子内。
王浩道:“贵上怎么说?”
那大汉躬身道:“敝上没说什么,只吩咐小可来请王大人进去一下,似是有要紧之事面告。”
王浩哦了一声,跃落地面,随着那大汉行去。
其他的三个佩刀大汉,临走开时很客气地向冯承中打个招呼,还叫他把车子停靠路边一点,以免妨碍别人。
沈陵双眉紧紧锁起,尽向屋子望去。
万艳香轻声道:“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沈陵摇摇头,道:“一定有问题。”
万艳香大吃一惊,道:“你认为哪里有问题呢?”
沈陵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其中有点蹊跷,至少屋子内不单单是唐云生,必定有身分更高级之人,才会传话叫王浩进去。”
万艳香泛起愁色,道:“莫非王浩本身出了漏子?”
沈陵道:“相信与他本身无关,照道理推想,这间屋子内,必有高级人员坐镇,因为这儿已等于是最后一道关卡,若是走了眼,便不能挽回啦!”
万艳香轻轻地道:“会不会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呢?”
沈陵瞪了她一眼,忖道:“她一开口就提邵安波,可见得我的事情,她已知道了不少。
他没有吭声,过了一阵,屋子内人影闪动,接着走出四个人,共是两男两女。
那两个女的,果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和她手下之一的冷月。
两个男的,一是王浩,另一个是红面大汉,大概就是唐云生了。
由于马车已靠近屋子,所以无双飞仙邵安波,几乎一出来就到了马车旁边。
她比个手势,冷月上前把车门打开。
王浩道:“凌贤侄、万家侄女,这一位是邵仙子,这是唐大人。”
沈陵和万艳香只好欠身为礼。
无双飞仙邵安波先盯住万艳香看,看了一阵,才把目光移到沈陵面上。
她骤然一看,感到这个凌君强的面部及五官轮廓,有点像沈陵,自然这是因为她与沈陵相处得久,十分熟悉之故。经过再仔细观察,看不出对方面部曾易容的痕迹,旋即哑然失笑。
她泛起一丝难得的笑容,向沈陵点点头,道:“好,你们走吧!”
王浩立刻吩咐冯承中,道:“走吧,我不送啦!”
他顺手关好车门,冯承中再次松了一口气,驱车驶去。
不久工夫,已驶出数里之遥。
万艳香伸手按住胸口,道:“哎!果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她的目光好怕人,冰冷而锐利,好像能够一眼就看穿别人的身子似的。”
沈陵道:“她的确是很高明的人物。”
万艳香冷冷一笑,道:“她虽然很高明,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回又栽了一个跟斗啦!”
沈陵道:“很难说,刚才她眼中的神色,好像已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似的,这个女人很了不起。”
万艳香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已出了龙潭虎穴,邵安波再厉害,目下也无奈何我们了!”
沈陵见她很开心的样子,便把他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突然间,冯承中的鞭梢,又擦过窗框。
车内的两人都为之—怔,齐齐从帘缝望出去。
四周并无异状,只有在前面不远的岔路口,有两骑站立,两名骑士都是女子,特别惹眼。
冯承中在车座上看得真切,认出是刚才曾经开车门查看过的邵安波,以及那名侍婢,所以连忙发出暗号警告车中的沈陵。
沈陵眼力何等锐利,早已认出两骑士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道:“唉!果然是她。”
万艳香道:“天啊!她怎么会跑到我们的前面呢?”
沈陵道:“她是绕过抄截,赶到前面拦堵我们,这个女人太厉害啦!”
万艳香忽然提出一个连沈陵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
她问道:“假如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下得了手杀死邵安波?”
沈陵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下得了手,为了国家,莫说是邵安波,谁我都能杀。”
万艳香打了个寒颤,身上泛起一片冷意。
马车维持着原来的速度,眨眼间已到了岔道口。
邵安波身边的冷月催马拦住了马车去路。
冯承中很不情愿地停下来。
冷月冷冷瞪视着这个车把式,道:“你下来!”
