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一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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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一古剑-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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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测不透这个敌人,究竟有多少神通能为?目下谭老二已死,自己一人那能对付得了对方?登时一阵心寒胆战,手足麻木,心中失去了斗志。
  沈陵冷冷瞪视着这位关外双凶的老大,嘴角浮起一抹令人颤悚的冷笑。
  缅刀徐徐上扬,涌出一股强大无比的森寒可怕杀气。
  “你……你要赶尽杀绝么?”周老大面色如土,语不成声。
  “不错。”沈陵语寒如冰地吐出两个字。
  “我……我愿以这座大院的秘密,来换取我的性命。”
  “我已经知道这座大院是锦衣卫的秘密,这算不得是秘密。”
  “但你却不知道这秘窟的用途呀!”周老大急声道。
  “你不妨说来听听。”
  “你得保证不取我性命。”
  “好,我答应你。”沈陵点头道。
  “那是锦衣卫中高阶人士与来自关外的贵宾秘密聚会之场,该卫中地位较低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个秘窟。所以聘雇江湖高手担任警哨,所有人员皆由后院侧门出入,以免引起瞩目。”
  “你对出入之人均皆认识么?”
  “大多不认识。”
  “那你为何辨认?”
  “出入之人均持有一块通行银牌,我们是凭牌放人。”
  “除了那些关外来宾之外,你可曾发现过有碧眼虬髯之人进出大院么?”
  “在下兄弟当值期间,未曾见过有那等人物进出过。”
  沈陵沉吟了一下,道:“现在你丢下兵器,转身背对着我。”
  周老大惶恐地道:“我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你要食言杀我?”
  沈陵道:“我虽然不是好人,但绝不食言!”
  周老大无奈地丢了钢杖,缓缓转过身躯。
  沈陵像鬼魅似地现身在他身后,伸手在周老大后脑轻拍了一掌。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白痴。
  “我已遵守诺言,留下你的性命……”
  沈陵一晃身,已飘出这条巷子,消失在转角处。
  ※※  ※※  ※※
  沈陵走在大街上,心下大感茫然。他既不敢到宣武门外大街骆大顺的中药铺,亦不敢回到药铺后那座木楼,因为这些地方邵安波可能都知道了。
  虽然“老爷子”谕示他可全权作主,但如无法获得其他同志的配合,势将事倍功半。目前他最苦恼的是与上级失去联络,当然他可以化装前往“靖安侯府”,当面向“老爷子”请示。但这却严重违犯安全规则,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亦不敢投店歇宿,一来时间尚早,二来没有行李,不免惹人疑惑注目。
  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万不得已的一招,急急走到一处人家,举手拍门。
  在他等候开门之时,他晓得有些左邻右舍,正在注意地看他。
  屋门迅即打开,一个美丽的少妇惊诧地打量他。
  沈陵施礼道:“你是曾大嫂么?”
  那少妇皱眉点头,道:“是的。”
  沈陵虽然看出她有不欢迎之意,仍然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沈陵,从前是和曾大哥是同事,现在我急于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那少妇双眉又皱了几下,终于叹一口气道:“进来吧!”
  沈陵道谢了一声,跨入屋内。
  少妇把屋门关上,还小心地闩好。
  “我是个守寡的年轻女人,却被你这样一个男人进来,还关上了大门,你可知道邻居会怎样想?”少妇向正在四下打量沈陵道。
  沈陵难为情地点点头,道:“我本不敢打扰大嫂,可是今天的情况很特殊,迫得我不能不求援于大嫂。”
  少妇不悦地道:“你们总是有很多的理由,曾诚在世之日,有时一去好几个月,全无音讯,有时躲在家里,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些活罪我已受得够啦!”
  她显得大为激动,又道:“最后曾诚的性命都丢了,你们怎么说呢?而我却一辈子为此守寡。”
  “这种情形,也实在令人难以承受,难怪大嫂耿耿于心。”沈陵歉然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多有打扰了。”
  他边说边向门口行去。
  少妇皱眉道:“你往哪里走?”
  “我另外找一个地方藏身。”
  “你不是说你已走投无路,才上我边儿来的么?”
  “我在街上之时,心中情急,竟忘记了还有一个稳妥的地方。”沈陵忙道。
  少妇道:“你用不着撒谎了,也用不着难过。我既然开门让你进来,就没有赶你走的道理……”
  沈陵道:“曾大嫂,你的盛情我绝不敢忘记,但我的确另有去处。”
  少妇道:“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叹一口气,泛起一派楚楚可怜的表情,又道:“我刚才实在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难道你也担待不起么?”
