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检视尸体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知她说些什么,小蛮靴猛地一顿,人也就飘然而上。
但见她双臂一振,飞掠直上,腾空竟有四丈高下,双臂再张,拨云见天,早斜身落在那悬崖之上。
若兰不由自主地,喝得一声彩,“好俊的轻功,好俊的轻功。”
少女猛地惊觉,借势旋身,待看清形势,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自己立身之处,正是泰山奇景的千仞岩上,这座嶙峋怪石的悬崖,高约数百丈,既无树木,光秃秃好不怕人。
发话之人,站在与自己约十丈左右的另一岩上,但那里有古松数株,使得那危岩,生出平和来。
尤其自己所立巨石,夜风吹来,摇摇欲坠,这时山脚薄雾冉飞,阵阵白气,随风飘起,若一不慎,跌入深渊,纵或不死,也必腿断臂折,如此时有人出手,连回旋退步,在这石上,腾不出来。
虽然人家未曾出手,但自己显然在他们控制之下,故一面蓄势待敌,并欲借势纵起,不过如果敌友未分之先,自己冒然而起,那时身在空中,毫无抵抗,岂不任人袭击,故心中虽如小鹿般乱撞,仍兀立巨石之上,未曾移动。
这时夜风吹来,少女的长发白裙,摇曳生姿。
淡淡的月光,照在千仞岩上,更衬托得少女如月殿嫦娥,花中仙子一般,明艳、圣洁、高贵,更有一种挺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她心情端地紧张,但却故作镇静,脸上仍绽开玫瑰般笑容,也就更甜,更媚,那醉人的酒涡,圆圆的深深地。
直看得那千娇百媚,比花花失色,比玉玉生香的刘若兰,也暗自赞叹不已。
少女自听得那声喝彩之后,见并无动静,虽然不敢大意,但却暗忖道:“我也太过紧张了,或者是自己人,否则在暗中偷袭,更为有利……”
经过这一番分析,更觉得自己可笑,脸上也就微微发热,那玫瑰般笑意,也就更甜,更媚。
少女张望了半天,见那古松梢头,也立著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妆饰一般的姑娘,虽然脸色被荫影遮住,那绰约风姿,却令人有想入非非之感。
身后站著一个老尼姑,肥大的僧袍,银霜般白发,被夜风吹起,穆肃中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仪,也有一种亲切祥和之感。
忽然,一声轻唤,发自那老尼口中。“姑娘!看你的武功,已综各家所长,大概你就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玉芙蓉’吧!”
说罢,两目注视著少女,似等待回答,也似微笑。
少女闻言一惊,心说:“此人定是武林前辈,居然能从别人举手投足间,看出他出身,又一口认定自己被人称誉的尊号。”心中甜甜地,这虽是少女的本能,但不能不惊异这武林高人的目力。
正当她面带娇笑,一句话尚未出口,陡然一声闷雷般响声,玉芙蓉脚下所立巨石,凌空飞起,向那百丈深渊滚去,少女在这骤变之下,万没料到有人暗算,惊惶中也就随著巨石向下坠落。
虽然她内功精湛,因为巨石猛转,使得她头下脚上,巨石更被一股无形压力下降,快逾电光火石。
直惊得站在古松梢上的海岛圣尼和刘若兰,也大惊失色,若兰更惊叫起来。
眼看岩下白雾升起,转眼间玉芙蓉就被浓雾吞没。
若兰不待圣尼吩咐,两臂一分,直射飞去,海岛圣尼一手未曾拉住,因为她正全神注视那巨石何以倏然滚落。
若兰飞身下崖后,手足并用,宛如脱兔般,快速无俦。
何消几个起落,就到达崖脚,这千仞岩,实际何止千仞,这时不仅见不著玉芙蓉身影,连巨石亦不知何处,心说:“以少女武功,决不致丧命,但仓促间,被巨石压住,不要说此悬崖绝壁之下,在这嶙峋怪石间,行走也是不易,坠落万无生理。”
好生为她婉惜,也难过万分,她们虽仅见过一面,连彼此姓名也不知道,总觉得心中十分歉然,故围著崖底细心寻找,总想寻出点痕迹来。
崖底已尽,仅那银蛇般瀑布飞卷著,溅起万千个水花,若兰衣衫尽湿,脸上也分不出是水珠还是泪珠。
在心灰意冷之余,乃沿崖而上,虽雾蒙蒙,看不甚远,但她却不放松任一可能迹象,谁知玉芙蓉竟在这意外中,遇上了千百年未有之奇缘,此是后语。
且说海岛圣尼眼见爱徒飞身下崖,虽未曾阻止,但她却料定巨石附近,必隐有敌人,为防万一,是以未曾轻动。
陡然间,但见她两目神光暴射,低声喝道:“孽障,敢尔。”
