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书生好似未曾注意到华山老人这反常之态,也不体会若兰和小凤的眼波,只是自己沉醉在另一种想像中。
他此时想做就做,对其他一切都置之不顾。
华山老人倒还能沉得住气,若兰姑娘早已由那梦一般的眼波中,泛上淡淡哀愁,随著是两颗晶莹的泪珠。
小凤姑娘也在这段时间之中,产生了深厚的情愫,对于铁头书生的行动,也无不关心备至。
这时铁头书生迈步之间,人已在十数丈之外,若兰还是停身未动,小凤此时也更不避嫌疑,“姐姐!他既然要走,我们也必须同往。”
华山老人也望著两个姑娘的俊脸,呵呵一笑,“好吧!我老人家就再辛苦一趟罢了。”
说时,徐徐的立起,随手将那壶提起的酒,嘴对著嘴,咕咚地一阵响,立刻喝了个壶底朝天。又在袋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店小二手中,眯著眼笑道:“夥计!包涵点,我们有点事,不能久留。”
他说完,一声“走”字刚落,人也就大踏步走去,这矮胖的身体,刹那间就在十来丈之外。
若兰和小凤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有如两只乳燕随后而起。
直将一个店小二楞在当地,他只在传说中,或在旧小说里见过听过那些飞檐走壁,越山壑如履平地一般,大有仙凡一流人物,今天自己倒亲眼看见,而且手中还托著一块沉甸甸的白银,怕不有个十两。
本来当时物价平静,办一桌上好酒筵,也只要二三钱银子,今天这几个青年男女,加上后到的一个矮胖老头,吃了一顿平常酒菜,出手就是十两纹银,怪不得店小二直摸著头,脸上绽著笑。
口中更不知不觉中,哼出那些不知名的小调来。
三人越走越远,华山老人一面想试试两个女娃功力,故尽量将轻功施展至极限,但若兰始终是气定神闲地紧随在身旁。
小凤也是娇笑如花,顾盼自若,虽然她们已发现华山老人似在测验两人功力,她们却故作不知,间或询问一句。
华山老人拔空飞行,不能随便说话,如果说话,势必将所聚真气分散,但两人询问又不能不答,一说话,前进之速度也必大减。
两个女娃,好似有意捣乱,她们疾进的身体无形中也放缓下来,静候华山老人的答覆。
本来他是童心未减,又欢喜这几个娃儿,虽然心中有著无限感叹,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
但他眼看著这几个娃儿成长,武功精进何止一日千里,以他们的年龄都还未超过二十岁,但成就,却在一个甲子以上修为。
华山老人唯一的法宝,就是一声呵呵之笑,尤其在他自己无法下台时,那呵呵之笑,也就更为响亮。
若兰和小凤,见他只是笑而不言,虽知这个武林怪杰有著甚多心机,但也不愿点破,也就不再相问。
三人这一加紧脚程,竭力而行,何如三支疾弩,看看已是四更将近,春雾冉冉上升,淡淡月色,已渐失那明媚之色。
渐渐地,东方已出现鱼肚色来,春寒乍冷,虽然三人都是内功精湛之高手,也觉寒意甚重,忙气纳丹田,使真气于一,入于中。
若兰见天色已快黎明,仍未发现信哥哥影子,芳心顿时扑扑地乱跳,望了小凤一眼,十分委屈地说道:“凤妹妹!我们奔行这一程,本已不慢,为何尚未追上他,莫非是我们与他方向不对,还是::”
小凤听她恁般地一说,她深知这位兰姐姐,不仅秀外慧中,心思极密,且料事如神,经他说出之后,也觉得这中间大有蹊跷。
她本是毫无城府之人,更无一般女孩儿家矫揉造作之态,当下笑容一敛,向华山老人说道:“老前辈,我们是否走差了路,为什么还没有追上唐大哥。”
华山老人心中也正自怀疑,但他从不服输,光是一阵呵呵之笑,道:“那个娃娃,有驭气于飞之术,我老头子可追他不上,又经你们两个小捣蛋一味嬉皮笑脸,我们虽然走得不慢,但那能追得上他。”
华山老人本想用话来夺住两个小姑奶奶,以免她们再出花样,其实他心中,也正在发著重重疑问,为什么铁头书生连影子,也未发现。
果然他几句话发生很大效果,若兰和小凤再也未曾说话,三个人都想在日出之前,施展轻功,好好赶上一程。
这时,已是辰巳已过,他们只得放缓脚步。
虽然郊外行人甚少,但大白天,以他们这般陆地飞行,岂不惊世骇俗,但较之常人,仍要快上许多。
若兰心中早已不耐,“老伯伯!我们不能这漫无目标地奔跑,信哥哥凡事谨慎,以他目前武功,魔头们决不敢撄其锋,我们如果道路未曾走差,就是中途发生变故。”
几句话说得华山老人,打从心底下赞许,但他又不愿承认自己错失,一手捻著白须,笑声仍是不绝。
三个人无形中停下身来,似乎都想不出最适当的办法。