  她这么一说,莫说沈陵并无其他更好去处,纵然是有,亦不能走了。
  他连忙陪笑道:“大嫂万勿多心,我留下就是了。”
  少妇指指左侧,道:“那边厢房空着,而且床铺被褥皆全,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给你准备一点吃的喝的。”
  沈陵道:“你不要张罗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妇道:“没有别的人啦!”
  沈陵讶然道:“只有你独自住在这儿?”
  少妇道:“原先还有丫鬟和老妈子,是我遣散了她们。”
  沈陵一愣,心想她怎会落得如此凄凉景况?念头一转,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道:“大嫂没有孩子么?”
  少妇摇摇头,谈到这种事情,总是不大好意思,因此粉颊微红,略略垂下头。
  沈陵又问道:“只不知大嫂娘家还有些什么人?”
  少妇道:“我本是南方人氏,先父二十年前来京当差之时,我才七八岁,直到十年前我嫁到曾家,不久,父母都亡故了,亦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真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沈陵道:“那么你对故乡的印象也很模糊啦?”
  少妇点头道:“是呀!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回到家乡,在京里还有几个小时候的朋友。”
  “曾大哥也没有什么亲人么?”
  “是的,当年他答应长居我家,所以先父才答应这门亲事。”
  沈陵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风韵动人的美少妇,昔年乃是独生女,所以她的双亲看中了曾诚这个无亲无故的人好留在家中,等于招赘一般。
  “大嫂年纪尚轻,独自居住如此宽大的屋宅中,就算不胆小害怕,却也得防范宵小,以及一些歹徒。”沈陵说出心中的担忧。
  “这一点倒不必过虑,一来左邻右舍都相熟。二来日前我已托人买个丫鬟使唤,以及雇个老妈子料理家务。”
  “原来大嫂并非拮据得遣散了婢仆,我这就安心啦!”沈陵释然道。
  他们一面说,一面走到厢房。这间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用物俱全。
  少妇黯然道:“曾诚在世之日,不时有朋友借宿,所以准备一间客房。他过世之后,我仍然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沈陵感到很难搭腔,只好唯唯以应。
  少妇又道:“曾诚已遇害两个多月啦!从此以后,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再也没有一个来过。我时时想起那些人,难道都和曾诚一样惨遭不幸么?”
  沈陵心知这是安全措施之一,由于曾诚是身份暴露后被杀的。所以他的家列为禁区,从前那些人,自然不能上这儿来,以免被监视之人发现。
  自己今来此,实乃冒了极大风险。另一个理由,她乃是个年轻俏丽的寡妇,最易惹人注目,那些男人不便登门造访。
  不过如果作此解释,在少妇听起来,一定感到曾诚的朋友们太过寡情无义,她以女人的看法,安全的意义与一个组织的看法完全不同。
  他只好顺着她的口气,点头道:“据我所知,那一次株连了很多人,大嫂的猜想大概错不了。”
  少妇叹一口气道:“我弄点热水给你洗洗。”
  她不等沈陵回答,就转身去了。
  沈陵望着她亭亭而又丰满的背影,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滋味。
  他深知像她这种处境,恐怕终身已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一来以她不大不小的年纪,不易找到对象再嫁。二来在她观念中,只怕亦没有再嫁之心。
  如果生活发生困难,为环境所迫,情况当然又不同。目下她丰衣足食,不愁生活,极可能矢志不嫁。
  这是因为沈陵受过训练,观察力特强,加上他原本具有的观人术,所以从细微之处,可以看出她的心意。例如这间客房,还一直保持她丈夫在世的样子。可见得她对亡夫,还是念念不忘。
  不久工夫,少妇出现在天井。
  “沈先生,热水冲好啦!”少妇叫道。
  沈陵走出来,道:“大嫂何必麻烦呢?”
  “你得好好洗个澡,以便恢复精神体力,这些衣服给你替换,大概还合身。等你洗完,便有得吃啦!”
  少妇递过几件衣服,沈陵只好称谢接过,自去洗澡。
  沈陵洗过澡后,果真精神焕发,浑身轻松,这时又发现少妇烧了几个小菜,香味扑鼻,面条烧饼齐全,当下痛痛快快的饱餐了一顿。
  吃完之后,又有一盅香茗。
  由于屋中别无他人,所以他们就在厅堂中聊天。
  少妇这时才评论道:“你的食量比曾诚还大。看你一副斯文样子,如果我不是有经验,一定弄得不够你吃的。”
  沈陵笑道:“曾大哥有过像我这种样子的朋友么?”
