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苍须叟脸含微笑,微风不扬的登上了左边那堆浮沙之上。智觉禅师那敢怠慢,也立即一掳长袍,飞上右边一堆。
别看这两堆沙尖,只有一丈来长,二尺半高,但堆着的是极细黄沙,即使微风吹过,也会使沙粒下落,何况是两个大人,但他们毕竟粒沙未坠!
苍须叟精光四射的双目,瞧着智觉禅师,也不禁暗暗点头,一面停住身形,回头纵声笑道:“这种比赛,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尝试,大师命题之人,还是先施为罢!”
这是他故意相试,表示自己随意发言,毫不提气。
智觉禅师忙道:“有老檀樾在前,小僧怎敢有僭?”
苍须叟微微一笑,便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了十步,双手也同时接连向下虚按了十掌,但智觉禅师在举步发掌之时,脚下略有细沙滚落。
两人同时落地,智觉禅师命人搬开黄沙,检查结果,四十根木桩,果然全已埋入地面,十个掌印,也各自清晰地印在两桩之间的山石上,丝毫不错,只是智觉禅师左手所发的第一、三、五、三个手印,略为轻了一些,不足五分!
左右两棚中人,早已彩声大起,掌声雷动。
智觉禅师不由脸上一红,向苍须叟合十道:“老檀樾神功无双,这一阵小僧认输。”
苍须叟龙古希却捋髯大笑,摇头道:“大师举掌发力之时,虽略有细沙滚落,同时一般练武之人,因平日惯用右手,致左掌发力道,容有未能把握得宜,大师和老夫在年龄上相差几及一半,能有如此火候,即使不派老夫落输,也算作平手之局,我们还是再比第二阵吧!”
苍须叟龙古希果然不愧是领袖群邪的盖世魔头,说来堂皇冠冕,不肯在后辈面前占先。
这一番话,博得左右两棚,又是一阵发自内心的如雷掌声!
智觉禅师等掌声一落,躬身道:“老檀樾过奖,小僧愧不敢当,第二阵比赛轻功,和第一不同的是并无一定标准,老檀樾可以随意施展,但以这十丈方圆为限。”
苍须叟又是一阵大笑,点头道:“一苇渡江,艺出少林,盘空百折,首推昆仑,点苍浮云,青城飞絮,轻功一道,四大门派,各极神妙,老夫只好勉为其难,施展‘蹑空步法’,以博一哂!”
他此话一出,右棚诸侠又不禁一惊!要知“蹑空步法”,多少年来,大家只有耳闻,谁也没见过,乃是失传已久的无上轻功!
不,说它是轻功,它已是超越轻功之上,该是道家练气之士,以气驭风的飞行之法,不想苍须叟龙古希数十年不出,居然练成这种出世超俗的神功!
大家正在凝信参半之际,只见苍须叟微微吸气,一个高大身躯,业已缓缓上升,约模到了五丈左右,身形定在半空。
左棚七老会一班门人,早已掌声大震!
苍须叟身形一停,左脚便悬空跨出一步,右脚紧接着跨出,从容不迫,和平常人走路一般,缓步徐行,从左向右,一步步绕着场地,凌虚走了一圈。
山风吹衣,苍须拂胸,当真像古仙人下凡。
这一种惊世骇俗的轻功,把左右两棚,正邪各派,瞧得目瞪口呆,直等苍须叟走完一圈,飘然落地,大家才疯狂鼓掌,历久不歇!
智觉禅师更是心折万分,暗想:“自己要不是早有准备,暗中取巧,这一场那能和这魔头相比。”
只听苍须叟大笑一声道:“哈哈‘蹑空步法’失传已久,老夫体会先贤遗意,总嫌火候稍欠。”
人妖郝飞烟面露得意之色,尖声笑道:“龙老功参造化,旷世绝艺,令人大开眼界,火候稍欠之言,无乃太谦?”
说着目视智觉禅师,又复纵声大笑!
智觉禅师却不加理会,只是向苍须叟合十道:“老檀樾珠玉在前,小僧萤火之光,岂敢和皓月争辉?不过,题目由小僧所出,也不容小僧藏拙,一得之愚,还请老檀樾多多指点才好!”
苍须叟龙古希原认为自己施展“蹑空步法”之后,智觉定然知难而退,不敢再为尝试,那知对方居然说出“一得之愚”,还要紧随自己之后,当众表演,心头不由大奇,同时也不敢小觑于他,这就呵呵笑道:“老夫说过‘一苇渡江’,艺出少林,大师不必太谦,庐山会上,原是切磋武学之场,让大家一瞻绝艺,也是快事!”
苍须叟龙古希,原是目空四海之人,这会居然也客气起来!
智觉禅师连称“不敢”,一面缓步走到场中,向左右两棚合十为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僧献丑!”
