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掠过外面的旷地,发出单调的声音,亦令人感到寒冷和凄寂。
她在沈陵怀中颤抖了一下,喃喃地道:“抱住我……我怕……”
沈陵略略加点力气,同时暗暗揣测她话中之意。以她这种既有武功,又有邪法的女孩子,还有什么事能令她感到害怕畏惧呢?
不过沈陵却没发觉,这个少女目前与别的女孩子并无不同,显得那么脆弱,极易摧折,因此不由激起了保护她的豪情,以及温柔的怜惜之情。过了一阵。
艾娜从温馨而又凄凉的情绪中回醒。
她侧耳听了一下,道:“外面虽是强敌环伺,罗网高张,然而我心中却在想着一些琐碎不关紧要的事。”
沈陵柔声道:“那是你赋性超脱的关系。”
艾娜笑了一下,道:“此话听起来真舒服,假如能够和你长相厮守,一定是很快乐的事。”
沈陵苦笑道:“干我这一行的,任何人和我在一起,只有吃亏倒楣,谈不到乐趣。”
艾娜道:“你从不为自己打算过么?”
沈陵淡然一笑,道:“在未干这行工作之前,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我曾积财千万生活多彩多姿。自从干了这行之后,我的观念与想法变了。我们组织中的人,个个都能洒热血抛头颇,与祸国殃民的奸贼斗争,为天下苍生尽一分心力,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艾娜听了,轻轻叹息一声。
“抱歉!我不该说得如此冷酷决绝,其实我并非是天生心肠冷硬的人。”沈陵歉然道:
“你曾说过一句话,使我非常担心,你是否记得是哪一句话?”
艾娜想都不想道:“是不是灯火熄灭我命也随之告终的话?”
沈陵道:“正是,你的确非常聪明。”
艾娜道:“那一盏油灯,乃是经过多年祭炼的一件法器,刚才我施法之时,已将本身元灵融化入火焰中,所以施法不成,元灵随火焰熄灭消散,我便没有活的希望了……”她停歇一下,又道:“我知道这话你听起来,定必感到玄奇诡怪而难以置信。但你要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可触可见的实体之外,还有很多杳冥无迹的力量,神灵鬼魅之说,虽然难以证实,但我自幼习法,却已修炼成超越常人的精神力量,所以能够制造出很多奇怪难测的现象。”
她这么一解释,沈陵听了,感到果然很有道理,至少她不是以无稽的玄怪的理由来解糊那些不平常的现象。
艾娜又道:“这些话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但我的元灵曾融入灯火焰中,目下已随风消散这件事,却一点不假,我的生命已快到了尽头。”
沈陵惊道:“难道没有办法解救么?”
艾娜道:“没有啦!我已失去了延续生命之火的力量,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这话虽然极玄,却使人感到不能不信。
沈陵一时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因为在他怀抱中这个温暖香滑的肉体,正蕴藏着耀人眼目的青春光彩,但却如一现的昙花,瞬息便将凋萎消逝。叫人觉得难以相信,复又十分为她悲哀。
他的双手突然在她的胴体上游动捏拿,艾娜微微颤抖,玉颊红艳宛如桃花。最后他的一双手在她胸前双峰停住,但觉弹性绝佳,几乎留置不住。他这样做法并非是情欲之故,但后来却不免引起了情欲的反应。
艾娜喃喃道:“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但也是最后的一个,这样也好,省得我时时想念你。”
沈陵见她一往情深,大为感动,道:“像你这样青春美丽,又是活生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将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轻轻吻她一下,又道:“我刚才甚至怀疑不是真实的事,所以动手抚摸一下,谁知你果然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唉!我真不知怎样说才好?”
艾娜却显得平静和温柔地道:“这是早已注定了的命运,谁都无可奈何。”
沈陵突然问道:“假如我去找艾神娘,有没有用处?”
艾娜摇头道:“没有用,她绝不肯轻饶我一命的!”
沈陵道:“我只要知道她有没有法子使你不死?”
艾娜道:“有是有,但她绝对不肯饶恕我,你不必妄想。”
沈陵心知一时无法使她已经根深蒂固的想法改变,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设法脱身出困,尽快去找艾神娘,至于成不成,到时再说。
假如他独自一人强行突围,沈陵极有把握,纵使魏涛亲临,亦拦不住他,可是目前却多了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艾娜,所以必须秘密脱困。他对艾娜炼有障眼法已深信不疑。因此,只要她有能力相助,相信定能秘密脱困而出。问题是她生命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余力可助自己?
