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动的是手术,真吓人,因为古大夫二十四根银针过穴,伤口四周好像围了一圈银光闪闪的篱笆似的,然后一把亮银刀,他顺着黄书郎的伤口挖烂肉。
他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你这伤幸运的遇上我。换了别人,怕是要残废。”
黄书郎接上一句,道:“娘的,真有那么重?”
“就快要烂到脊椎骨上了。”
黄书郎道:“那地方是个要紧之处,古大夫,你的刀子要小心。”
古大夫一瞪眼,叱道:“你有病找我医,那就得听我的,怎么动刀是我的事,何用你插腔?”
黄书郎忙点头,道:“对,对,对,我完全听你大夫的,这条命全由你折腾了。”
这年头,有几个大夫拿病人当病人?送上银子好说话,躺上病床任他骂,好像教训他儿子似的。
古大夫一边动手术,一边骂:“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爱惜羽毛,动刀动枪的,好像你们是铜头铁罗汉一般,看看你这伤,烂肉就有四两多,我说你这浑小子,难道不知道每个人只有一条命?”
黄书郎心中不是味道,他却又不想这时候顶撞古大夫,因为他发觉古大夫真用劲,额头上还冒汗珠子。
那伙计还用布巾为古大夫拭着汗水……天热嘛!
黄书郎很想说句赞美的话,他想了又想,只能对古大夫笑笑,道:“大夫,你动刀挖肉,好像不怎么痛,只这一样就令我佩服。”
古大夫鼻孔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是唬人的大夫?等到三天之后,你就会知道你的这颗夜明珠花得很值得,很有价值。”
几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忽闻得古大夫对那伙计道,“取镜子来。”
伙计忙从睡房内取来两面大镜子,古大夫把一面镜子放在黄书郎的面前,另一面镜子照后面,立刻就发现镜子里反映出黄书郎的伤处。
那真是吓人一大跳,他奶奶的,伤口处红嘟嘟的好大一片,只不过血并不多。
黄书郎知道那是四周银针的关系。
古大夫指着伤口对黄书郎道:“你看看,这伤口在背上有多长多大,嗯?我如果不尽快把烂肉挖掉,你就是再治上半年也治不好的。”
古大夫又道:“你受了伤一定泡过水了,是不是?”
黄书郎再回应:“真高明。”
古大夫叱道:“泡水也该泡干净的水,你泡的是污水。”
黄书郎想到秀秀洗澡,便道:“古大夫猜错了,我泡的是干净水。”
古大夫叱道:“别同我争辩,这明明是污物之毒。”
他用刀在一堆烂肉上翻动,那当然是他切挖下来的烂肉,还真有臭味。
但黄书郎却又道:“洗澡池的水还在流,我躺在水中怎会有污物?这一点你说得不太对。”
古大夫抖着胡子翻眼珠,道:“我不会看错的,这种附在肉上的污物属阴性毒,多半是由女人身上流出来的污物,你小子……啊……哈哈……莫非……哈……”
。黄书郎惊道:“古大夫,你笑什么?”
古大夫道:“小子,你是不是同女人洗鸳鸯澡去了?”
黄书郎叹口气,他不开口了。
是的,当时他逃到秀秀住的地方,也就是姓梁的那个小寡妇家中,他躲在水池中,而秀秀为了掩护他,却正好坐在黄书郎的背面上,那时候黄书郎只顾得躲避敌人,他咬着牙苦撑着,想不到女人下面的污物沾上他的伤处了。
古大夫见黄书郎不开口,他开口。
他哈哈笑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年轻人嘛,找女人乐一乐也是无可非议的,只不过你身上如此的重伤,怎么会乐到水里面去了?哈……”
黄书郎叹口气,他心中也想:“你猜对了,只不过我当时可并非在寻乐。”
一边的伙计也对黄书郎道:“朋友,你可是看清楚你伤得有多重,背上那么大的刀口在烂,这全是我们大夫的手艺高救了你,三天后你会知道你老弟多幸运。”
黄书郎点点头,道:“我打心眼里感激!”
他心眼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清楚得很,他们把伤口故意扩大,先吓一吓他这带伤的人,然后才能叫他这伤的人口服心服地甘愿奉上那颗夜明珠。
刀开好了,古大夫取出刀伤药。
他下药一共分三层,刀口最里面是白色的药粉,然后再把红药粉撒在上面,加上一块细纱白布,白布上涂的是一种香喷喷的油质药。
然后他包扎好,拔掉二十四根银针,拍拍黄书郎的臂,呵呵笑道:“夜明珠是我的了。”
黄书郎真轻松,他觉得背上好像冷冰冰的。
他一点痛苦也没有了。
如果这时候敌人前来,他相信自己能与平时一模一样的可以动家伙。
古大夫对伙计吩咐:“三天之内不吃饭。内服药两个时辰吃一碗。”
伙计笑着去张罗,黄书郎紧皱眉,道:“大夫,你这三天不管饭?”