冯承中皱皱眉头,道:“什么事?”
冷月道:“下去,在路边跪好,听候发落。”
冯承中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开,不再看她。表示出心头火起,却不愿辱骂女流之态度。
冷月见了他的态度,反而不生气了,她认为这个车把式很有男人气概,不愿与女流之辈生事。
无双飞仙邵安波不理会他们的闲帐,催马来到车厢旁,掣出寒水虹宝剑,挑开帘子。
这口寒水虹泛起阵阵寒气,车厢内的人固然感到冷意,就连前座的冯承中,亦有寒气砭骨之感。
沈陵猛觉那把宝剑剑尖上,射出一缕劲气,笼罩着他,深知无法假装下去,于是暗中运功抗拒,还瞪大双眼,逼视着邵安波。
邵安波的目光在他面上探索了一阵,冷艳迫人的面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非常难得,使沈陵大有春风解冻之感,心头一阵温暖。
她微微一笑,道:“阿陵,久违了!”
沈陵也向她笑了一下,颔首为礼。
邵安波道:“我真感到难以置信,凭你的一身傲骨,居然也肯易容,还伪冒别人的丈夫。”
沈陵俊目一眨,问道:“我露出什么马脚?竟然被你看穿伪装?”
邵安波道:“没有,一点马脚都没有。”
沈陵道:“既然没有破绽,何以你能识破我呢?”
邵安波道:“这是因为你我曾是敌人之故,尤其是我曾把你列为潜力最大的敌人,因此,我对你下过工夫观察。我敢保证,连你母亲也比不上我那么熟悉你的面貌。”
冷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只听冷月道:“快下来,不然的话……”
邵安波突然道:“冷月,不要管他……”
冷月十分意外地应了一声,随即也挨到这边,探头窥看车厢内的一双男女。她吃吃地笑道:沈先生,你什么时候娶了这个美娇娘呀?怎么连喜酒也不请我们喝一杯!”
沈陵气恼地哼了一声,道:“笑什么?你小心点,我不反击你则已,一旦反击,包你欲哭无泪。”
他说得那么的肯定自信,冷月深知这人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禁大吃一惊,显得非常害怕。
她急忙道:“沈先生别生气,婢子并不是存心取笑你的。”
邵安波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丫头不知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畏惧沈陵。
她的目光转到万艳香面上,道:“你是万家的女儿,凌家的媳妇?”
万艳香茫然点头。
要知她久闻东厂四大高手之名,尤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因为同为女性之故,对她的事更为留心,所以特别深知她的厉害。
再说以邵安波的身份地位,比起她一个普通的女子,实在相差得太远了,所以她在邵安波面前,就连敌对的资格都没有,心中只有自卑和畏惧之感,因此只能点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邵安波带着威胁的语气,道:“他冒充你的丈夫,你可知道被查出以后的后果有多么的严重?”
万艳香仍是茫然地点点头。
邵安波道:“很好,你既然敢冒诛九族之祸,袒护这个要犯,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寻常,所以我对你甚感兴趣,必须查个明白。”
这话大致上说明了她何以不立即采取激烈行动的缘故了。
万艳香呐呐地道:“没有……没有,我和沈大侠没有特别的关系。”
无双飞仙邵安波冷笑道:“没有吗?那么你万家之人,一定是失心疯了。”
冷月道:“二夫人,把她交给婢子,不出片刻,保险教她说出实话。”
邵安波道:“唔!这倒是个好办法,沈陵!你反对不反对?”
沈陵道:“当然反对!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假如你们能从我口中查出内情,方算是本事。”
邵安波面色一沉,道:“你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么?”
