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官方发布消息,乃系劫盗杀人云云。
张云飞潜逃出府后,暂在京师之贫民窟藏身,几经转折,始与靖安侯韩朝宗秘密取得联系,并获得安全庇护。
靖安侯乃是当朝少数几位元老忠臣之一,目睹奸贼当道扰乱朝政,痛心疾首自不在话下。
但他衡量情势,奸贼权倾朝野,绝不可与之正面抗争,于是他明里与对方虚与委蛇,暗中秘密结合那些忠臣,与奸贼展开争斗。
由于他自幼即在少林寺习武,封爵之后仍然与部分武林人士保持联络,因此,他这个秘密组织中有不少武林人士参与,“北地双杰”就是经由第三者仲介而参加该组织,而成为核心份子。
此次张云飞之所以获得安全庇护,这些武林人士出力甚多。
梁芳这奸贼虽然暗杀了张御史,但却被张云飞携着自己那些通敌证物逃掉,立即出动东厂密探高手搜捕,并封锁所有城门,严密监视进出城门之人。
由于张云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梁芳认为他潜逃出京的可能性不高,所以将搜查重点置于城内,尤其对那些平日与张御史交往密切的王公大臣府第,搜查得更为彻底,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可是历经三个多月,仍然追缉无功,梁芳怀疑有某个秘密组织在暗中为张云飞提供掩护,于是商请锦衣卫支援人手,加强侦缉。
如此一来,靖安侯这个秘密组织就感到压力大增,如不设法应变,张云飞迟早难逃被查获的命运。
说巧正巧,就在两个月前,该组织发现司马长青的续弦夫人行踪可疑,经予监侦调查,证实她是东厂的密探。
据此研判司马长青的身分可能已引起对方怀疑,甚至已曝光。
于是将计就计,故意借司马长青的被捕,传输张云飞已被护送出京的假情报给对方,诱使东厂高手密探出京追缉,并伺机搏杀之,以减轻在京师的压力,确保张云飞藏匿处所之安全。
可是以靖安侯的组织实力,与对方周旋尚感吃力,哪里还有余力来搏杀对方的密探高手?
所以正多方积极网罗武林高手以增强实力。
郭玉玲一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最后,她神色极为凝重地道:“目前梁芳已中计,先后派出数批密探追捕,我方亦已展开牵制行动,惟对方的主事人,很可能是东厂四大高手中的某一个,而且实力空前强大。因此,我义父逼不得已才命小妹前来请大哥一伸援手。”
沈野听后,沉吟半晌,始道:“令义父贵为侯爷,竟然甘冒杀身之祸,为天下苍生与奸贼周旋苦斗,令人肃然起敬。撇开我对他的承诺不谈,我这个江湖浪子亦甘愿为此事略尽棉薄。”
“大哥,天下苍生会感激你的!”郭玉玲真诚地道。
“你别如此说,那将令我汗颜。三十年的岁月,我只为自己而活,从未顾及他人,更别说天下苍生了。”他自嘲地苦笑。
接着将话锋一转:“你们的组织中必定人才济济,就以那个谋略导误计划来说,策划之人如无过人才智,很难设计得如此周密,的确今人敬佩。”
“是我大表姐策划的。”一直在旁插不上口的苏小欣得意地说:“她本来就是有名的女诸葛嘛!”
“哦!原来是你的杰作,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沈野大感意外。
“大哥谬赞了!”
郭玉玲谦声说:“小妹这点小聪明,算不了什么。大哥你身怀绝世武功,机智过人,声威震惊江湖,才令小妹钦羡呢!”
“干我这一行的,人见人厌,你竟然羡慕?”
沈野苦笑道:“虽然我接买卖时选择甚严,但总觉得有伤天和,我看这一行的工作不能再干下去了。”
“沈大哥,你究竟是干哪一行的?为何人见人厌?”苏小欣不解地问。
敢情小丫头并不知情呢!可见郭玉玲保密工夫非常到家。
沈野怔了一下,道:“我是清道夫,所以人人都讨厌。”
“奇怪!清道夫有什么不好?怎会惹人厌?”苏小欣越听越湖涂。
“沈大哥是在江湖上清扫垃圾,所以江湖上那些坏人都讨厌他。”郭玉玲接口道。
“我还是不懂。”苏小欣仍然摇头。
“你年纪尚小,最好不要懂。”郭玉玲笑道。
沈野见小丫头一脸茫然,不由暗笑,接着将目光落在郭玉玲脸上,道:“你是何时得知我的底细?”
