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永正接口道:“那又如何?难道能避免动手么?”
管大维道:“也许可以避免动手,你暂且忍耐一下。”
沈陵道:“我倒是看不出有避免动手的理由。”
管大维态度认真地道:“假如我们甘愿认输,是否可以避免动手呢?”
沈陵一怔,道:“你们岂肯在三言两语之下,便认低服输?”
管大维道:“那也不见得不肯,假如二夫人说得出何故走人此地,而又能证明不是冲着我等而来,在下等一定服输。”
沈陵道:“这种偶然动念之举,如何说得出什么理由?”
“这话不啻是说,两位有可能是冲着在下等人而走人这间酒肆的,可是这样?”
邵安波不待沈陵开口,接口道:“不错,我的确是冲着你们来的。但此念却是直到我们经过高梁桥时,才生出此念。换言之,原先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们这一伙人,在这间酒肆内,至于你们有何图谋,更是无从得知。”
鲍永正接口道:“二夫人可否将突然产生探查之念赐告?”
“可以。”邵安波这回爽快地道:“我经过高梁桥时,耳闻马群喷鼻踢蹄之声,不禁起了疑心。因为此地僻处城郊外,河岸边只有这么两排房屋,居民不多,哪里来的马群?于是查看地面,发现了许多蹄迹,竟是我早先经过时所没有的,我见了这些痕迹,再加以推勘,认定马群必是挤集在酒肆后的廊中,所以与沈陵过来瞧瞧。”
沈陵听得暗中点头,暗忖这邵安波的确心思缜密,反应敏捷,与自己刚才所见及推测的雷同,自己由于必须藏拙,所以不敢将所见说出来。
他目光转处,但见对方之人,也没有一个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尤其是管大维,更有五体投地那种佩服的神情。
“在下认输就是。”管大维郑重地道。
沈陵道:“若是服输,就得听由我们摆布啦,有没有还要试试刀剑拳脚上的功夫?”
鲍永正大声道:“咱也服气得很,只是要束手就缚,任凭处置,却未免觉得太窝囊了一点。”
邵安波点头道:“这也是人情之常,你且取出兵刃,练两招给我瞧瞧,我就知道沈陵可以在几招之内,把你击败。”
鲍永正听这话,心中一百个不相信。心想,我平生所会的高手名家,已不算少,可还没有哪一个能够轻易赢得我的,而对方究竟能在两招之内,就看得透我的底细?这种事情我死也不信……
他迅即自桌子下面摸出一把长刀,健腕一翻,刀光闪射,一连使了两招。
邵安波点点头,道:“行啦!阿陵,我限你在十招内,打他一记耳光,不妨把他牙齿打掉几颗,以示薄惩。”
沈陵认为这等惩罚,在她来说,的确算是薄儆了,当下应道:“在下试试看,只不知行是不行?”
他举步行出,直到站定在鲍永正正面前四步之外,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对方。
鲍永正面色很难看,道:“咱如果在十招之内落败,从今以后……”
邵安波用笑声打断他的话,道:“若是败了,你便如何?”
鲍永正一时语塞,只好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邵安波道:“好,你若是在十招之内落败,便把聚集在此的理由从实相告,不许有一句虚言。如果阿陵办不到,我输你们百两黄金……”
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钱庄的银票,看了一下,拣出一张,随手一扔。
但见这张银票,疾射鲍永正,鲍永正面色一变,深恐这张银票不是纸帛之质,而是薄薄的金属片所制的外门暗器,于是赶紧一侧身,避开电射而来的银票。
劲风一掠而过,唰的一声,击中了后面的一根坚实的木柱。
银票的边缘嵌入木柱内,深达一寸,其余露在柱外的部分,旋即软软垂下,可见得银票乃是纸帛之质无疑。
全座之人,看了她这一手功夫,无不面色大变。
他们虽然还不能算是一流高手,可是这种以气劲贯注于纸帛上,使之坚如钢铁,远射如镖箭的功夫,简直就是内家最高的“摘叶飞花,百步伤人”的手法了,这教他们如何不震撼?
鲍永正后面一个人看了一眼,道:“真的是一百两黄金的银票,并且是宝局的票子。”
管大维心念一转,跨步上前,一手扯住鲍永正,一面道:“咱们已经认输,二夫人只不过想知道咱们在此集合的理由而已,现在全盘托出,便可无事,鲍兄不可动手。”
鲍永正一愣,道:“你不让咱试试看么?”