沈陵笑笑道:“那得看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而言。”
无双飞仙邵安波显然已经有点被激怒了,道:“笑话,我要修理你还不容易吗?任何状况都行。”
沈陵暗笑道:“那不一定,只有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我才束手无策。”
邵安波大感意外,道:“你说个道理来听听。”
沈陵道:“我有三个理由,其中之一,就是咱们在此说话,大道上来往人多,耳目甚杂,消息很快会传到城里,不出片刻,大队人马赶到,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法抗拒你们。”
邵安波恼怒道:“我哪须别人相助?”
沈陵立刻接口,道:“好,那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你要收拾我的话,在别处也是一样的呀!”
邵安波毫不迟疑,道:“走,那边有合适的地方。”
她当先纵马驰去。
冷月则殿后,监视着马车。
行了两三里,邵安波折入一条岔道,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庙门外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邵安波带着马车,绕到庙后,那是一大块平坦空地,四周皆是树木围绕,不是熟悉此处的人,绝难发现。
马车停下,邵安波首先下马,冷冷地望着车厢。
车帘一掀,沈陵现身跃落地上,他已抹掉化妆,现出本来面目。
他那英挺潇洒的丰采,坚强冷静的自信态度,使第一次见到沈陵的万艳香,看得呆住了。
邵安波颔首道:“这才像样,好啦!闲话少说,你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快快说出来。”
沈陵道:“除了刚才所说的理由之外,还有两点,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邵安波淡淡道:“说吧!我生不生气,对我的决定不会有影响。”
沈陵道:“第二个理由是我连日来东逃西奔,食睡不安,心神损耗,体力减退,如果此刻动手,对我不利。”
邵安波唔了一声,道:“第三个理由呢?”
沈陵道:“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我与万家大小姐同车而逃,看起来好像有极深的关系,这一点足以启你杀机,而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当你胸萌杀机之际,你的武功威力必更强大。
邵安波一听,气得凤眼圆睁。
要知她一辈子也没对任何男性动过情,而沈陵言语中,却指出也已爱上了他,所以生出妒念杀机。这种话就算她很爱沈陵,当着别人面前,也受不了,何况她动的情,还未到这种地步?”
因此倒不如说,邵安波的杀机,其实是被沈陵的话所引起的。
邵安波冷冷道:“你的舌头嚼完了没有?”
沈陵沉吟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再说的,但我还是说出来较好。咱们拼斗时,我纵有机会,也对你下不了杀手,所以说目前情势对我极为不利。”
邵安波一腔怒火,竟然被他轻轻数语,就消去了大半。当然心头的恼恨,还是没有完全平息。
她没有立刻出手,反而收起了寒水虹宝剑,走向一边,负手沉思起来。
所有的人,包括冷月在内,都不明白她为何沉思?更不明白她为何不出手?
沈陵神色最冷静,虽然他内心波涛起伏。
冯承中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大爷,快溜……”
沈陵惊讶地看他。
冯承中又道:“小的挡她一下。”
原来这个京华镖局的人,打算舍命挡邵安波一下,沈陵一则甚为感激,一则十分疑惑,自己怎值得他卖命?难道他的性命这么不值钱?
沈陵摇摇头,轻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冯承中垂手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邵安波轻咳了一声,道:“沈陵……”
沈陵应了一声:“什么事?”
邵安波道:“过来,让我瞧瞧你。”
沈陵大步走到她身边。
邵安波满意的点点头,同时很专心地凝视他。
沈陵屹立如山,面上全无表情,任她凝视。
邵安波疑惑地道:“现在的你,就像犯了天条,深知死罪无法可免,已横了心豁出去,谁都不怕,甚至连死神也不怕……”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又像是有恃无恐,并不在乎你的敌人,这种两极化的现象,叫人难以判断……”
沈陵一愣,道:“我什么地方表露出这种现象呢?”
邵安波道:“老实告诉你,我是用智慧之眼观察到的结论,并非用这对肉眼……”
她嘴角浮起一丝嘲笑,又道:“我想你刚才的话,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激我出手杀死你,虽然你表面上装得好像不愿意死似的……”
“我死在你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