  少妇道:“有一回来了三个人,外表都跟你差不多,好像是斯文的读书人,谁知上桌子一吃,简直是三个饭袋,所以我刚才特地准备了普通三个人的份量,幸好我想到这一点,不然的话,你哪里吃得饱呢?”
  沈陵不禁笑道:“我竟吃了三个人的份量么?”
  少妇道:“谁说不是,唉!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我瞧你进食时,甚至我自己也觉得很饿似的。”
  沈陵道:“我如果在你这儿躲上几天,非吃穷你不可。”
  少妇微露喜色,道:“你打算在此躲几天?”
  沈陵摇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少妇道:“假如外面风声太紧,你就多住几天,我想曾诚一定也会高兴的。”
  沈陵大感亲切,道:“假如一时还走不了,我只好打扰大嫂啦!”
  少妇嫣然一笑,道:“你不客气就好,曾诚从前常常怪我冷淡他的朋友,唉!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人间。”
  沈陵沉吟一下,道:“但你的仆人一回来,我可就不大方便再躲在你家里了。”
  少妇现出黯然的神色,摇摇头道:“不妨事,你住一天和住十天都是一样,邻舍的闲话,我根本不理。”
  沈陵不安道:“是的,我一走入你家,若不是马上离开,左邻右舍免不了会有各种闲话。
  一天和十天,都是一样。”
  他歉然地瞧着这个少妇,又道:“将来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少妇淡然笑道:“我开门之时,老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但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忍心把曾诚的朋友关在门外?”
  沈陵道:“我将来真不知如何报答大嫂才是。”
  少妇道:“不要提那些报答不报答的话,将来你如果在京师,只要时时来探望我,我就感激得很。”
  沈陵讶然道:“时时来探望你?岂不惹起更多的闲话?”
  少妇道:“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至少我可以有个人谈谈曾诚。唉!你一定不会明白的,有时我会觉得曾诚从来没有活过似的。”
  沈陵感到一阵悚然,暗忖:“一个人死了之后,当真是一无所有么?”
  少妇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当我有这种感觉时,我觉得很可怕,恨不得马上死掉,或者能撕破这个恶梦,换另外一梦。”
  沈陵轻叹一声,道:“事实上人生的确恍如一梦,所不同的只是有的人做的是恶梦,有的人做的是好梦。”
  正因为他深切了解她的心情,所以才不会对她坦率的话大惊小怪,亦不会向其他方面乱想。
  少妇道:“曾诚生前也常常这样说,而最后他又总是说,既然人生如此短暂,来世又渺茫难知,所以应该把握有限时光,去做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她眼中怀疑的光芒,望着沈陵,突然发问道:“你和曾诚都是同道中人,难道你们所干的事,真的很有意义么?”
  “是的,我认为很有意义。”沈陵不迟疑地道。
  “你们和东厂锦衣卫作对,弄得一个个家破人亡,有什么意义?”少妇问道。
  沈陵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必详细的说,只是从大处来看,我们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名利禄位而冒险,亦不是为了衣食而奔波。我们只想保护忠臣,扶助英明有为的储君,不被奸臣所害,等到他登极之时,天下子民都有安乐日子好过。”
  少妇道:“曾诚的口吻,跟你的一样,可是现在却害苦了我……”
  沈陵恳切地道:“曾大哥认为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所以毅然以身许国。大嫂虽日子过得苦,可是也有别人得不到的光彩,以及许多同道志士的崇敬。但我们的崇敬,你却不知道罢了!”
  少妇默然想了一阵,才道:“今天和你谈了这一阵,将来我一定没有以前那么难过。”
  沈陵笑道:“假如你没骗我,我真是深感欣慰……”
  他本想劝她择人再嫁,不要为已死去的曾诚守寡,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儿女,终身守节,实在不是办法。
  可是这话暂时还不便开口,必须要等到适当的机会才行。
  不久,少妇又忙她的家事去了,沈陵可以听到她洗衣服的声响,这使他泛起了归家的温暖感觉。虽然事实上他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他想起了无双飞仙邵安波,猜想她一定广布眼线,监视着每一个他曾接触过的人。这个美貌的当代高手,在他的感觉中,好像并不太冷酷无情。
  此外,石奇峰主持下的“避尘庄”,也使他无法释念,尤其是那个娇艳得出奇的胡蝶衣,倩影不住晃闪过他心头。
  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了,早上被捕的小八子和陈家年轻的媳妇的命运如何?
  沈陵至少冥想了个把时辰之久,才被大门开闭的声音惊醒,并且听到少妇的步声,出门而去。
  干他这一行的人,处处都须提防,纵是少妇这等身分的人,也不能全无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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