“丑”字出口,不见他提气屏息,左脚一提,向上虚跨一步,说也奇怪,这一步,他好像跨了一级楼梯,身子也跟着上去,左脚才上,右脚又向上跨。
这当真像放着一架无形梯子,他双脚不停,一步步的拾级而上!
“上天梯!”智本禅师情不自禁,失声低叫,愤怒的道:“二师兄,三师兄真是监守自盗,偷学了本门七十二种绝艺!”
智能禅师此时心中早已证实,急忙压低声音道:“五师弟不可乱说,试想本门七十二种绝艺,即使生具大智慧,穷毕生精力,也难以尽练,你总记得十年前,三师弟奉掌门师兄之谕,在藏经阁闭关五年,他虽然学会其中几种,也决非监守自盗。”
智本禅师瞠目道:“那么难道还是大师兄授意的?”
智能禅师微微笑道:“可能如此!”
智本禅师低低的道:“那又为了什么?”
智能禅师沉吟道:“如愚兄猜想不错,三师弟奉命行事,奉有掌门人的密旨!”
智本禅师哦道:“二师兄是说他到千……”
智能禅师拦道:“此事日后自会明白,此时不宜多说!”
两人说到这里,只见智觉禅师已步步上升,到了四寸光景,好像从另一头拾级而下,一步步往下走来,瞬息工夫,便已跨下最后一级,脚踏实地!
然后向苍须叟合十道:“小僧邯郸学步,献丑之至!”
左右两棚,同时又爆一阵猛烈掌声!
苍须叟想不到对方这一手,竟然不在自己之下,脸色微微一变,抚掌大笑道:“高明!高明!少林绝学,叹为观止,这一阵可算平分秋色,看来老夫半世英名,真要扔在五老峰头了!”
说到最后一句,似有不胜感慨!
智觉禅师乘机道:“老檀樾名震八荒,武林同钦,如能静参大道,上觑玄真,要练到却老延年,做一个啸傲林泉的陆地神仙,也并非难事。”
苍须叟听得微微一怔,继而掀髯大笑,点头道:“老夫敬拜嘉言,只是老夫应邀而来,当全终始,老夫便回转阴山,不复入世矣!”
智觉禅师合十道:“老檀樾能有此言,武林后世,便景仰无旋了。”
苍须叟呵呵一笑道:“咱们第三阵该如何比试了?”
智觉禅师知他言出必践,约好的三阵,非比不可,这就要七老会的门下,取来了一根长约丈余的纱线,然后在相距一丈的地上,两头划了两圈白粉。
苍须叟见状,向智觉禅师含笑问道:“这一阵怎样较量?莫非是要藉这根细线,一赌真力?”
智觉禅师点头道:“老檀樾猜得不错,小僧之意,就想凭这根细线,一较内力,双方各执一头,谁先拉出圈外,就是谁输。”
他这话如果说在上场之时,谁也会嗤之以鼻,凭他有多大修为,敢和旷世魔头的苍须叟比赛真力,但是经过方才两场比试,谁也不敢对他小觑。
一根不及小指一半粗的纱线,即使不会武功的人,也能一拉就断,如今两位武林高手,要以内家真力,把对方拉出圈外!
这又是一件新鲜花样,左右两棚的人,都聚精会神,凝目而视。
智觉禅师从七老会门人手中,取过一支细香,点燃之后,插到地上,然后取出纱线一头,走入白粉圈中。
苍须叟龙古希也依样葫芦,取过线头,走入智觉禅师相对面的白粉圈里。
纱线,已经被两人拉直,智觉禅师又道:“老檀樾注意,咱们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过限为和,双方互拉,中途断线的一方为输。”
智本禅师瞧着场中两人的动作,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三师兄使的分明又是本门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大还真力’!”
但他这一会并没开口,回头瞧瞧二师兄,似乎注意力止集中在场中两人身上,也就依然往场中看去。
智觉禅师知道苍须叟方才虽被自己乘机劝说,答应三场完毕之后,不再参与七老会,但此老好名争胜之心,依然未泯,这一场关系全局,一时可也不敢丝毫大意。
当下双足柱地,瞑目调息,缓缓运起少林寺无上绝艺“大还真力”,往线上逐寸贯注。
过了片刻,睁眼往苍须叟瞧去。
只见这位满面红光,苍须拂胸的老人,一手执着线头,悠然而立,好似并未把比赛之事,放在心上。
他那边半根线上,也丝毫没有贯注力道,心中不由大奇,急忙徐徐催动真力,往线上传注过去!
“嘿嘿,大师准备好了?”苍须叟瞧到智觉禅师睁开眼来,便出声相问。
智觉禅师微微点头道:“小僧准备好了!”