此念一生,立即构思好步骤,决定以某种强大的刺激,使她支持下去而不陷于自我崩溃的境地。
他在艾娜耳边轻声道:“你可知道我等一会将要怎样做法?”
艾娜摇摇螓首,道:“我不知道。”
沈陵沉声道:“等你不行了之后,我便只身放手杀出去。”
艾娜大惊,道:“哎!他们人数众多而且高手如云,你孤身一人,怎能杀得出重围?”
沈陵道:“纵使无法杀出重围,至少亦可搏杀他们一些人。”
艾娜娇躯微微发抖,可见她心中甚为震骇。
沈陵又道:“假如我幸而杀出重围,我必将前往贵教神坛找你母亲艾神娘算帐。”
艾娜身子一震,道:“不,你千万不可去找她!”
沈陵语气极为坚决地道:“我非手刃她不可,并且还要铲除贵教的山门!”
艾娜花容失色,道:“唉!她的法力天下无双,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亦敌不过她。”
沈陵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反正你已经丧生,我纵使不敌而亡,到阴间与你相聚,也是好的。”
艾娜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怎可如此不爱惜生命?”她突然若有所悟,沉吟一下,才道:“奇怪!我到现在还没有失去力量,或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逃出魏大人的天罗地网。”
沈陵的目的正是要激发她的求生意志,现在她已有了一个奋斗的目标,暂时大概可以保住性命。
艾娜离开他的怀抱,嘱他不可动弹,独自披头散发在小屋内盘旋起来。
她的身形步法如舞蹈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嘴皮微动,念念有词。
沈陵并不期望她这般做法有何效果,但只要她恢复活力,就感到相当安慰了。
外面突然传来步履和语声,说话的正是那位李队长。
他道:“魏大人去而复转,是否有所发现?”
魏涛的声音响起,道:“咱们的包围的阵法一直运转不息,毫无停滞。并且我还另派人手搜查多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话声一直迫近,直到全身出现在门口的火光之下。
李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魏大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魏涛道:“本爵掌管锦衣卫以来,捕杀之人屈指难数,其中可说什么人都有,但还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奇异难测的。”
李队长陪笑道:“这个沈陵实是不同凡响,因此才劳动大人大驾亲临,如果是普通逃犯,属下等便可胜任,何须劳动大人?”
魏涛摇摇头,道:“不对,沈陵的底细已经查过,并不是什么特级高手,更没有三头六臂,本卫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东厂,但权力集中,不似东厂力量分散,所以本卫其实不弱于东厂任何一派。”
李队长揣测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只好连连应是,不敢多嘴。
魏涛又道:“本爵的结论是沈陵绝对逃不出咱们的罗网,但何以咱们到现在还找不到他呢?”
李队长哪能回答,只好发出干笑声。
魏涛停了一下,才道:“本爵的看法是有人掩护沈陵。”
李队长骇了一跳,道:“大人莫非认为本卫有了内奸?”
魏涛道:“有内奸不足为奇,不过本爵意思是说沈陵目下有能人相助,才未曾落网。”
沈陵听了这话,暗感佩服,觉得这个掌领锦衣卫的提督,非常厉害,无论武功才智,都有过人之处。
李队长那么老练的人,也不禁有点慌了手脚,道:“大人莫非看出沈陵目下并非独自逃跑么?”
魏涛点点头,道:“不错,而这个掩护沈陵的人,绝对不是纯靠武功,这一点也能肯定。”
李队长道:“果真如此,属下纵是出尽全力,也是奈何不了他啦!”
魏涛冷冷地道:“那也未必,他既然不用武功,咱们也用这个方法来对付他。”
李队长像似明白,又实在不明白,道:“大人向来算无遗策,那沈陵在大人面前,一定玩不出什么花样。”
魏涛道:“本爵已召请一位异人前来相助,她一到场,何愁沈陵不现形?”
这时正在盘旋的艾娜脚步突然一滞,满面都是震骇之色。
沈陵知道这是因为魏涛的一番话,使艾娜得悉她的母亲,亦即神巫教主艾神娘行将抵达,所以神灵震荡脚步停滞。
他马上以传声之法,向艾娜道:“别听他胡说,如果他能请来艾神娘,何必先行透露机密?他分明是说给咱们听的,用意是要将你吓走,留我在此,方能下手。”
艾娜一听有理,登时恢复了轻盈的步态。
沈陵内心却颇为沉重,他知道艾神娘迟早会来到,这魏涛故意泄密,目的大概是希望将他与艾娜吓得逃走,以便有擒杀机会,并不想光只仰仗艾神娘的邪法。
霎时间形势改变。
沈陵知道已不能隐藏真正武功实力,只好面对面搏杀了。他暗中取出“玄丝手套”戴在左手,并检查一下插在靴筒内之“碧血刀”。
艾娜突然来到他身边,道:“你要紧随着我,在我身边三尺之内除非有阳光照射,否则那些人绝对看不见你。”
沈陵道:“声音也可以掩盖么?”
