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头书生到达时,不禁眼中一亮,楞楞地,说不出话来。
但见海岛圣尼低眉盘膝,运气行功,面色红润,似已完全康复。
梦云师太尚未醒来,面色虽已好转,似已受伤甚重。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就是被通天行者击伤,清瘦老道挟走的南阳羽士,亦盘膝坐在当地。
此时,铁头书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故登时脸上一热,迟迟地,红著脸,向若兰看了一眼,好似有著千万般心事,是喜,是愧,但心头却也甜甜地。
若兰亦好像看透他的心事,望著铁头书生,娇笑道:“信哥哥!快助老伯伯运气行功,他内腑震伤甚重。”
铁头书生身形一晃,就将南阳羽士身躯放倒,右掌贴在他丹田之上,登时有一股巨大的热流,直震得他心中狂跳,一如长河浪涛,汹涌不绝。
这时若兰旁立一侧,以防敌人暴袭,她此际面色如花,娇艳欲滴,虽然是蓄势待发,但却无棱芒暴射。
果真这女娃的武功,已臻于“言于内、敛于中”之境。
约半盏茶工夫,铁头书生始收掌起立。
南阳羽士也跟著一声呵呵之后,坐了起来。
铁头书生见海岛圣尼兀自运功坐起,心中不禁一动。
因为在他身上的成就,远非一般人教育之恩德,故轻轻走在海岛圣尼身后,右掌贴在她井田穴上。
海岛圣尼所受内伤,并不甚重,但在这漫长而连续疲劳消耗之下,故元气亏损太多,不易恢复。
铁头书生因感念圣尼成全之德,输功之恩,见她久未起立,忙右掌运劲贴在圣尼井田穴上。
本来他这蓄势运掌,功力何等的雄厚,若非海岛圣尼武功精湛,内功高绝,谁也受当不起。
顿时将她全身血脉翻转,流通四肢,周而复始,那汹涌不绝之热流,有如万马在奔腾一般。
海岛圣尼倏地目光如电,见若兰站在身旁,自然是铁头书生助己行功了,当下忙吩咐道:“信儿!快快收掌。”
铁头书生闻言,也凝神静气,缓缓地将掌收起。
恁地作怪,当铁头书生凝神静气时,海岛圣尼身上那种狂热,也就顿时止息,百脉更是舒畅之极。
尤其当铁头书生收掌之瞬间,海岛圣尼整个血脉皆似凝固一般,静得可以听见自身各部活动。
海岛圣尼禅功通神,对铁头书生此种“摘叶行功”手法,不仅惊奇,也感到怀疑,虽知此子已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但也不能在短短地数日中,有恁般进境。
故面虽含笑,但惊疑之色,则变化极快。
抬眼望去,见梦云师太仍盘膝坐地,那些魔头们,早已不知去向。
远处正躺著一具尸体,海岛圣尼见那瘦长身体,长长头发,被鲜血染红。
故睁著一双神目,看著铁头书生和若兰,一言未发。
若兰此时也顾不得絮絮叨叨,惟恐铁头书生消耗体力太多,自己走在梦云师太旁边,玉掌贴在她天灵穴上。
若兰自练得“轩辕三绝招”中的“玉掌定乾坤”,武功之高已不可测,掌上功夫更可睨视武林。
她这一掌放在梦云师太天灵穴上,这豪气干云赛过昂藏七尺男子的女侠,行功正在紧急关头。
若兰虽是缓慢之极,但内功之高,热浪之勇,何如长江巨浪,一泻千里。
也就因为这一掌,竟解决了梦云师太数十年梦寐中所寻求的一件事。
此际她心内空明,灵台开朗,势流虽行驶在百脉中,她始终如入定一般。
约有一盏热茶的功夫,若兰才收掌起立,并不见她挥汗喘气,直看得海岛圣尼,也是目瞪口呆。
好半天,梦云师太始站了起来,先扫视了周围一眼,不禁长长叹出一声气来。
南阳羽士早又是一声呵呵大笑,响彻云霄,道:“两位女菩萨!我们已两世为人了,若不是两个娃娃赶到,我们……”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虎目中不禁渗出泪来。
梦云师太也看见远处倒卧的那具尸体,疑惑中,又带著几分惭愧。
她是从未服过人的,这次却几乎连老命也送掉,虽然这些魔崽子们已走,这要教她如何甘心。
当下看著那个怪人尸体,向铁头书生问道:“两位贤侄!”
