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书生却紧随在金虹之后疾驰而走,快捷无俦,似飘风,也好像怒马狂奔。
恁地作怪,哭声依然隐隐可闻,鬼怪之说,显系荒唐无稽,倏然间,身形一定,金虹乍隐,卡嚓之声落,宝剑还鞘,更猛提一口气,人又掠地而起。
东方已经渐渐地出现鱼肚色,斜月已隐入云际,晨雾甚重,铁头书生头上正冒著丝丝热气。他已施展上乘轻功,狂奔了一夜,这时鸡鸣犬吠之声,正此起彼落,渐渐将哭声掩盖住了。
远望去,约二三里之处,出现一座小山,隐约可见房屋,惟因树林太密,辨不清是何设计。
铁头书生也是精神大振,心说:“既然有房屋,就必定有人居住,否则也可歇息一会。”这数里之遥,何消半盏茶工夫,即已扑到当地。
小山前,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三五游鱼,正在饱尝著晨间清静,数十株垂杨,并立两岸。
可惜此时绿叶全无,虽然垂枝满树,乍见之下,宛似那风烛残年,垂死老人的白发白须,令人怵目惊心。
沿石级而上,山径曲折,显经人工细心修饰,两旁林木如画,花卉排列,有条不紊,身入此间,也顿有出尘脱俗之感。
铁头书生暗忖道:“此间主人必为名士,否则,那里觅得这片清静之地,更布置得如人间仙境一般。”
再入内,幽径更狭,仅能容一人通过,而花卉名目也就更多,怕不有百来种,虽非四时不谢之花,但在此时此地,也弥足珍贵。
铁头书生不时点头赞赏,显然他为这名山秀色所吸引,一时之间连疲倦饥饿,也都忘记。
这时他只注意附近名花异草,竟舍小径而步入花丛,渐走渐深,林木亦渐茂密,头上亭亭华盖,无尽的接连,林中地上,更遍是奇花异草,随著阵阵清风而摇曳,散发著沁人心肺的幽香。
这景象使得这武林的奇葩,豪气干云的铁头书生,顿时杂念尽去,几乎入于忘我之境界。
忽然,脚下一软,才发觉他正踏在一片细草如茵的地上,细草上微现黄色,但仍未失去原有的特质。中间几片红叶,点缀其上,宛似名画家的手笔。
铁头书生不禁脱口狂呼,“好一片天然图画”。
语落,又深悔自己太孟浪,忙用手在嘴上一掩,其实他的欢呼声,早已使空际泛起一阵回音。
蓦地,一声娇笑,跟著又是一声冷哼。
铁头书生不由一怔,凝神四顾,不仅不见人影,而声息早已渺然。
一个思想立即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霍地振臂,身形拔起三四丈来高,单脚点在树梢。
但见清风吹打著树梢,白云在天上疾驰而去,阳光早已洒满了一地,却未发现半个人影。
但他却再不怀疑,只因适才进得林来,被林中景色及那些奇花异草吸引住了,竟将山上房屋,以及昨夜所闻的哭泣之声,忘诸脑后,现在从这笑声中认定此处一定隐有高人,否则也不配住此仙境。
铁头书生忙又纵离树梢,心道:“我既然来此,也断无不入之理,虽然稍嫌冒昧,也顾不了许多。”身形轻轻一闪,又迳从小径而入。
果然,踏径而行,穿过短短一带茂林,前面即已开朗,这树林布置,较之普通林木,显有不同。
铁头书生略一回顾,不禁微微颔首,心中暗忖道:
“这座山林,表面上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每一草一木,无不暗藏变化,即前面那片花卉,也不过是惑人眼目的东西。”
铁头书生立身此间,不禁为难起来,按此人以林木花草布置这所园林,无一不是按五行变化,中间确已隐藏无尽之玄奥,一个不慎,就将被困此间。
当下心中顿觉一寒,暗道:“好险!刚才自己正走入那片花阵之中,顿觉空灵飘渺,万念俱灰,若不是偶闻那笑声,说不定自己已丢人现眼了。”
这时他望著一排排古松,中间点缀些翠柏,也有竹林,更将桃梅杏李各种果木,汇集而栽。
若是春夏之交,定然泛出一片花海来。
铁头书生徘徊甚久,心中泛起阵阵疑团,若说此处所隐高人,无意与武林中人接触,其实也用不著这般心机。
忽然,另一个念头又掠过脑际。“此人不仅武功高绝,且精习五行生克之变化,他之所以隐居于此,一定有其不得已之苦衷。
或养时待势,或精研绝学,或含冤负屈,……以其艺成之后,徐图报仇雪恨,或培养其子女……”
他这一番假说,当然是入情入理,否则常人断无恁般布置之理,也不可能设计得如此精细。
铁头书生审视四周之后,内中虽无高人埋伏,但似乎另外隐藏奥秘,也隐隐的现出杀机。
他虽不识得这林园如何,但自各种方位判断,亦可大致看出。
因为他自幼随淮南子练“乾坤神剑”,按乾为天,坤为地,天地合一,是为宇宙,又乾为阳,坤为阴,阴阳交合,故万物生。
