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若兰早已放松拉著他胡须的手,闻言又欲去拔。
这次南阳羽士早有准备,故若兰此扑了个空,恨恨地一顿足道:“只要你乱讲,我随时都会拔掉你的胡子。”
她这天真而娇憨的举动,引得在座诸人,无不哄堂大笑,就是一直扳著脸孔的铁剑飞虹,也早已莞尔而笑。
铁头书生本担心自己未能依时赶回,既然若兰也赶来此间,他素知这个兰妹妹的性情,说不定她还有新的发现,或者又有令人发噱的把戏。
故一直望著若兰,笑而不语。
若兰也间或投以梦一般的一瞥,也是微笑不答,她这梦一般的眼波,也只有铁头书生,才能体会其深意的存在。
这时南阳羽士又是一阵呵呵的笑声之后,才向著白祯祥说道:“娃娃,你的话还未曾说完。我们这位小姑奶奶一到,说不定又有人脚上要揩油。”
本来他是无意提起,但也使得铁头书生霞飞两颊。
而那坐在一旁的白祯祥,更是如梦初醒般,但又无法掩饰其失态,也只得红著脸,低下头来。
因为白祯祥,自若兰晃身入内之后,那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向她上下打量,虽然他知传闻中与铁头书生同时行道江湖的是一个美丽女子,却万未料到是恁般天仙化人,不用说自己从未见过。
但对铁头书生,又好生嫉妒,他们朝夕耳环斯磨,好不亲热,不禁暗暗地恨道:“这小子好生艳福,能有这般美人儿陪伴。”
故白祯祥心中也就在计算著,虽然自己得不到这美人儿,但如能多留她在此,使自己多亲芳泽一番,也是生平乐事。
忽然他的眼神,又落在铁头书生身上!
见他神采奕奕,面露微笑,不禁钢牙一咬,恨恨地暗骂道:“小子!你不要太得意,我总有得你瞧的。::”
但白祯祥城府极深,故掩饰得天衣无缝,不知是此人本性如此,还是随著通天行者将天性也改了。
也只因白祯祥这见色入迷,几乎弄得武林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使一个不可一世的铁头书生,也几乎陷入不拔的深渊中,而致遗恨绵绵,此是后话。
故当南阳羽士又问起他的事来,才将那飞上九霄的灵魂儿,唤回现实。
他这才简短地将千佛山焚毁之后,自己缓缓地东来,又复南下,虽然也曾听见过周村附近有一场大搏斗,但那时自己赶到时,连影子也未曾发现。
又说到冀鲁豫交界之处,这本是他落脚较长之地,因为距归德府很近,打听也极方便的。
他早已听到许多武林高人聚集的消息,那日在夏镇附近,遇上通天行者诸人,为避开他们,才不敢公然出面。
但晚间却发现通天行者的尸体,这个一代人魔虽然素行不义,但对自己也有过授艺之恩,才将他掩埋掉,以免其暴尸荒郊之外。
不过事后打听,得知通天行者诸人,原落脚在黄举人家中,也才引得他们全家皆遭杀身之祸。
但可惜他父母之冤仇,却弄得死无对证。
而他自己,也被恩师误会,群相逼迫,不仅以他叛师别投,还以为他真成为人魔的臂助。
所幸被铁头书生阻止,否则他已百死莫白了。
他这段话倒也是实情,听得那铁剑飞虹老脸上,也顿时雾散云霁。
铁头书生本性善良,为加强白祯祥所说的真实性,也才将那日旅邸中,通天行者乘若兰病中掩至,自己为相救兰妹,才出手扑杀那一代人魔,因为那时如一击不中,兰妹妹在病中也必遭其害,故出手甚重。
不过那斯,也太不自量力,想以其精湛修为,硬接我的“弹指神功”,故才如白仁兄所言,死状奇惨。
众人听他一说,都不禁面露惊容,尤其他所称“弹指神功”这种武林早经失传之绝学,居然又在少年人口中说出。
也不能不信这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有著旷世奇遇,也有著登峰造极的修为,因为他们都曾向这年轻人发过招。
只有白祯祥闻言,脸色微变,两眼棱芒一转,终于又低下头来。
他的心中,又多一层藉口,因为通天行者对他,虽无大恩却有授艺之德,这要在平时,对通天行者的死讯,他是决不关心。
但此时此地,一切全变,尤其美人当前,嫉妒之心,仇恨之心,早已掩盖了这个少年人的良知。
也只因铁头书生今日一言之失,才引得后来许多的麻烦,这是天意,并非人力所可以挽回的。
南阳羽士的呵呵之声又已响起:“娃娃!天什么时候了,莫非你要我们再饿著肚子不成?”