下面的话,半天都未说出来。
三个老人,都是一般心情,是感慨,是惭愧,也更是喜悦,因为继承自己的衣钵者,都已长成,且更有不可测度的奇遇。
若兰见三人都望著远处,间或向那怪人投下一瞥,早又恢复了儿女之态,扑在海岛圣尼怀中。
“师父!我和信哥哥……”
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一吐为快,忽然远处传来桀桀之声。
梦云师太恨得牙养养地,但脸色也微微变化。
若兰这才向铁头书生娇笑道:“信哥哥!这几个魔头,若不除掉,齐鲁地面,恐怕无法安静,况他们都练过了那‘绝世神功’上面的部份武学,莫约趁师父和两位老前辈在此,我们就一举将他们的巢穴剿除了罢。”
铁头书生尚未答言,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一笑,道:“姑娘!我正要问你,我曾被老怪劈伤,好似被那无妄真人抱住,但不知……。”
下面的话,不好再问,其实这也是铁头书生,所急欲知道的。
若兰这才笑道:“老伯伯,我因为要照料师父和梦云师太,不敢轻离,信哥哥又太过谨慎,不肯轻易伤人,其实当两魔受伤时,只需轻轻一击,就可毙命。
那个什么通天行者,被割去发须,信哥哥对这些人,还同他们谈仁义,所以才未取他们性命。
故信哥哥回身之际,适老伯伯来拦阻,才几乎伤在他们手中。
信哥哥一急之下,才驭气飞行来追,飞剑脱手之后,那长瘦老怪,号称四海尊者的,因新伤初愈,闪避不及,血溅荒山,这本是恶人遭恶报。
不过这几个人,却是大有来头,若待其势成,不仅是武林浩劫,恐朗朗中原,亦将无幸存者了。”
她这番话,说得三位前辈武林高人都目瞪口呆,楞楞地望著两人。
尤其海岛圣尼,对若兰知之最深,她既不夸张,且平素沉默,她的武功,在这短短时日中,也似有非常的变化,故一双神目,在两人脸上乱转,直看得两人很不自在,心中不住地跳。
铁头书生看了若兰一眼,才转向海岛圣尼道:“师父,兰妹所言句句实话,师父一定知道武林中有一种数百年失传之学‘绝世神功’的,那两个长发绿眼怪人,就曾练过这种武功……”
海岛圣尼虽然博学,但“绝世神功”究竟为何?还以为不过是一种形容武功高绝的名词,却不知真有此武功,而且自己也未曾遇见。
怪不得两怪掌力惊人,那种轻飘飘,不著边际,风雷之声,地动山裂的怪响,以自己数十年之修为,连绵无上功力,无一不在两怪面前化解。
数日来,几乎消耗本身真力。
当下楞楞地,翘首望著云天,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奇,宇宙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铁头书生又款款而谈道:“绝世神功,就是轩辕三绝招。……”并将自己如何误入地穴,得遇那绝世高人,又将若兰为著寻找自己,跳入地穴中。
海岛圣尼听说她跳入地穴中,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摸摸她那长长的秀发,极为慈爱地看著她。
铁头书生将那绝世高人,如何差自己去救人,又如何传二人“轩辕三绝招”,并将三卷奇书,分交两人。
最后那绝世高人在传完武功之后,趁两人休息时,分别将功力输出。
那个绝世高人,为著保存三卷奇书,一直隐居在地穴,直等到两人到来。
这些话,如幻梦,似呓语,直听得三个武林高人,都张口结舌。
因为这两朵武林奇葩,实已有了惊人的成就,这不能令人不信。
铁头书生又将无敌尊者和四海尊者,欲夺其三卷奇书等等,概略说出。
可惜他们对那绝世高人的音容笑貌,甚至真实姓名,也未探得。
最后只留得一堆白衣,供作两人拜别,这个秘密,将永远无法解开,究竟那绝世高人,真如他所说三百年地穴之等待,还是神,抑是鬼。
总之,他的神秘,却不是局外人所可想见。
铁头书生和若兰,说到那绝世高人的死,又因两怪暴袭时,竟留下了那些衣服,人已俱渺。
听得三人都心惊动魄,两双星目中,也隐现泪珠。
若兰又将铁头书生,如何得以传授“铁拳惊四海”和“一指挽狂澜”两股绝学,自己则因禀赋所限,仅练得“玉掌定乾坤”,言下好生婉惜。
铁头书生此时不特无骄矜之色,更说到那绝世高人所云,“玉掌定乾坤”之奥秘,直乐得南阳羽士,又是呵呵之笑。
那笑声震得长空中,荡起一片回音。
跟著又深深地吁出了一口长气,道:“怪不得兰姑娘去救我时,那身法之速,掌法之猛,我老头子可第一次开了眼界。……”
若兰红著脸,娇笑道:“哼!你是没有见过信哥哥那‘一指挽狂澜’的威力,那才令人无法闪避。
而且信哥哥的驭气于剑,飞剑出手,十丈之内,全罩在金虹之下。”
说罢,指著那长发绿眼怪人的尸体,道:“那时信哥哥为了救你,才施出自己驭气飞行之术,人在空中,金虹突发,当他身未落地,老怪即已暴尸旷野了。”
那时通天行者和无敌尊者,联手相逼,信哥哥被他们缠住,但那金虹耀眼,威猛之极,我师父此时面色已好转。
但眼看老前辈被贼道背走,才从这面截去,谁知贼道,空有其表,连一掌也消受不起,我才能侥幸奏效,否则信哥哥急都急坏了。”
说罢!又望著铁头书生展齿一笑,那意态,那娇容,岂止是初放的早霞,也如待放的玫瑰一样。