乾坤神剑本以八卦之首,乾三连,坤六断,演变而成,故剑招之变化,步法之转移,亦皆以此为准。
铁头书生又得绝世高人,授轩辕三绝招,“一指挽狂澜”。亦为自中极而发,按中央戊已土,土旺四季,故可以挽狂澜,无往而不克。
这些在铁头书生脑际,都一晃而逝,而面前森森林木,又实足发人深省,武林中,真是奸险重重。
他不愿露怯,也不愿被人认出,故意放缓脚步。
微提丹田之气,向前移动,外面看去,他似在欣赏这优美的景色,其实他正凝神注意著各方动静。
又约前进半里许,几间楹舍,赫然而立,虽非红砖绿瓦,但却有另外一种令人乐以忘忧之感。
好静,在这优美的环境,修筑这精致居室,是雅人、是高士,但幽静与此时情景颇不相称。
门前一口两丈大小之水池,水光与阳光相映,发出万道霞光,微风吹起,发出层层波纹,十分美观。
铁头书生正注视著池中所激起的水花,发出许多涟漪来,他呆立在池边,望著池中的影子。
虽无顾影自怜之感,但在这绝美的景色中,总不免形单影只,因为那梦一般的眼波,自己念念不忘的兰妹妹,迄今犹是踪迹渺然。
蓦地,耳际响起一阵银铃似的声音,“喂!你是谁,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渔梦山庄’,是从来不许外人涉足一步。……”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跟著一个童音说道:“姐!你问他干嘛!先打他一顿,再赶他出庄不就对了,不然婆婆起来,又得挨一顿骂。”
这孩子声音又脆又嫩,但每字每句都铿锵有力,有若金石之声。
铁头书生徐徐回过头来,脸上露著微笑,见自己旁边,悄生生站著个小姑娘,年纪约十二三岁,身后一个小男孩,不过七八岁。
听他们刚才说话的口气,显然两人都已练过武功,而两人的尊者,必定是武林中高人,他们两人来到身旁,自己尚未察觉,这份轻功,已自不浅。
铁头书生望著这身穿黛绿衣裙的少女,见她面若桃花,眉如春黛,长长的秀发,约有二尺,披在背上,与她那黛绿衣裙,相映成画。
尤其她微张著小嘴,宛似初放的玫瑰,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
但奇怪得很,她这花样般的年纪,应该正如春天的花鸟,快乐安祥,而她的眉梢眼角间,却微显忧郁。
怪!难道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有什么忧愁不成。
再看那小男孩,粉妆玉琢,梳一个朝天髻,鼓著一双大眼,看著铁头书生。
他们显然为铁头书生的镇静而惊讶,更为他玉树临风的威仪所羡慕,那男孩不时翻著大眼,好似很出神,只差没有问出来。
铁头书生故意移动了一步,道:“小妹妹!我是路过此间,看这里的风景绝佳,信步走了进来,不意惊动了贤姐弟,好生过意不去……”
不待他的话说出,陡觉一股劲风劈到,更是暴喝连天,“满口胡言,想在我小主人身上打什么主意,先吃我一掌。”
他本是发掌在先,出言在后,顿时狂飙卷起。
铁头书生轻轻滑步,来人这凌厉一掌,正落在水池上,但见一堆水花,被击起丈来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铁头书生暗中喝出一声彩来,“好俊的掌法。”也不禁微微一楞,“其仆如是,其主可知,我既然来此,要想出得这‘渔梦山庄’,恐怕是非见真章不可了。”
当下也就朗朗地,一声长笑……
第十六章 误会是祸乱根源
正当铁头书生,向姐弟俩诉说误入此间,却被一记凌厉无俦的掌风劈到。
虽然铁头书生轻轻让过,但由于此人掌力落在水面之上,故顿时击起一团水幕,约有丈来高。
铁头书生暗忖,此人好大功力,听他口气,显然还有主人在,甚仆如此,其主更不可想像。
但铁头书生虽非好勇斗狠之人,但自信武功已得当代数高人之传,更想见识这渔梦山庄的奇异武学。
不过在没有明白此中底细之前,乱打一通,赢了既不光彩,败了,更是冤枉。
这时见两个小孩,对他似甚畏惧,使得铁头书生怔怔地,不知如何启齿。
这斯年纪虽已五十余岁,须发全白,但精神灼灼,尤其两目炯炯发光,如同闪电,且身躯高大,怕不有六尺以上,一对拳头,像两座小山。
见铁头书生露出惶急不安的样子,又暴喝道:“你是谁所差遣,来此有何目的,好好说明便罢!否则,我这对拳头,可不认识人。”
说罢,竟晃著那对拳头,而且语气冷而刻薄。
铁头书生心中不由有气,但他却未使之发出,虽然只是星目一转,也看得那人微微一阵战颤。