“你吃药就够了。”
“吃药不当饥呀,大夫。”
“我的药中有营养,这三天你要清血,你岂不知五谷杂粮也有毒,要不然人拉的屎从哪儿冒出来?”
黄书郎不开口了,但他还是觉得古大夫在唬人。
□□ □□ □□真令人吃惊,因为黄书郎只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只睁开眼睛,便发觉古大夫就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睡得很香,我便放心了。”
“我一夜睡到天亮?”
“是的。这是我的药灵光。”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睡不着,我就难过了。”
黄书郎道:“我也不觉得饿,只不过……”
“渴,是不是?”
“是的,很想喝点什么。”
“喝药。”他双掌一拍,只见伙计已端着一碗冒气的药碗走进来,他把药碗放在桌上,笑道:“吃药,吃药,喝了吧。”
黄书郎吃着药,忽然想起昨夜就应该去水火洞了,自己离开田大叔的时候,说明要回去的,如今要在这里住上三天,那可怎么办?
他一边想一边喝,田大叔身边的药快没有了,少了古大夫的药,田大叔就会全身又酸又痛,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刮他的骨头一样。
他放下碗不喝了。
古大夫怔了一下,道:“喝呀,怎不喝了?”
黄书郎忽然拔出尖刀,他的双目露凶芒,吓得古大夫猛一愣,道:“怎么了?”
黄书郎咬着牙,道:“古大夫,我忽然想起我的大叔来了。”
古大夫道:“别想了,喝药吧。”
黄书郎道:“我只一想起大叔,我就火大了,古大夫,你不知道,我大叔是个残废的人,他……唉!”
他看看手上尖刀,又道:“我这刀杀了不知多少人,可也都是些我认为该杀之徒。”
古大夫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我呀!我的外号叫恶客,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那伙计看了古大夫一眼不开口。
.古大夫也直愣着不说话。
黄书郎却淡淡一笑,道:“这一阵子我很忙,大叔的事情没有去办,这一回我的伤好了,总得先去找那个蒙古大夫算算帐。”
古大夫道:“什么蒙古大夫?”
黄书郎道:“他骗了我大叔许多银子,却不能把我大叔的病治好,娘的皮,我大叔过日子的银子也花光了,可是这混帐的大夫,就是不肯用真本事,好像吃定我那残废的大叔了。”
古大夫道:“你找那位大夫干什么?”
黄书郎道:“杀了他,如此而已。”
古大夫道:“你知道那位大夫在什么地方?”
黄书郎道:“三天后我就知道了,我的伤好了,便去看我的大叔,他老人家会告诉我那个黑心大夫住在哪里的。”
古大夫道:“我请问你大叔住哪里?”
黄书郎道:“不远,就在山中水火洞。”
古大夫几乎瞠目结舌地道:“你是说……是说住在山中水火洞的一对年迈却很有钱的老夫妻两人?”
黄书郎道:“不错,只不过两老并没有什么钱。”他忽然一瞪眼,道:“难道那个黑心的大夫就是你?”
古大夫看看黄书郎手中的尖刀,伙计的面上一片冷肃,不说话了。
窒了一下,古大夫道:“好像听人说过,只不过我并未为他们治过什么病。朋友你可是知道我的医术,只要我出手,什么病也会很快地好起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准备要去对付那位黑心肝大夫?你要杀他?”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已经杀过许多人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古大夫轻点着头,他忽然对伙计道:“该换药了,端水来。”
那伙计立刻往外走,很快地端来一盆热呼呼的水。
古大夫笑对黄书郎道:“只换这一次药,你永远也不必再换药了,朋友,你爬下来吧。”
黄书郎还真的依言爬在床上了。
古大夫匆忙地取来药箱子,他把几样药放在桌子上,只不过与昨日的药有些不一样。
古大夫斜目睨视黄书郎,嘴角往上撩,那模样就好像他是个绝对的胜利者。
他的手上举着一根亮银针。
黄书郎以为又要银针过穴了,原是不在意,但当他看到那伙计的双目闪着厉芒,他警觉了。
无数次的搏杀经验,那种出自敌人眼中的凶焰,黄书郎是不陌生的。
就在古大夫正以食指轻悄悄地揉他的背后命门穴之时,黄书郎突然旋个半身,便已取下古大夫的银针。
他笑了笑,道:“大夫,不用下针了,你换药吧。”
古大夫先是一怔,面皮一紧,道:“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躺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你怎么夺去我的针?”
