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长虹不是昆仑派中人,但他的此一缩地功却是当今江湖上难得一见的。
欧阳长虹已经走到三里远了,他忽然停在路中央不走了。只见他张口沉吼如焦雷道:
“是哪一路人马在此设伏?请你们当家的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刚出口,附近林子里果然有了动静。
只见几乎六七十个青色劲装汉子。他们腰上每人插着一把斧头,肩上扛着一支桑扁担,慢悠悠地往欧阳长虹两人包围过来。
这些人就在距离五丈处停下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山家帮弟兄。”
不错,来人正是山家帮兄弟。山家帮是靠山吃山的大帮,帮中弟子有一半以打柴为生。
但他们有几条吃饭的山道,除了可以为客人担挑运货之外,也保证在山道上的行旅安全,吃的辛苦饭,赚的是良心银子。
山家帮帮主“二郎神”柴大光乃军旅出身,他称霸中原之后不久,便隐居在山中了。
这以后他聚了一些弟兄成立山家帮,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了。
欧阳长虹站在路中央,双目神光炯炯地道:“各位,你们的柴帮主可好?老夫欧阳长虹与你们当家的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打横走出来一个中年壮汉,他走到欧阳长虹面前,先是仔细看了他一眼,方才重重地一抱拳道:“欧阳前辈,你认识我们老当家?”
欧阳长虹道:“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壮汉道:“欧阳前辈是否为那恶师爷说情?”
欧阳长虹道:“不是说情,我是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
壮汉脸皮一紧,道:“欧阳前辈,你助恶人了。”
欧阳长虹笑笑,道:“老夫只为八府境内苍生而走一趟。朋友,你们的委曲我知道,你们等今天已不知等了多久了,只不过……”
壮汉紧接着道:“老前辈既然知道我们的心情,还请老前辈就此离去,我们要收拾姓曹的。”
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话掷地有声,答应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就一定要送他到家门。”
壮汉道:“就算我们帮主在,怕也很难就此罢手,前辈何必为一恶入而得罪他人?”
欧阳长虹哈哈一笑,道:“老夫行事可以表天。各位,老夫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山家帮吃的是良心饭,干的是正义事,欧阳长虹早就知道你们乃一群血性汉子。今日前来寻仇,也是你们久压在心头的一股怨气难伸,八府境内讨不到公道,也许……”
那壮汉粗声道:“何止如此?那恶师爷鼓动满官把弟兄们几条黄金路线收归官家,成为他们游山玩水狩猎的所在,而不许我们帮内弟兄走近所划范围。这且不说,可恨的乃是这姓曹的老是尽出馊主意,命我们定期往官府送柴薪,应得的银子也被折扣一半。弟兄们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老前辈,你让路吧。”
欧阳长虹道:“朋友,我有担待,可否请出贵帮柴老帮主一见?”
“对不起,帮主有令,等着验看恶师爷曹三圣的人头,此刻他老人家不见客。”
欧阳长虹道:“老夫来去江湖几十年,觉得今日老夫所做所为,唯天可表。姓曹的是该死。但如果人们深悟一层,便知血腥不如和平,往后的日子总是要过,何必惹得他心惊胆怕?
有道是,强梁不如商量,还请去通报柴当家,欧阳长虹在此候教了。”
那人咧咧嘴巴,怒了。
他双目一厉,道:“你是石头不是?你老好像是非不分,情理不明,倚老卖老,为那奸恶小人曹三圣撑腰护短不是?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欧阳长江淡淡一笑,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你朋友多斟酌。”
壮汉粗声一笑,道:“山家帮从不敢欺凌老小,我们走的是阳关大道,骑墙小人之事不干,以众凌寡也不做,老前辈,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欧阳长虹仰天一笑,道:“你说得不错,老夫也知山家帮弟兄干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朋友,老夫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请出你们当家的来,如何?”
壮汉脸色冷冷地道:“请出我们当家的又如何?”
欧阳长虹道:“如果贵当家也不买老夫的薄面,老夫自也认了,如何?”
壮汉哈哈笑了。
欧阳长虹道:“怎么样?”
壮汉道:“怎么样?我老实对你说,我们当家的早就发了誓要取那曹的性命。那一年,我们当家的为了三架山之事,送厚礼去见姓曹的,老前辈,你知道姓曹的怎么样?哼!”
欧阳长虹不开口,他等着壮汉说下去。
果然,壮汉哼了一声,又道:“姓曹的照单收了礼,他却不开口。”
欧阳长虹双目一厉,道:“这算什么?”