当下冷冷地道:“在下路过此间,既无人差遣,也无何目的,只因贪看风景,才误入宝庄,老丈这般咄咄逼人,我若不看在两位小妹妹小弟弟份上,准教你吃点苦头,不要认为,只有你的拳头厉害。”
说罢,十分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显然他有意激怒此间主人,否则平日铁头书生谦和有礼,定不会如此出言相责。
直气得那大汉浑身发抖,一对拳头握得紧紧地,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忽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但如蚊语一般,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既然有远客莅止,还不开门肃客。”
当下门声启处,门口推出一个轮椅,坐著一个满头白发,手扶著独轮椅,但精神烁烁,肌肤白嫩,慈祥中带著威严,年纪大概有七十上下的老人。
他一出现,那双小姐弟早已一跃而前,一齐叫了一声“婆婆”之后,双双扶著轮椅而出。
老人两手抚著爱孙的秀发,露出慈祥的笑,那个大汉,早已退入林中。
铁头书生也顿时露出孺慕依依之态,先是一揖倒地,也顺著两小的口吻,“婆婆!晚辈路过此间,因贪恋此处风景,误入宝庄,以致惊动仙驾,万分惶恐。”
老人见他彬彬有礼,先已有了三分好感,本来她耽心是她们的仇人寻至,迄见竟是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心中更是大疑。
当下故作镇静,“小侠免礼,我老太婆不惯礼数,敢问小侠尊姓大名,令师尊何人,小侠入得我渔梦山庄,令我老太婆好生钦佩。……”
铁头书生听她口气,知必有蹊跷,凭这山庄设计,就足以困住武林高人,刚才听千里密传音功夫,内功显已登峰造极。
况此处布置,正不知还有多少机关暗卡。
但他心思细密,以目前武功,这所山庄也困他不住,不过他不愿惹上无谓麻烦,白姥姥的徒儿,就是很好的借镜,尤其自己尚要去寻找师妹。
又微微移动一步,款款而谈道:“婆婆!晚辈初入道江湖,阅历甚浅,尚请婆婆指点。……”
铁头书生在未说明出身之前,先来上这一套恭维的话,显然他对这山庄已经发生了兴趣。
老太婆一皱眉头道:“你是谁的徒儿,那里恁般多礼。”
铁头书生先是一笑,道:“不敢,恩师淮南子,现隐居少室峰下,另一为海岛圣尼,现卜居海岛之上不莅中原,晚辈姓唐名叫威信。”
老太婆登时眼睛一亮,正欲动问几句,那个大汉忽然挺身而出。
“老夫人!你就喜欢听人家一面之词,这小子胆敢私入山庄,定然不怀好意,先教他尝尝我俞铁拳的厉害。”
语落,一股拳风,有如狂飙乱卷,怒潮卷空般,向铁头书生扑到。
铁头书生先听他那一派胡说,早已有气,又见他说打就打,也很想见识这渔梦山庄的独门武功。
当下先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竟不闪不避,迎著大汉这凌厉的一击。
两姐弟想是对铁头书生已生好感,见他竟然不避,两人都大惊失色,差点未曾惊叫出来。
老太婆也似欲阻止,但未及出言,他那拳势业已发出。
好快!简直疾逾怒马,其实她也对铁头书生心生爱惜,如果大汉这一拳击中,铁头书生焉有命在。
这时老人的心情正矛盾著,既欲知道面前少年的武功,又欲他迅速避开,免为俞铁拳所伤。
她这心念正一晃而逝,大汉已捧著右臂,咧著嘴,连连退后。
忽然铁头书生那朗朗之声又已响起,“你这斯太不量力,我已经说过,如不是看在小妹妹和弟弟份上,准给你点苦头吃,现在更看在婆婆的份上,我才未使出反震之力,否则你不仅武功失去,或者要落个终身残废。”
他的话,说得诸人都微微一惊,尤其老太婆更是惊喜各半,那个小男孩早已高兴叫出声来。
因为他已看清铁头书生,如何承受那凌厉一拳。
当大汉挥拳劈到时,他胸脯微挺,结结实实地,使拳不偏不移劈个正著,又见他两臂同时向两侧一摊。
不仅将大汉千钧之力化解,而一拳击到,正如劈在一堆败絮之上,更发丝丝潜力,震得他耳鸣心裂。
登时一条右臂,几同断折,痛澈心肺,故一声冷哼之后,只是抚著右臂,连连退后不已。
老太婆见大汉退后,这才喝出声来,“俞大,你也应该吃点苦头,免得夜郎自大,目空一切,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又吩咐一双小儿女道:“雪儿!云儿!快请唐叔叔里面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