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书生不仅人物俊秀,且风姿威仪不减王者,服饰又更华丽,不仅使路人为之侧目,更引得村人围观。
因为步行在北方农村,不能不令人疑惑。
铁头书生也就故作不知,仍是缓缓地走,这时虽是初冬,但在阳光下亦感到一阵的暴热。
他不仅有著大海捞针之感,对自己的信心,也已渐趋摇动。
尤其若兰之所以会不辞而走,是否别有原因,莫非她情有所属,而自己反被她蒙在鼓里……
当下也微觉脸红心跳,不过他对若兰的感情,似有绝对信心,因为那双梦一般的眼波,只有他才体会得出。
“心”如无□之马,不停地分析、辩护,但脚下却未停,他离开渔梦山庄之后是第几日,他并未去想。
这时,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去想,他心中所惦念的,只是兰妹妹一人,眼中所看顾的,也是只希望奇迹出现。
然而,这些都已过去,奇迹未曾出现,他似乎感到疲倦不堪,因为他已有一天一夜未曾休息。
虽然他内功高绝,有过一时半刻的调息,就可恢复疲劳,这一日一夜,他都奔驰在这辽阔的原野。
当疲劳的感觉尚未尽去,腹中也一阵雷鸣,铁头书生此时,也不能不承认为情所苦,任由你壮志凌云,豪气如虹,如被那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所缠住,也将溶化在那梦一般的眼波内,柔情的泪水之中。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我若长此下去,万一遇见那些魔头们,如何对付,更有负恩师的期望。
故一面自责,一面再计划著今后的行动。
幸好这里是个小镇,怕不有数百户人家,北方在数百户之小镇,必有城墙围护,也必有一道护城小河环绕著。
铁头书生也未挑选,信步走入一家客栈之中。
以他的衣饰和举止,落脚在这中等客栈,连掌柜也在眉开眼笑,那些夥计,更是谄媚备至。……
铁头书生略用些饮食,也不管日正当中,就蒙头大睡,想藉此来恢复这数日来所消耗之精力,亦欲藉梦中,来遇见阔别的兰妹妹。
终于被一阵笑声所惊醒。
虽然他十分的不满,但那些事,听在铁头书生的耳中,比服下一帖清凉剂,还要舒服百倍。
顿时睡意全消,翻身坐起,外面正响著四更的更鼓,晨鸡也在初唱,隔邻数人,似乎酒意正浓,从谈话中,可以想见。
忽然一个尖声尖气,微带女人味的声音,说道:“大哥!我就不相信一个姑娘家,有这般高的武功。”
那人粗粗地答道:“这有啥不相信,我亲自当场看见,当日不仅周小虎和那些爪牙们受伤,当时还有几个更厉害的人物,丢人现眼,更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说时,不自觉地一拍脑袋。“喏!我若不是见机而退,如果强自出头,怕也不能同你们见面了。”
说得几人都拍桌大骂。“大哥!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寻回,那怕拚掉性命也在所不……”
不待那些人说完,粗嗓子又再响起。“贤弟们!并非哥哥我怕事,只是那小妮儿,武功高不可测,我再提一个人,邱老儿你们可有个耳闻。
不仅南七北五,黑白两道闻而色变,他在西凉道上,甚至蛮荒绝域,亦很少有人能敌,你们猜怎么著。”
果然他提到“邱老儿”三字,真好似恶神可制鬼一样,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粗嗓子淡淡地一笑,“让你们也猜不出,邱老儿不仅口齿损人,掌上功夫更自狠毒,当他搬出本身绝技时,那小妮儿,并未还手。
但觉得在身上,发出丝丝白气,就将邱老儿震退,而他更不知难而走,更口齿不乾不净,还欲占点便宜。
惹得小妮儿性起,连连两掌,登时狂飙乱卷,石走沙飞,邱老儿已如断线风筝,劈起数丈。”
他的话,显然是欲藉邱老儿来掩饰自己,并非他胆小如鼠,以邱老儿尚且不敌,自己纵或逸走,也不算丢人。故语意间,夸大中而带严肃。
但另一个不知趣的家伙,却并未心服,“大哥!你且说说这小妮儿模样如何,下次我们遇上,也好有个提防。”
粗嗓子喝了一口酒,精神陡振,声音也提高不少。“不说那小妮儿的模样,就是我五六十岁的人,也真想挨她几掌,一身白缎衣裙,白色披风,真是芙蓉如面,杨柳其腰。脸蛋儿,吹弹得破。
怪不得有人说,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凭哥哥我,生平还没有遇见恁般出色的女子。”
说得众人,都似入魔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但渐渐已听不清他们争辩什么。
