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施主如果认为老衲的话值得一听,即请收下此丹。”
这样一来,骆人龙除非表示认为对方的话说得不对,否则便再没有理由不接受痛禅上人的“大还丹”了。
痛禅上人待骆人龙收下了“大还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少施主好自为之,老衲拭目以待!”僧袍飘飘,晃眼间,便从山道小径上走得不见了人影。
骆人龙躬身相送,心中有着各种不同的感触,三堡四派的行为,固然使他悲愤欲绝,而近日来连续遇到的恩师三绝先生和少林掌门人痛禅上人,却又使他觉得公道自在人心,人情仍是温暖的。
骆人龙望着三绝先生苍白的面容,流了一阵眼泪,这才又重新把三绝先生葬好。单掌一挥,把王屋铁镜先生袁宏道所立墓碑上的字迹抹平,运使学自恩师三绝先生的“天罡指法”
写道:
恩师杜允中之墓,
受业骆人龙敬立
立好了墓碑,骆人龙又面向三绝先生的新坟行了大礼。转身到草庐之内,徒承师业,就三绝先生遗留可资纪念的遗物和炼制的灵丹妙药分别取了一些,打了一个包袱,然后放了一把火,把草庐焚去,以免其他江湖人物借住,扰了三绝先生的阴灵。
诸事完妥以后,骆人龙在怒啸声中,人如脱弦之箭,奔下了析城山。
到阳城,骆人龙购置了一只药箱,带上了一付人皮面具,以野药郎中的姿态,顺沁水而下,到了武陵。
沿途不时可见到不少三堡四派中人,但因骆人龙已化装成了野药郎中,故能瞒过他们的眼腈,没有发生甚么事故。
骆人龙此行的目的,是想回到芜湖,找黑煞手郑昆再议复仇之策。所以在武陵也没有停留,一直赶到黄河渡口,候船渡河。
骆人龙现在仍是以郎中的身份出现人前。
是郎中,当然就得为人家看病。
以骆人龙的绝顶聪明和天纵之才,虽说只跟三绝先生学了九天医道,但所知之广,所得之多,已不下普通人苦学十年。
唯一的缺憾,就是他有满肚子的医理学问,却没有半点临床治疗经验。
所以说,他这个郎中随时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遇上疑难杂症,看不出病情,被人当骗子看待,那才难堪下不了台哩。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的怪,你越是怕,事情偏偏就会找到你头上来。
过河的渡船已经靠了岸,骆人龙因不愿争先恐后,落在最后上船,他刚把一只脚踏到船上,另一只脚还没有提起的时候,忽然,由河边奔来一个汉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药箱,道:
“先生,先生,请你去看一个病人,好么?”
所谓:医者有割股之心,骆人龙纵是心里不愿,口里却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暗叹一口气,回到岸上,问道:“有多远?”
那汉子道:“远得很哩!救人如救火,小的脚程快,就背着先生走吧!”不由分说,俯身便把骆人龙背到了背上,两手提着骆人龙的行李,沿着河边,飞奔而去。
骆人龙觉得奇怪, 自己是过路郎中,这人特别赶到路口来请,岂不透着古怪,疑心一起,立即暗提功力,问道:“朋友,你是专程来请在下的么?”
那汉子边跑边答道:“凡是请得到的郎中,我们都请!”
骆人龙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苦笑道:“我们少庄主生了一个怪病,请了不少郎中,都医不好,附近有名有姓的郎中,差不多邪请遍了,群医束手;我们庄主爱子心切,便派了很多人,守着交通要道,专门请过路的郎中。小的请上了先生,不管先生医不医得好病,都可得到好处,我们庄主对人,真是慷慨得很呢。”
骆人龙暗叹一声:“倒霉!”散去功力,任由那汉子背着飞跑,跑了十来里路,进入一座大庄之内。
那汉子请骆人龙在客厅中稍坐,自己就向内院一路扬声嚷了进去,道:“快快报与庄主得知,我请到一位神医了,少庄主的病,一定有救了。”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啐道:“王老五你嚷什么!我看你已请了十几个神医了,少庄主的病还是没有医好,你的口袋倒是装得满满的了。”
只听那汉子求告道:“好姊姊,请你快去报告庄主,庄主的赏赐,我分你二成可好?”
那女的笑着进去了。
骆人龙听了也觉好笑,心想:这人背我跑了十几里路;得个几两银子的赏识,算不得白赚,倒是那丫头捡了便宜。
等了很久,主人仍没有出来,却见原先那汉子又走了出来,他怕骆人龙不乐,赶忙致嫌分说道:“先生,我们庄主正陪着另外一位先生在内室看病,马上就出来与先生相见了。”
骆人龙见有词可藉,忙道:“既有高明在座,在下告辞了!”站起身子,便要向外面走去。
那汉子好容易把他背来,赏钱还没有到手,怎肯让他离去,一把拉住他央求道:“先生走不得,你要走了,小的便没法向我们庄主交待了。”
骆人龙道:“在下急于赶路,没有时间多等,同时你们既已请了别的医生,或许就能把病医好了,—定还要留住在下干什么?”
