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恰似一幅踏雪寻梅图画。
铁头书生一拉若兰道:“兰妹妹,此景此情如入图画之中,此间主人定是一位世外高人,否则天池老前辈不会冒然莅止,常人也无福消受得这林泉山水之乐。”
若兰望著他娇笑著,旋听得天池老人朗朗地笑道:“我带你们来,也不过是了却我一椿心愿而已。”
数人都不知他系何所指,但未曾问出,只张著怀疑的目光望著这个一代奇侠。
他们前行之间,但见峰回路转,山、路俱皎洁皑白,如粉妆玉琢。松涛之声盈耳,播送著“雪花飞舞曲”。
但恁地作怪,那几间精舍经他们这一阵奔驰,竟未走到。
但见天池老人却气定神闲著,脸上也微露著笑意。
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都曾略识九宫八卦之理,五行生克之变,对这座方圆不下十数里之峰峦,早已暗中留意。
虽然跟著天池老人左绕右转,但两人目光,却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杂树之上,表面看去杂乱无章,仔细辨认,却无不井然有序且隐藏杀机。
惟四人行走其间既无阻拦,那条足供一人而过之幽径,虽为皑皑白雪所掩盖,但犹未失本来面目。
小凤姑娘,紧随在天池老人背后。
她只要跟定了爷爷,天掉下来她都不管,故对于这周遭的变化全当未见,仍然像是一只百灵鸟,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此时四人已越过丛丛杂树,只见一座孤峰突起,上干云天,山石晶莹,宛如一枝玉笔,尤其在这茫茫雪夜,更是气象万千。
数间精舍也品立在山脚盆地之上,盆地右边接连山峰,而两峰连接之处,潺潺地流出一股清泉。
把一处低洼的地方,汇集成一池泓水,水面更敷著薄薄一层雪花,衬托得那绿色浮萍,碧翠晶莹,光华毕露。
四人站在精舍之前,各人都满怀心事只是都未说出,尤其铁头书生对这几间精舍布置,虽然他自信这还能以其驭气于飞之术,来越过这片形同海市蜃楼的杂林,但此人布置这居室,显然别具用心。
而天池老人则行走其中又如若无其事般,故使得这个豪气万千的武林奇葩,也十分纳闷。
天池老人似已察知他心中疑虑,先是朗朗地一笑:“这里本是我的故居,自我潜赴长白山之后,就由一个老仆看管,因为我们还有要事要办,故偕同你们来此。”
说罢又向铁头书生一笑道:“贤契是否察知这中间许多变化。”
铁头书生脸上一热,微笑道:“晚辈鲁钝,对这杂树间虽有怀疑,但并未识得其中变化。”
天池老人先自朗朗地一笑道:“我们先进去歇息一下,慢慢再谈,我带你们来此,这件武林奥秘,也势必由你这朵武林奇葩,来承继,来发扬……”
铁头书生本欲逊谢,蓦听得一声金铁之响,精舍之门缓缓启开,里面走出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衣著朴实,两目炯炯有光。
那老者先朝天池老人施礼,但嘴角间似语非语、似笑非笑,躬身侍立著。
天池老人又是一声朗朗之笑后,当先走入,小凤拉著若兰,也跟著向走去,铁头书生走在最后。
室内无任何灯火,但光华夺目,温暖如春。
若兰早又响起那银铃般娇笑道:“老前辈!你这里真好!”
天池老人闻言也微笑道:“你们喜欢,就在这里多留几日。”
铁头书生入室后,一直未曾开口,但他那俊秀的面孔上,似已隐藏一层忧郁。
天池老人拉著他笑道:“贤契!我早知你担心南阳羽士的安全,但你们自己未尝没有危险,并非我老头子危言耸听,你们一定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
适于此时,刚才那启门老者,一手托著大菜盘,左手提著一个大筐。
天池老人一见,早又朗朗地笑道:“我们先好好地吃一顿,孩子们,这也算是我们的年夜饭。”
若兰望了铁头书生一眼,但未说话。
铁头书生对兰妹妹这眼波,早已经十分的熟悉,也是微笑点头,只有小凤楞楞地望著若兰。
这小姑娘,短短地一日时间,不仅心情上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来说,也似有著显著的改变。
本来她一向以刁钻顽皮著称,但此时却变得柔顺起来,她对任何人从不正眼相看,但对若兰和铁头书生,却由敬佩中而发生爱慕。
这当然难怪,她一向处在那人迹罕至的长白山中,尤其年龄渐渐长大,心理上、感情上的需要,那花前月下之思,只是找不著发泄的对象。