艾娜笑一下,点点头,却露出了疲乏之色
沈陵又问道:“假如我不在此地,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艾神娘一旦来到,你能否躲过她的耳目?”
艾娜娇躯一震,道:“唉!我也不大知道。”
沈陵何等聪明,立即看出她只是缺乏信心,并非真的办不到,更不是不知道。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鼓励道:“不要怕,你是有心,她是无意,所以你事实上占了很大的优势,你再想想,用什么法子躲藏好呢?”
艾娜在他强有力的搂抱之下,勇气陡然大增,道:“我只要翻上屋顶,利用屋脊阻挡她的目光,不被她直接看见就可以了,别的人却不须顾虑。”
沈陵突然吻她一下,道:“好极了,咱们也许不用硬拼就过得了这一关。但咱们必须改变方法,暂时不能突围逃走,以免碰上了艾神娘。”
艾娜骇然道:“我们莫非要在这里?”
沈陵坚决地道:“是的,我们等他们撤退后才离开。”
他一面说,一面在地上挖洞。
艾娜讶然道:“你干嘛挖洞?”
沈陵不答反问:“我挖土时的声响,外面能否听得见?”
艾娜道:“他们听不见,但你此举有何作用?”
屋外传来魏涛沉劲的干咳。
接着听他说道:“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
李队长道:“大人是指哪一件事?”
魏涛道:“本爵猜测沈陵有八成躲在小屋之内,但当我说了那番话之后,尚未见他们逃出,实是奇怪!”
李队长道:“属下进去再搜一次如何?”
魏涛道:“不用啦!艾教主马上驾到,她来到之后一瞧便知。”
李队长压低声音,道:“大人难道相信她的妖法邪术?”
魏涛道:“她的确具有某些不可思议的神通,叫人不能不信,本卫需要应付各式人等,所以像神巫教这种邪门人物,亦不得不招揽。”
李队长道:“原来如此,但据属下所知,那个叛党组织,从来没有邪派异门高手。”
魏涛道:“这很难说,虽然这个组织中并没有这种人物,但他们结交有这类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队长服气地嗯了一声,突然间一阵阴风吹过,火炬上的火焰摇晃不定,而且还变了颜色,发出一种阴惨的光芒。
魏涛和李队长向左边定睛望去,却不见有人影或其他东西。
但转瞬间,在他们目光注视中的旷地上,忽然出现一条黑影,只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这道黑影很像是一个人,两下相距不过两三丈而已,以李队长的目力,怎会瞧不真切?
那道黑影好像是一股浓烟形成一般,有时半截淡散甚至不见了,有时下半截消失了,有时却拦腰空了一截。
因此,这道黑影简直像是鬼物一般,有随意变化的神通。李队长倒抽一口冷气,全身毛发皆竖。
魏涛的声音响起,道:“艾教主迅即赶到,本爵至为感激。”
他这话是向那道黑影说的,李队长又是一阵悚然,心想这神巫教主果然十分邪门。
眨眼间那道黑影已变得十分真实,可很清楚看出是个黑衣妇人,由于面上蒙有黑纱,所以既看不出美丑,亦看不出年岁。
黑衣妇人举步走近,道:“魏大人好说了,只不知何事要敝座效劳?”
魏涛道:“艾教主来时想必已看清本爵布下的包围阵势了,以教主的法眼看来,此一阵势还算严密么?”
黑衣妇人道:“严密得很,敞座通过之时,也费了很大的力气。”
李队长心下骇然,这个黑衣妇人突然出现于此地,竟然未被包围阵势之人发现,可见得真的具有邪门功夫。
魏涛道:“但本爵此阵,竟然还另有人通过,而不被发现,艾教主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艾教主一怔,沉吟一下,才道:“除非武功强绝当代的高手,或者还可以无声无息地通过还有魔教或神道中人,方有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艾教主没有作声,同时由于黑纱蒙面,别人根本无法看出她的表情,以目光扫向何处。
李队长仔细观察这个近在咫尺的黑衣妇人,但觉神秘诡异,令人泛起了畏惧之感。
他乃是锦衣卫中一流人物,不但武功高强,见识才智无不过人,以他的眼力和经验,居然无法看出这个近在咫尺的黑衣妇人的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