“用不着试了,二夫人一举手,咱们全都成为扁鸭,这位沈大爷既是二夫人的人,手底自然也错不了。”管大维语气肯定地道。
但其他的人当中,有些惊魂甫定,贪念陡生,想到了可能获得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子,不禁热血沸腾。
有一个人大声道:“咱们如果泄漏秘密,怕只怕他们是对方的人,那时如何是好?”
他不提“黄金”之事,也不直接主张由鲍永正出手一试。但如果不泄秘密,自然只有动手接沈陵十招之一途。
管大维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像二夫人和沈大爷这等人物,对方岂能聘请得到。退一步说,假如他们两位真是对方的人,则咱们现下已被识破,并且全无抗争之力,纵是不坦白供出内情,又能如何?”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包括鲍永正在内,没有一个能提得出反驳,哪怕是歪理,也提不出来。
管大维迅即走前数步,向邵安波躬身行礼,道:“在下等早先有眼不识泰山,以致鲁莽开罪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大人大量,饶恕咱们这一遭……”
邵安波架子端得十足,淡淡道:“阿陵,你看怎样?”
沈陵心念一转,道:“你若是愿意告诉他们,何以你深信我能十招内,击败鲍永正的原因,咱们总得教人家一辈子都服气才行呀!”
邵安波道:“刚才鲍永正使了两招给我看,他当初一听我要在两招之内,看出他的深浅和来历,心中虽是不信,但施展之时,仍然不敢大意,改用别的门派的手法,使我无法看出他的师门来历……”
她说到这里,鲍永正的表情已经有点尴尬,显然已被邵安波说中。
邵安波也不理他,接下去道:“鲍永正殊不料这么一小心从事,反而坠入我的圈套。说老实话,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家派如恒河之沙。除了十家八家著名门派之外,其他门派武学,谁能尽识?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查看他的师门来历。”
鲍永正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道:“那么你打算查看什么?”
“只要你使出别的家派的招式,你的真正功力造诣,就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此外,还可以看出你是擅长攻势抑是守势?手上功夫好呢?抑或是脚下功夫等等细节。经我观察之后,可知你是善于凶悍强攻,脚法稍逊双手,功力造诣,亦了如指掌。”邵安波侃侃而谈。
鲍永正感到难以置信地,用力摇摇头,皱眉道:“咱不能不服气啦!在下有一句话想请教二夫人,只不知二夫人可会见怪?”
邵安波道:“你未说出来,我怎知道会不会见怪?”
鲍永正道:“在下只想知道,天下间像二夫人如此高明之人,还有多少?”
沈陵点点头,道:“我也想知道呢!”
邵安波微微一哂,道:“这很难说,但十个八个总是有的……”
她停歇了一下,颇含深意地看了沈陵一眼,道:“不过那只是我主观地估计,有人身怀绝世武功,但由于环境或某些因素所限,他必须藏拙,这些人当然不在我估计之内。”
鲍永正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只有十个八个,纵使还有些怀艺不露,相信亦不会太多,以江湖之大,咱还是可以混一混的了。”
管大维踏前一步,向邵安波微一抱拳道:“在下这一群人,本来也谈不上什么朋党,只不过从前大家全都在镖行混过,彼此之间不但谈得来,而且无一不是数十年的交情,所以这一回有事,大家都迅即凑在一起,共谋对策……”
邵安波点点头,道:“说下去。”
她对这些在江湖上混饭吃,不是具有真正神功绝艺的人,向来不注意,所以没有兴趣听管大维谈那些琐事。
管大维乃是成精了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来,立即转入正题。
“北六省的镖局,大大小小为数不下百家,其中则以威武、鹰扬两家最为著名和规模最大,相信二夫人也知道的。前六年,却又有一家崛起,便是京华镖局,由著名前辈人物金刀破浪祈山连主持。由于祈老镖头的威望及人缘,致使京华镖局业务鼎盛,短短几年间,已凌驾威武与鹰扬两家之上……”
邵安波双眉一皱,道:“这些话有必要说么?”
管大维忙道:“这是一定要交待清楚的,否则二夫人必定会怀疑在下等心怀异谋而有盗匪之行了……”
“哦?难道你们想打劫京华镖局的镖货不成?”
邵安波闻一知十,立即问到节骨眼上。
“我们只是侦查,尚谈不到打劫。”管大维应道:“那京华镖局最近三年来,竟然不择手段地争生意,做出许多有违这一行规矩之事……”
“威武和鹰扬这两家的生意都被京华夺去了么?”邵安波问。
“虽然没有完全被夺,但大受影响却是事实。”管大维道:“不过这还算小事,最可恼的是,京华镖局之人,竟不把规矩放在眼中,胡作妄为……”
沈陵笑一笑,道:“这还不好办?金刀破浪祈山连乃是镖行老前辈,名望甚高。只要你们找他理论,他岂能一意孤行?”