铁头书生早又是脸上一热,心说:“自己江湖历练,实在太差,否则也不致恁般措手失策。”
三个老人听若兰说得既天真,又轻松,毫不做作,也无半分骄气,完全是一派小儿女之态。
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之声响起。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是安祥中,微露笑意。
虽梦云师太神目中,仍泛起淡淡哀愁,对铁头书生也是流露著慈母般爱意。
五人只顾谈话,但已忘记时间久暂,此时,日正当中,映著这千佛山,尤其那巍峨的寺院更是壮观。
蓦地,寺内钟声大起,远山也荡起一串回音,顿使这清静之地,凭增肃杀之气。
这一阵钟声过去,又传来桀桀之笑,挟杂著听不清的狂语,显然这几个魔头,已距此甚远,但他们不会放手那夺取奇书的工作。
虽然那语音含糊,但这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铁头书生和若兰,此时已习得天耳通上乘功夫,就是三四十里之外,也能辨识。
老怪声音,越去越远,好似说:“两个娃娃!我们今后会时时刻刻来找上你们,如果马上将那三卷奇书献出,我老人家对你们仇恨一笔勾消,否则,三天之内,这千佛山就……”
声音倏然而止。
铁头书生也不禁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贼魔,好大言不惭,我若不看你修为已近百年,早就……”
若兰不待他说完,早又一顿足道:“信哥哥!人与魔本在一念之间,对这些魔头们,是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的,师父也曾说过,诛恶人,即是善念,刚才如果你能遽然下手,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虽然她的话有几分埋怨,却说得铁头书生心中十分钦佩。
想不到这个小妹妹,人虽小,思考却是恁般精细,自己也曾在江湖中,闯荡了七八个月,但比起这个小妹妹来,却相差太远。
尤其今天都是因为自己宅心仁厚,以致几乎铸成大错,想到铸成大错,又不期然地看了南阳羽士一眼,好似对这个师执辈有几分愧对。
南阳羽士一见著铁头书生,早就乐在心中,笑在脸上,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好似看透了心事一般。
当下,又是一阵呵呵之声,“好哇!你们两个娃娃,快点随我老人家去,不管这千佛山为何,我们也必将这些魔崽子一并剿灭,否则今后这济南地面,岂不是要任由他们兴风作浪。”
海岛圣尼,一向深沉不乱,也自认为此次太丢人现眼,虽然有晚一辈的,强爷胜祖,但她以一个武林前辈身分,要她如何吃得下这口怨气,故也一改往日的态度。
梦云师太则不仅忿怒,也更有说不出的愤恨,一听见要去找那些魔头们算帐,牙齿早已咬得吱吱作响。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姑娘,倒是心平气和的。
尤其刚才听他们故意叫阵,显然另有阴谋,故一面听三个老人的意见,两个小心眼,也正在计算著。
终于还是铁头书生微笑道:“师父!我想以无敌尊者老怪来说,他的目的只在三卷奇书,那通天行者,可能另有目的,但唯一可以证实的,他们各有阴谋,倒是事实,我们清理一下千佛山,固无不可。”
“不过无敌尊者新伤初愈,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得复原,说不定他们早已经离开此地了。……”
南阳羽士闻言,早又是一声虎喝,直震得群山震动。
“娃娃!你说的可是当真。”
众人都被他这意外行动,讶然失笑。
若兰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地,“老伯伯!信哥哥是猜想,那里是真的。”
说时,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忽然,山中又传来桀桀之笑。
铁头书生凝神半晌,才向著若兰道:“兰妹,你伴同师父和梦云师太循正门而上,我与羽士去后山,尽可能截住他们,但注意老怪的掌风。……”
语落,不待若兰答覆,就拉著南阳羽士,“老前辈!走哇!”人随声起,霎那间,白影一晃,人影渐去渐小。
若兰也就伴同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有如三缕淡烟,亦似脱弦之弩,向著山顶奔去,好快,转眼就没入林间。
第八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铁头书生拉著南阳羽士,迳奔后山,若兰伴同海岛圣尼等奔向正殿。
虽然是铁头书生思虑周到,但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何况对手又是这些别具用心的魔头们。
这时,千佛山在一片静寂中耸立著,满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