蓦闻一阵桀桀之笑,有如孤凤长鸣,声震空隙,华山老人闻声,那红光满面的脸上也骤然变色。
小凤也听得出这是内家罡力所发,虽未花容失色,但也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略呈紧张之态。
只有若兰微微一笑,鼻中冷冷地一嗤,道:“原来又是他在此间。::”
她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人说话,但华山老人和小凤都露出惊疑之神色,还未来得及问明,就听若兰对两人笑道:“既然有魔头在此出现,说不定信哥哥就是蹑踪而至,那末,我们也得赶去看看,可能还赶得上这场热闹。”
语落,人已拔空而起,竟施展凌空渡虚身法,人已在七八丈之外,不待势尽复挺腰拳腿,身体又复弹起,几个起落,就愈去愈小。
小凤还不大相信自己武功,故也急忙气纳丹田,提气而起,身形一拔,也在六七丈之外。
她是竭力而为,故尚能勉强追上若兰那疾如旋风的身影,只有华山老人起步在后,但也正因为自己惊疑两个娃娃的身法,略一失神,几乎看不见两点白影。
他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两只飘飘大袖微抬,人也就向前猛扑,几个起落之后,也就渐失身影。
当真姜还是老的辣,华山老人也尽量将轻功施展,不半盏热茶工夫之后,也就将两个女娃追上。
想他也是太过于得意忘形,相差她们虽然仅有二十来丈,早就咧著嘴,一阵“呵呵”之笑。
两女本来似在商量什么大事,一听华山老人呵呵之声,同时一皱秀眉,复如两支疾弩齐出,一向正东,一朝东北。
华山老人来不及唤止,两女早在瞬息之间,飘身在数十丈之外。
他这时有点左右为难,自己究竟投往那个方向,又不知两个女娃,捣什么鬼,故一时行止,反无法决定。
好在他虽然七老八十,但童心未灭,争强好胜之心,似不下于少年人,也就不管两女投去方向,竟自两女所余空隙中疾跃而走。
去势之快,连二女也未能想到。
北方的天气,尤其是入春不久,仍是寒气逼人,如果没有太阳,也就更加显得阴沉沉地。
若兰和小凤原是欲侦听那桀桀笑声,待分途找去时,虽觉势单但寻找地方要大,故也就各施展本身绝技,放肆而奔。
愈去愈远,依然毫无消息,若兰和小凤虽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精灵,但小凤却很少单独行动。
这一突然放单,心中也不由得大惧,尤其在这群魔云集的三不管地面。
任由她刁钻顽皮,这时也深深地有孤独无援之感,举目四顾,见天色阴沉沉地,腹中也有点饿了,身边幸好还带有乾粮。
尤其还有几枝爷爷所留下的千年大参,都是长白山中的异宝,不仅解饥止渴,且治疗疾病,恢复功力,都最为神效。
小凤此时略一休息,先在身上取出一枝雪参,折了一小节,细细嚼下,顿觉得精神振爽,口舌生香,那疲困之状,早也一扫而尽。
她更深知势分力弱,必须与若兰等人汇集,以她一人之力,对群魔攻击万难应付,爷爷成了她在数日之间,有过千载难逢的奇遇,铁头书生为她疗伤逼毒,但事先已存了代其打通任督二脉,以使其玄关之窍,得以开启。
铁头书生虽受天池老人重托,但事由天定,却非人力可以勉强得来的,小凤虽然也发觉自己的功力,在这数日之间,已经有不可思议的长进,但她决不敢相信,自己能单独力拒魔头。
如果在平时,或天池老人未遭暗算之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刁钻顽皮的姑娘,那惧这些邪魔外道。
这几天来,她不仅谨慎,也懂得满必遭损,更知道自己报仇雪恨的责艰任钜,断非凭著血气之勇可成。
尤其是纵横在这地面的苗疆双怪,连武林三杰恁般高不可测的异人,对他们也不敢丝毫大意。
故小凤此时,真有点担心群魔们骤至,她不是惧怕,而且有著更大更深的抱负,必须忍小忿就大谋。
故略一停顿之后,才渐渐向左面移动,因为若兰奔走在她的左面,如果她继续奔向东北而去,则将越走越远,那若兰与她之间的距离也必越来越大。
她本毫无城府,心思又极玲珑慧黠,一经决定,立刻就依著自己所定的意向,奔驰而去。
这时,天已薄暮,小凤心中也不觉有几分惶恐,她何等盼望能在薄暮之先遇上若兰诸人。
虽然她像一支脱弦急弩,但并未遇上其中任何一人,连华山老人也未发现。
差不多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新月正半隐半现,似含羞的少女般,不敢见人一样,小凤见找不到他们,心中暗想道:“我爷爷已将武功全部传我,难道我真要倚赖别人不成,那位唐大哥也为我打通了任督二脉,今后我只须勤加练习,还怕不出人头地。”