壮汉接道:“原来姓曹的是个色魔,他早就打听到山家帮有一名花,他要我们当家的把姑娘送给他。”
欧阳长虹道:“姓曹的做了许多可恶的事。”
壮汉又道:“我们山家帮的确是有一位绝色姑娘,可是早已和我们少帮主有了婚约,你想想,我们帮主怎么办?”
欧阳长虹道:“老夫知道‘二郎神’柴大光乃是当年道上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壮汉道:“不就结了!我们当家的忿而离去。这以后山家帮只有靠边站,日子过得不顺畅,可是弟兄们硬是撑下来了。老前辈,你若是一位明白人,你老就往前走,只装没看见,就等我们割下姓曹的人头,你老便是山家帮的佳宾了。”
欧阳长虹却摇摇头,道:“朋友,这话要由柴当家亲口来说,你劳驾吧。”
壮汉气得一瞪眼,道:“你……你……你老不像是三枪扎不透的人嘛,怎么说了半天还不点头?”
围着的汉子已不耐了。
有人在咆哮:“别多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手底之下分高下吧。”
那壮汉紧闭着嘴,直视着大谬不然的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忽然双目一亮,一横右臂,道:“来!”
哑宝的动作很快,他把两把“旋头铡”交在欧阳长虹前手中。
山林中树木苍苍,白云悠悠地自峰上飘过,就好像名家的一幅图画:左面长河如带,似乎还有小舟在水上划,很怡人的景致。
欧阳长虹忽然仰天长啸,那啸声好像打雷,比打雷还令人吃惊。
人都吃惊,林中鸟儿更惊。
刹那间,只见林鸟振翅飞向长空,于是……
于是,欧阳长虹手上的“旋头铡”出手了。
那不只是一把“旋头铡”,他双手两把“旋头铡”齐出手。
“旋头铡”盘旋在空中,发出“嗖嗖”不绝之声。就好像西极流电似的掠过两头野鹰,然后打着旋转折回到欧阳长虹的手上。
两只野鹰羽落血流地跌落地上,引起山家帮一阵骚动不已。
壮汉也吃一惊,冷冷地道:“老前辈,你这是杀鹰敬猴?”
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请出柴帮主一见。”
壮汉怒道:“别以为你的武功高,山家帮没有怕死的人。再说,我看老前辈也不是个嗜杀的人,难道我们围杀姓曹的,你真的要杀我们?”
欧阳长虹道:“别逼老夫作恶。”
壮汉冷冷道:“帮着恶人就是作恶。”
有几个壮汉忿忿地道:“大管事,别和他罗嗦了,咱们干吧。”
壮汉原来是山家帮大管事。
此人右手高举,左手把扁担横拿,这是一种表示,当然只有山家帮弟兄才明白。
于是,有一半弟兄团团把欧阳长虹、哑宝两人围在当场,另有十多人高举着扁担,往大车那面走去。
欧阳长虹一声长啸,只见他的身子不动,双手“旋头铡”已抖手打出,然后又是两支“旋头铡”飞出,只见四支“旋头铡”电闪着光芒,直往十几个大汉追击过去。
空中闻得“嗖”声不绝,看得人们惊得呆了。
便在人们一窒之间,空中响起“咔咔”之声,只见四把“旋头铡”将高举的桑木扁担削断。
更令人惊讶不已的,乃是那四把“旋头铡”在欧阳长虹的内力推动下,又旋回他的手上。
只这么一招之间,前奔的十几个壮汉已吃惊地回过身来了。
他们怕的是“旋头铡”会往他们的头上切旋,试想脖子怎比桑木扁担硬?桑木扁担都断了,何况是人头?
欧阳长虹不将“旋头铡”收回袋中,两手各握一支,淡淡地道:“老夫不愿见血腥,山家帮乃苦哈哈正门正派,老夫怎忍下手?各位,老夫欲见贵帮主一面。”
那位管事的壮汉忿怒地道:“你老下手杀了,在下吧,没有曹三圣的人头,在下无颜回见帮主。”
便在这时候,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狂吼。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厉狮长吼。
于是,那位大管事立刻面向吼声垂手而立。
真有礼貌,紧接着,所有六十多位山家帮弟兄们全部面山而立,毕恭毕敬。
果然,不旋踵间,半山上飞一般地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小老者。
那人只一出现,山家帮的众弟子齐声高叫:“帮主好。”
那瘦小老者手一挥,道:“弟兄们好!”
山家帮的规矩总是令人敬仰的。
那瘦老者正是“二郎神”柴大光。
他重重地看了面前场面一眼,立刻走向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已笑道:“柴老弟,可还认得欧阳长虹吗?”