“还说呢!我被你骗得好惨,一直认为你只粗懂拳脚,直到来此之前才得知真相。”郭玉玲白了他一眼,接着将如何得知的事说了。
“很抱歉!那时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得不隐瞒某些事实。”沈野歉然地说。
“我并没有真的怪你,何必说抱歉!”郭玉玲轻声道。
“那就好。”沈野转过话锋,道:“对啦,你们此次行动的大目标为何?”
“保护张云飞以及维护梁芳通敌证物的安全。”郭玉玲神色一怔地道。
“纵使达成目标,那又如何?那昏君根本不相信梁芳通敌之事。”
“我们原本就不寄望昏君会采信,而是寄望在东宫太子身上。”
她顿了顿,又道:“东宫太子是位英明而仁厚之人,私下非常同情张御史的遭遇,对朝中那些祸国殃民的奸贼恨之入骨,一旦登基,只要握有梁芳通敌铁证,必会清除这个卖国贼,如此大明江山就可保住了。”
“宪宗现在还不到四十呢!那还要等多久?”
“快啦!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你何以能如此肯定!”
沈野诧然道:“莫非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事情是这样的。”
郭玉玲微微一笑:“宪宗这昏君十六岁即位,至今已有二十三年,最宠信万贵妃,这件事你可曾听人说过?”
“我听说过,当今那位宰相万安,好像是万贵妃的侄子,对不对?”
“这个卑鄙的奸臣,哪里是万贵妃的侄子?”郭玉玲叹口气,道:“原因是万贵妃常常自恨门阀卑微,万安知道后,便自称是万贵妃的子侄,因此博得万贵妃的欢心。唉!这个老奸臣,只晓得结纳内廷宦官,巩固自己的权位,哪管朝廷安危和天下疾苦?”
“是不是万安也是谋害张御史的主谋之一?”沈野问。
“他倒不是,真正的主谋该是万贵妃这个老妖妇。”
“咦!主谋不是梁芳么?怎会扯到万贵妃身上?”沈野讶然道。
“这是宫中的一件秘密。”郭玉玲叹息道:“这个老妖妇不知有何狐媚之术,不但把宪宗皇帝迷得死死的,还把梁芳给勾引上手,两人暗中狼狈为奸,玩弄宪宗于掌股之中。张御史详奏梁芳,万贵妃怎能饶了他?如果没有她在暗中支持,梁芳怎敢就在被弹劾的当晚,派人暗杀了张御史?唉!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当宪宗即位时才十六岁,万贵妃已经是三十六岁了,可是这个昏君一直迷恋她,直到现在,还是一样……”
“她一定长得很美,而且很媚,否则怎能将那昏君迷住?”
“她果真长得很漂亮,直到现在,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但瞧起来,还像是二三十岁的少妇。也正因如此,致使昏君的身体日渐清瘦,健康状况非常差。据内廷传出的可靠消息,昏君目下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息个老半天,所以我们估计他活不了多久。”
沈野点头道:“你们研判得不错,有这种女人在他身边,他不会活得太久的。”
他说完后,就闭上双目。
郭玉玲知道他在思考,不敢掠扰,仅以一双美目凝视这个自己暗中倾慕的男人。
个性活泼的苏小欣,闷坐在旁一直插不上嘴,此刻见沈野在沉思,正想开口,却被郭玉玲面上所呈现的神色吓住了。
郭玉玲一双凝注在沈野脸上的美目,充满惊疑之色,玉面的神情极为凝重,而且十分焦急。
“大表姐,你……”苏小欣不安地问。
“先别问。”郭玉玲轻声交代:“快去卧房将那只檀木盒拿来。”
她应声匆匆而去,不久就捧出一只尺长的长方形木盒,轻置于桌上。
此刻,沈野恰好睁开双目,见到郭玉玲不安神色,大为惊异,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对?”他沉声问。
“大哥,你老实告诉我,可曾知道被人在体内下了蛊?”她焦急地问。
“知道。”他点头苦笑道:“已经发作过十多次了,每次发作都痛得死去活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他知道郭玉玲深谙医理,亦长于医术,既能看出自己被人下了蛊,说不定亦懂得治疗。
“你可有法子治疗?”沈野满怀希望地问。
“这不是病,而是一种巫术,我只懂得一般常识。”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部:“你的眉心有一道隐约的银纹,假如我没猜错,应该是‘银线蛊’,那是用蜘蛛培养而成。由于未曾目睹发作时的症状,所以无法判定是何种蜘蛛。你可否将发作周期与症状告诉我?以便找出解除之道。”
沈野可作了难,假如对方是别的女人,他会毫不犹豫说出来,可是她是侯门千金,又口口声称自己为大哥,他哪有勇气说出实情?