黄书郎淡淡地道:“不痛了,何需再用针戳?大夫,你还是换药吧。”
古大夫道:“不用针封穴,会大量出血的。”
黄书郎道:“出血没关系,命掉了才划不来。”
古大夫叱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大夫,你不是要换药吗?”
古大夫暗中一咬牙,道:“也好,你如果痛,就得忍着点,我换药了。”
黄书郎已有警觉,他不动,但眼珠子在动,他把床头上的镜子稍稍移移,那足以看见古大夫的动作了。
古大夫一手按着黄书郎,他不先用热水,却取了一把尖尖的刀,那真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尖刀,刀身上泛着蓝光,蓝汪汪的就好像西边天上的星芒一样。
古大夫的脸上有了冷笑,他的刀不是顺势子拿,而是刀尖向下反手握,那刀尖对准着黄书郎的背扎下去了。
那绝不是在清除伤口,更不是用刀去切开药布。
那是在杀人。
黄书郎在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在江湖上已销声五年多了。
江湖上有个“恶郎中”古班,难道……
他已不能多想了。
他的右腿弯猛然回收,脚后踢出,“咚”地一声撞在古大夫握刀的手腕上。
黄书郎的身子真够快,他在古大夫身一挺间,已站在地上了。
就在这时候,他发觉那伙计的手上拿了一根生铁棍,那模样好像要吃人。
黄书郎叹口气,道:“大夫,你好像要取我的命呢!”
古大夫厉叱道:“胡说!我只救人命,”
黄书郎道:“我听说恶郎中也杀过不少人,古大夫,你大概就是古班吧。”
古大夫面上是冷厉的,但却慢慢地有了笑容。
笑是冷笑,话锋好像带着刀,他重重地道:“好小子,你可真的眼睛亮,不错,古班就是我,我叫古班,至于想取你的命,那也是听了你的话以后的事。”
黄书郎“啧啧”两声,道:“大夫杀人不用刀,古大夫,你却用刀。”
“老子本来是不用刀的,刚才只要银针过穴,你小子早就没命了。”
黄书郎道:“这么说来,我还真够幸运了。”
“不错,你走狗运。”
“我走运,怕是你要倒楣了。”
“你想对我动手?”
“我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我就是为了找你才顺道而来,我田大叔不能叫你永无止境地敲竹杠,他是个残废人。”
古班面色一紧,嘿嘿冷笑。道:“自从你提到田老狗之后,使我产生了杀你之意,小子呀!你可知当年有人与田老狗一起烧了我凉城的药铺吗?唔,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黄书郎道:“我大叔烧了你的药铺?”
“不错,还有个红鼻子老家伙,两个人以为我好欺,上铺门来就砸东西,那时候我才二十岁,他们以为我年轻,嘿……”
他捋着胡子又道:“尤其是那个红鼻子臭老头,他打了我一掌,嘿,他以为我死在水沟里了,可是他忘了我是个大夫,我知道怎样救自己,而你……”
黄书郎道:“你说的红鼻子老头,那是我干爹,好个郎中,原来你是有心之人呀。”
他看看伙计,那伙计已摆出个打架的姿势。
黄书郎只一看就知道伙计也是会家子。
他冷笑一声,道:“你请来的伙计也会打架,古大夫,你也是行家会杀人,但你为什么不杀了田大叔?”
古大夫吃吃怪笑着,道:“杀了你的田大叔,那多没有意思,我留他的活命,叫他死不死活不活,弄来的银子全都给我花用,这世上有什么比叫仇人送上大把银子而又令这个仇人痛苦不堪还高招?”
黄书郎咬咬牙,道:“好个恶郎中,你比虎狼还可恶,今天黄某我找上门,嘿,今天就叫你活不成。”
古大夫一声厉哼,道:“那得交过手之后才知道,好小子.我就不信你经得起我两人合击。”
那伙计一直不开口,他已缓缓举起铁棍了。
黄书郎咬咬牙,忽然横肩斜步,尖刀已指向古大夫。
他的出招并非真的在取古大夫的性命,他的目的是诱敌,诱那伙计先出手。
果然,当古大夫甩肩斜掠的同时,那伙计的铁棍已劈头暴打过来,伙计口中发出“嗨”的一声叫,却不料黄书郎忽然一个半旋身,人已欺到伙计的右后方,他手中的钢棒便狠狠地敲在那伙计的后脑勺上。
“砰!”
伙计发出吭哧一声叫,翻着两眼倒下了。
古大夫救援不及,尖刀猛往黄书郎的怀中扎过来。
他口中发出