“好!”苍须叟“好”字出口,智觉禅师陡觉手上一震,自己延伸到大半一根线上的真力,突然和一股无形冲力,在中途相遇。
这一碰,自己延伸的力道,立被逼退了三尺光景,胸口同时一震,热血沸腾,真气激荡,险些连人仰跌出去
这下,可把智觉禅师震得大吃一惊,心知对方功力,委实比自己高出太多,是以对方一经运气,潜力便直冲而来,差幸这一阵冲力,很快就一下过去。
智觉禅师把握机会,藉对方真气冲来之势,立即施展“大还真力”的“吸”字诀,真气骤然后缩!
不,吸住对方真气,往自己这边拉来。
当然,这种拉法,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少林七十二种绝艺,是历代师祖费尽毕生心血精思苦研的结晶,每种功夫,都有它不可思议的威力。
智觉禅师论功行修为,固然和苍须叟差得太远,但“大还真力”的“吸”字诀一经施为,确也非同小可。
苍须叟先前还不以为意,脸含笑容,那知才一摧动真气,贯上长线,便觉遇到一股无形吸力,猛地往前吸去!
这一下居然把他一个伟岸身躯,带动得向前微微一晃!心头不由大为震动,脸色也同时一变!
这不过是瞬息间事,苍须叟不但功力深厚,他总究是十三邪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脸色微变之后,立即又呵呵笑道:“少林‘大还真力’,果然高明,老夫居然险为大师所乘!”
他居然立时指出智觉禅师使的是“大还真力”!
此种纯粹以内功互拉的动作,不像目前的拔河比赛,可以从形式上看得出来,但这会,即使苍须叟不说,大家也看出来了。
因为智觉禅师答应苍须叟已经准备好了之后,智觉禅师身躯立即往后微仰,接着苍须叟上身也发生了往前晃动的迹象!
这可把左棚一班人瞧得大为惊骇,因为这是讲明双方互拉,出圈为输。
局外人当然不知道智觉禅师的身形微仰,是受了苍须叟内力的推震,还当智觉禅师的往后微仰是在往后拉,结果苍须叟被拉得往前晃动!
这还得了?苍须叟龙古希在七老会的地位,除了会长碧眼神君,他就是两拉护法中的第一个护法,是七个首脑八物中的第二位。
他下去这一场,算来对方没有一个人足以抗衡,那么对方只出场了一个少林长老,三阵两和,最后这一阵,看上去也胜算不多。
本来以人妖郝飞烟的估计,七场之中,十三门派方面,最多也只有一二场有险胜的希望。
如今却被对方赢了两场,一场和局,而且出场的星环羽士,和黑袍老怪,全都先后离去,自己这边,虽有碧眼神君,但实力也大大削弱!人妖郝飞烟,脸上阴晴不定,心头也开始打起鼓来。
但此时的智觉禅师,却已濒入了落败边缘!
苍须叟因一时大意,被对方使用少林绝艺“大还真力”,吸动身形,心头这份震惊,自然不可言喻。
他虽然答应比完三场,立即回转阴山,但数十年盛名,岂能平白丢在一个少林后辈手上?
于是他开始运集功力,源源往线上贯注而去!
这么一来,智觉禅师的苦头,可就吃大了!
对方的拉力,愈来愈强,自己虽擅少林绝艺,总究修为日浅。
拉力、渐渐变成高压,执线右腕,同时起了颤抖,再也把握不住,身子已有往前激飞而出的趋势!
他双脚站桩,用尽全身功力,苦苦支撑!这只是顷刻工夫,但在他已经好像捱过了无数时光。
此刻的智觉禅师,再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增加出来,对抗名震八荒的旷世高手,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当然更谈不到用力反拉。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竭尽全付精力,支持下去,能够支持到多久,便算多久,当然能支持到香尽最好。
他索性闭上眼睛,瞑目调息,奋起全身内力,默运“大还真力”。
那插在地上的一支细香,已有一半变成灰烬,堕落地上,剩下的半炷,也在缓缓往下烧去,可是智觉禅师还嫌它烧得太慢!
他头上已在冒出腾腾热气,黄豆般汗珠,才一绽出,便很快的顺颊直流!
这虽没有刀光剑影的激烈打斗,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比拼,输的人只不过被拉出白粉圈以外,但双方的人,还是目不转睛,跟着局中人的紧张而紧张!
智觉禅师的确难以支持下去了,满头大汗,身子发颤,脚下也开始浮动!
反观苍须叟却依然面含微笑,一如平常神色,似乎还稍稍留情,没有发动全部力量。
细香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左棚群邪,睁着眼睛,希望苍须叟一下就把智觉禅师拉出白圈,右棚的人,更为焦急,寄望少林绝艺“大还真力”出现奇迹,让智觉禅师支撑到底。
真力的比赛,决没有丝毫含糊的,只要略逊一筹,就毫无取巧余地,智觉禅师比苍须龙古希,修为上差得何止一筹?
此时的赢输大权,当然已全操在苍须叟手上了,他要想赢,已只是抖手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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