“唉!问题就出在这儿。”管大维轻叹一声,道:“祈前辈自设置京华镖局之后,到了第四年,便将整个镖局顶给现任局主钟子豪……”
“直到现在你尚未将你们的图谋说出来呢!”沈陵道:“你们同样也可找钟子豪交涉呀!”
管大维苦笑一下,道:“我们正准备向钟子豪交涉……”
邵安波露出感到兴趣的神色,道:“钟子豪这个人我见过,长得颇帅,年约三十岁左右,颇为自傲,很有野心,外号乾坤剑。据我所知,他虽很骄傲,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风流韵事。”
她沉吟一下,又道:“对了,他对酒色都不近,在许多宴会中,他既不喝酒,也不找姑娘……”
“这倒是想不到之事。”沈陵皱起眉头,道:“干这一行,私生活居然还这么严肃。”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邵安波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私生活严肃的多着呢!”
两人的对话,管大维可不便插嘴了,只好默然不语。
邵安波将目光转投在管大维面上,道:“你继续说下去。”
管大维道:“钟子豪接任局主后,不到半年,局中所有的旧人,都调到外面的支局当负责人,京师中总局的人,全是一般外行,不过个个武功高强而又能干,却是事实,所以总局的力量,不弱反强……”
邵安波见他话声忽然停歇,便道:“你对于京华镖局的情形,为何如此熟悉?”
“他可能在京华镖局混过……”沈陵猜测道。
“那倒没有。”管大维否认道:“京华总局里,用的都是新人行之人,凡是曾经吃过镖行饭的人,钟子豪都不聘用。”
“钟子豪崛起后的名声,以及该局的鼎盛,我都听人说过,但该局采取这种奇怪的作风,竟然将局中人事全部汰旧换新,却是第一次听说。”邵安波道。
“此所以近年来京华镖局的业务,外人无法知悉。甚至对外传京华镖局暗中压低保运费用一节,亦一直查不出真假。”
沈陵道:“这样说来,你们镖行中竟有公定的保运费了?”
“是的。”管大维点头道:“虽然不是完全划一,但总相差无几。像威武、鹰扬这种大镖局,稳妥可靠,当然比其他镖局收费高些。”
沈陵道:“那么你们莫非真的怀疑京华镖局比一般的小镖局,收费还要便宜么?”
管大维以及其他的人,莫不点头。
召陵波道:“假如你们聚集于此,为的是要查明京华镖局收费情形,我可是难以置信。”
管大维忙道:“不敢相瞒二夫人,在下等因来自各处,准备开始正式侦查京华镖局的秘密。但若是在城内碰头,势必走漏风声,故此约好在这儿见面,先商谈一下,以后才决定行动计划。”
邵安波瞧瞧沈陵,眼光中含有询问之意。
沈陵忖道:“我若是使她介入此事,则她在东厂方面,势必少管很多事,此是牵制削弱对方的妙计……”
此念一生,便道:“这话恐怕靠不住,说不定他们已侦知京华镖局方面,在这条路上有什么行动,故此暗暗聚集于此,俟机行动。”
邵安波颔首道:“这话颇有道理,我们不妨瞧个水落石出。”
第十回 追踪觅影
她示意沈陵,一同回到窗边的座位。
管大维等人,竟也不敢贸然离开,现在他们已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所以都聚在一起坐拢,交头接耳地低低交谈起来。
沈陵趁邵安波注视那些人时,细细打量这位名列东厂四大高手之一的女郎,但觉她自然而然地泛起“冷艳”的气质。这种魅力,最能使男人为之倾倒心醉,而又不得不极力控制着自己,因而不免感到一阵辛涩。
邵安波的目光忽然转回,锐利地射入他的眼中。沈陵冷不防一惊,不由自主地急急移开目光。
邵安波嘴角微微泛起一丝飘忽的笑意,一直等到沈陵恢复了镇静并神色如常后,才轻轻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分。”
“我没有忘记。”沈陵皱起眉头,道:“我是你的俘虏,对吧?”
他的声音中略略含有愤慨之意,使人一听便知,他正因自尊心受损害而发怒。
邵安波嘴角那一抹飘忽的笑意兀未消失,道:“像那边那么一大堆人,可没有一个够得上做我俘虏的资格,你可知道?”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了,是么?”
“那到不必,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同时我建议你最好瞧瞧那些人,然后把所见告诉我。”
“你莫非要我找出他们这一伙人的真正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