当这个英姿洒脱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廉之时,几疑身在梦中,但他却是活生生的铁头书生。
她也有著其他女人想法,如果有这么个俊秀郎君,那时相偕踏著爱的舞曲,行道江湖,岂非人生乐事。
想到这些,又不禁自己暗暗的“呸”了一声,“好不害羞,一个女孩儿家,当真想起男人来。”
她这一自责之后,顿时双颊绯红,芳心也扑通扑通乱跳。
然而若兰那美丽而沉静的身影,又加入她那意念之中,见到铁头书生和若兰之间的情形,关注中带著爱护,虽然他们在这段时间很少说话,但他们一颦一笑,都落在那个一向刁钻顽皮的小凤眼中。
她的梦幻,已濒破碎,她虽然想极力压制那些无谓的烦恼,但少女的心情,早如那怒放的春花,又似那决口的黄河,汹涌泛滥,以至于不可收拾。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虽无形式之约束,但从两人言谈意态间,无一不表现出深情与热爱的迹象。
小凤姑娘对男女间的感情,本由抑压而埋藏在深心中,天池老人一直只将她当作小女孩看待,谁知就在这短短时间,她不仅成长,也已经熟透。
看她端坐著,似一座玉女像,虽然口角含著笑意,但眼角却隐泛著泪光,那一排贝齿咬著嘴唇,意态似十分悠闲,小心灵中却正饱尝著各种滋味,不过她掩饰得恰到好处,尚未表露出来。
天池老人因为心中有事,也忽略爱孙女的反常行动。
只有若兰心中觉得不安,她心思极为缜密。
尤其有关信哥哥的事她更为留神,她发现小凤那萎靡不堪之态,那种对铁头书生的企盼之情,都落在若兰眼中。
她自从四指峰一怒而走之后,吃尽了苦头,几乎命丧在飞瀑明岩之下,那次对铁头书生也成为最严厉之考验,故对信哥哥的情坚不逾,她已十分满意。
此时见小凤那种期待,似失望的眼神,心中也扑通扑通乱跳。
所幸铁头书生心中有事困扰,对小凤的反常态度未曾注意,甚至他一味在低著头,好似深思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其他一切皆忽略过去。
直到天池老人朗朗之笑起,才将他们三人又唤回了现实,酒菜摆满一桌,似乎都觉得食难下咽。
只有天池老人特别开心,不仅豪饮,那风卷残云般吃法,引得三个少年人,都笑著前仰后合。
天池老人吃喝过后,才缓缓立起身来,抖抖地说道:“孩子们!都随我来,这件大事须相烦贤契代为辛苦,我老头子偷一次懒,但也不要你白跑。::”
老人此时虽然故意将态度放得十分轻松。
但三人都已听出那言外之音,定是一件不平凡的事,见天池老人那一脸严肃之相,又不好紧紧追问。
天池老人反是朗朗地一声长笑,直震得桌椅摇晃不已,这笑声愈笑愈久,也愈觉凄厉难听。
小凤姑娘早已满脸泪痕,一扑上前:“爷爷!你不要再哭啦!有什么事只管说罢,这位唐哥哥和刘姐姐,我想不会推脱的。”
铁头书生与若兰,这才注意老人脸上,早是泪痕滂沱,原来那凄厉之笑,竟是这一代豪侠的哭泣之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个享誉武林,黑白两道闻而变色的江湖异人,今日竟当著三个晚辈面前放声而哭。
好半天,天池老人才恢复他那朗朗之声:“孩子们!都随我来。”语落,就立刻当先而起。
三人紧随身后都是屏息静气,渐行渐狭,光线也渐渐暗淡,天池老人始终未曾开口,三人也不好动问。
虽然小凤姑娘是他相依为命之人,但也不明白此中奥秘,故也睁著幻梦般的眼波,望著天池老人背影。
愈向里走,通路几仅容一人而过,也愈为曲折难辨,虽说他们未施展轻功,但脚程也自不慢。只觉得地势陡然增高,忽起倏伏不定。
三个年轻人,武功都称得上第一流高手,无论在性情上,他们都还天真得紧,江湖阅历上虽较稚嫩,但他们都是心思慧黠,闻一而知十。
尤其这归德府附近,固不足以称为藏龙卧虎之地,但却为魔头们聚集,武林高手侧目相看之所。
天池老人以一代奇侠,归德府既为他儿时旧地,虽有人事沧桑之感,但这里为当日自己苦心经营之处,自己也倍增感奋,外人就更无法窥知其堂奥了。
差不多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渐渐开朗起来,三个年轻人,也早为那沉闷气氛所困扰,只是都未曾说出。
这时小凤姑娘,早已一跃而前:“爷爷!这座神秘之所是何时建造,外面还有通路没有::”
天池老人低低喝道:“凤丫头!少说话,走到兰姑娘身后去。”