她这般一经番自我安慰,胆气顿时豪壮,也就不急急地去寻找若兰诸人。
蓦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
小凤精神登时陡振,心道:“原来他们竟在此拼上了,好在我也折转回来,否则岂不又错过这场热闹。”
心中一乐,脸上立即绽开著花般笑意,人也跟著如飘风一晃,疾如流矢般跃起,好快,顿时就失去这个影子。
小凤循声而往,何止奔走了顿饭工夫,按这段时间,怕不又是好几十里,不仅找不出一点拼斗的痕迹,连声息也皆寂然。
这要她如何肯服气,当下凝神静听,但周围早已声息寂然,只有微风刮得树枝儿乱响而已。
小凤纵然豪气万千,也不觉有点气馁,但她的武功已是不弱,自信也可以与任何强敌一较长短。
又狠狠地急奔一阵之后,但见土丘之上有一座庙宇,远望去这座庙宇,似已年久失修。
小凤也是艺高胆大,虽然在这旷野荒郊,她并未将它如何看重,心中也略曾怀疑,在这古寺之中焉得不暗藏诡诈,但她不过是一晃而逝,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反对这古寺激起其好奇之心。
但见她振臂而起,人即拔高数丈,斜身飘落,正在山坡之上,几个起落就立身在古寺之前。
任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凤,此时也竟愕愕地一言不发。
原来有三个人均呆在门口,眼睛呈现死鱼色,遥远望著对方,中间那个矮胖老者,正是几人寻找的南阳羽士。
但不知为何竟在此间,而且似遭人暗算模样。
小凤心思慧黠,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南阳羽士这般江湖游侠尚且被人暗算,这附近定隐有不少高人。
想到这些高人,又连想到江湖险诈,心头不觉微凛。
细看这三人情状,似被人点中重穴,若时间一久也必血液逆转,凝固而死。
小凤对南阳羽士虽无什么感情,但他是铁头书生极为推崇的人物,爱屋及乌,故对南阳羽士,无形中产生一种关怀之意。
不仅一扫惊异之容,也忘记了自身危险,先是一跃而前,正欲按掌在南阳羽士的灵台穴上。
待他左掌伸出,顿觉一股潜力,托住右臂。
小凤不由花容失色,但也更激起她那如虹豪气,果然贼人存心狠毒。
但以其“遥空拦阻”的手法,武功显然较自己为高,心中虽觉一惊,身体却立刻向内趋入。
不待她趋身入内,殿内闪出两条人影,分向左右扑出,小凤此际顾不得救人,身形暴向后倒,一招“金鲤穿波”人即在丈余之外,因为有过刚才遥空拦阻的经验,小凤那敢对面前两人大意。
琅□□之声落,那柄断金截玉之宝剑,已在剑中。
当时冷冷地笑道:“恶贼!鬼域伎俩,休在你家姑奶奶面前现眼,有什么本事只管使来。”
说时,银虹暴起三尺,人影一晃,飘身而入,但见风雷之声响有如骤风疾雨般,剑影有如山积,那里还分辨得清人来,这剑势,这风雷之响声,就足以震慑对方,但是来人显然皆非弱者。
那个高大身躯的人,先是一声媚笑道:“尊者!这娃娃武功已自不弱,我们倒要小心了。”
但听得一声桀桀之笑,难听之极,口音也十分不清,“老弟!你只多养点精神,这娃娃跑不出手去,等我几个晚辈到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时,你我尊居五岳,每年重九,把酒聚会,岂不快哉。”
他说话的口气桀傲之极,好似天下武林皆已臣服一般。
原来这两个家伙,正是无敌尊者和无影人魔,他们自那日会同红衣老怪等人,被铁头书生和若兰掩至,红黄两怪受伤,两魔借故逃走之后,一面打听武林诸人动静,一面网罗江湖败类,以期增强声势。
这时适苗疆双怪同时莅临中原,他们本系有所为而来,无敌尊者本来以武林天下自命,但自千佛山被铁头书生重创之后,仅次于自己的四海尊者命丧在铁头书生驭气飞剑之下,才使得他那万丈气焰稍杀。
但他城府极深心思诡诈,眼见得武林俊彦个个归隐,铁头书生和若兰虽有旷世奇遇,惟因年龄所限,功力尚未臻入火候。
若不早为之计,一旦任其长成,那时不要说夺回三卷奇书,问鼎武林,称霸江湖,就是能保得残生,终老泉下,恐亦不可得。
他也深知势分力弱,惟有聚集江湖强人,始有一番作为,故才不惜跋涉长途,屈身下降,相顾诸类。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