若兰那娇滴滴之声,也跟著响起:“事情还没完,外面还有两只死猪,那位去提他们进来,问过之后,送到府中衙门去,好了却那椿公案,否则这个年……”
不待若兰言尽,白祯祥早已身躯微晃,穿门而出。
若兰则在铁头书生耳边笑道:“信哥哥!这档子事,耽误我们很多时间,现在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应该走罢。”
回头又向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同我们先去那万胜楼,歇息几天,我们再迳赴南阳府。”
南阳羽士闻言,脸色微变,但终于摇摇头,未曾作答。
若兰早又娇笑如花道:“老伯伯!我再不拔你的胡子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未曾告诉你呢!”
南阳羽士仍是未曾作答,连那呵呵之声,也未发出。
铁头书生惟恐若兰再逗这位满怀心事的师执辈。
“既然羽士不愿去万胜楼,反正我们那里也未曾寄放任何衣物,就从此南下,亦无不可。”
南阳羽士仍是将头乱摇:“娃娃!我恐怕,我恐怕难离开这归德府了,你们还是早点去为是。”
仅仅短短地两句话,说得这两朵武林奇葩,都不禁心头微凛,因为以一个狂放不羁的江湖游侠,且武功几与武林三杰齐名,一管金箫,闯南荡北,败过多少成名人物,今日竟一反过去,说出那些英雄末路的话来,怎能不令人惊心动魄。
若兰本质纯良,女孩儿家,又最心慈,今见南阳羽士那一付惨淡之容,穷途末路之色,早已激起她那如虹豪气,她与南阳羽士也十分投缘,但她望著铁头书生虽也异常激动,但并未有所表示。
她略一迟疑,终于含著一泡泪水道:“老伯伯!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们吩咐,我同信哥哥!::”
说到信哥哥,倏地停止,并张著那梦一般的眼睛,望著铁头书生。好似他们的一切,都无法分开,也惟有信哥哥在,始可获得解决似的。
爱情的魔力,尤其一个女孩子,对她心爱的人不仅付出了全般的爱,更将一切,都寄托在爱人的身上。
本来她将要说的话,忽然转到铁头书生的身上,这些事那里瞒得过经验丰富的南阳羽士。
终于面上红光一显,又是呵呵之声起,直震得屋瓦全被震动,他似有所感,但回视著众人,欲言又止者再。
若兰望了铁头书生一眼,正准备询问,蓦闻暴喝之声传来,南阳羽士早又是一声呵呵之笑,身躯一晃,拔地而起。
铁剑老人也跟著走出。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徐徐的站起,并未迅速的走出,他们两人正有著说不尽的绵绵情话哩。
尤其两人在这一个晚间,都有著奇异的发现,虽然若兰也赶来此间,若不是有铁头书生坐在其中,恐怕这几幢矮屋,早已毁于掌下。
故若兰到达时,先制伏了那两个自命不凡的江湖人物,因为她没有时间来说明,也不容许她说明这件事。
但她听见铁头书生和南阳羽士都已到达此间,才一面同南阳羽士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这时,众人都已外出,若兰才向铁头书生说道:“信哥哥!我看这姓白的满口胡言,决不是个好东西,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就令人恶心,否则,他自己的师傅怎会对他那么凶,南阳老伯伯想是也被他骗著了。”
铁头书生正欲回答,就听得南阳羽士那呵呵之笑阵阵传来,当下一拉若兰,道:“他们又已拚上了,出去看看如何?”
若兰此次并未移动,好似语意未尽地,铁头书生因担心南阳羽士的安全,故硬拉著她便向外走出。
蓦听那苍老之声喝道:“畜牲,原来你也插在其中。”那怒喝之声,正是那铁剑飞虹老人所发,显因气愤过度,语音含糊。
两人都不知他系何所指,同时双双纵出,不禁也楞住了。
见这林中,已有数人卧倒血泊之中,呻吟之声,惨不忍闻。
南阳羽士挥动著一管金箫,点、戳、挑、拨,丝丝入扣,那旋天八手,确实非同等闲,间或带起一阵劲风。
闻之宛似管弦之乐一般,使人如置身乐坛之上,也累得对手之人就此失招,甚或失去性命。
那白祯祥早已不见,不过与南阳羽士对敌之人,武功显系第一流高手,看他步履如行云流水,身法似“穿云乳燕”,一身小巧功夫,远超过南阳羽士之上。
但也亏得是南阳羽士这般高人,要是另外换上别人,恐怕早已经血溅黄沙,横尸当地了。
左侧那铁剑飞虹面前,也站著二三高手,其中一人,身材矮小,好似一个未成熟的孩子。
刚才他指著喝骂的,大概就是此人。
铁剑飞虹本以一柄长剑逞威江湖,但自昨日被铁头书生以弹指神功,暗中将其震断了之后,虽然那时是迫不得已,因为铁剑飞虹正欲自刃之际,但此时面对这群高手,竟是英雄无用武之处,惟有空自暴喝而已。
忽然听那矮小身材之人笑道:“师傅,我看你老人家就歇息歇息吧!因为你所结交的人物::”