他的话,一反过去那缓慢慈祥之态,那朗朗之笑也早失去,虽然光线暗淡,也看得出他面凝寒霜,神情更是十分激动。
铁头书生早已趋身而上,不待他说话,天池老人右手一摇,究竟有什么隐秘,弄得铁头书生也是一脸迟疑之色。
好半晌,才听得喀喳之声此起彼落,天池老人脸上,也是珠汗淋淋,跟著是一声巨响,这响声过去,一道强烈光芒,照得诸人眼目昏花。
原来这里已是另一间秘室,虽无门窗设置,但顶上安著一颗形如桂圆般的珍珠,那刺人眼目的光芒,都是由那珍珠而发。
铁头书生打量这秘室,除了桌椅之外,别无长物,心下好生疑惑,这老头子带他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天池老人似已发觉他们疑心,又是朗朗地笑道:“孩子们!这秘室看似简单,也更平淡,但外人也休想进来,老夫当年精修之处即在此间。”
说时,又望了小凤姑娘一眼,那长眉下,似已隐现泪珠。
半晌,才继续说道:“老夫为著经营这间秘室之后,才引出江湖中妒忌,甚至老夫一家,家破人亡,我行将就木之年,还要跋涉于险阻关山之间。::”
他的话说到末了,仅站在他身旁的人能听得见,那朗朗之笑早已失去。
这时,他晃身间,就将那书桌踢翻。
天池老人这一骤然行动,显然有违他平素作风,因此,直惊得小凤姑娘几乎当场失声叫出。
但当三人略一凝神之际,天池老人也在桌倒声落时闷哼而退,桌下忽然跃起一个庞然大物。
头似巴斗,较之天池老人,还要高出尺许,两只大手,有如两把蒲扇一般。
此人一出,三人都是惊惶失措,尤其天池老人,亦似受伤模样,仅仅那声冷哼之后,就一直未曾说话。
铁头书生反应何等快捷,虽然变生俄顷,尤其见到天池老人那冷漠错愕之态,料知这必是隐藏之高手,或系寻仇而至者,一面将先天罡气施出,自己也早一跃而前,趋近天池老人身侧。
他快,但那怪物似更快捷,也早防著铁头书生出手相助,故当铁头书生晃身之顷,他早已一招“玉柱颓山”向著天池老人扑出。
铁头书生万未料到,此人身法之快端地惊人,天池老人十分吃力地横移半步,那人早已扑到。
若兰和小凤乍见天池老人之状,心下也不由一惊,娇叱之声方落,两条身影,也同时趋进。
铁头书生惟恐天池老人吃亏,才猛地吐气开声,一拳击去。
“铁拳惊四海”,何等凌厉,那股无与伦比的劲风,有如离山猛虎一般,直向那怪人劈到。
那人也自骤然一惊,顾不得再伤天池老人,忙移步旋身,左掌反手劈出,两股罡风相遇,带起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被震退一大步。
铁头书生不觉一惊,暗道:“这斯好大力气。”因为这是他自遇绝世高人之后,所遇到唯一劲敌。
那个怪物也是惊惶失措,不仅不信这少年人有这大功力,就是这名噪一时,领袖武林的天池老人,他也未放在目中,这少年人凌空一击,虽然是骤然而发却是恁般厉害,焉得不惊。
当下睁著那双怪眼,嘴角抽动了几下,但未说出什么话来,两掌交相一拍,顿时发出两股不同功力,向著铁头书生劈到。
铁头书生这时早已挡住天池老人。
若兰和小凤也趋身而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秘室面积不过二三丈,一下子站上五人,早就显得拥挤不堪,动手过招更是十分困难。
但听得天池老人那柔弱之声响起:“孩子们!这就是苗疆少怪,两臂练有奇毒,千万不可与其接近。”
这话一出,三人都不禁毛发悚然,他们的江湖阅历虽浅,但苗疆老少两怪之名,早已使人闻之而色变。尤其两怪一双手,据闻终日浸在毒汁之中,不要说被他们那双毒掌劈上,就是掌风相触,也会受其感染。
且江湖中传言种种更是活神活现,使得苗疆双怪之名,不仅江湖中闻而生畏,更是掀起空前巨浪。
即使各武林名派,也相继严诫门下弟子,远避著苗疆双怪。
因为迄至目前为止,尚无人发现苗疆双怪究竟使用何种毒物,故也无从获得解救之法。
而死在双怪毒掌之下的人,虽也不计其数,却也无人来打探其死因,以致双怪之名越传越广,也就更为神化。
其实苗疆双怪,倒也并非全赖毒掌得以逞雄江湖,但就刚才苗疆少怪与铁头书生硬对一掌,震得他退后一大步来说,显然双怪武功高绝并非徒具虚名,或藉毒掌侥幸于一时之辈。
不过苗疆双怪,也利用江湖种种讹传,故意将自己装得十分神秘,尤其须发不整,服饰怪异,弄得成为不人不鬼之相,也是事实。
铁头书生猛一听苗疆少怪,脑海中早已幻成一幅可怕景象,虽然他未遇上,传闻中,亦足以令人毛发悚然。
但立身面前,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