柴大光吃惊地直奔到欧阳长虹面前,他的脸上十分惊讶。半晌,他忽然单膝欲跪,却被欧阳长虹伸手扶住。
柴大光一脸不相信地逆:“小弟是被刚才的吼声引出来的,那一声狮子吼,久不闻了,想是你老人家发的了!”
欧阳长虹一笑,伸手拉住柴大光,道:“走,我借一步说话。”
柴大光道:“这里都是我的好弟兄,你老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欧阳长虹道:“不方便,你若不离去也可以,只不过你且听老夫的解释。”
柴大光道:“你老请讲。”
欧阳长虹忽然脸色凝重地动着嘴唇,他以“铁线蚁语”之功,把话传进柴大光的耳中。
只见柴大光开始的时候神色凝重,渐渐的,柴大光的脸上有了忿怒,然后……
然后,柴大光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欧阳长虹对柴大光说了些什么话?
就在欧阳长虹一阵蚁语之后,柴大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太便宜这厮了。”
欧阳长虹一笑,道:“柴老弟,你受折磨了。”
柴大光道:“比之你老来,我柴大光太渺小了。”
紧接着,只听他大吼一声,道:“弟兄们,咱们今天有幸,欧阳大侠为我们有了最公道的安排。今天且放过姓曹的,咱们撤。”
他大手一挥,山家帮众人立刻往山里走去。
欧阳长虹拍拍柴大光,笑笑,道:“柴当家,你赏了老夫的脸,希望他日老夫有所回报。”
柴大光重重一抱拳,道:“你是道上不老仙,柴大光粗人一个,你能有所教诲,柴大光已生受不尽了。”
欧阳长虹把手中的“旋头铡”交给哑宝放入袋中,这才与柴大光抱拳分手。
柴大光缓缓地回身就去。
从他的步履上看来,他好像有太多的无奈。
黄书郎一样很无奈,因为这一幕他躲在暗中看得真切。当然,他对于欧阳师祖的一手绝活“旋头铡”相当的惊奇,只不过当他发觉连山家帮之主也无奈何的时候,他还能如何?
黄书郎打定决心跟下去,他要看看欧阳师祖为什么要替曹三圣这个恶师爷撑腰保镖。
欧阳长虹与哑宝走到大车边,那恶师爷曹三圣甚为不悦地道:“欧阳老人家,恶徒挡道欲杀老夫,你怎么不下手痛杀他们,却只把他们的扁担削断?”
欧阳长虹道:“曹先生,老夫只答应平安地把你送回绍兴,并未答应你多杀人。”他紧接着沉声道,“走。”
于是,两辆大篷车立刻又启动了。
曹师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在骂:“老匹夫,你敢骑在曹某人的头上,哼!等着瞧吧。”
□□ □□ □□高山好像远去了,前面是一片起伏岗峦。
长河绕了个大转弯,急流便不见了。
就在大车缓缓南下中,忽见前面两棵大槐树下面有人在路边设下一张供桌,有神位,有祭品,桌前面跪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素衣素裙,怀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娃儿。有两个怒汉分别站在供桌的两边。他们的脸上一片冷漠与忿怒,就好像有人踢了他们一脚似的;咬牙切齿。
谁也看不出这是干什么的。
只有欧阳长虹知道,因为他已错身走到大车前面去了,他的动作是极平常的,但他的心中却有了计较,这不是平常人设的路祭。
是的,如果是路祭,就不会在供桌上放着一只小木盒与一把锋利的匕首了。
大车仍然缓缓地驰着,只不过快到那两棵大树下的时候,只见两个怒汉跳到路当中拦住大车的去路。
“停!”
大车立刻停下来,大车上的两个大汉木然地坐在车辕上,看着拦路的两人。
于是,右面的大汉自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他那脸皮在抖动,双目发出忿怒的红光,吼道:“曹三圣,快快滚下车来受死!”
两辆大车上的人木然不动,曹三圣也未伸头出外看。
欧阳长虹已大步走到那两人面前。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两位朋友,曹师爷离开八府衙门乃是老夫促成,还望看在老夫薄面,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让出一条和平大道如何?”
那汉子的脸皮几乎绷破,他粗声地道:“你是何人?”
欧阳长虹道:“老夫欧阳长虹。”
“我们不认识你。”
“是的,老夫已三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
“你倚老卖老?”
“老夫只是请求两位。”
“请你收回你的请求。老先生,你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物,我们不愿树敌,请你退出。”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只不过老夫已答应要护送曹先生回绍兴了。”
那壮汉冷冷地道:“老先生,何苦为此恶师爷撑腰?你可知道姓曹的如何荼毒八府吗?”
欧阳长虹道:“所以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