声落人起,两掌也频频拍出,只听得呼呼风响,冉冉升起白雾立被分出一条雾巷,宽约丈余,圣尼自古松梢头,也逼至岩边。
虽然相隔有十来丈,因为圣尼无上禅功,并未使用如何身法,轻飘飘地,有如彩霞隐现,错眼间,就立身在千仞岩上。
身落,右手又轻飘飘地拍出,原来岩后早就藏著一人,只因那嶙峋怪石,一时不易为人发觉。
这时见若兰姑娘飞身下崖,他又再施出“移石坠山”法,欲击毙若兰。
当他正运力向那另一块巨石击去时,适被海岛圣尼识破,一声低喝中,即使出“连绵掌法”,卸去贼人向巨石击去之千斤力量,更以“连绵掌”迫得他不敢抗拒。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所习“连绵掌”,看似轻飘飘,清软无力,但一旦接触,不仅令人窒息,连腑肠也被震碎,如遇抗拒,则威力愈大,武林中,除少数高人外,很少识得她此种掌法。
尤以那“身随意转”无上心法,更是其数十年功力所在。
只看她刚才仓促间,为防止敌人暗袭爱徒,掌发人起,既非一般云梯纵,也非凌空渡虚,故声落掌出人至。
她那“连绵掌”,慢说是那人仅凭千斤牛力和外功,就是内功再高,也无法抵御,因为圣尼双掌拍出,力量已是无法估计,停身时又是一拳,那人岂能还有命在。
圣尼本对那人估计过高,也实因“移石坠山”功夫非比等闲,不仅要天资,更需膂力过人,君上十载苦练,始克有成。
故圣尼初见玉芙蓉坠石时,既未闻警,亦未发出巨响来。
她不仅功力雄厚,经验阅历丰富,耳目锐敏,就是再有高人,岂能瞒得她住,故若兰下崖相救玉芙蓉,她早已注视著巨石之后。
果然不出所料,贼子见有人飞身下崖,又欲猛力“移石坠山”,暗中偷袭。
更未料到海岛圣尼有恁般武功,不仅卸去那千斤力量,且两掌相交击中背上和头顶,顿然头如闷雷一轰,人就失去知觉。
而圣尼停身时又是一掌,这一掌岂止千斤,较之这千仞岩之巨石只有过之,故登时不仅气绝,连筋骨粉碎,但却未流出一滴血来,正像一张大人皮,张满著一袋碎肉般,这斯死得冤,也死得惨,也是恶人应遭恶报。
圣尼犹以为贼人更欲施出诡计,注视著并未移动。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圣尼,贼人业已了结。”
海岛圣尼抬头望去,见崖顶站著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老尼,僧衣僧帽,宝相庄严,手握著拂尘,慈祥中而带惊佩,庄严中而显出豪迈。
原来正是梦云师太立身其上,海岛圣尼微微一笑。“师太可好……”下面话尚未说出,崖下忽然一阵响声。
海岛圣尼见是若兰满眼泪珠自下而上,衣衫尽湿,这时秋夜重寒,虽然她功力不弱,但也显得面色苍白,大有不胜负荷之苦。
海岛圣尼两臂一抬,若兰也就扑入怀中,伤心中微显战颤。
海岛圣尼微一振臂,拉著若兰,掠空而起,正好立在梦云师太身侧。
梦云师太并不知爱徒遇险,但目睹圣尼连绵掌威力,这个海外神仙,自是非同凡响,心中泛起无限感触与敬意。
见她手拉著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冉冉而上,衣衫尽湿,心中不觉一凉,心说:“但不知这个姑娘是谁?看她恁般模样,莫非受了别人暗算……”
心中顿觉疑窦重重,因为以海岛圣尼武功,贼人岂能轻易得手,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又是如此。
海岛圣尼顿觉梦云师太神色间,不安中带著疑虑,才开口问道:“师太可是寻找一个姑娘,江湖中人称玉芙蓉的。”
梦云师太忙答道:“圣尼可曾遇著,那正是柳若梅。”
海岛圣尼尚未回话,若兰不禁脱口惊呼道:“那位姐姐被人连石带人推下山岩,我刚才就是下去寻找……”说话时,泪痕犹存。
梦云师太不暇细问,脸色顿时苍白。
但她是有道之人,且对海岛圣尼十分敬佩,虽悲伤中,仍未显露于色,道:“圣尼请携姑娘先走一步,待贫尼下崖去看看。”说罢,人就凌空而起,有如投石入水,快逾飘风般,错眼间就没入夜雾中。
海岛圣尼一把没有拉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携著若兰,迳向前山奔去。
看官!你道梦云师太如何会独在千仞岩上,原来他们与铁头书生分手后,正欲自千仞岩后,直捣藏经楼。
不料老魔布署周详,暗卡甚多,梦云师太偕玉芙蓉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几处魔穴之后,耽误不少时间。却因追赶两起敌人,又适雾重,才在千仞岩附近分开。