郭玉玲是何等聪明的人?一见他脸有难色,就知道其中必有难以启口的症状,而且她已猜出属于哪一方面的症状。
“大哥为人一向洒脱,有什么好顾忌的?你就将我当作医生好啦!”郭玉玲正色道。
沈野指指苏小欣,道:“可是她……”
“我又怎样?”苏小欣怪笑道:“我是大表姐的助手,有什么听不得的?你的胆子怎会突然变小了,刚见面时都敢贼兮兮地盯着我看,而且企图非……”
“好好,我说我说!”他急急打断她下面的话,以免说出更难听的。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小丫头说话百无禁忌,对她实在无可奈何。
于是他将发作时的症状与发作周期说了。
“我推测下蛊之人定是女的,她是什么样的人?”郭玉玲问。
事已至此,反正已豁出去了,于是沈野亦毫不保留地说了。
郭玉玲听完后,并未说什么,仅轻轻闭上双目沉思。
苏小欣乘机向他扮鬼脸,并不怀好意地笑笑。
他瞪了苏小欣一眼,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你笑什么?”
“笑你得到报应!”苏小欣亦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谁教你风流成性,且又始乱终弃?
如果我是那个什么二公主,哼!我才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
“如你是她,你会怎样?”
“我会把你阉了,让你一辈子无法碰女人!”苏小欣似笑非笑地说。
“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将来长大之后必定是个人见人怕的魔女。”沈野悚然道:
“好在我不会惹你,也不敢惹你。”
“很难说哦!”
“什么意思?”
“你不惹我,但我会惹你呀!”
“你为何要惹我?”
“因为我喜欢你!”苏小欣一脸正经地说。
沈野大吃一惊,立即长身而起,将她拉出客厅来至走廊。跨出门槛时扭头向郭玉玲看了一眼,见她闭目沉思如故,这才松了口气。
“老天爷,你才多大呀?”他松开抓住苏小欣右臂的手:“这种话你也敢说,你的脸皮真厚。”
“为何不敢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罪过。何况我快满十五岁了,而且正在快速成长中,你不否认我是个美人吧?”
沈野倒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她,像看怪物。
之前,他认为苏小欣既聪明又活泼可爱,尤其那泼野的顽皮相,很像他童年的小玩伴,不时有一股想逗弄她的行动。
可是现在他害怕了,她已不再是可爱的小女孩,而是具有狡邪本质的小魔女,她所流露出来的那股妖异气息,令他感到颤悚与失措。
“小欣,你的确是个小美女,但你我年龄差距太大,所以我不适合你。”沈野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你现在还小,思想尚未成熟,等你长大之后,你会觉得现在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他停歇了一下,继续道:“何况其间有一个最主要的理由,就是你与我是活在两个不同环境里的人,所以你不可以喜欢我。”
“我不管你所说的理由如何,但我亦有一个你非喜欢不可的理由。”苏小欣又泛起怪异的笑容:“因为大表姐喜欢你,所以我也喜欢你。”
“你这是什么歪理?”沈野哭笑不得,轻叹道:“你大表姐从未表示过喜欢我,这只是你胡乱猜测罢了。纵使她真的有意,你亦不可如此。”
“大表姐从小就爱我怜我,只要她有的,我一定会有。她是我心目中的母亲,也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只要是她所爱的,我亦爱之;她所恨的,我亦恨之入骨。”苏小欣正色地道。
“假如我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你亦愿将自己一生的幸福作赌注?”
“当然。”
沈野汗毛耸立,有面对恶魔的感觉。这个外表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内心竟然蕴藏着如此不可思议的怪念头,太可怕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向她说理,知道纵使说破了嘴,她也听不进去。
他深知女人(虽然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若要做一件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去做,她自己很快就会觉得这件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兴趣的。因为女人无论做什么事的兴趣都不会保持久,但你若不让她去做,她的兴趣反而会更浓。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毛病,千百年前的女人就有这种毛病,千百年以后的女人也必将有这种毛病。
他知道解决问题的症结,应该在郭玉玲身上,只要郭玉玲表示不再喜欢自己,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于是,他心中有了主意,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我们暂时不谈这个问题,好么?”他向苏小欣笑道:“走,我们进去看看你大表姐思考得如何了。”
“好呀!我听你的。”苏小欣突然乖顺地笑道。
此刻,她的笑容好美好纯,已没有刚才那种妖异之气,可是看在沈野眼中,仍觉得怪怪的。
郭玉玲正在审视檀木盒中的物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向两人笑笑,笑容耐人寻味。
“大表姐,你是否想出治疗方法?”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