铁头书生心中好生欢喜,因为隔邻所谈,那小妮儿非若兰而何,既然有了下落,我不妨在附近寻访。
他躺在床上,不由得幻出一连串的美梦,隔壁亦已酒醉人散,故整个客栈,也进入清静。
铁头书生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但由于此际天色尚早,自己出去不便,故只得仍然躺在床上。
好容易天色微明,外面已有人走动,铁头书生召来夥计,一面梳洗,一面打听隔壁所住何人。
这个夥计尚未说出,隔壁忽然大声呼叫著。
登时全客栈皆为震动,乱哄哄地闹成一片。
原来隔壁诸人,一个个横尸当地,状极可怖。
铁头书生也伴同那些看热闹的人,前去察看究竟。
因为他明明听见那批人一直在高谈阔论,也听见他们喝酒谈笑之声,虽然他之后并未注意。
但那段时间,他一直躺在床上,当下也觉微微一楞,如果那时有人来做手脚,他岂有不知不觉的道理。
就是那人武功再高,也必有点声音,他此时的心情,也渐渐加重起来,显然这里还隐有高人。
故挤在人群中,想从几个尸体上,来找出点线索或可疑痕迹,因为他不愿出头,故只有忍耐著。
当下回到自己之房中,取出一锭黄金,怕不有三五两,叫来那个哭丧著脸的夥计,吩咐道:“夥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们开店的自是千万个不幸,但事情如此,也必有个交代,快去找地保来,买几口棺材,将他们掩埋掉。
我这里有点金子,你们拿去,除掉我的房饭钱后,再替他们每人买一块薄棺材,余下的你们分作零用。”
夥计做梦也未想到,正为著这件事焦头烂额,还以为祸起萧墙,谁知福从天降,当时二钱银子,就可以办一桌上等酒席。
这位阔大少,出手就是黄金数两,早已惊动整个客栈,连掌柜也千恩万谢地,来絮絮叨叨一番。
他们不由得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眼前这个阔少,不是徽服出巡的大史,就是察访民意的明君。
因为在北方朴实的民心中,他们在旧小说中,知道天子微服出巡,故对铁头书生这意外豪举,自是连想到他们脑筋中所刻画的印象。
只是众人都未说出,但对著铁头书生,早已视为高不可攀的人物。
铁头书生似已察知,也就不再多作逗留,打算就此进行查访若兰踪迹,更欲在此一探,这几个死得不明不白之人。
他出东门,缓缓行去,这时天上飘著白云,太阳在冬季里也更觉近人,但对行路之人,并不十分需要。
路旁几株大树,停著一群喜鹊。
这为银河的工作者,人们的脑海中,对它们都有美好的印象,它们似在集会,也似在争辩一件重要事情,但听得吱吱喳喳,乱成一片。
铁头书生也被这群喜鹊,逗得绽颜而笑,这是他很久未见的笑容,也是在旅途中,罕见的事。
他自言自语道:“难道喜鹊,就真能给人带来幸运。”想著想著,脸上不禁又绽颜而笑。
复向前行,这座森林好大,怕不有数里。
铁头书生正驻足而观,忽听见一声尖笑之声,十分刺耳。
“娃娃!我并没有找上你来,硬是要同我老人家过不去,好吧,我就来领教铁头书生几招绝学吧。”
他的话,好似故意寻□,但听在铁头书生耳中,不禁微微一楞。
因为他行道江湖时间甚短,虽然铁头书生之名传播甚广,但自己压根儿,没有见过这小老头。
既然人家指名叫阵,那怕就是刀山油锅,也得出去一试。
当下也就冷冷地笑道:“哼!你也配要我来找你。”
忽然脑际掠过一个名字,就是昨晚临壁饮酒人所言,在他们口中的小老头,也是这个模样。
而另一个意念随之而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晚那几个人的死,当然都是这个小老头的杰作。
故又朗朗地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邱老儿吧。”
小老头也不觉微微一怔。“这小娃儿果真厉害,一见面,就被他认出。”
他是江湖上顶尖儿人物,素来自高自大,见铁头书生呼名叫姓,也就尖笑道:“你既然识得老太爷来,还有何说,你以为在江湖上,浪得虚名就吓唬得了别人,我倒要见识你这驭气飞剑。”
铁头书生一见自己所猜不差,复冷冷地道:“你的杰作,能够瞒得别人,那里还能瞒得过我。”
他也不过是姑妄言之,却不知这旁敲侧击的一句话,正击中邱老儿要害,因为江湖上同类相残,这要传扬开去,自己那还能去混。
故微微一怔之后,尖声地笑道:“娃娃!老太爷懒得与你斗嘴,赶快亮剑。”说时,满面杀气,两目更是棱芒暴射。
铁头书生微微笑道:“凭你这三手毛拳,也配向我挑□,我先让你三招,不接不闪,没的说我以强凌弱。”