梦云师太深知爱徒机警,武功又俊,谅一般贼人也奈何她不得,故才绕到这千仞岩来等候。
不料玉芙蓉因追入另一处巢穴,尚以为恩师遭受贼人暗算,始从山脚寻来。
又因千仞岩巨石之上,若无海岛圣尼师徒的喝彩,她也不会停身,否则纵有人暗算,亦无法伤她。
梦云师太尚不知这段情由,虽目睹海岛圣尼以连绵掌击毙贼人,连一点痕迹也未留下,谅系与爱徒坠崖有关。
因她素性爽朗,豪气干云,虽昂藏丈夫,亦多不及,此时不知道是悲,是怒,是愤,是恨。
山中薄雾更浓,下弦月业已隐去,蓝天也更觉得暗淡,梦云师太打著破锣嗓门,叫著爱徒的名字,震荡著空际。
她明知贼人可能因大声而引至,但她并未留意,若梅在她心中,名虽师徒,情逾母女,从小就由她养大,这时她对悠悠白云,嶙峋怪石,古松瀑布,都视著多余,一心只在爱徒身上。
甚至若梅在她看来,较自己生命也更重要,并将预定自千仞岩暗袭藏经楼,早置诸脑后。
崖底响起一片呼叫的回音,震得群山响应,在秋夜荒山中,更增肃杀之气。尤其声音悲凄,有如鬼哭神嚎,好不骇人。
梦云师太何曾这般激动过,她自闯荡江湖,亦何曾服过谁来,不料今天自己的爱徒,竟遭了贼人暗算。
她找遍了崖底,又沿千仞岩寻找,终未发觉丝毫痕迹,梦云师太不仅心冷,眼也红了,心说:“自债血还,我的徒儿既然已被你们害死,那么,你们也必得用十条命,甚至百条命来还。”
这时,反而心中一定,再也不漫无目标乱找,纵身一跃直上山崖顶,几个起落,就直扑藏经楼。
魔头们正全力注意南天门和山后,却不料梦云师太打从千仞岩上来。
她此时是气极,也是恨极,一到就将她幼年成名的“铁火弹”打出,登时火光四射,一座藏经楼就陷在火中。
跟著又向另两处打出二弹,待全部著火,她偏找著人多的地方窜去,故自藏经楼和祖师殿,早已一片混乱。
梦云师太简直有点疯狂,出手都是绝招,故当者披靡……
这时全山震动,红衣老魔正在后山力御华山老人和铁头书生,虽知藏经楼之变,亦无暇细顾。
※ ※ ※
且说海岛圣尼携著若兰,离开千仞岩后,直扑南天门。
但见金兰十义主要人物都在,淮南子力敌群魔,游刃有余,他那高大身躯,潇洒不群的态度,仍未改掉。
另一个矮胖老者,大概是他好友,人称南阳羽士的了,他那枝金箫,晃晃风动,金光闪闪。
两人这一连上手来,群魔伤残累累。
蓦地那无影女魔,窜到淮南子跟前,连连劈出数掌,淮南子这次主要对头,就是无影女魔和红衣老怪。
当下向南阳羽士笑道:“老儿,这货色交给你了。”
也不知他用何方法,两袖轻轻一拂,卸去无影女魔掌力,大袖一拂,竟将她拂去三四尺远,直向南阳羽士撞去。
无影女魔武功仅次于红魔,轻功则有过之,何以竟如此不济,被淮南子轻轻一拂,也不能禁受。
原来淮南子以驭气誉满武林,早闻得无影女魔武功博学而粗湛,故早作准备,今见她一招出手,就拚出全般气功,一收一吸。
直震得无影女魔内脏直跳,血气翻腾,饶是女魔厉害,也几将扑倒,更觉喉头一甜,头昏目眩。
淮南子见她内功不过尔尔,也就不愿太耗真力,笑声中就向南阳羽士拂去。
南阳羽士也就笑道:“牛鼻子哥哥,我得请你吃喜酒罗!”
直羞得无影女魔无地自容,但她自知真气翻动,忙气纳丹田,渊□岳峙……
海岛圣尼不知在若兰耳边说些什么,又拉著她向后山纵去。
正赶上铁头书生力敌黄衫怪人,且受制在“寒爪冰功”之下,若兰此时对红衣上人,虽觉其行为可耻,但其教养之恩,实不忍目睹他身首异处。
但此时铁头书生受毒已深,若不出手相救,定当性命不保,虽心儿跳,脸儿红,但为难之色,则时在变化。
海岛圣尼心思何等精细,在若兰耳边吩咐了几句,人就离开,故登时群山震动,钟声响彻云霄。
红魔老怪和黄衫怪人闻声都大惊失色,纷纷向祖师殿赶去,这时铁头书生跌坐在地,运气自疗,华山老人正欲将他背走。
海岛圣尼始用千里密传音制止,若兰也才飞身而出,铁头书生在海岛圣尼精湛功力之下,得迅速复原。
若兰红著脸,一言不发,但星目则注视在俏冤家脸上。
蓦地,山顶更是一阵混乱,华山老人笑呵呵之声不绝于耳。
若兰看一看师父,又看一下俏冤家,更想到红衣上人,以及这泰山绝顶种种,星目中隐现泪珠。
这时,倏地传来一阵惨叫,前山更是巨响连声,火光四射,满山都被火光照耀,若兰微一颤抖,一声“师父”尚未叫出,人就如脱弦之弩一般向绝顶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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