“住口!”不待那人言尽,铁剑飞虹早已暴喝连声,更狠狠地一掌劈去。
那人好似未曾闪避,立即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掌,脸上随即泛起五个指印,嘴角也流出血来。
这时铁头书生和若兰,才看清那人的面孔,原来是一个面目佼好,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想是这人能忍受这凌厉的一掌,还是他那付不屈服的态度,引起两人注意。
若兰低低地在铁头书生耳边说道:“这老儿好狠心,竟忍心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施以毒手,我要不是看在南阳羽士与他交好,非给他吃点苦头不可。”
铁头书生素知若兰性情,忙拉住她的手,道:“兰妹妹,我想这中间另有文章,我们暂时忍耐一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果然铁剑飞虹又在怒喝:“畜牲!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你越雷池一步。”
那少年十分痛苦地,叫了一声“师傅”,终于未曾说出。
铁剑飞虹似更暴怒:“你还有脸叫我师傅,你这数年来藏身在何处,你还配做我的徒弟。”
少年忽然变得刚硬起来,迈身向后疾退三步,冷哼一声道:“这是你亲口说的,其实我们彼此都不配,也用不著别人来渲染,我已经被你当众劈过一掌,既未还手,亦未闪避,我现在就当著这些人的面前,要宣布一件丑恶而骇人听闻的武林怪事,以免鱼目混珠。::”
这少年年纪虽小,口齿却十分伶俐,而且措词也十分刻薄,早气得铁剑飞虹,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脸上登时现出一片杀机。
若兰一拉铁头书生道:“信哥哥!我去帮南阳羽士退敌,这少年交给你。”
铁头书生尚未回答,若兰娇躯已飘起。
本来南阳羽士面前之对手,是个驼背老人,较之南阳羽士毫无逊色,只因名家相搏有著甚多顾虑,故此十分谨慎。
而南阳羽士则施展其旋天八手之金箫绝技,故此倍见功夫。
驼背老人本是当代江湖好手,曾列入泰山老一辈人物之一。
只因与红衣上人意见相左,才各走西东,但却与铁剑飞虹为忘年之交,而铁剑飞虹与南阳羽士又为好友。
既然南阳羽士与铁剑飞虹走在一起,现在驼背老人却又公然与南阳羽士过招,宁非怪事。
若兰也不察其中原因,只知道帮助南阳羽士,打走那驼背老人。
两人武功,本不相伯仲,且皆以内家罡力相拚,此时不要说有高手加入,任何一方有人相助,对方就有性命危险。
若兰身未落地,那银铃声音早已响起:“老伯伯!待我来打发这斯。”
语落,玉掌一翻,轻飘飘,一股劲风,直向驼背老人劈到。
驼背老人顿觉窒息,手中兵器一缓,原欲一阻来势,但不迎还好,谁知来势陡增,登时头昏目眩地吐出一口血来。
驼背老人功力本在一般江湖人物之上,经验又更丰富,以其单打独斗,也不一定能败得南阳羽士。
何况又增高人,出手第一招,自己就受重伤,轻轻地一叹,撤剑就走。他的身手果然不凡,几个起落,就扑离当地。
好快,直如飘风一晃般。
南阳羽士见若兰骤然现身,驼背老人退走,老眼中竟洒下几滴泪珠。
弄得若兰不知所措,还以为他已受伤,倚在南阳羽士身边,娇憨地问道:“老伯伯!驼鬼业已受伤而走,下次遇上,再不容他逃去。”
南阳羽士惨淡地一笑道:“姑娘,这人逃去,我的一生又当更增颠沛之苦了,也要增加武林中许多杀伐,只是你们年纪太轻,还不明白此中道理::。”
一个狂放不羁的江湖游侠,说话竟变得恁般吞吞吐吐。
若兰当下小嘴一呶:“老伯伯!不是我说句不自量力的话,驼鬼的伤势,少说也得三数,日才能休养痊愈,那是因我不识此人,否则那会容他这般轻易逃去。”
蓦闻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道:“他是有人请来,自然就有人负责他回去,姑娘武功虽高,岂能奈何得了他。”
若兰闻他说话,早又激起她那好胜之心,回头一看,见被铁剑飞虹打过的少年,面上血迹犹存。
本欲顶他几句,但见他狼狈的模样,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终于冷冷地看了一眼,才向著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看天色这么黯淡,莫非又要下雪。”
南阳羽士张望了半天,才颤颤地说道:“唉!下雪。下雪,这是天意,岂是人力所可以挽回的。”
若兰见他说话,一反过去,似乎是著魔一般,又好像发出呓语,楞楞地,看著他,好生奇怪。
南阳羽士忽然又是一声呵呵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