铁头书生的话,说得好生托大,对这个在江湖中,令人闻而丧胆的恶魔,竟然也视如无物一般。
邱老头一向心高气傲,目空一切,月前虽追踪若兰,吃了不少苦头,但经月余之治疗却也复原甚快。
当然他不会服这口气,如果连络几个魔头,来对付这个女娃定可得手,况齐鲁地面,正有不少高人落脚。
不意这日来到扈川附近,正好遇上几个旧日知交,自己尚未见面,就听他们说出自己被那女娃击伤之事,而且绘声绘影。
直气得邱老儿,眼睛冒火,肺腑几裂,心说:“好贼崽子!这要给你们传扬开去,我老头子,还能有脸见人。”
故一声不响地,潜入店中,趁他们兴高彩烈,酒酣耳热之际,不费吹灰之力,几缕冤魂脱离人世。
固然这几个家伙作恶多端,恶人自必有恶报,而邱老儿残杀同类如此,对外人更可想见其狠毒。
那时铁头书生,正听完若兰行踪之后,心中十分激动,故对外界一切并不十分注意,否则邱老儿虽然暗中下手,岂能全然不觉。
故此时一见著小老头,不仅迅速猜出,更在略加分析后,那几人不明不白之死,定然与他有关。
果然随意一语点破,逼得邱老儿满面羞惭,杀机顿现。
但铁头书生,似有意激起愤怒,更显出其意态悠闲,微笑自若,却已暗暗将先天罡气施出。
邱老儿果然中计,一声尖笑道:“小鬼!不知死活,我教你知道厉害。”
话落,那娃娃脸上,须发直竖,想是这斯确已怒极。
两掌一挫,身形跟著飘进数尺,登时巨灵之掌挂劈处,有似迅雷惊霆,宛若怒潮卷空,好不威猛。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轻轻一吸一吐之间,老怪凌厉的掌风早已滑落,人也跟著迈上一大步,两臂也在隐隐发麻。
老怪素以阴险狠毒为名,不退反进,以游离步法,发掌如风,一招“横江截楫”,虎虎之声有如万马奔腾。
铁头书生也骤然而惊,心说:“这老怪果然功力非比等闲,我既已说过三招之内不闪不避,又岂能反悔。”
但老怪却已经将其数十年之修为,以“拂柳分花”手法,连连劈出,疾如“流星赶月”。
铁头书生一急之下,更将先天罡气施出。
故登时一团白雾,裹住那俊秀的身影,虽然在阳光之下,也如处在雾中一般,两手微微一引,果然那凌厉之势纷纷化解。
邱老儿登时闷哼而退,因为他这全力一击,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威力。
铁头书生不仅未曾还手,掌力即被化解,而自他身上发出之丝丝风响,一时震得人耳鸣心裂。
一个矮胖身体,如扑在一堆败絮之上,两臂有如断折,痛澈心肺。
当即闷声而退,登时,周村附近的一幕出现脑际,这娃娃显较那女娃,更加厉害,若不见机,恐怕即将横尸当地。
虽然他说过三招之内不闪不避,但两招过去,已震得自己两臂酸麻,血气翻动,若第三招他骤然还手,那时自己岂有命在。
也是老怪狠毒至深,当下脑际闪电一转,“哼!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何不趁他尚未还手之时,先行逸走。”
当下大吼一声,虎虎风响。
铁头书生以为老怪还有什么毒著,忙也抱元守一,以先天罡气自卫。
却不料老怪不进反退,吼声一落,早已撤身在数丈之外,跟著又是尖笑一声,人已穿林而走。
复因林枝茂密,几翻起落,早已失去老怪身影。
待铁头书生发觉上当之时,老怪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得恨恨一顿足,道:“可惜!可惜!”
不知他系何所指,是欲从老怪身上,去追问若兰下落,还是担心老怪逸走之后,再兴风作浪。
不过他深悔自己允诺三招之内不闪不避,否则自己一经出手,老怪焉有命在,再也不用担心他去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了。
故一时间百感交集,是自己的阅历不够,还是自己太过狂妄,为何对这些魔头们也来谈仁慈呢?
这时,红日正中,照著大地,这片大森林,除少数松柏之外,差不多已光秃秃地,显出一派秋残之慨。
铁头书生不禁长长地一声叹息,人与这些有何不同,年轻时,何如春花怒放,到七老八十,与这残枝秃叶,还不是同与其腐朽。
不知道这年轻人有恁般思想,按说,他还不到二十岁,正如朝霞春雾,而武功,也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在心情上,却有著残秋老矣的感慨。
微微风阵阵吹来,身上也有丝丝寒气,吹得这森森古木,频增肃杀之感,心中更有著无限感触。
既然老怪在此地出现,我不妨先查看一下这座森林,说不定此间又是一个包藏祸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