那汉子急道:“先生不要多心,我们少庄主所生的怪病,谁也医不好,先生既然来了,拿几两银子做路费,岂不是好?”况着忽然想起“谁也医不好”这句话,一网打尽了所有的郎中,又怕骆人龙见怪,忙又加了几句道:“只有先生手段高明,一定可以医好少庄主的病,你要走了,岂不耽误了我们少庄主的性命么?”
骆人袭真想不到这粗壮的汉子,如此会说话,不禁笑道:“大哥在贵庄—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吧,在下还没请教贵姓?”
那汉子就怕骆人龙要走,所以有问必答道:“小的姓王,人家都叫我王婆嘴,可是我倒是一个实心人,因为我们庄子里最看重的是有工夫的人才,至于小的,算不得什么。”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说句不怕见笑的话,不得意得很!”
骆人龙顺口问道:“你们庄主是?……”
王婆嘴本在为自己的不被重用而抱屈,但这时一听问到,他们庄主,立时又精神陡长,大拇指一竖道:“我们庄主人称铁笔先生褚文章,是王屋派掌门人的大师兄,黄河两岸,谁不知道他老的名头!”说时神情之间,好不神气。
骆人龙却是听得一怔,剑眉双蹙,暗忖道:“这件事倒使』我大为作难了……?”当下便决心离开,一抱拳道:“原来褚老英雄府上,怪不得……”
语声未了,忽听厅外骤起一声勉强的大笑声:“先生可是怪老夫有意慢客么了?”
一个六十以上的高大老人,迈步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皱纹,就象是微风括过时的湖面,,错纵交叠,苍老已极。
按理说,一个武林健者那会这样衰迈,想必是因为忧心爱子的病而致如此的?”
骆人龙当然不好意思再走了,只好迎着铁笔先生褚文章拱手道:“在下马文玉,才疏学浅,只怕有负老先生雅望!”
铁笔先生褚文章强打欢容道:“请坐!请坐!马先生出口不俗,医道定必非凡,老夫总算为小儿找到救星了。”
骆人龙见铁笔先生这等武林高手,为了挽救爱子的沉疴,竟不惜自降身份,对一个江湖末流野药郎中,也阿谀起来,不由慷慨横生,义勇之念立起,不但暂时撇开了三堡四派和他的血海深仇,而且也祛除了内心那种初次行医的怯场病,朗朗一笑道:“另外那位先生可曾用过了药?”
铁笔先生褚文章摇头叹道:“那位先生未曾把脉,便告退了。唉!近两三天来,没有任何一位先生肯开方用药的。”
骆人龙道:“不知少庄主的病有些甚么病状?”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病状平常,不过小便闭塞而已,却使群医束手,眼看便将身中尿毒而亡了。”
骆人龙道:“有多少日子了?”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将近十二三天了。”
骆人龙惊道:“尿毒最为顽顸,非一般药物可解,时过十二三天,已是非常危险,现在就请老先生马上带在下同往探视一下吧。”几句话,即已显示出他医理精湛,不是庸手。
铁笔先生褚文章一代武学大家,对于医药方面,也颇具常识,不由额手称庆道:“今日得遇先生,真是小儿之幸,请恕老朽先行引路了。”他侧身先行半步,让骆人龙走在路中间,态度恭敬已极。
他们刚行得数步,尚未转入内院,门外忽然传进一个内劲极强的声音,道:“大师兄,侄儿病了,为什么不给王屋带个信去!”随着话音,走进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
骆人龙一听声音,即已知道来人是铁镜先生袁宏道,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当时便想发作,继之一想,暗忖道:“我现在就是把他杀了,也达不到我报仇的目的,弄不好又被人家加上一项罪名,此事万万行不得,我就让他多活几天吧!”转念间,怒气也就平了不少,只是头也不回,懒得与铁镜先生照面。
铁镜先生袁宏道一眼看到骆人龙的背影,和颈间发紫的皮肤,猛地扑身向前,大喝一声,道:“万恶之徒,竟又混到我大师兄庄上来了!”
原来,骆人龙一时大意,虽戴了人皮面具,却忘了用缩骨神功改变自己的体型,铁镜先生何等老辣的人物,从背后一眼就认出了他。
,骆人龙原想息事宁人,暂时不找铁镜先生的麻烦,如今铁镜先生要找他,他当然满不在乎,心想:要干就干吧!当时非常镇静的扭转身形,朗目注定铁镜先生袁宏道不愉地道:
“你……”
铁镜先生袁宏道一见了骆人龙的面貌,顿即大感失态,忙谢罪道:“对不起,老夫认错了人了!”
皆因,骆人龙这张人皮面具也是酱紫色,而又精细得肉眼难辨,看上去明明不是骆人龙,不由铁镜先生袁宏道不自责道歉了。
骆人龙也是精灵到了极点的人,眼见铁镜先生袁宏道变了态度,立即毫不露形迹地又改变了心意道:“在下马文玉,老先生一时看错人,请不用放在心上。”
铁笔先生褚文章急于要带骆人龙入内给儿子看病,笑对骆人龙道:“这是老夫的一位师弟,江湖上人称铁镜先生袁宏道,鲁鲁莽莽的,倒让马先生见笑了。”接着,又对铁镜先生道:“师弟,愚兄这时心情乱得很,有什么话,待马先生看过杰儿的病,我们再慢慢详谈吧!”
铁镜先生袁宏道的身份,在别人眼中可说非常了不起了,这时在师兄面前,却是听话得很,他道:“小弟也进去看看杰儿,决不妨碍马先生手脚就是。”
三人进入内院,立有一股药味冲鼻涌到。
病房不大,但很静雅。
病人很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布满了淡淡的黑气,按察色望气之理来说,这位少庄主已是不久于人世了。
骆人龙皱了一皱眉头,没有说什么话。
铁笔先生褚文章此刻最注意的就是骆人龙的言语神情,不禁大惊道:“先生,小儿的病……。”
骆人龙只好宽慰他道:“吉人天相,待在下看过脉象,再行奉告。”
这时,一个青衣童子走过来,非常熟练地垫起了少庄主的手腕,并搬了一张椅子给骆人龙在床边坐下。
骆人龙把脉’的时候,只觉少庄主的脉象,六脉见结,乃是气滞之象,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症状,但隔了不久,忽又觉脉来如点雨,瞬刻过去,又恢复了原状,半个时辰左右,又循环而生。
骆人龙这一把脉,足足把了两个时辰,已是智珠在握,找出了病源所在。
但是这两个时辰,可把铁笔先生褚文章憋坏了,这十几天以来,他从未见过一个郎中把脉这样久的。
由于骆人龙把脉太久,使他猜疑骆人龙毫无把握,一见骆人龙三指一收,马上就忍不住急急问道:“先生,这孩子还有救么?”言时一脸企盼之色,只希望骆人龙点一点头。
骆人龙果然点了一点头道:“未下药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请问老庄主。”
铁笔先生褚文章欢喜得流下了一长串眼泪,连声道:“是!是!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一位武林高人,为了爱子一息生存,竟一点身份观念也没有了。
骆人龙道:“请老庄主把历来的药方一起取出来,待在下作一参详。”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数十位先生诊视之后,出的同是一样的方子,老夫已能背诵如流。”
骆人龙道:“那就请老庄主念给在下听听。”
铁笔先生褚文章念道:“紫苑五钱,麦门冬三钱,北五味十粒,人参一钱,一共是四味药。”
骆人龙道:“在下也只能开这样的方子!”语声至此一顿。
就在骆人龙语声;一顿之际,铁笔先生已是大大失望地张口连声:“呵!呵!呵!……”
一脸死灰,呵到最后,更是“呵”不出声音了。
骆人龙声音一扬道:“不过服药之前,得请老庄主助我一臂之力!”
铁笔先生褚文章一听骆人龙口气有异,紧张地道:“先生是说这张方子可以医好小儿的病?”
骆人龙道:“令郎的病势原不厉害,问题只怕还是出在老庄主手上。”
铁笔先生褚文章茫然道:“我?我?……”
骆人龙笑道:“老庄主乃是武林高人,令郎发病之初,老庄主可曾点过他的督脉?”
铁笔先生褚文章恍然道:“难道点不得?”
骆人龙道:“闭尿之症,虽督脉所生,实乃冲任之病,老庄主点了令郎的督脉,固能刺激令郎抗病的能力,却也妨碍药力的散发,现在请老庄主即以三阴三阳的手法,疾点令郎“神庭”、“身柱”、“长强”三穴,再行服药,便无事了。”
铁笔先生褚文章乃是武学大家,经脉之理自是一点即透,他因只懂生理,而不明药,而致出了这个岔子,这时不待用药,仅凭骆人龙这番宏论,也已知爱子回春有望了。当时,亲自依照骆人龙的指示,点了爱子三处穴道,吩咐了几句话,便恭请骆人龙到他自用的书房中待茶。
骆人龙知道铁笔先生褚文章心悬用药的结果,人虽坐在那书房中,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爱子身边去了。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